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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一剑如花
作者:翟丙军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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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老板李庆鱼
       五月,洛阳,牡丹盛开。
       庆余堂大老板李庆鱼最近有点儿心绪不宁。庆余堂是洛阳最大的药庄,洛阳又是中原商贾云集的贸易中心,凭着地理上的优势,李大老板想不发财都很难。
       世人都知道李大老板多福多金。李大老板艳福齐天,八位姨太个个国色天香,尤其是今年三月新收的八姨太问菊,据说曾是杭州“千秀坊”的头牌,连京城里的六王爷都对其赞不绝口,一心想纳为小妾。李大老板为娶到问菊,可真是做足了功夫,甚至还拿十万两银子修造了一座问菊园,送给问菊姑娘。多金当然是指李大老板富甲一方了,李庆鱼究竟有多少钱?没人能数得清。有一年黄河发水灾,朝廷还向李庆鱼借了三百万两黄金赈灾,由此可见一斑。
       按说,李大老板可以坐享齐人之福了。可是,最近他还真是遇到了一件不怎么舒心的事。因为拔剑和如梦找上了他。
       拔剑是当今江湖中名气最大的职业杀手。拔剑杀人,从未有失手的纪录。他总是一袭白衣,绝尘脱俗,一剑便能置人于死地。
       如果说,杀手中拔剑是最有名的,那么,杀手中最可怕的,就是如梦了。
       如梦行走江湖,就如她的名字一样飘渺神秘。有人说如梦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也有人说她是一个白发老妪。去年仲秋,湘北双刀门掌门耿老太爷在赏月楼死在如梦的寒蚕蛊下。目击者称,对耿老太爷下手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去年重阳,关东万金当铺的后台老板靳万金,中了如梦的寒蚕蛊,死在自家的竹涛小筑里,目击者称,对靳万金下手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
       如梦究竟有多少个化身?没人知道。江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梦善用寒蚕蛊———一种可以让人的血液在瞬间凝成冰块的苗疆奇毒。而且,做案现场常常会留下一股奇异的玫瑰花香。
       拔剑和如梦虽然善取人性命,但是,能让他们下手的对象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有名有利的人。
       现在,是不是轮到李庆鱼了呢?
       问菊园,鲜花怒放。
       香妃竹榻上,放着一张榛木矮几,矮几上价值不菲的紫砂壶里,泡着一壶滚烫的碧螺春。李庆鱼习惯在激情过后泡上一壶热茶,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头脑迅速清醒过来。
       像如梦一样,李庆鱼也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去,在洛阳一出现,就已是富可敌国的大亨。能够积累如此庞大的财富,必定有一段颇不寻常的经历。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稍有疏忽,就会成为觊觎者的刀下游魂。
       此刻,问菊身着一袭轻薄松散的红纱斜卧在李庆鱼身侧,吹弹欲破的肌肤上,还密布着晶莹的汗珠,两抹潮红还若隐若现地挂在两腮上。沉睡中的问菊,妩媚到了极致。
       房门突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李庆鱼不用问就知道是李福,在这种时候,整个李宅敢来打扰他的只有李福一人。
       李庆鱼一抬手,轻轻点住了问菊的睡穴。“进来。”李庆鱼轻声说道。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老管家李福那干瘦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凤凰鸟已经到了。”李福恭敬地对李庆鱼道。
       “一个人来的?”李庆鱼剑眉轻抬。
       “当然还有两只麻雀。”李福道。
       “秃雀和长毛雀?”李庆鱼又问。
       “是。”
       李庆鱼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告诉凤凰鸟,请他在客房稍事休息,今晚我在聚仙楼为他洗尘。”
       李福欠了欠身,“我这就去安排。”
       凤凰和麻雀
       凤凰是神鸟,永远高高在上,凤凰鸟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在李庆鱼手上有这样一份资料:凤凰鸟,本名沐求凤,出身峨眉,剑法得峨眉第七代掌门慧心神尼真传,据称是峨眉第八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凤凰堂是沐求凤一手创建的组织,专门为达官贵人提供保护。凤凰堂成立二十六年来从未失手。凤凰鸟麾下有三百六十五只“麻雀”,近年来风头最劲的,莫过于秃雀何铁头、长毛雀萧铁手。
       黄昏,华灯初上。
       往日此时,聚仙楼里早已是高朋满座,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今夜却显得分外冷清,因为大老板李庆鱼已经将这里全部包了下来。
       客人还没到,负责保卫大老板安全的铁拳“震中州”肖天义已带着三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属下,提前来到聚仙楼。此刻,肖天义威风地坐在大老板和问菊姑娘身旁,三十名属下正分头四处检查聚仙楼的安全情况。
       在中州洛阳,肖天义绝对算得上个人物,要不然李庆鱼也不会重金聘他来做卫队长。至少在今天之前,肖天义一直都是李庆鱼眼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然而,今天来到李府的三个“鸟人”,却让肖天义心中颇不是滋味。为了请这三个“鸟人”,李大老板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而自己一个月的俸银才不过二百两。如此鲜明的对比,使得肖天义心中醋海翻腾。
       客人总算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光头大汉,他身体的每个部位看上去都比一般人大一号:一双圆瞪的豹眼,大鼻头,招风耳,一张大嘴能一口吞下一个馒头,一双拳头握起来更是大得像油锤。跟在大汉身后的,是一个文弱少年,白白净净的皮肤,低垂着眼睑,活脱脱一个害羞的公子哥。这两个身形、气质截然不同的人走在一起,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当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去理会那两人了。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长相也算不上英俊,衣着亦不华贵,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自然地吸引你的目光,能有如此派头的人,当然就是“麻雀”们的头领———凤凰鸟。
       肖天义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这三个“鸟人”自打进门后,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目前是谁在负责李宅的防卫?”凤凰鸟说话不多,但每一句都不容置疑。
       大家这才注意到酒桌上还有肖天义这个人,李庆鱼忙介绍道:“是铁拳震中州肖师傅在负责此事。”
       凤凰鸟瞥了一眼肖天义,开口道:“从现在开始由他负责。”说着,他指了指坐在肖天义身旁的那个腼腆的少年。
       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职务给剥夺了,肖天义怎能咽下这口气?他再也忍不住了,拍案喝道:“他算什么东西?”
