[拍案惊奇]京都第一案
作者:凌 辉 舒 友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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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1949年11月底,台北,国民党中央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朝一纸电文凝视片刻,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嘴角也溢出一丝笑意:他埋藏得最为隐蔽的几张王牌,正是为京都及周边小县的铁道而设,只要计划周密准确出击,没准儿扭转乾坤就在此一举———12月6日,也就是6天之后,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将乘火车赴苏联,与斯大林会晤。
毛人凤霍地站起向机要秘书发令:立即命令大陆有关人员,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于关隘要津下手,一定要炸毁毛泽东乘坐的专列!
11月30日 枪声乍起
中午12时。一份由毛泽东批转的绝密报告送到了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杨奇清兼任军委保卫部部长,又是公安部唯一的副部长兼政治保卫局局长)的办公桌上。上级的指示十分明确:主席出访苏联的日期和路线都不能变更,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扫清“路障”,排除隐患,确保专列的安全。台湾方面给北平潜伏电台的指令也附在报告之后,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事关重大,杨奇清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侦察员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立即拨通了罗瑞卿的电话。两个老战友在电话里交换了意见,决定一方面集中最新最好的电讯设备和电讯侦察专家,以追查地下电台为重点,迅速掌握和控制敌特组织;另一方面,对专列将要经过的铁道线加强保卫。罗瑞卿还亲自点将,指派方锐和汤玉峰两位功勋侦察员作为杨奇清的助手,马上赶到部里报到。
放下电话,杨奇清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北平和平解放前夕,国民党“保密局”在这里下了很大的赌注,潜伏了大批特务。他们有的打入我党、政、军机关,窃取情报,谋害高级干部;有的混迹民间,造谣、放毒、破坏交通甚至密谋暴动,骇人听闻的案件时有发生。杨奇清和他的战友们进入京城后,还没来得及松松绑腿,就投入了与隐蔽敌特斗争的特殊战场,接连破获了“北平技术纵队案”、“先天妙道案”、“四存中学武装暴动案”等一系列重大敌特案件。
但眼前这些从无线电波中截获的紧急情报似乎与他们掌握的那些都搭不上钩。向台湾发报者署名的代码,经专家破译可能是“郭、顾、国、古”四字之一;而电侦搜查结果,刚圈定潜伏电台的大体发报位置在和平门外梁家花园一带,那神秘电波便销声匿迹无从捕捉了。一位科长提出:绝大部分敌特分子是受金钱诱惑才为之卖命的,如此重大的暗杀活动,主子很可能为启动潜伏的“敢死队”而增补大量经费;台湾方面为特务提供经费的途径无非三种,即:银行、邮局汇寄香港转送、空投以及利用遗留钱物。从此案的特殊性看,前一种的可能性最大,是否能以此作突破口,顺藤摸瓜挖出潜敌?
杨奇清赞成这个观点,当即给侦察员们分工,除电侦组分赴铁路各点线外,另抽调人员从京津两地汇兑的银行邮局汇款单中去寻找疑点。
会刚散,秘书报告说,方锐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显得有些邋遢的年轻人,穿着身鼓鼓囊囊的汉装旧棉袄,蓄着半寸长的络腮胡,双眼眯缝着,一副没睡足的样子。跟英武健壮、机敏过人的汤玉峰相比,他可差远啦。杨奇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案情,方锐还是那么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杨奇清火了,他悄悄从抽屉里摸出个准备带给儿子的大爆竹,就着藏在桌肚里的香烟头点燃,扔到方锐脚下。
轰的一声巨响,把门外的警卫员都惊动了。方锐依然端坐不动,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胆量不小。”杨奇清点点头,“可作为侦察员,你的反应有些迟钝。”
“明知是首长为考我扔的爆竹,我干吗要作出反应?”方锐说。
“谁考你啦?”杨奇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只想给你赶赶瞌睡虫,免得你在听我说话时睡觉!”
“报告首长,我是在思索。”方锐“啪”地打个立正,“我认为,敌方提供经费还有更隐蔽的途径。比方说,利用商家进货之机。因此,我想把目标锁定在梁园商厦。”
“商厦?老板姓啥?”
“古。她女儿古丽曾在北平特警学校受过特务训练。”
“你早调查过?”杨奇清精神一振。
方锐说,用不着调查,他曾受地下党组织派遣,以官家阔少的身份打入特警培训班。可惜大材小用,没掌握多少情报,那个培训班就解散了。他是在那儿认识古丽的。
“好,等汤玉峰来,我们再一起研究怎么监控这个目标。”杨清奇看看表,才记起自己忙得忘了吃午饭,忙叫炊事员做两碗面条,啥佐料不讲究,只要多放辣椒就行。
两人正唏哩呼噜吃着辣椒面条,电话铃响了。杨奇清抓过话筒,脸色陡地沉下来。“汤玉峰被害了,就在赶来这儿的半道上。”他取下墙上的手枪套,一边束腰,一边说,“走,咱们一起去现场。”
那位功勋侦察员是在离城30里的小树林边被黑枪击中的。当时,他正和县公安局长的通信员高一飞骑着两匹马一前一后经过这儿,一颗飞来的手枪子弹准准地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小高纵马去追赶行凶的特务,却因雨雾蒙蒙失掉了目标,只好把汤玉峰的尸体抱上马背回局报案。
现场一摊被雨水稀释的血迹记录了汤玉峰中弹落马的地点。县公安局长、小高,还有几名警察在那儿指指画画,见到军用吉普,他们都围上来。局长认出了杨奇清,忙着重复电话里报告过的案情。
“凶手有着落了吗?”杨奇清打断他的唠叨。
“逮住了,是一个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的儿子报复杀人……”
“他从哪儿弄到手枪的?”
