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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琴人剑
作者:沈 言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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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锋剑劫谱 冰照琴遇旧
       夕阳似血,照在绿洲上竟也染出一片奇异的红色。
       绿洲中,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此处本是当年天音教的总坛,它位于沙漠深处,鲜为人知。哪知二十五年前,卧云庄薛霄天带领江南武林各大门派不仅找着了这绿洲,且在一夜间将天音教一举铲除。一时间,令武林震动不已。但薛霄天是如何将天音教灭掉的,却是一个谜。
       废墟中,一尊仅留有半边的飞天像前立着一人一马。这人乃是个脸罩白纱巾的妙龄女子,她身材窈窕,一袭白衫飘飘若仙。这白衫女子背着一个布包,却不知装了什么物事。
       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白衫女子柳眉一皱,取下马鞭,身子一纵,闪到一根断柱后。只见两个劲装汉子骑马飞奔过来,不料地上忽然扬起两道绳索,那两匹马嘶鸣一声,来不及收蹄,一齐被绊倒在地。两个劲装汉子就地一滚,跃了起来,亦在同时,人影一晃,两人四周已多了九个黑衣蒙面人,清一色使青锋长剑。
       那稍高的劲装汉子抱了一拳,道:“各位有何指教?”一个黑衣人道:“留下曲谱,便饶你性命。”那两个劲装汉子对视一眼,忽地出手,朝左边一个黑衣人攻了上去。不料,一根极细的银针从背后袭来,黑衣人忽觉手腕一麻,手一松,剑已落地。
       那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摆,众黑衣人一齐闪了开去。那为首的黑衣人道:“哪路朋友?何不现身一见?”只见那断柱后人影一闪,走出个白衫女子来,她怀中抱着一物,却用黄布包着,看不清是甚物事。
       为首的黑衣人仔细望了白衫女子一眼,道:“姑娘好身手,却不知姑娘为何要来管这等闲事?”白衫女子斜扫了那两个劲装汉子一眼,道:“你若杀了他们,我去何处要谱子?”冷笑一声,手中马鞭忽地甩出,缠住那稍高汉子的右脚踝便往后一拉。一个黑衣人见状,一剑砍向马鞭,白衫女子两指弹出,只听“波”的一声,那柄长剑一震,白衫女子猱身而上,一掌逼开那黑衣人,却听一声剑吟,一道剑光闪了过来,那为首的黑衣人执剑拦在女子前面,亦在同时,几个黑衣人扑过去将那两个劲装汉子擒住。
       那黑衣人道:“我等与姑娘并无冤仇,在下奉劝姑娘速离此地。”白衫女子道:“我若不走,你待怎样?”往前斜踏一步,马鞭一扬,那为首的黑衣人长剑一卷,缠住马鞭便拦了过来。白衫女子将怀中之物往前一送,连出三招,均是极厉害的点穴手法。那黑衣人反应当真快,见她从自己身侧闪过,左手一拍,连出三掌将她拦了下来,白衫女子立即往左一滑,然那黑衣人剑风厉害,仍将她脸上白纱巾挑了开去。
       众人此时才看得明白,这白衫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明眸皓齿,容貌清秀,一袭白衫更衬出她不染凡尘的幽雅气韵。她怀中抱着一具琴,琴面和琴底似用檀木做成,漆上的断纹似冰川又如雪山,隐隐透出一股寒气。那琴弦也散发出透骨的杀气,一见便知它不是简单的饰物,却是伤人的武器。
       白衫女子见黑衣人挑开了自己的面纱,心中微怒,道:“好身手,我再来领教。”便要动手。那黑衣人却朗声笑道:“姑娘休要动怒,且听在下说几句。这两人去给薛霄天送当年天音教的镇教之宝《三韵曲》,只是担心发生变故,便未先通知薛霄天。姑娘手携冰照琴,对曲谱又势在必得,何不去卧云庄一趟?”白衫女子惊道:“你怎知这是冰照琴?你是何人?”黑衣人哈哈笑道:“姑娘,后会有期了。”扬扬手中的白纱巾,便领着那些黑衣人押着那两个劲装汉子远去了。白衫女子心中震惊不已,也不去追赶,望着满目疮痍,暗道:是该去卧云庄一趟啦!