       少年似乎更加害羞了,只听他细声说道:“你叫铁拳我叫铁手,也不知是你的拳头硬一些呢,还是我的手掌更硬一些?”
       肖天义看着少年那双又白又嫩的手,无论如何都没觉得这双小手儿跟铁手有什么关系,他哈哈一笑,说道:“你马上就会知道答案。”说着,兀自站起身来。
       少年对肖天义突然的举动并不关心,反而对桌上精美的吃食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他慢悠悠地举筷向一碟鸭丝蛋卷伸去。肖天义愈加暴躁,大喝一声,挥拳就向少年的面门砸去。在这双拳头上,肖天义下过二十年的苦功,即使是一头健壮的牯牛也经不起他这一拳。
       可惜,少年不是牯牛,他只不过是动了动筷子,便牢牢地架住了肖天义的拳头。就在肖天义愣神的工夫,少年不慌不忙地伸出另一只白嫩的小手,温柔地握住了肖天义的拳头,就像抚摸情人的手掌一般,但人们却听到了一连串骨骼碎裂的声音。肖天义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根面条似的软软倒下。除了凤凰鸟和光头大汉,整个聚仙楼里的人都看呆了。
       少年掏出一条苏织溜金丝帕,轻轻擦了擦手,红着脸轻声说道:“看来还是我的手要硬一些。”不过这句话肖天义已经听不见了。
       李庆鱼笑了,他这十万两银子花得值。
       拔 剑
       阳春三月,开封城西龙王庙,护城河蜿蜒东流去,沿河两岸绿柳成荫。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一袭薄衫走出户外,呼吸一下清新温暖的空气,尽情享受大自然的赐予。踏完青再到醉仙楼吃一笼开封灌汤包,喝一壶杜康老酒,那真是一桩怡情悦性的美事。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金刀派掌门人“无敌金刀”侯人杰侯老爷子却十分的不自在,因为他最得意的弟子“大马金刀”马坏的尸体就摆放在大厅里,一剑封喉,身首异处。
       
       在开封府,敢在侯老爷子头上动土的人不多,开封府大大小小四百多家烟馆、妓院、赌场,多多少少与侯老爷有点关系,只有运河码头侯老爷插不进手。侯老爷曾多次派属下到码头闹事,想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都被杨世义率领一帮船夫和脚夫给挡了回来。
       这次,侯老爷子指派马坏和几个徒弟,暗中绑票了在城西龙王庙上香还愿的杨家小姐杨小小,有这张王牌在手里,不怕杨世义不肯低头认输。
       可是,就在马坏洋洋得意之时,突然半路杀出个白衣人,只一剑便让马坏去向阎王爷报到了。末了,白衣人还在死人身上贴了张小纸条:“敬请阁下洗净项上人头,我三日后来取。”落款处画了一柄宽宽长长的剑。
       侯老爷子看到这张纸条后,手里的茶碗不住地发出霍霍的响声。旁人只道是老爷子气得发抖,其实只有侯老爷自己清楚,那是害怕得发抖,是从头顶到脚心的寒颤!这个外路来的白衣人,就是近年来江湖上最惹不起的人物:拔剑。
       拔剑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先给对方送去一张字条,收到这张字条就如同是收到了阎王爷的催命符。
       侯老爷边抖边想对策,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的茶碗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满屋里静得可以听见人呼吸的声音,这时,老爷子发话了:“快去把我的师弟王无笑请来!”
       城西青云岗是一片大而缓的山坡,绿草如茵,山花烂漫。
       一名翠衫少女正将各色野花编成一只花环,从她娇小的身形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妞,白晰的肌肤,尖尖的下巴,圆圆的大眼睛闪烁着灵动和慧黠。她就是杨小小。
       在她身旁一棵老树上,斜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嘴角衔着一片草叶,垂下来的一条腿不停地晃动着,惬意非常,一柄五尺长八寸宽的长剑被随手抛在树下。
       这是她儿时的玩伴阿郎。在她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带着阿郎来到了这里。他们深居简出,不太愿意与人交往。阿郎的父亲终年卧病在床,别人都叫他“药罐子”。
       这对父子刚到这里时,完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一直是杨小小的父亲按月送去银两。
       日子一天天流逝,阿郎逐渐长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杨小小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对小儿女之间也情愫暗生。
       三年前,药罐子伯伯终于走完了余生。不久,阿郎就没了音信,杨小小在所有可能见到阿郎的地方找了又找,还是没有他的一丝讯息。她只好哭着去问父亲,杨世义对阿郎的失踪并没有像小小表现的那样激动,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他喃喃地说道:“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该走的终究要走。”
       从此,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叫拔剑的年轻人。
       自从母亲去世后,每年三月三,杨小小都会到龙王庙上香,求龙王爷保佑父亲和码头上的叔叔伯伯们平安。她没有想到金刀派的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下手,更没有想到,朝思暮想的阿郎会在这时突然出现。
       跟杨小小一同来上香的女伴们被吓跑了,那个满脸坏笑的马坏伸手一指,杨小小便觉得肩头一麻,然后全身开始僵硬。
       这时,阿郎突然冒了出来,白衣如雪,神情若冰。
       “放下她!”平静的语调不带一丝起伏。
       一个小喽罗抢先道:“小子,眼睛放亮点儿,这位可是金刀派的马爷,少管闲事。”
       阿郎没有说话,只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小喽罗和马坏,绑票的众人便在如同利刃的眼神中噤若寒蝉。
       “小、小子,是不是活、活得不耐烦了?”尽管嘴硬,不太顺溜的话语已将说话人的不安表露无疑。
       阿郎自语道:“金刀派的马坏?”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马坏明白来者不善,便缓了语气说道:“正是在下,兄台怎么称呼?”