“只差这枪没找到。”局长说,“我一开始就怀疑此人。果然,一审,他全招啦。”
“你动了刑?”
“没,没有。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同志有一点过激行为,尤其是小高……阶级感情嘛,我觉得可以理解……”
“枪响那会儿你在哪里?”杨奇清转向小高。
“那边,那会儿我刚经过那块大石头……”
“上马,回到那儿去。”杨奇清命令。又让方锐骑上另一匹马,站在汤玉峰中弹落马处。然后,他走到小高所说的特务隐藏的树丛后,拔出手枪朝那边瞄了瞄。
隔着蒙蒙雾雨,百米开外的方锐在准星上只是一星模糊的影子,别说击中太阳穴,想打中一匹奔走的马更不容易。
“那家伙的枪法够玄乎了!”一直跟在杨奇清身后的局长说,“不可思议!”
“对,不可思议。”杨奇清说,“不过,倘若从小高所在的位置开枪,就容易多了———两马相距不到30米。还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高一飞正是因为一杆神枪才被你挑中的,对吗?”
“你怀疑他?”
“我想跟他较量一下枪法。”杨奇清说罢,从林子边拾了一根只剩两片黄叶的断枝,插到汤玉峰的血迹上,又让方锐把马让给他。
呆望着策马走近的副部长,小高有些心神不定。但从杨奇清脸上,他捉摸不到半点表情。
杨奇清待马走到小高身边,才猛然拔枪,回身射击。砰!一片黄叶应声而落。
“该你啦,”杨奇清看定高一飞的眼睛说,“露一手看看。”
“不行不行!”高一飞谦让着,“首长的神枪我咋敢比?”
“别谦虚了,你的枪法比我更神。我击中的是不动的树叶,你却能从奔马上打中人的要害!”
小高脸色陡变,伸手去抓枪柄,早有提防的杨奇清抬手一枪,高一飞手枪坠地,自己也被惊跳的战马掀下地。他一咬牙,拔出一把尖刀。
站在杨奇清身边的方锐,纵身上前踢飞了他的刀子。高一飞疯狂大叫着扑向方锐,方锐使了个巧劲,揪住那家伙的腰带从头顶直掼过去。被这番意外惊呆了的局长和几名警察才一拥而上,把凶手铐了个结实。
然而,突击审讯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姓高的不仅不知道“12·6”这个日期,而且连汤玉峰的真实身份都不十分了解。他是在接受护送任务之后才接到谋杀客人的指令的。
而所谓指令,竟是一个小叫化子受人买嘱送给他的一个字条儿。字条上有个“百吉”图案,三个月前,他受特务机关派遣,打入公安部门时就被告知:持“百吉”图案者即是他的直接上司,他在此只需执行一次“百吉”交给的任务,便可领到赏金远走高飞。
“到哪儿领赏?”
“字条上用暗语写清了的,办完事,下午5时准时到县城新街口找算命的邱瞎子……”高一飞彻底瘫软了。
杨奇清抬腕看表———5:25!
方锐和几名便衣找遍了全城,没发现邱瞎子的踪影———已成惊弓之鸟的特务见约定时间已过,立即逃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来的小叫化子也说不清叫他送字条的人的模样,只说个头不高,像个女的。
线索就此中断。
驱车回市区已是晚9点。铁路方面报告:今天仅北京至沈阳沿线就抓获了八伙企图破坏铁路的犯罪分子。其中,五伙与“12·6”有关。看来,敌人已经大规模地行动起来了!
杨奇清把掌握的情况又作了一次归纳,还没理清个头绪,秘书领进一个西装革履的公子哥儿。“这位是———”杨奇清问秘书。秘书不说话,只捂着嘴笑。他才认清“公子哥儿”是方锐装扮的。剃光了胡子理了发,方锐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皮也不耷拉了,变得神采飞扬,这一改装居然骗过了一名老侦察员的眼睛!
“准备去会老‘同学’吧。”杨奇清一下子猜出了方锐的用意,“来,先说说你的计划……”
墙上的挂钟,响了十二下。
12月1日 异曲之谜
梁园商厦5楼接待室来了一位求职的青年。熟练地填写了一份英文履历表后,青年似乎很随意地走进了公司副总古丽的办公室。
女秘书区小兰忙上前挡驾,却意外地发现来者是她失散了两年的恋人方锐。她一时竟呆住了。
“这位小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来人也上下打量着她,“哦,对了,是从我弟弟的影集里———你叫区小兰,对不对?”