       数月以后,正是江南花红柳绿、春光明媚时,卧云山外已多了一个白衫女子,她仍将冰照琴背在背后,沿着一道长堤缓步行走,却见一群人从堤上走过。那群人均是身着黄色衣服,腰间缠了一根长鞭,便是江南武林中金派的弟子。众弟子拥着一个黄衣男子,看不清容貌,却见他走路一跛一跛的,下盘虚浮,料想武功一般,他身旁有一个黄衣妇人,提着双剑,白衫女子不由跟了过去。
       那群人在堤旁一间露天茶肆坐下歇息。白衫女子也挑了位置坐下,见那黄衣男子长眉入鬓,面冠如玉,虽已年届中年,却保养得极好,料想他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此人便是金派掌门于廷玉,那妇人便是于夫人,这两人与卧云庄更是有极大的干系。
       原来,这于廷玉年轻时本是金派一寻常弟子,只因遇到了薛霄天的女儿薛嫣然,竟哄得那薛嫣然不顾家中父兄反对嫁给了他。那于廷玉又在金派掌门金复盛面前施展巧舌,一番话下来,竟得到金复盛的重用。只是于廷玉后来又结识了金复盛的女儿,对薛嫣然便冷语相加。薛霄天不忍女儿受苦,愤怒中将女儿接回家,与金派从此断了盟友关系。那时,正是江南各大派灭了天音教之后的事,薛霄天仗着功劳,自是不将别派放在眼中,各大门派也斗得极是厉害。薛嫣然回家后不久,便生下女儿于锦寒,后来郁郁而终,于锦寒便在卧云庄长大。薛霄天的长子长媳均已去世,次子也早已失踪多年,留有一个独孙薛荣,却是个傻子。薛嫣然死后,薛霄天便好生教养于锦寒。而于廷玉后来续娶了金小姐,只是金小姐却未给于廷玉生下一男半女。那于锦寒因母亲之事怨恨于廷玉,因此,于氏父女俩便如陌路人一般。
       近年来,江湖上极不安宁,各大门派均元气大伤,人们都猜测此事是否与天音教有关,不免人人自危,卧云庄与金派的关系也有所缓和。此次,卧云庄将江南武林各大派请来召开武林大会,因此,白衫女子在湖边遇到了于廷玉夫妇。
       只听于夫人哼道:“都这么久了,还不派人来接,我可不敢劳她大小姐的驾,你们师兄弟几个去找船,我们自己过去。”几个弟子应声去找船。却听旁边有个嘶哑的声音道:“做爹的忘恩负义,做女儿的何须将他放在眼中。”却是旁边一张桌旁坐着一个驼背老妇,头发花白,容貌丑陋。众金派弟子见老妇辱骂师尊,纷纷喝道:“哪来的疯婆子,在此胡言乱语!”那驼背老妇却起身往长堤走去,经过于廷玉身边时却扫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怨毒,嘿嘿道:“大掌门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可莫忘了昔日的莲亭之约。”她声音嘶哑,这一笑极是古怪,于廷玉闻言脸色一变,竟一时愣住了。那驼背老妇怪笑几声,踱着步便走了。白衫女子听得那莲亭之约,心中猛地一跳,忆起一个人来,不由仔细打量于廷玉,心中惊道:他竟然还活着,那老妇又是何人?却听几声惨叫,旁边林中飞出两人落到桌上,却是金派方才去寻船的两名弟子,都已毙命了。于氏夫妇和其余弟子均是一惊。
       便见林中跃出五个黑衣蒙面人来,五把青锋长剑直刺于廷玉。白衫女子忆起数月前那行黑衣人。
       金派弟子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打得七零八落,于廷玉暗骂弟子无用,忽听有人吼道:“什么人敢伤于掌门?”便见一个矮胖子和一素衣青年领着两伙人从堤上奔了过来,于廷玉大喜,喊道:“赖大哥,公孙贤侄!”来的是土派掌门赖坚和木派掌门公孙浩。这时,只听远处一声长啸,那五个黑衣蒙面人撤了剑便往林中掠去,赖坚大喝一声:“哪里走?”一把铁芒刺忽地掷出,白衫女子抄起一把筷子射了出去,将那把铁芒刺打落在地,便是这一挡,那五个黑衣人早已没入林中了。