       阿郎呵呵一笑,“你不配与我称兄道弟,连你师父也不配。”
       马坏努力压制的怒火“噌”地就上来了,“小子,竟敢侮辱我们金刀派,这是你自己找死,别怪爷爷我心狠手辣!”说着,手中金刀一闪,虎虎生风地挽了一道花。
       阿郎依然平静,目光近似安详地注视着马坏和他的刀,只是,目光中不含一丝温度。在三月和煦的春风里,站成了一尊静默的雕塑。
       “拔出你的剑来!”马坏死死地盯住阿郎腰际那柄灰秃秃的长剑。
       阿郎的浓眉微微地抖动了两下,“没有人敢逼我拔剑。”
       马坏狂笑:“那就让爷爷我做这第一人吧!”
       阿郎的嘴角再次显现美丽的弧度,“那就只有死。”
       一道剑光,如梦如诗。马坏感到喉头一甜,景物在眼前快速地后移,他竟然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体!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一束大大的花环编好了,杨小小微笑着向躺在树杈上的阿郎跑去。
       阿郎已经从树上跳下,懒洋洋地斜卧在草地上,杨小小依偎到他身旁。
       “这次你还会走吗?”杨小小问道。
       “我会在这里呆上三天。”阿郎道。
       “那三天后呢?”杨小小的声音满是凄惶,她盼了三年,而此刻他却告诉她只能呆三天。
       过了许久,阿郎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如果一切顺利,过几个月我就会回来找你,那时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江湖人有未来吗?在这刀头舔血的生涯中,有几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几个月后,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是锦衣怒马,还是横尸街头?
       从记事起,阿郎便跟父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一切只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江湖人。父亲战败过武林中最有名的高手,也结下了最难解的江湖恩怨。快意恩仇,血雨腥风,换来的却只是满身的新伤旧痕。直到有一天,父亲积伤成疾,只能带着阿郎投靠师弟杨世义,躲藏在运河边的一条贫穷的小巷里,静静等待死亡。
       父亲死后,他投靠了江湖上十分神秘,却网罗了天下顶尖高手的“血手”组织。如梦、豹子、慕容兄弟、“铁罗汉”仁达远等江湖顶尖杀手都隶属于“血手”。不过,阿郎很快便成为这个组织中名头响亮的一个,他就是拔剑。
       侯老爷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师弟王无笑不仅及时赶到,还带来了九门提督衙门里的五把好手:“搜魂手”常青、“毒剑”贺无命、“泰山压顶”刘泰山、“索命双拐”张氏兄弟。王无笑本是刑部的捕快,但是“大力神”雷刚却总是不欣赏他,认为他为人阴鸷、毒辣,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捕快。在刑部,雷头儿不欣赏的人很难有出头的机会。所以,王无笑只好转投九门提督麾下。
       侯府,芙蓉园,正午。
       这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侯老爷子本来已经信心十足地认定可以掌控拔剑的命运了,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下人善解人意地端来一杯热茶,侯老爷正准备端起茶杯时,一个白衣青年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芙蓉园美丽的景致里,衣白如雪,面冷如霜。
       “拔剑?”侯老爷一怔,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一丝丝挤出来的一般。
       “是。”白衣人冷冷答道。
       “知道想要我的命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侯老爷强作镇定地说道。
       拔剑不语,神情孤傲地等待他的下文。
       侯老爷话音刚落,五把好手已同时出手。常青的三十六路搜魂手在青天白日下使将出来,使春意盎然的花园霎时幻化出一片阴森的鬼气;刘泰山在手中这把铁尺上已经浸淫了二十年的苦功,一上来便施展出绝技“泰山压顶三绝式”,铁尺泛起一团乌黑的光影,夹着破空之声向拔剑袭来;张氏兄弟的十六路铁拐打穴法更是自成一家,两双铁拐瞬间便罩住了拔剑二十八处主穴;贺无命手中软若无骨的毒剑如同一条飘忽不定的蛇,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速捷地刺向拔剑。
       然而,已成众矢之的的拔剑却突然不见了,眼看着落网的鱼逃了个无影无踪,五个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眨眼之间,拔剑已经掠到侯老爷身前。就在他的剑快要欺近侯老爷的喉管时,两把金刀齐齐上来,生生将剑格了开去。刀剑相交,火光迸发。
       
       拔剑心中一凛,“阴阳两仪刀法!”这是金刀派的镇山之宝,这种刀法必须要两个功力相当的人,经过多年磨合苦练方能施展。侯老爷和王无笑从小就开始练习这路刀法,但是五十多年来,却还是第一次得以小试。
       刀光如水银泻地,密不透风,两个人刀法中的破绽已经被对方弥补,竟是无懈可击,招招夺命,连绵不绝。在这刀法织成的天罗地网中,拔剑能全身而退吗?