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的区小兰,红着脸点了点头。
“弟弟常跟我提起你。可后来他下落不明———你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区小兰脸色忽而又变得苍白,“我担心他……”
她的话被闻声从里间走出来的古丽打断了,“方青云!”她高兴地喊着,向对方伸过手去。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一个金丝盘绕的“百吉”图案托着一枚炫目的水蓝钻石。令她失望的是,方青云不仅没有同样的饰物,而且直到他们进会客室坐下,他对那个“百吉”仍没有流露出特别的关注。
将要前来与她接头的不是此人。那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方青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欲擒故纵的一番盘问后,古丽才相信方青云确实是为求职而来———他父亲已逃台湾,他自己则因为在“特训班”那段“不清白”历史,不敢到共产党的部门就职。
“不嫌委屈,你暂到我手下,先弄个交际秘书干干,怎么样?”古丽问。她不仅倾心于方青云的英俊潇洒,还希望把他发展成为“自己人”———毕竟他是受过特工训练的,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她怎舍得放走这样的人才!
方青云欣然同意。
古丽没给他交代工作,半小时后,却把他带到了自己家中。
梁园商厦的老总是古丽的父亲,但她干上这个副职却不是仗的这个,而是她本人拥有的股份。据她解释,她那位病故的丈夫留给她大笔钱财,她就携带资产加盟父亲的公司了。
“我记得你还有个孪生姐妹……”方锐端详着客厅墙上的照片说。
“她呀,嫁了个穷教授,如今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古丽不屑地一笑,又添了句,“可怜。”
古老先生不在家,偌大一栋楼房里只有几名仆妇。古丽领方锐上了楼,铺着墨绿色地毯的楼厅里,摆着一架洁白的钢琴。
“你猜我要安排你干什么?”古丽脱去外套,换上一身十分“露”的礼服,在一面大镜子前转动着身子,“电台!随着公司业务扩大,那玩艺儿是必不可少的,我想唯有你能胜任。”
方锐心下一跳。掌握了电台就等于掌握了敌人的全部秘密,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但古丽一见面就把这个亮给他,很可能是对他的试探!
“我不感兴趣。”他淡淡地说,“说实在话,把我这种人卷进那个‘特训班’,简直是历史在开玩笑!对我来说,那是一场恶梦,但凡与它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愿再提起。”
“那么紧张干啥?书呆子!我要购置的仅仅是商业电台啊。”古丽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电台两个字就足以令我心悸了!”
“好吧,今天咱们暂别提它。”古丽似乎有点儿失望。她坐下打开琴盖,照着粘在琴盖内壁上的一页乐谱弹奏了一小段。
“过几天要在一个朋友的婚宴上演奏的,”见方锐对音乐似乎很感兴趣,古丽解释,“我小时害病,记忆受到损伤,一段曲子练十遍八遍还记不住,只好粘在这儿了。”
“我试试!”方锐说,“小时候,老爷子请人教我学琴,我坐不住,现在见人弹得好,心里又痒痒的,后悔死了!”
“我可以教你呵。”古丽把琴让给他。方锐吃力地辨识着五线谱,疙疙瘩瘩地总算把那支曲子对付下来。
古丽咯咯咯笑弯了腰,给他示范了一遍,方锐再弹,就流利多了。古丽很欣赏他的悟性,又把那段他弹得最吃力的重复了一次。方锐发现她弹得特别认真,眼睛盯着琴谱,惟恐弄错一个音符。
他心里一动,把曲子牢牢地“吃”在心里。下午回到公司,他用简谱记下那支曲子,趁买烟的机会,将它连同钞票塞给了一个脸上有颗大黑痣的小烟贩。
20分钟后,简谱被送到了公安部的密码专家手中,几位专家忙了一小时,没能破译出什么。对简谱半通不懂的杨奇清也把它抄入笔记本,费劲地哼哼唱唱,想从音符中找出奥秘所在。
“部长今天有啥喜事,这么高兴?”一位文书见他那认真劲头,忍不住跟他打趣。
“劳逸结合嘛,”杨奇清说,“唱唱流行歌曲,轻松一下大脑。”
“什么流行歌呀,你那歌老掉牙了———《布谷曲》,还是我念中学时代唱过的!”