       赖坚见状,喝道:“这边还有个帮手,快拿下!”便有几个弟子拥上来要动手。白衫女子冷笑道:“你们也配么?”在布包上一按,七根琴弦飞射而出,众人只见冷光过处,那几个弟子的脸上、脖子上均留下几道红痕,竟是辛辣辣地痛。于廷玉脸色大变,白衫女子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于廷玉定了定,恢复神色,声音却有些发颤,道:“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白衫女子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便走。公孙浩拦住她道:“不说明白便走么?”白衫女子冷冷道:“你拦得住么?”廷玉在一旁咬牙喝道:“长鞭阵,拿下她!”霎时间,只见几道长鞭缠了过来。金派弟子武功虽远远不及白衫女子,但使起这几丈长的长鞭来,却极是灵活。那几道长鞭似灵蛇出洞,白衫女子每每欲上前却被逼了回来,金派弟子互相照应,不住躲闪,纵使白衫女子武功再高,一时间也只得先施展身法游走于长鞭之间。
       
       于夫人见状,双剑一拔,便攻了上去,白衫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应接不暇。
       便在此时,只听“呜”地一声,梨花林中飞出一物,盘旋着飞速撞向那几个使长鞭的弟子。众弟子见一阵疾风卷来,慌忙退开。白衫女子剑刃疾攻而上,粘住于夫人双剑,顺势一转,人已扑向于廷玉。于夫人一惊,忙回剑相护。白衫女子闪身跃开,却施展身法满场游转,将那几个弟子一齐拍倒在地,转头见那盘旋着的物事将坠地,剑刃往前一送,轻轻一挑,将那物弹回梨花林,便见梨花林中跃出一人接住那物事,却是一把铁骨扇。
       那持扇之人乃是个年轻男子,只见他轻袍缓带,丰神如玉,缓步走过来,他双目中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
       赖坚见到这年轻男子,破口大骂道:“袁步阳,你这臭小子,敢来坏爷爷大事!”那名唤袁步阳的年轻男子哈哈大笑道:“于夫人是前辈,却与众弟子联手对付一江湖后辈,传出去只怕不好听。”他这一笑,白衫女子险些惊呼出声,这袁步阳竟是当日在废墟中与她交手的那黑衣人!于夫人脸上一阵难堪,袁步阳却不理会她,对于廷玉道:“于掌门,不知发生了何事?”于廷玉强笑道:“实不相瞒,方才我们遇上杀手,我等只当这姑娘与那杀手是一伙的,这才动起手来。”袁步阳道:“那定是误会了,这位姑娘乃是我的朋友,怎会是杀手的同党?”于廷玉打个哈哈道:“公子的朋友,那便是自家人,还请姑娘日后多加小心,玩耍不要误伤了自家人。”白衫女子见袁步阳朝自己点点头,故意低下头,顽皮一笑。
       袁步阳朝于廷玉等人抱拳道:“各位,山上见了。”大笑一声,便领着姑娘往长堤走去。两人走远了,白衫女子道:“阁下竟是月白楼主,薛太爷却未曾想到他友人之子竟不远千里,远赴西域劫了他手下,以命换来给他的大礼呢。”袁步阳见她认出自己,也不隐瞒,笑道:“姑娘好记性,事隔半年还能认出在下来。”白衫女子道:“袁公子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事,谁人能不记得?敢问公子那曲谱何在?”袁步阳笑道:“姑娘莫急,此谱既是送给薛太爷的,那自是要先给他看的。姑娘不如与在下同去卧云庄,那时在下定亲手将曲谱奉上。”白衫女子想到他与《三韵曲》有干系,又与卧云庄有交情,便答应了。
       两人到了堤旁一小渡口边,早已有五个月白楼弟子在一只船中等候。两人在船头坐下,那五个弟子解开缆绳,便将小船朝湖中划去。
       比武台夺印 梨花林奏曲
       湖水澄澈,波平如镜,小船自在地往前划去。白衫女子回头见那堤上桃红柳绿,梨花溶溶,心道:江南春光无限好,这等景致果真远非西域能比。只听袁步阳道:“在下与姑娘相交一场,却不知姑娘芳名?”白衫女子道:“我姓楚,单名一个凌字。”却不知为何,她说自己名字时,脸竟是一红,不由慌将头转开,却听袁步阳沉吟道:“凌,凌。”楚凌纳闷地望了他一眼,袁步阳笑道:“楚姑娘有所不知,许多人口中这‘凌’与树林的‘林’乃是一个音呢!”楚凌闻言心中一震,知他话中有话,暗暗吃惊。