       拔剑躲不开,也根本没有想去躲。反而一挺身,迎着上了侯老爷的金刀。然而,在迎上金刀的一刹那,拔剑的身形微微一侧,正好护住了最致命的部位。金刀笔直地砍入拔剑的肩胛,在金刀入肉的同时,拔剑的剑亦如惊鸿般掠过了侯老爷的颈项。这一剑太快,快到头颅离开躯体的瞬间还有思想。
       结局已经写就,拔剑还剑入鞘,飘然而去。芙蓉园明媚的春景中,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王无笑和提督府五把好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忍妖异的剑法,欲伤人,先伤己,鲜血如夏花般热烈地绽放在拔剑的肩头,红白相衬,分外眩目……
       六 王 爷
       洛阳,问菊园。
       和风轻拂,夕阳西照。
       往常的这个时候,问菊姑娘通常会到“福元奎”点上一道杭州菜,然后再到楼下的茶房里听上一段苏州金家班的越剧。特别是那个唱旦角的小伙子九城红,不仅唱腔好,而且一双眼睛灵活得好像会说话,常常勾得台下小姐太太们春心萌动。整个洛阳城,只有这里才能让问菊姑娘找到家的感觉,也只有这里才能让问菊回想起“千秀坊”里的那段生活。可是,今天她只能在家里呆着。因为,今天李庆鱼要来问菊园。
       虽然同住在一座大宅子里,但是问菊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的。此刻,问菊正在西跨院的浴房里沐浴净身。
       问菊沐浴完毕,早有贴身小丫鬟伺候她穿上一袭云绣溜金红衫。新浴后的潮红还未褪尽,经红衫映衬,问菊姑娘显得更加明艳照人,不可方物。轻轻扶着丫鬟,问菊举步走向问菊园的醉月轩。李庆鱼正在那里等着她呢。
       刚踏进醉月轩的垂花门,萧铁手那爱害羞的小脸儿突然冒了出来,问菊姑娘知道这个年轻人不仅很爱害羞,而且还爱捏碎别人的手指。所以,尽管很不高兴,她还是压住了火气,淡淡地说道:“为什么拦我?”
       萧铁手的脸又红了,细声细语地说:“凡是准备见老板的人,我都要亲自检查一下。”
       问菊气极了,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家?”
       萧铁手依旧细声细语地说道:“知道,这是问菊姑娘的家。”
       “在我自己家里,你居然要搜我的身?”
       萧铁手道:“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只要想见大老板,就一定要先通过我的检查。”
       问菊眯起了双眼,打量着萧铁手。有很多人说过,问菊姑娘眯起眼睛的时候,妩媚至极,任何男人看到都会忍不住心动。但此时萧铁手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相持下来,终于还是女人占了下风,问菊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这双手摸到我的身子时,就不怕老板会吃醋吗?”
       萧铁手笑了笑,说道:“我不怕老板吃醋,只怕他会没命。”
       问菊轻叹一声,遇到这样的人,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远处的阁楼上,凤凰鸟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醉月轩的这一幕,这个一向冷漠的人,嘴角也禁不住泛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在别人眼中,他是一只九天之上的凤凰。但是,凤凰也会有老去的一天,当生命的活力一丝丝从他的身体里抽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需要找一个人来接手了。当他看到萧铁手和何铁头时,英雄迟暮的慨叹离他远去,焦躁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萧铁手和何铁头有的就是时间和青春,他们都是凤凰鸟的骄傲,也是凤凰堂的希望和未来,只要有他们在,即使有一天自己倒下,凤凰堂也会存在下去。
       从接下李庆鱼这单生意开始,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安的情绪,几天以来一直纠缠着他,但他是凤凰鸟,他可以流血,却不可以有损威名。更何况,这次请他出山的,是他平生最钦佩的人———刑部第一名捕“大力神”雷刚。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衣卫士匆匆跑向醉月轩,他认出这个卫士是编号为五十六的彭吉。彭吉交给萧铁手一封信,萧铁手看完信,脸色陡变,能让萧铁手变色的事情不多,凤凰鸟已隐约猜出那是封什么信了。
       萧铁手拿着信刚向凤凰鸟所在的阁楼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稍作沉吟,又把信交给了彭吉。看到这些,凤凰鸟暗暗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擅离岗位,萧铁手显然是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
       现在,这封信已经到了凤凰鸟手上,一张白纸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敬请阁下洗净项上人头,我三日后来取。”落款处画了一柄宽宽长长的剑。彭吉垂手站立一旁,凤凰鸟问道:“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刚送到,小人接到信就立刻送给萧大侠过目。”彭吉答道。
       “送信的是什么人?”凤凰鸟问道。
       “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人呢?”凤凰鸟又问。
       “放下信就走了,小人已经差正在当班的二十六号和三十二号跟了过去,相信等他们回来就知道送信人在什么地方落脚了。”
       凤凰鸟点了点头,他发现这个彭吉办事居然还挺老练。拔剑已经找上门来了,但是凤凰鸟坚信,只要不自乱阵脚,拔剑就不会有机会成功。
       京城,信王府。
       宽阔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张蒲团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旁边的香案上,供奉着一把剑鞘漆黑的长剑。
       这是六王爷的剑室。