“真的?你给我把词写下来!”杨奇清大喜。
文书接过本子,一边哼一边沙沙沙写了个快。写罢,又说部长的曲子抄错了,第一句就错了两个音符,“31 15 42 31”应该改为“53 31”。
歌词里面藏了10来个小地名,什么农夫坳、荷花池、明月岭、抱犊坡……可都不在铁道干线上。杨奇清不放心,又亲自对着50万分之一的大地图核查了一遍。忽然,他被一个光有数字的地名吸住了———“96公司”。那两个错了的音符,是不是暗示一块里程碑,42……从北京车站朝天津出发的第42公里!大约在廊坊附近……
他抓过电话,对方告诉他,那位置有一个小货站,一般旅客列车不停靠的。“那里是不是有桥梁或者山洞?”杨奇清急着问。
“没有。42公里处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出站岔道口,有3个道岔。”
那儿的3个“道岔”,由一名扳道工负责。扳道工住在一个废车厢改的木棚里,是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此人没胡子,也没几根眉毛,看样子像被烫伤过。握手时,杨奇清留意到他右手少了两根指头。
回到站里,杨奇清向站长了解那位扳道工的情况,站长介绍说,他本是修路的民工,一次货仓起火,他奋勇救火才烧成这样。为了照顾他,就依他的请求安排扳道岔了。“他做事也忠实勤恳,从没出过一次事故。”站长总结,“我敢保证,这人没问题。”
“他到这里多久了?”杨奇清问。
“快半年啦。起火是四个月前……”
回到办公室,杨奇清叫了几名干警将现存的敌特档案翻阅了一次。在逃的人犯中竟有3人是缺指头的,其中两人缺在左手。右手断指的那个叫马奎,曾任上尉情报员,系“四存暴动”的幕后策划者之一。档案上的照片却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倘若此人即是今天那位模范扳道工,必定是有意纵火又借救火毁容的。另一份资料让杨奇清眼睛一亮。这上面提到马奎曾是大资本家古运鸿的女婿,也就是古丽对外宣称的那位“病故”的丈夫。
这两人的身份均已明了,但即行拘捕还为时过早。这时,奉命前去古丽的孪生姐姐古芸处调查的女侦察员苏杭回来了,她兴奋地报告,古芸自愿配合公安部门侦查,前去辩认马奎。
“古芸跟古丽是不是一模一样?”一位科长问。苏杭说从相片上看,简直就是一个人。科长便提出让古芸假扮古丽去与马奎会面,那样,可以进一步弄清他们的行动计划,彻底摧毁敌人的阴谋。
这一招确实不错,但有一定风险。为绝对保证古芸的安全,杨奇清决定派苏杭和另两名武艺高强的警察随古芸一同前往。
12月2日 道岔降魔
天下着雪。
一行四人在晚上8点到达42公里处。为了不打草惊蛇,苏杭叫两名化装成民工的战士埋伏在离扳道棚十米处的乱草丛中,自己以“古丽”随从的身份,跟古芸一起走近那破车厢改造的木棚。
因不知敌人联络是否有“切口”之类的暗语,她们不敢贸然上前叫门。这当儿,正好马奎出屋扳道,一眼看清了站在路灯柱下的“古丽”,他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古芸就跟他进了屋,苏杭要跟进去,那家伙哗啦一下关紧了门。苏杭只得悄悄绕到木棚后。
“怎么在这时候来了?”马奎问。还好,见了“老婆”,特务没用接头暗语!苏杭松了口气。
“不能来吗?”古芸按苏杭教的说。古丽究竟是马奎的“上司”,还是仅仅充当“联络员”?在没弄清这一点时,古芸每一句话都得避开“上下级”,而仅按“老婆”语气来说。
接下来,她该按苏杭的周密设置,一环扣一环地套出需要的情况。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苏杭所预计的那样,马奎啥也不问啥也不说,却迫不及待地狂吻起“老婆”来,古芸拼命拒绝。
“妈的,嫌老子破了相不是?”马奎火了,“老子也是为党国———”嚓!不知是撕开了谁的衣服,古芸吓得惊叫起来。
她的失态引起了马奎的怀疑,他把她扯到电灯底下。“你今儿到底是咋啦?”那家伙问。
“咋啦———情况紧急!”古芸急中生智,“要不,我也犯不上冒险来找你了!”
“那你干吗不打电话?”
“电话有人监听。你以为我的处境就那么安全?”
“出啥事啦?”马奎一边问,一边抱起古芸扔到床上,古芸急了:“马奎,任务提前了———”
“提前到什么时候?”
“就是这会儿———8点20分,专列就要经过此地!”
马奎抬头看看桌上的小闹钟,撇下古芸一头冲出屋去。
“苏杭———”古芸跑出来轻声喊,“怎么办?”
“你赶紧到棚子后藏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保护好自己!”苏杭紧紧握了握古芸的手,拔出小手枪朝马奎跟踪而去。
咔嚓、咔嚓、咔嚓,马奎一下扳动了三杆道岔。昏暗的灯光下,苏杭隐约发现经过这一番手脚,铁轨偏离了干线,被引向一段乱草薄雪覆盖的废轨。废轨的尽端,是一段伸向一道深沟上空的断桥……
马奎在乱草掩护下竟然早已接通了那段废弃的铁路!
呜———车站的方向飞出一溜儿闪烁的光斑,一列客车只稍稍减速便穿站而过,朝这边开来;马奎手提一盏绿灯站在路侧,迎着渐来渐亮的车灯狞笑着。眼看一场车毁人亡的惨祸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苏杭不顾一切地扑向第一个扳道杆,拼尽全力压下去……
飞驰的列车安全通过,大感意外的马奎这才看见苏杭。巧亏一篑,半年心血付之东流!他狂怒地大吼一声扑了过来。苏杭举枪欲射,被他飞起一脚踢中腕子,手枪脱手而去;马奎弯腰抄起一根棍子,朝苏杭劈头砸下……
两名及时赶到的警察一枪击毙了马奎。
守着电话等候消息的杨奇清才松了口气。他没有过于责备那两名警察。跟那个打入公安部门的高一飞一样,马奎也不过是特务头子手中一件只用一次的工具,不会知道太多的东西的。侦破的重点仍然是古丽。
当上“交际秘书”,古丽并没交给方锐什么具体工作,只让他陪着她弹琴唱歌。傍晚,古丽又要拉他去跳舞,幸好老爷子来了个电话叫古丽立即赶回公司,才帮方锐摆脱了古丽的纠缠。
古丽走后,方锐在古丽的几间房里转了一圈,他发现了一个差点儿忽略的细节:这一层的好几间房,包括浴室里都安装了电话。有必要吗?或许敌人担心无线电波被截获,已经改用电话暗语联系。
没有去碰那些很可能被人监听着的电话,方锐决定回部里一趟。他差不多跟苏杭的小组同时到“家”。
集中了侦察员们带回的情况,杨奇清认为敌人的“12·6”行动,实际上已成为“电话行动”。从电波的消失,到马奎所说的“干吗不打电话”,以及古丽房间里的7部电话,都可以证实这一点。而那些潜伏敌特,则大都是选定了一个爆破(或暗杀)目标,接到电话(或暗语指令)便机器般地行动起来。
听了苏杭的汇报后,方锐灵机一动:“咱们可以放出一个专列提前出发的消息,让这些潜敌像马奎那样自我暴露啊!”