       袁步阳却大笑一声,道:“楚姑娘,你可知薛霄天与那天音教的渊源?”楚凌心中一动,道:“略知一二,但闻其详。”袁步阳仰望蓝天,神色竟有些黯然,道:“薛霄天有两个儿子,长子薛人王,当年参与灭天音教,后来,死在天音教的余众手中。”楚凌心道:这我倒知道。又听袁步阳道:“卧云庄与天音教本无冤仇,薛霄天远赴西域乃是为了他的幼子薛临风。这位薛二爷自幼聪颖,只是痴迷音律,但这大江南北却无知音,他不免十分的寂寞,竟在三十年前离家出走去了西域。那时天音教已名动江湖,教中许多人懂得音律,还有西域不少名家汇集于此,薛临风竟改名换姓入了天音教。薛霄天最是疼爱薛临风,本盼着薛临风能继承家业,哪知他却离家出走,多年音讯全无,便将满腔怒火迁于天音教。况且,据说那天音教中还收有许多武林秘笈,镇教之宝《三韵曲》所含武功更是包罗万象,引得无数人向往,薛霄天自是垂涎,因此,便领着各大门派远赴西域灭了天音教。想那天音教总当自己占尽地利人和,不将前来寻事的人放在眼中,便是得知薛霄天要来也不放在心上,哪知此次竟被薛霄天毁于一夜之间。只是薛临风后来却下落不明,薛霄天恼怒中将天音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便是那些古琴古曲自然是不例外的。”他侧头望了楚凌一眼,见她脸带怒容,叹道:“薛霄天焚琴煮鹤,真是大伤风雅。”不住摇头叹息。
       楚凌却忽地抽出那剑刃指着袁步阳,冷冷道:“月白楼与卧云庄乃是至交,鬼王门却与卧云庄是对头,敢问公子又置身何处?”那五个弟子一齐要上前,却被袁步阳挥手退下。袁步阳大笑道:“原来姑娘也知道鬼王。在下如今是月白楼主,月白楼自然是听在下的,鬼王本事了得,在下也是极佩服他的。楚姑娘,你我是同一路的人,你快快将这剑收了,若不小心将在下伤了,日后总是有许多不便呢!”双掌一拍,指着远处道:“卧云山便在眼前。”楚凌一听此言,悻悻收了剑。
       小船靠岸,早有卧云庄的家丁上来迎接,一行人下船。却听旁边有人喊道:“哪里来的姐姐,像梨花仙子一般?”便见一人朝楚凌扑了过来。袁步阳抢前一步,抓住那人右臂,道:“阿荣,不许无礼。”来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锦衣男子,神情举止极是夸张,这人便是薛霄天的孙子薛荣,他因幼时患了一场病,变成了一个傻子。
       薛荣生气地甩开袁步阳的手道:“锦儿不愿做我老婆,只想做你老婆,你带了这个梨花仙子般的姐姐来,不许你抢走。”竟跳了起来,抱住楚凌右手不放。袁步阳道:“胡说八道,这位姐姐是客人,你对她这般无礼,不怕受责骂么?”薛荣却死劲摇头道:“不放手,这个姐姐我要带回去做老婆。”楚凌听他胡言乱语,斥道:“你再不放手,我可无礼了。”薛荣道:“不放,不能放,放了你便被他抢走了。”楚凌右肘往他胸前一撞,薛荣吃痛,松了手,立即坐在地上大哭道:“老婆欺负我,老婆欺负我。”引得岸上的人一齐看过来,楚凌大窘。袁步阳对卧云庄的家丁道:“你们哄住少爷。”家丁便去哄薛荣。
       楚凌随着袁步阳沿一道石阶缓步上山,走出老远,还隐约听到薛荣的哭声,楚凌道:“薛家少爷是个傻子?”袁步阳诡异一笑,道:“人人都当他是傻子,其实他比旁人知道的事要多呢!”随即望了她一眼,道:“他可是清楚你这梨花仙子般的姐姐他抢不走的。”楚凌闻言脸忽地一红,转过头去。
       到了半山腰,只见梨花林中搭了比武台,台上置了一案,放着那武林盟主之印,台下四周坐着江南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和弟子,也围满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楚凌见比武台右边几个月白楼的弟子拥着一张空椅子,想必那是留给袁步阳的,哪知袁步阳却领着楚凌挤到了观望的人群前面。而比武台左边的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个紫袍老者,须发皆白,脸干皱得如陈年橘皮一般。楚凌知道此人便是薛霄天。