       出身皇门,年少权重。
       年轻的六王爷很少有不满意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却足以让他耿耿于怀十几年,那就是为什么继承皇位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文韬武略都远不及他的哥哥。他要改变这个事实,他不仅有这样的野心,并且也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他知道,起兵反叛不仅要有人,更需要大量的资金。所以他秘密成立了“血手”,不仅刺杀政敌,还暗杀富商,以此来聚敛足以起事的财富。
       剑室里的蒲团很薄很硬,坐上去极不舒服,但是六王爷一脸惬意地坐在上面,无才先生也只好极不舒服地坐着。六王爷让一个人坐下的时候,别说是蒲团,就是尖刀、火坑,也得毫不犹豫地坐下去。
       “洛阳方面有什么新情况?”六王爷跟每一个人说话时,看上去都谦逊有礼。但是,这种谦逊又是高高在上的,就像是一个善良的主子面对自己的仆人。主人愈是谦恭有礼,仆人愈是诚惶诚恐。
       “事情越来越复杂,密探得到消息,雷刚不仅请去了凤凰鸟,还暗中将刑部衙门的十三把刀调到了洛阳,想必他已经在李庆鱼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无才先生说道。
       “哦?这么说来,拔剑此行岂非凶多吉少?”六王爷依然保持着谦和的笑容。
       “李庆鱼、凤凰鸟再加上十三把刀,的确很难对付。”在六王爷面前,无才先生从来不敢对一件事情轻易下结论,但是,王爷的话他又不敢不答,斟酌半天,他觉得只有这样回答才比较妥当。
       “但是你不要忘了,这次协助拔剑行动的还有如梦,他们俩加起来,应该差不多了。”六王爷的面色平静如水,别人休想从他表情中揣测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雷刚这次下的气力着实不小,就连他自己也早已伪装进入李府,亲自坐阵指挥。看来,这次他不单是要保护李庆鱼,必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无才先生谨慎地说道。
       “哦?何以见得?”六王爷挑了挑眉,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也许、也许他想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找出‘血手’的幕后主人。”
       “那么,依无才先生的意思,我们这次行动是不是应该取消?”六王爷问。
       “属下不敢妄下结论。”无才先生躬身行礼道。
       “哈哈!”六王爷笑了笑,“他们布下阵势想伏击我们,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势必要聚集到一处,不也正是我们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吗?”
       
       “可是———”无才先生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这次行动的力量不够?”六王爷代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无才先生答。
       “我会让你亲自参与这次行动的,同时还会选派三十名‘血手’最好的杀手协助你。另外,我们还有两着连雷刚这只老狐狸都想不到的暗棋。所以,纵然雷刚千算万算,结果都是死。”
       无才先生十分想知道六王爷说的暗棋是什么,但是他明白,不该知道的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过了一会儿,六王爷说道:“现在,唯一还有点儿可虑的人倒是李庆鱼,因为从来都没人见过这个神秘人物的身手。”六王爷说着又笑了,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已经决定把这个人留给你来对付,因为你也是神秘人,用神秘人去对付神秘人,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无才先生垂首道:“属下一定会好好招呼他的。”
       “黄鲛帮帮主李狂风死了几年了?”六王爷突兀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但是,无才先生知道,六王爷嘴里从来没有半句废话,所以,他仔细地想了想,才肯定地答道:“十五年。”
       六王爷又笑了,这一次是满意的笑,“很好,看来江湖中的事很少有你不知道的。”接着又问:“李狂风在世时,黄鲛帮的声势是不是很大?”
       无才先生点了点头,道:“李狂风在世时,黄鲛帮帮众三千,黄河沿岸三千里的码头、船帮、货仓,无一不是黄鲛帮的产业。李狂风的狂风怒拳被称为天下第一快拳,生平对决武林高手七十一战,无一败绩。当时,黄鲛帮的声威甚至盖过了少林、武当、峨眉、华山这四大门派。”说到这里,无才先生停顿一下,见六王爷饶有兴趣地听着,便接着说道:“十五年前,李狂风无疾而终,但在临死前,他却做出了一项令人不可思议的决定,那就是解散黄鲛帮。并立下家规,子孙后辈永世不得踏入江湖。也因此,李狂风的后人无从查考,有人说他有一个儿子,但是从未涉足江湖。不过,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却是一个江湖名人,那就是‘大力神’雷刚。”
       六王爷沉吟了一会儿,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李狂风倒是个聪明人,涉足腥风血雨的江湖泥潭,有几人能得善终?他不让子孙涉足江湖,实在是一片苦心啊。”
       沉吟半晌,六王爷突然又问道:“李庆鱼和李狂风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无才先生想了想,谨慎地答道:“属下不敢妄下结论,但是李庆鱼在洛阳突然出现,确实是李狂风死去以后的事情。”
       “这么说,也许李庆鱼就是李狂风的后人。”
       无才先生道:“属下不敢确定。”
       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妄下结论。对于这一点,六王爷十分满意。他伸了伸腰,准备结束这场谈话,“好了,如果李庆鱼真是李狂风的后人,那么,这次刺杀行动中你的任务也不会太轻松。所以,你现在可以下去了,好好想想如何对付李庆鱼。”
       “是,属下告退。”