“不行。”杨奇清说,“马奎的提前暴露完全出乎我们意料,而且,倘不是苏杭果断行动,险些酿成了大量无辜群众的伤亡———这是一个教训!即使不伤人,这样做也势必付出桥毁路断的代价,同样会耽误专列的行期,造成不好的国际影响。”
“那只好先把古丽抓起来,迫使她说真话了!”方锐有些急躁。
“事实证明,她对你也说了一点真话。”杨奇清扬了扬那个抄了《布谷曲》的笔记本,“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古丽小时候确实因害脑疟损害了记忆力。因此,她不得不将几个关键数字以错误的记谱藏在这首她熟悉的乐曲里。”
“可能是电话号码!”方锐这话脱口而出。他又想到了电话。
核对路局全线电话号码的结果,曲谱中的两组数码一为空号,另一个则是一座铁桥护桥员兼巡道工的专用电话。
12月3日 桥头迷雾
这座编号“173”的铁桥并不很长,总共才3个桥墩,地形却十分险要。它架在一道幽深的山谷之上,从桥中间往下看,谷底的溪流就像一条白亮的带子,看不清波纹,连水的流向都难以辨别。
小小桥头堡的环境十分幽静,两端杂草除得干干净净,却种着许多花木。现在别的花都谢了,只剩十来株山茶,积雪的绿叶下,隐现着鲜红花蕾,像是随时准备绽放。兼任巡道员的护桥工是个矮小结实的老人,一枚“东北解放纪念章”别在铁路工装上,骄傲地炫耀着老人光荣的历史。他严肃地检查过钟科长他们几个的证件,绷紧的脸一下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破坏,谁有那狗胆哪!”他拍拍墙上挂的一支猎枪,“别看我老,狗特务真敢行动,我一个人还能对付他三五个的!”
钟科长让小苏跟老人扯情况,自己带领两名警察在桥上走了两个来回。铁桥保养得相当好。桥那边的山林也排除了险石,栽了树,找不出任何隐患。
再次回到铁桥中间,钟科长沉吟片刻,攀住铁桥栏杆钻到桥肚子下去。双脚刚踏上桥墩,他就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铁梁下,一捆手榴弹赫然在目,数一数,足有30颗。30颗手榴弹如果爆炸,那后果不堪设想!
据老工人回忆,前天区镇小学的教员老秦来打过电话,钟科长便亲自去了一趟区镇。
到镇小学堂的时候,刚放午学,老秦“猴”在热炕头批改作业,见治保主任带了个公安人员来,先吓软了,也不等问,便一五一十都交待了———原来,他并没啥儿子在省城。他请巡道工替他捎电话,是因为前两天收到一封不知打哪儿来的匿名信,信里叫他去干一件“举手之劳”的事。否则,就要把他加入过国民党的事给捅出去。他哪“加入”过国民党呢,只是填过一份表,又没领过党证党徽,可他还是得干。填表的事真要给他捅出去,学校还能留他吗?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信上说,第一个电话打到桥头,叫巡道工通知我,让我去桥头堡等第二个电话;第二个电话才告诉我具体干啥子……”
“你估计会让你干啥?”
“可能,可能是写个反动标语什么的吧。”老秦叹口气说。
钟科长就不再问,写了个字条叫治保主任带上老秦先上县局。
然后,他回到桥头堡,借巡道工的电话向副部长作了汇报:“……嫌疑人已经逮着送县城了,这儿不会有问题的,护桥员是个可靠的老同志……”
他们把那捆危险的手榴弹带进溪谷深处引爆后,又回到桥头堡,给老工人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事,就告辞走了。
那一整个下午,老巡道工都闷闷不乐。
傍晚,他照例扛着猎枪,掖着个小锤子又开始巡查。走完自己负责的路段,他沿着铁道边一条无人行走的草径上了山。
西北风呼啸着,满天沉铅般的云块似在酝酿着一场大雪。老头儿也不开灯,凭记忆摸索着来到一座古墓前,蹲下来用力一推。嘎嘎嘎嘎,墓碑似一块沉重的铁门向一边移去,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他把猎枪塞进坟墓边的草丛,钻了进去。
不一会,他扛着一口沉重的箱子走出洞来。放下箱子,老头儿仔细将墓碑推回原处,伸出搬箱子的手却捞了个空。他大惊失色,待要去抓猎枪,脑门儿已被冰冷的枪管顶住,紧跟着,一副手铐铐上了他的双手。
“果然不出杨副部长的神机妙算!”钟科长拧亮手电,照着那一箱手榴弹说,“这个回马枪杀得正是时候!”