       楚凌正四处观望,只听旁边有人道:“各派掌门均是按照约定,以前辈的身份去与于大小姐过了几招,其他不知内情的上场与于大小姐比试,自然不是对手。”袁步阳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也是月白楼的弟子,袁步阳只是点点头。楚凌望向比武台,见台上一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瓜子脸,柳眉凤眼,仪态万方,正是于锦寒。只见她手持长剑,剑式极快,与她交手的男子已显落败之相。主持比武的东华帮帮主龙铁山上前道:“于大小姐又胜一场,还有上来的么?”便在此时,袁步阳忽然纵身一掠,跃上比武台,他身法潇洒美妙,落地之时风度不凡,当即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袁步阳手持铁骨扇,朝于锦寒施了一礼,道:“大小姐,袁某自不量力,想向大小姐讨教几招。”于锦寒闻言,略略一愣,台下早有赖坚在喊道:“袁步阳,你要做什么?快来向众位前辈问好。”袁步阳却不理他,铁骨扇一挥,疾攻而上,直夺于锦寒手中的剑。于锦寒被逼得连退三步,手中长剑被铁骨扇粘住,不由喝道:“袁大哥,你为何如此?”袁步阳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大家让你做盟主倒也不错,只是你心中终究是向着卧云庄的,于掌门他们心里自是不乐意的,如此则定会引起各派不和,倒不如让在下来做这盟主,在下素来公平,决不偏袒任何一方。”于锦寒顿时变了脸色,轻声道:“袁大哥,你可得罪各大门派了。”袁步阳道:“在下既是来了,自然是不怕的。”于锦寒叹道:“祖命难违。”一使巧力,便要收回长剑,哪知袁步阳铁骨扇往下一按,于锦寒只觉他铁骨扇力道倍增,左掌当即攻了上去,袁步阳以掌相迎,两人对拆了十余招,袁步阳轻笑道:“大小姐,你不是我对手,罢手吧!”右手一转,铁骨扇一扬,于锦寒手中的长剑便被他粘飞,台下立即爆发出一股如雷般的欢呼声,便有人喊道:“袁公子胜了于大小姐,袁公子做盟主。”台下围观的人也一齐喊道:“袁公子做盟主,袁公子做盟主!”于廷玉等人脸色一齐大变。赖坚见状,咒骂不已,龙铁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袁步阳却早已举起了那盟主之印,台下又是一阵欢呼,众位掌门纷纷上前祝贺,全然不将卧云庄和金派放在眼中。
       
       楚凌暗暗吃惊:这些门派均已是被袁步阳暗中收买了,今日却是特地来拆卧云庄和金派的台的。却忽然见到那驼背老妇竟也在人群中,那老妇远远地只盯着于廷玉,眼中满是凶光,忽然见她嘴边泛起一丝狞笑,便朝外走去,楚凌正要跟过去,哪知忽然有个人挤到她身边塞了一封信给她,那信上并无署名。
       楚凌绕到山后,见梨花林中有间茅屋,推门进屋,见屋内坐着三个人,正是于廷玉、赖坚和公孙浩门下弟子,冷笑道:“原来是你们。”却忽听“啪”地一声,那坐着的三个人一齐纵出窗外,将几个布包往楚凌甩了过来。楚凌随即跃出,闪身避开,顺手拖住一人,另外两人却已逃脱,亦在同时,茅屋的门窗一齐被封上,一股怪味顿时在屋内蔓延。楚凌忙屏住气,却仍觉头昏眼花,不禁暗暗叫苦。
       便在此时,“砰”地一声,门窗被撞开,几个人跃了进来,直朝楚凌扑来。楚凌银针一发,剑刃一挥,一道剑光罩上,那扑在最前面的人“啊呀”一声,仰面倒地,其余众人立即退了一步。有人道:“这妖女厉害,等她药性发作时快些再动手。”楚凌闻言大怒,当下一咬牙,两把银针掷出,随即以琴撑地,纵身一掠,往窗外跃去。那屋外亦守着十多个三派弟子,楚凌一时间惊怒不已,十指一拂,咚咚咚地弹起琴来。那琴音极是刺耳,三派弟子一齐捂住耳朵,大声叫喊起来,拔腿便朝山下跑去。楚凌收了琴,胸中一闷,全身已动弹不得,头脑也已昏沉沉的。便在此时,听得树下有人叹道:“木派这酥骨散极是了得,我若晚来些,岂不可惜了你。”