       看着无才先生略显削瘦的背影,六王爷心中十分满意。想要成就大事,手下当然少不了像无才先生这样既忠心又有心机的人。六王爷甚至在想,如果无才先生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不妨对这个人再好上那么一点点。他知道无才先生这种人心里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他甚至还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刚招来的一名歌姬非常感兴趣,对付手下,光有威严是不够的,有时候还要适当给点赏赐,这才是最聪明的驭人之术。
       走出剑室,室外阳光明媚。站在刺目的阳光下,无才先生突然产生一种虚脱的感觉,浑身像散架般乏力,冷汗早已浸了后背的衣衫。每次面对六王爷的时候,他都会产生这种恐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在六王爷谦和的背后,藏着一颗怎样冷酷的心。
       六王爷七岁习剑,先后拜过十二位师父,对每一任师父他都礼遇有加,但是,这十二位师父最终无一例外地死在他的剑下。面对这样一个人,也许一句话不对,就会丢掉自己的性命。尽管如此,他依然愿意留在六王爷身边,因为只有在这里,他那强烈的欲望才能得到充分的满足。
       慕容兄弟
       李宅,白玉堂。
       这里是李庆鱼办公和休息的地方。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白玉堂,就连问菊姑娘也不行。
       此刻,白玉堂的密室里,只有李庆鱼和老管家李福。
       “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是的,血手组织的精英现在已经齐聚洛阳。”这时的李福气定神闲,如同一位指挥若定的大将军。
       “血手呢?他会不会来?”李庆鱼又问。
       “不会。”一说到血手,老管家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与恐惧的神情,“他是个高高在上的人,他一定认为我们这些人还不配让他亲自动手。”
       “那血手会派什么人来参与这次行动呢?”
       “拔剑、如梦、慕容兄弟,还有神秘的豹子,我们这把老骨头毕竟也不是好对付的,所以,血手一定会让组织里的精英倾巢出动。”老人说道。
       “血手真的是那个人吗?”
       “不会错,这是我的兄弟用生命换回的秘密。”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虽然我们知道了谁是血手,但是却不能动他,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
       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好弟兄仁达远,为了查出血手的秘密,不惜自毁侠名,投入“血手”组织。虽然最终查出了“血手”的幕后主使人,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非常希望能通过这次行动,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们有把握对付这些人吗?”大老板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老人。
       他抬起了头,缓缓说道:“客人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就好好招待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脸上露出骄傲的光芒,这一瞬间,竟然比九天之上的凤凰鸟还要高傲,还要气势逼人,“凤凰堂的人可以对付豹子,你要招待好慕容兄弟,其他的人交给十三把刀。”
       洛阳,红门客栈。
       无才先生刚到洛阳,便收到了慕容兄弟秘密送来的一份密函:李宅管家李福,身高五尺三寸,灰须,臂长过膝,疑为大力神雷刚;李宅卫士五十六号彭吉,面白无须,左颊有一颗黑痣,疑为刑部五虎断门刀彭有恨;李宅卫士二十六号张处寿,肤黑,右眉上有一处刀痕,疑为刑部快刀手庄勇;李宅卫士三十二号李水根,瘦小,身高四尺五寸,左手背有伤痕,疑为刑部地滚刀言一鹤……
       这份密函将刑部安排进李宅的人做了详尽的说明。无才先生一向十分佩服六王爷行事的方法和效率,但他还是想不到六王爷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到这么机密的情报。
       五月二十日清晨,雾霭尚未散尽,草叶上的露珠依然晶莹。
       李宅戒备森严,所有闲杂人等还没靠近李家大院,就被洛阳守备王大人的亲兵拦了回去。王守备的官衔是靠李大老板的银子买来的,现在大老板想借兵一用,王守备岂敢不答应?不过李宅人丁众多,每天柴米油盐的用度着实不小,所以,留给采买杂役进出的偏门,就成了李宅百密一疏的漏洞。
       无才先生让手下化装成杂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李宅。当然,要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要仰仗慕容兄弟的安排。这着六王爷在李宅伏下的暗棋,到现在尚未明朗。
       突然,李宅内一阵骚动,引起这场骚动的不是敌人来袭,而是大老板的家事。八姨太问菊和三姨太青竹不知为什么事打了起来,问菊姑娘显然吃了大亏,不仅衣服被撕破三处口子,脸上还被抓出了一道血痕。所以,问菊姑娘哭哭啼啼的准备找大老板去述冤。有时候,老婆多了,也是一种麻烦。
       没过多久,李宅内又是一阵骚动。这一次,是因为拔剑的出现。一袭白衣的拔剑,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站在墙头,王守备的亲兵和李宅的卫士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群废物。
       就在他快速飞向白玉堂的时候,无才先生也发动了攻击。三十名“血手”组织的杀手同时拔出了武器,刑部十三把刀宛如纸扎泥捏的一般,根本没来得及反抗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名震天下的十三把刀竟如此不堪一击?无才先生隐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抬眼瞄向四周,发现那些原本不起眼的火工、骡夫、轿夫已变得锐气逼人,难道这些人才是十三把刀?