苏杭和两名警察又从墓穴里搜出五支手枪、几百发子弹,还有一纸“北平地下工作队少校队长”的委任状———又一条大鱼落网了!
12月5日 孤身赴险
组织专列花费了杨奇清不少时间。他跟铁道部长滕代远从缴获敌人的胜利品中挑选了1节美国制造的公务车给主席乘坐、办公,另几节车厢是警卫连和备用车,司机和机务、乘务人员,也都经过严格审查、挑选。一切就绪,后天就可以出发了。可是仍有隐患未除,心里总不踏实啊。
钟科长烦躁地摁灭烟头,站起身说:“首长,下令抓古丽吧,挖去这个毒瘤,咱们好睡个安稳觉!”
“安稳觉”没睡成。当晚11时,电侦组报告:敌人的潜伏电台又发报了!位置没变,截获到的电讯内容正在破译中;又过了一刻钟,破译结果出来了:“1号方案失效”。台湾方面回电为:“立即实施2号方案”。
尽管我们的大多数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还是惊动了敌人,是用高科技窃取情报,还是果然像上级指示中一再警告过的“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方案?杨奇清将情况向罗部长和有关领导作了汇报。接着,方锐又送来情报:古丽与F县通电话长达14分钟,似乎是为某人的病提供治疗的建议。受话人为“曾先生”。
与此同时,F县公安局打来电话:有人向公安局检举,一个早年战死的军阀将军之子“曾大少爷”家中暗藏武器,似乎准备暴动。
两条线索都指向F县这位姓曾的,而F县又是专列北上的必经之路———也许,敌人的“2号方案”就系此人!
杨奇清即令一名处长率10名得力干警星夜赶往F县。
为了不打草惊蛇,处长把侦察员们留在局里,自己与县公安局长便装前往。
一路上,局长对处长说,自己接到那封匿名揭发信也有些意外,因为曾大少爷在当地享有“开明士绅”的美誉,修路兴教,体恤庄户,地方百姓都认为他是个好人。
处长不了解情况不敢随便表态。说着,来到小城近郊的那座大院中。曾大少爷正在院中侍弄花木,见局长带了客人来,忙扔下锄头,把他们邀进书房,又自己去泡茶。
书房墙壁上挂着幅古色古香的条幅,见处长看得认真,曾大少说:“这是家父二十年前的旧作。因见它有些愧愧待罪之意,特地保留下来。”
处长便不再绕弯:“令尊反蒋兵败身亡之后,家中是否存有军火?”
曾大少一怔:“没有啊。那时蒋某人对我父亲表面上弃嫌修好,实则口蜜腹剑,父亲亡故之后,我家屡遭特务军警洗劫,就是有武器,也早被抄走了。”
处长说:“我知道你家经过几次查抄。可是有人举报,说你还藏有武器!”
“我知道是谁举报的!”曾大少爷气愤得满脸通红,“就是那个从‘先天妙道’案中逃脱的老K!”
老K?处长与局长对视一眼,问:“那人找过你?”
“岂止找过?他还威胁我,说不参加他们的组织,就要告我谋反。我说我与蒋介石有不共戴天之仇,怎能助纣为虐?要诬告我,随你的便。我曾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老K说:‘你身正?你这个旧军阀的公子少爷,看共产党不把你剁成肉饼才是怪呢!’说罢,悻悻走了。”
“你相不相信他的话?”处长问。
“当然不信。共产党连傅作义都容下了,还容不下我这破败的平民百姓?不过……”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处长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鼓励他道。
曾大少爷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也罢,我全交待———我父亲是留了几十条长短枪械,埋在地下二十年。我怕自找麻烦,也从没向政府坦白过,今天索性连这块心病一起去掉!你们随我来———”
说罢,曾大少爷把他们领到后花园的假山边,掀开几块长草的石板,露出一孔地穴。局长抢先跳下去,取出枪支一看,无论大小长短,全都锈迹斑斑,枪栓、机头一概拉不动了,简直是一堆废铁;再看那几箱子弹,也颗颗生满绿霉黄锈,全报废了。
处长和局长又作了进一步调查,结果表明此人所述基本属实。他有正义感,对蒋介石政府极为不满,但为人胆小怕事,埋下的军火都没敢去触动,更不存在今天组织什么“暴动”。看来,此事确系诬陷。
下一步得抓住那个老K。老K姓黄,公开身份是个游走江湖的银匠。可等他们赶到,银匠铺已是人去楼空。房东说,那人昨晚就去了火车站。
房东还提到老K的戒指———银匠替自己打戒指不算稀罕,稀罕的是那戒指是金丝绕的,上面缀了块宝石,说不准有多贵重。
“金丝是不是绕成一个‘百吉’?”处长急问。
房东说没看清过。
如果是,老K便是古丽之外的另一重要人物了!