楚凌未听明白,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薛荣却忽然在她面前探出一张脸来直扮鬼脸,并不住把嘴凑上来,似是想轻薄她。楚凌大怒,伸手便是一耳光,只听“啪”地一声,楚凌顿时醒了过来,见薛荣捂着脸蹲在她面前,一脸无辜,道:“梨花姐姐,你干吗打我?”楚凌微微一动,发现自己体内真气畅通,那酥骨散竟已被人尽解了。她猛地坐起,发现自己是躺在一方小石洞中,不由道:“我怎会在此?”薛荣道:“我捉猫猫进来了,见姐姐在睡觉呢。姐姐,你睡在这里很好玩么?”楚凌见琴和剑刃都在,回想昏迷前之事,知是有人相救,道:“阿荣,你进来时这洞中还有别人么?”薛荣玩地上的石头玩得正兴起,摇头道:“只有姐姐,还有人在洞中么?”便四处去找,楚凌知问不出什么来,起身便往洞外走去。
       只见洞口一尊雕像前站着一个女子,竟是于锦寒,而袁步阳正从远处走过来。
       袁步阳走到于锦寒身边道:“大小姐唤我来可有急事?”于锦寒却望着雕像叹道:“袁大哥,你看我是像我母亲呢,还是像我爹?”她说这个“爹”字说得极是吃力,袁步阳道:“令堂当年乃是名闻江湖的美女,大小姐貌若仙子,自然是像令堂的。”于锦寒却摇头道:“我却觉得我长得不像母亲,也不像我爹,倒似捡来的一般。”袁步阳笑道:“大小姐说笑了,大小姐乃是取尽父母的长处的。”楚凌心道:我倒觉得于大小姐说得对,偏你会说好听的话。
       于锦寒又道:“袁大哥,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说是不是?”袁步阳望了她一下,沉吟道:“在下的确因义父之故,得以多次来贵庄拜访薛太爷。”于锦寒幽幽道:“你便要这么生疏么?昨夜外公和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楚凌暗道:是什么话?见于锦寒双目含情,定定望着袁步阳,心中也已猜出几分来,却不知为何竟有些落寞。
       于锦寒又道:“我自幼便与阿荣一起长大,只将他当作哥哥,只是不知外公心中竟有这般打算,我实是……”竟有些呜咽,袁步阳道:“薛太爷定有他的道理。”于锦寒身子一震,道:“袁大哥,你为何说出这般话来?”袁步阳道:“大小姐的心意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在下不敢高攀。”于锦寒脸色“刷”地变白,颤声道:“你,你心中竟是这般想的?”转过身去,苦笑道:“今日之事,便当我未曾提过。”掩面便走。
       待于锦寒走远,袁步阳朝常青藤后道:“你听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楚凌走过去道:“于大小姐向你表明心意,你竟拒绝了她,你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袁步阳却望了她一眼,道:“于大小姐的确是出众,只是在下心中有位姑娘乃是无人能及的,因此在下便不能答允于大小姐了。”楚凌闻言,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一丝恼意,道:“哪位姑娘竟能得月白楼主赞赏,定是不错的。”袁步阳见她脸上微有怒意,心中暗笑,却望着那雕像道:“多谢你这番话,在下本有些犹豫的,听闻姑娘一说,这便更拿定主意了。”忽然将话题一转,道:“楚姑娘,这尊雕像便是薛太爷的掌上明珠薛嫣然。这尊像飘飘欲飞,想那薛嫣然定是能歌善舞之人。”楚凌心中一震,暗道:这尊雕像是仿照飞天做的,薛嫣然之死乃是天音教被灭之后的事,此处竟有一尊雕像,莫非是那人尚有着落?心中疑问更大了。
       袁步阳又道:“楚姑娘,这两日发生什么事了?”楚凌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这一睡竟有两日了,便将发生之事相告。袁步阳听后,脸色一变,转身钻入石洞中,忽见薛荣在背后跳了起来,大叫道:“梨花姐姐,你自己偷听锦儿和袁兄弟说话,却不许我听,我不和你玩了。”嘀咕着窜了出去。楚凌脸一红,却见袁步阳神色有异,道:“你失踪后,于大小姐和月白楼的弟子四处寻找,却不曾在此发现你。”楚凌惊道:“是么?”也不知这是为何。