       
       霎时刀光如云,刑部十三把刀卯足了劲,向杀手们袭来。既然昨天十三把刀能伪装成李宅卫士,那么,今天十三把刀也同样可以伪装成李宅杂役。雷刚早已经料到,血手策划这么大的行动,一定会在李宅院中事先安插耳目,他虽然没法在短时间内查出奸细,但是,却可以避免让自己的兄弟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刀锋之下。所以在行动开始前,雷刚已经让手下改变了角色。
       无才先生冲出刀网,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李庆鱼。
       白玉堂,正在向大老板哭诉的问菊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拔剑。令人窒息的杀气,从他的剑鞘中散发出来,这就是拔剑,江湖上最有名气的杀手。凤凰鸟的瞳孔在收缩,这个年轻人无疑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可是,老管家却提醒他道:“你要对付的人是豹子,不是拔剑。”话音未落,就见无才先生如飞鸟般向白玉堂掠来。
       凤凰鸟和他的两只“麻雀”拦住了来人的去路。“你就是豹子?”凤凰鸟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高傲冷漠。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尖锐的痛楚和冰冷,他微微垂首,看到一截穿透自己胸膛的剑尖,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别怪我,好吗?”
       是萧铁手!这个总是害羞的孩子!同时,他也听到了何铁头的声音:“我们就是慕容兄弟。”
       高高在上的凤凰鸟倒下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死在了“麻雀”的手下,而且,还是他极为信任的人。
       血手和凤凰堂是天生的死敌。早在三年前,血手便将慕容兄弟安插进了凤凰堂,一个化名何铁头,一个化名萧铁手。他们一入凤凰堂,便漂亮地完成了多项任务。凤凰鸟不知道,这两人的一切活动,都是血手一手安排的。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使慕容兄弟尽快得到他的信任。可怜凤凰鸟聪明一世,却还是栽在血手手里。
       就在凤凰鸟倒下的一瞬间,李庆鱼扑向了慕容兄弟,却被无才先生挡了道。看着无才那黑瘦的小脸,李庆鱼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反感,一双铁拳幻成万千拳影,排山倒海般向无才招呼过来。无才也不是泛泛之辈,“豹子”的名头可不是随口叫叫而已的。虽然近年来他已极少参与刺杀行动,专心做起了六王爷的谋士和助手,但是他灵敏的身手并没有撂下。豹子的身形快如鬼魅,在闪躲腾挪中一翻手,掌中便多出了两支判官笔,两笔上下飞舞,招招阴险,欲置对手于死地。
       看着倒在地上的凤凰鸟,慕容兄弟着实得意了一阵。心想,死了的凤凰鸟与常人也没有多大区别。突然,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好像有一只无形的魔手攥住了他们的肠胃和心脏。等他们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看到拔剑手中挽过的剑花和他嘴边弯起的一丝浅笑。背叛的滋味,就是血的腥热……
       此刻,白玉堂中还有两个“闲人”,那就是老管家和问菊。老人冷眼观望了半天,只有如梦还未现身。如梦,你还在等什么呢?
       还没等老人想得更多,一道红丝划破空气,向他袭来。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也从问菊舞动的衣袖中飘散开来。老人心中一凛,是天蚕丝!如梦杀人的武器。他拔掌就想拍向问菊,却发现身体竟然异常迟钝。这时,他听到了问菊娇柔的声音,“这是一种叫三日醉的迷药,很香,是吧?”说话间,天蚕丝擦破了他的手臂,寒蚕蛊便顺着那一点小伤口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老人断喝一声,果断地咬破了舌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迅速从三日醉的迷药中清醒过来。但是,已经太晚了,在他倒下之前,运用掌力制住了如梦,他没有杀她,只是封住了她八处大穴。尽管她夺去了他的生命,但是他却依旧坚定地认为,他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只有律法才能为杀人者定罪。
       六王爷的两着暗棋已浮出水面,却都以失败告终,让无才吃惊不小,战局已定,他选择了逃。
       最后一战
       拔剑眼中有泪在流,老人的身体不停发抖,满是伤疤和老茧的大手已是寒冷如冰。
       “我们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只有律法才能做出最终的裁决,记住这句话,你就会成为一名最好的捕快。”雷刚说出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没有大力神雷刚,拔剑这一生也许只会成为一个嗜血的杀手。在遇到拔剑以后,雷刚坚定地认为拔剑非常适合做自己的接班人。所以,他决心帮助他一把。而杀手拔剑也如他所愿,成为了一名刑部捕快。
       李庆鱼也在流泪。作为李家的后人,他一直都恪守着不踏入江湖的祖训。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师兄雷刚暗中保护,他根本就过不上什么安稳日子。但是,现在师兄就倒在自己眼前,并且还偏偏死在自己女人的手中。李庆鱼的一双拳头已握得咯咯作响。
       血手组织留下的残兵败将已被十三把刀押解回刑部大堂候审,而拔剑却没有去刑部,李庆鱼知道他会去哪,他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我有份。”
       信王府,剑室。
       无才先生静静地伺立在六王爷身边,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么多年来,无才先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六王爷发怒。
       六王爷的剑就供奉在剑室的香案上。每当看到这柄剑,六王爷的眼中便会闪现出尊敬、膜拜之意。仿佛这把剑便是他的神祉和命运。“从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拔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值得我为他拔剑。”六王爷缓缓地说道。
       “拔剑的父亲扬名江湖时,我曾经很想与他一战,只是,那时我学剑未成,还不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六王爷顿了顿,向无才问道:“对拔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无才先生恭敬地说道:“据属下调查,拔剑的剑法与多年前江湖中的一位怪杰何霄灵非常相似,但其剑法却远在何霄灵之上,想必是另有际遇。何霄灵在江湖中虽然只有五战,但是对手却都是武学宗师,其中有四大门派的掌门和南六省武林盟主‘剑神’岳千寻。虽五战全胜,但何霄灵也身受重创,从此销声匿迹。”