于是,处长一边派出两名侦察员追踪,一边向沿线公安部门发令通缉,自己赶回北京向杨奇清汇报。
一场虚惊。可杨奇清认为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老K此举一定另有目的。显然,敌人想以此转移我们的视线,却暗中策划另一个阴谋。那才是“二号”方案的实质。
此时,距专列出发的既定时间已不足30个小时,而敌人的“2号方案”对我们来说还是一团迷雾!
知道所谓“F县暴动”只是敌人的一招虚晃,方锐更紧张起来。古丽有意当着他的面打那个假电话,说明敌人对他的身份已有所怀疑,这种情况下,再留下去有一定的危险。但他不能在如此关键时刻离去!
装作草拟一份总结材料,他翻阅了公司本月的全部进货单。最近三天没有进货,却从香港调进了一大批自用的消防器材,价值一万二千银元。什么器材如此昂贵?
他觉得有必要看看实物,公司内务主任却告诉他,这批器材还没运到。
“以往的货单不都是随货同行的吗?”他问。
“是的。可这一次例外,那边的货早已发出……也许是车站给耽搁了吧。”
方锐正想借买烟之机将此情况报告杨部长。还没出门,古丽满面春风地迎上来,邀他去看钢琴。
“什么钢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名牌货啊。”古丽说,“正宗‘雷蒙汀’,是个意大利人的。她原来在燕京大学音乐系任教,现在要回国,急着找买主呢!”
琴主的家也在梁园内,离古家的洋楼不过六七百米。古丽同方锐去看过琴,让方锐押运,把钢琴护送回家,自己就跟那洋教员结帐去了。
方锐按古丽的嘱咐,指挥搬运工把钢琴抬上了楼,安置在一间小些的琴房里。
他忍不住又想对这台旧钢琴研究一番。古丽一时半刻回不来,是有意留这机会给他,好让他暴露得更彻底吗?有可能,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钻到琴底。一个方形物体留下的印记赫然映入眼帘,那物体的体积,恰与他在特训班所熟悉的那种电台的大小相同。
敌特的潜伏电台,曾经就在这台钢琴里隐蔽过!是不是将要随钢琴转移到这边来?还有,那个披着音乐家外衣的外国特务正准备外逃?
他急于赶回部里把这这一切向首长汇报。可此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方锐来不及从下面爬出,就那样屏息躺着。
他看到一双洁白的高跟鞋。高跟鞋在琴边停留了几秒,又一路脆声远去。
是区小兰。她来干什么———帮古丽监视他?
钢琴本身找不出其他破绽,重心还是应该放在那可疑的消防器材上。方锐赶回公司,又去找内务主任。这一回,主任没等他问,就主动告诉他,刚接到车站通知,那批消防器材已运抵廊坊。
“干吗送那儿,不是商厦自用的么?”他问。
主任说,是副总让供方直运那儿的。
方锐心急如焚,他没进站等客车,就在一个拐弯处飞身爬上一列减速的货车到了廊坊,找到了梁园商厦的货物转运栈。
验过他的徽章和工作证件,货栈保管员倒没怎么为难他。货栈里堆满大小包装箱。见他进去,几名搬运工急忙把一些木箱往地下室里扛。
方锐看看木箱上的货号正是“消防器材”,忙跟了下去:“古总叫我来验验这些货。”他对一个组长模样的人说。
那人没说啥,磨磨蹭蹭地撬开了几口包装箱让他验看。里面哪是什么消防器材?分明是枪支弹药,还有两门迫击炮的零件!
方锐不动声色地估计了一下枪械数量,大摇大摆往外走。
“进得来,还出得去?”一个声音说。昏黄的灯光下站起了一个棕熊似的大块头。那人双手一抄,挡住了下地道的石级,后面的几个“搬运工人”也朝他围上来。
“你们想干啥?我可是副总的人!”方锐说。
“我们也是副总的人!”“棕熊”狞笑着对他走近,“副总演的这出戏,就叫‘安排香饵钓金鳌!”方锐故作惊慌地后退了几步,冷不防抓住身后一个家伙朝“棕熊”摔去,自己趁机抓起一根开箱的铁撬杆,一连打倒了两名匪徒,跳到一排货箱之上。
那帮人都抄起枪来,六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方锐;方锐急闪身,藏到一箱手雷后面。对方不敢贸然开火。但惟一通道被他们堵住,他根本不可能出去!向来冷静的侦察员也急出一身汗来。他不怕死,可这个军火库的秘密不送出去,要误大事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为逞强好胜孤身赴险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脚步声从两边向他靠拢。唯有引爆这些弹药,让爆炸声传到外面去,才能使敌人的阴谋暴露。主意拿定,方锐抓过两颗手雷———
就在这一刹那,地下室的门带着炸裂声被撞开了,钟科长带领十多名武警战士冲进来。五名匪特束手就擒。“棕熊”端枪欲射,被方锐一掌劈中后脑,那家伙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钟科长用手电照照,一个金丝盘绕的“百吉”钻戒赫然闪亮。原来,“棕熊”便是那名重要人物———那个从F县逃走的“老K”黄银匠。钟科长告诉方锐,把他们引到这儿来的,一是老K,二是来自梁园的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是个女人。梁园……那会是谁?