       两人出洞,远远地见于锦寒被于廷玉从一旁拦了,只听于廷玉叹道:“锦儿,爹的大对头找上门来了,你今日便喊我一声爹吧,我便是死也瞑目了。”于锦寒怒目相对,道:“与我何干?你自己结怨不少,还连累弟子。”于廷玉闻言立即道:“锦儿,那楚凌来者不善。”于锦寒冷冷道:“那是袁大哥的朋友,自有袁大哥做交代。”于廷玉哼道:“那袁步阳也不是甚好东西,你小心被他耍弄了。”于锦寒大怒,沉着脸道:“天下都知道你于掌门是好人。”便走开了。于廷玉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看了看,神色慌张,转而也走了。
       楚凌听于廷玉说到大对头,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那莲亭之约?却听袁步阳道:“楚姑娘,那三派弟子被你的琴音震聋了双耳,神志有些不清。”楚凌叹道:“袁大哥,此事因我而起,旁人定是以为与你有干系,倒是连累你了。”袁步阳听得这声袁大哥,心神一荡,得知她这番心意,忍不住柔声道:“有你这番话,便教他们说去。”楚凌闻言,不由俏脸一红。
       忽听于锦寒冷冷道:“原来楚姑娘已平安归来。”楚凌一惊,她只顾和袁步阳说话,却未留意于锦寒过来了,转头见于锦寒冷着脸,猜想方才两人所说之话她定是听到了,不由一怔。袁步阳却道:“在下正要领楚姑娘去见薛太爷呢!”三人便往大厅而去。楚凌心中纳闷,虽不知袁步阳在薛霄天面前说了什么,但料想定是与《三韵曲》有关。
       薛庄献琴谱 湖底说灭教
       远远地,一间大房子已近了。楚凌心中一阵狂跳,想起要与那人见面,手心中竟全是冷汗。袁步阳见她眼中隐约有几丝怒意,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楚凌的手,却将一物塞入她手中。楚凌颇是惊愕地望着他,袁步阳微微一笑,于锦寒已领两人进屋。
       楚凌才进门,两道掌风已迎风而至,楚凌右掌迎上,将来人逼退,却是于夫人。她满脸怒容,骂道:“好歹毒的妖女,竟把我三派弟子害成这样。”楚凌冷冷道:“只许你们来对付我,我却还手不得?”赖坚破口大骂:“你与那伙杀手早是一起的。”龙铁山见状道:“诸位暂且息怒,先说大事要紧。”赖坚骂道:“胡说,我三派弟子成了疯子残废,难道不是大事了?你门下弟子好好的,自然会说好听的了。”龙铁山欲要发作,却又忍住,哼了一声坐下,于夫人忍住气道:“赖大哥,这笔帐稍后再找她算。”赖坚气呼呼地坐下。
       薛霄天自楚凌进屋时起便在看她,此时才道:“楚姑娘,酥骨散之事定是误会。袁盟主说你有极重要的物事给我们,却不知是什么?”楚凌闻言微愕,随即明白过来,便不动声色地将袁步阳塞给她的那物事取了出来,却是一个约三寸长的小竹筒。于锦寒将竹筒递给薛霄天,薛霄天打开竹筒,取出一卷纸来,摊开一看,忍不住“啊呀”一声。众人均是一惊,一齐上前,见那纸上最前首赫然写着“三韵曲”三个字,不由得面面相觑。楚凌亦是一惊,袁步阳却已对薛霄天道:“老太爷,此曲乃是楚姑娘在西域所得,不远千里送了过来,她想向老太爷寻个人。”赖坚却忍不住道:“你那曲谱若是真的,还不自己留着威风去?却用来做人情。”袁步阳冷笑道:“在下便是做人情也不会找你赖掌门。”赖坚闻言,气得直瞪眼。
       
       薛霄天摆摆手道:“姑娘要寻何人?”袁步阳道:“便是薛二爷。”楚凌闻言,心中一颤,她的确是想找薛临风,却不知袁步阳是如何猜到的。众人听他们提到薛临风,均极是吃惊,薛霄天眼神亦是一变,道:“却不知姑娘寻他作甚?”楚凌计上心来,笑道:“家父家母在三十年前与薛二爷相约,各自去寻这《三韵曲》,今日特让我来送曲谱。”薛霄天叹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他早已失踪多年,你可是来晚了二十几年啦!”便让于锦寒将曲谱还给楚凌。楚凌道:“原来如此,这当真是件憾事。老太爷是二爷至亲,那我便斗胆在此弹奏此曲,那便是二爷听了一般。”打开曲谱,调好弦,断断续续弹出一段来,众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曲。琴音虽断断续续,却慑人心弦,众人只听得昏昏入睡,神志不清。袁步阳亦有些迷糊昏眩,只是心中早有防备,见此情景,当即凝神抵御心魔。