       六王爷接着说道:“何霄灵的剑法得自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伏魔剑法。据说,这套剑法出自一位高僧之手,由于剑法对修炼之人的个人修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之虞。因此,高僧曾几度想毁掉剑谱,但终究不忍,只是将其隐匿了起来。何霄灵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本剑谱,便练就了一套纵横天下的剑法。我的第七位师父曾说过,练这套剑法,最难就是避开心魔。魔由心生,剑法越高,心魔便越重,伤人的同时也在伤己,终有一天会群魔缠心,使自己毁于这套剑法之下……”
       “也许是你先毁在这套剑法之下。”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打断了六王爷的话。
       无才先生陡然色变,六王爷却平静如初,缓缓说道:“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既然来了,就请进屋一叙吧。”
       剑室的大门随即打开,拔剑和李庆鱼并肩走入剑室。
       这是拔剑第一次见到六王爷的真面目,尽管他投入“血手”组织已整整三年,但从未见过血手的庐山真面。他将血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此人不过而立之年,脸上永远挂着谦逊和蔼的笑容,但是仍掩饰不住高高在上的孤傲。
       “请坐。”六王爷客气地招呼着自己的客人。
       “谢坐。”拔剑也不含糊,彬彬有礼地回道。
       六王爷起身,拿起了香案上供奉的宝剑,“这柄剑叫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一柄绝剑。因为它一出世便害死了铸剑师全家。铸剑师刚刚将它拿出高炉,便遇上了强盗,强盗就是用这把剑杀了铸剑师全家。从此,这把剑便沾染上暴戾之气,它只能给主人带来不祥和灾难。只有练成比这把剑更绝的剑法,才能镇住它的邪气,剑的威力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巨大。”六王爷像是在介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介绍着手中的剑。“我有过十二位师父,都死在这把剑下。”说到师父的死,六王爷的语调依旧平缓。的确,他正在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你的剑呢?”六王爷看向拔剑。
       “我的剑无名,但却是一把杀人的剑。”
       “自从最后一个师父死后,我已经五年没有遇到值得拔剑的对手,今天我却要为你拔剑。”
       “你一定不会失望,而且,今天以后,你不会再有拔剑的机会。”
       “哈哈。”六王爷就连笑的声音都是那么的平淡,不带一丝感情,“但愿如此。”六王爷说着,伸手向墙壁上一盏八角灯上一按,隆隆声中,墙壁上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墙后竟是一个庞大的金库。“这就是我准备起事用的军饷,战胜我的剑,你就可以拿到这些定罪的证据。”
       拔剑没有想到,六王爷竟然是个直率得有些冒傻气的人。他果断地拔剑出鞘,一剑惊鸿,如诗如梦,散发出的剑气竟如群魔降世般妖异恐怖。
       六王爷手中的剑也已出鞘,一剑挥出,大地灰暗,万物好似深陷无穷的死亡黑洞。
       死亡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滚滚向拔剑袭来。拔剑的剑法有十三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足以致人死命。可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洞里,每一种变化仿佛都不可避免地引领着自己走向死亡。焦虑和恐惧几乎使他疯狂,剑法也越发地妖异邪恶,剑光闪烁中,拔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浮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李庆鱼和无才先生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呕吐,当两把剑同时出鞘的瞬间,剑室已变成幽冥炼狱,他们的生命仿佛已被死神和群魔紧紧攥住,空气和时间都已凝固。李庆鱼奋力出手,拳风烈烈,攻向无才先生。在这几乎让人发狂的气氛中,狂风怒拳终于发挥出了最大的能量。而无才先生自己,却早已失了胆魄。李庆鱼的拳头击在无才先生的胸膛上,如同击中败革,“嘭”的一声,他的人已经斜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拔剑的剑法也已经使出第十三种变化,拔剑仿佛已深陷魔境,欲疯欲狂,在魔焰高涨的绝境,第十四种变化自然而然地从剑尖奔泻而出,顿时佛光普照、夏花绽放,群魔伏首、死神退却。伏魔一剑,是这套剑法中真正的精髓所在。
       漆黑如墨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已断成数截,这把暴戾不祥的邪剑再也不能为祸人间。六王爷握着短短的一截剑柄,怔怔地站在那里,“我败了,我败了,你杀了我吧!”
       “我没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只有律法才能做出最终裁决。”拔剑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向对手重复了雷刚说过的话。
       不是尾声的尾声
       杨小小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开心,阿郎虽然说过很快会来找她,但是在刀头舔血的生涯中,江湖浪子有谁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今天是杨世义的生日,码头上的船夫们每年这个日子里,都会用赛龙舟的方式为杨头儿祝寿,今年也不例外。早上起来,杨世义特意从箱子底下翻出那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穿的蓝绸长袍,早早来到码头边。一路上,码头上的兄弟们远远地就冲他点头、打招呼,杨世义也微笑着四处拱手。杨小小跟在父亲身后,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龙舟赛开始了,运河上洪亮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杨小小的目光显得有些游离,她的心中满满的装的都是阿郎,别的一切对她来讲都不是那么重要了。突然,她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龙舟上,站着她在梦里见了千次万次的身影。杨小小笑了,这一笑,绚烂如夏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