连夜审讯的结果证实,这便是所谓“2号方案”的全部内容。至此,敌人的罪恶阴谋彻底破产。
12月6日 “遥控炸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杨奇清推开窗户。寒风扑面,东方欲晓。再过几小时,主席的专列就要出发啦!
铁炉边的木沙发上,方锐盖着部长的大衣打着呼噜。杨奇清替他把大衣往紧里掖了掖,犹豫片刻,还是把他叫醒了———该对那个已处于严密监控之中的特务头子古丽采取行动啦。瓮中之鳖,用不着兴师动众。方锐带领3名警察驱车前往梁园。
在花园那排小叶女贞的阴影下停了车,方锐吩咐几名干警接替了通宵埋伏在那儿的侦察员,继续封锁前后楼门,自己独个儿进了大门。
他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了区小兰。
“副总昨夜请来了调音师……”那姑娘冲他笑笑,似乎提醒他似的说,“刚把‘雷蒙汀’调试好呢。”
“她在三楼吗?”方锐问。
“在。”小兰说着,返身又跟他上了楼。
古丽果然在钢琴边坐着。不知是熬夜,还是没施脂粉的原故,女老板那张妖艳的俏脸今天显得格外难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看到方锐,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你是来抓我的?”古丽阴沉地说。琴房的淡绿色光照映下,她那披头散发的样子简直像个幽灵。
“没错。”方锐说,“你的戏该收场了。”
“可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古丽凶恶地盯着他,“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吗?”
“遗憾的是,你的迫击炮和地下军火库同样惨遭失败,‘总指挥大人’!”方锐拔出手枪。
“你以为那就是2号方案的全部?”古丽公然不惧,“告诉你吧,那一招仍是虚的!真正的2号方案就在你眼前———”古丽枯瘦的手滑过琴键,弹出了《布谷曲》的前奏,只剩最后一个音节时,她将右手食指停留在一个黑键上不动了,“听清了吧,等我这手指按下,那枚采用美国最新技术安装的遥控炸弹就会听话地爆炸,把你们舍命保卫的那节车厢送上天去———要不要试试?”
方锐的心跳猛然加速。古丽这一招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听她那口气,似乎定时炸弹就装在专列车厢下———可能吗?
时间仿佛停滞,而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又在无情地提示:每耽误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
古丽发出狂妄的冷笑。突然,她的笑声陡止,双手举向空中,连人带椅子朝一边倒下;掀倒她的,是一直守候在她身旁的区小兰!古丽拼命挣扎,伸手去摸琴键;区小兰拼尽全力压住她。方锐忙扑上去,把那女魔头的双手扳到背后,铐牢了。
拼命挣扎的古丽忽然瘫倒在地。方锐一看她急速扩散的瞳孔,就知道她咬破了预先藏在口中某个部位的毒丸。与此同时,区小兰也朝一边歪倒,她的手背上,有半圈被古丽咬伤的牙痕,毒剂已从那儿渗入了血液。“小兰!”他大声喊。
“方锐,我早知道……是……你……”小兰努力睁开眼,绽出一丝笑,“炸弹……不触发,也会炸———是定了时的……我听他们说……”话未说完,她头一歪,昏迷过去。
方锐忙吩咐冲进来的战士将她速送医院。他飞快拆开琴面,卸下那台控制爆炸的小型电台,摘掉了它的心脏部件。这种电台的型号他并不陌生,它的发射功率极小,对接收器的控制范围,在平地上仅限于5公里之内。而专列停靠的车站与此地的直线距离绝对超过了10公里。所谓“炸飞”专列,纯是吹牛。但5公里的直线距离之内仍有一段铁路,并且是专列出站后的必经之路!
方锐急拨电话。几分钟之后,一辆三轮摩托载着方锐和一位工兵营长朝铁路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待他们拆除那颗埋藏在铁道下的定时炸弹,透过云层的朝阳已经给铁轨镀上一层金红的彩霞。
万里长途,畅通无阻。方锐搓着冻麻木了的双手,通过步话机向部长报告了这边的情况。杨奇清悬着的心方才落定。他告诉方锐,区小兰已脱离危险。又补充说,上次透露廊坊货栈秘密的电话也是小兰打的,她也是“自己人”。
出于工作的需要,方锐一直处于深深的苦恼之中。面对自己日思夜念的恋人,他无数次想鼓足勇气,向小兰坦露真情,但是每每又克制住了自己。当得知区小兰原来也是潜伏在敌特中的“自己人”时,方锐高兴得和工兵营长抱成一团……
8时整,送主席出访的专列拉响气笛,徐徐驶出北京车站。
尾 声
6天之后,顶着东北零下34摄氏度的严寒,主席及其随行人员乘坐的专列按预定时间开进满洲里。
这时,杨奇清向负责后一段安全保卫工作的斯大林队负责人移交了护卫任务,陪同毛主席登上苏联专列,又与警卫处长汪东兴、机要处长叶子龙等人依依握别后,返回北京。
胜利破获的京都第一大案,让在台北静候佳音的毛人凤又一次美梦破灭。他眼巴巴地等着的那一声“震撼世界的爆炸”,终究没能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