       楚凌细听众人的呼吸声时长时短,冷冷一笑,便要往琴底摸去,哪知此时忽然“砰”地一声,一个人撞开门滚了进来,众人一齐惊醒。进来的人是薛荣,他喊道:“你们有什么好玩的,却不告诉我?”龙铁山等人个个脸带怒容望着楚凌,龙铁山冷笑道:“好个妖女,竟用魔音来迷住我等心智!”暴喝一声,便朝楚凌抓来。楚凌在琴上一按,只听“咚”的一声,那七根琴弦蓦地飞射而出,卷起一团冷光罩向龙铁山,吓得薛荣尖叫一声跳开。袁步阳立即跃过去拖住龙铁山,道:“快住手!”龙铁山道:“袁步阳,你带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来害我们,待我收拾了她再跟你计较。”赖坚嘿嘿道:“方才我说要动手,你不信,这会好了,险些丧命于她手中。”
       袁步阳怫然道:“各位掌门当是明理之人,既早已知道这曲子极有可能是天音教的《三韵曲》,也该料知其中会有何变故,又怎能怪得旁人?”他这话极有道理,龙铁山一阵难堪,袁步阳望了楚凌一眼,仰头笑道:“在下素喜结交奇人异士,楚姑娘身怀绝技,你等有眼无珠识她不得,我二人又何必在此对牛弹琴?”转而,朝薛霄天施了一礼,道,“老太爷,我二人这便告辞了。”收了曲谱抱了琴,携了楚凌的手便往外走。
       袁步阳领着楚凌往庄外走,楚凌忍不住道:“你怎知我在寻薛临风?你用那谱子装《三韵曲》,不怕被人识破么?”袁步阳却道:“你又怎知那不是《三韵曲》?”楚凌不语。袁步阳道:“此山风景甚好,楚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领姑娘在这山上游玩几日,恰巧山上有户人家是熟人,你我可以去那落脚。”楚凌心知他说出这番话来定有用意,便同意了。两人在山上玩了一日,待到傍晚时分,袁步阳果然领着楚凌到了一户农家中,杀鸡做饭,自是一番款待。待到熄灯后,楚凌等到众人已睡熟,便悄身出门,往卧云庄而去。
       楚凌到了雕像园中,忽觉身后有人抓了过来,正要出手,只听一人低喝道:“快走。”手已被人拖住,便跟那人闪进一堆石头中,竟见薛霄天忽然从另一处石堆中钻了出来,赫然是到了她方才那位置的身后,楚凌大惊,薛霄天四处扫了一眼,便走了。
       楚凌暗吁口气,转过头去,见那人竟是袁步阳,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你跟随我来的?”袁步阳道:“我知你想去找那人,只是我也极好奇。”便朝那雕像走去。袁步阳围着那雕像转了几圈,道:“此处便是入口么?却不知该如何进去。”夜色中,楚凌盯了那雕像片刻,想了一想,便在雕像右手翘起的三指上轻弹三下,合掌念道:“飞瀑连珠洒玉韵,太古遗音留清籁,云泉霜鸿梅花落,高山流水人何在?”她所念四句却极是古怪,除第四句外,前三句所说均是琴名,然而她话才落音,便听“咔咔咔”三声,那雕像下露出一个洞来。
       那洞内台阶修得极是整齐,越往下走越觉得寒气袭人,楚凌猜定是到了那湖底了。顺着石阶一直往前竟到了一间极大的书房里,房内放了几张书架,满满的,均是一些曲谱。楚凌心中怦怦直跳,忖道:莫非那人真的未死?袁步阳眉头紧皱,似有所想,忽然拍拍楚凌,指指右方,楚凌转身一看,身子却是猛地一震。那右方摆有一案,供着一块牌位,写的是“天地神音”,案上还有一具琴,刻着“太古遗音”四个字,只是琴身略有焦黑色,似是被大火烧过。那案后站着一个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在舞剑,她眼角含笑,仪态清丽脱俗,美丽无与伦比。再仔细一看,却只是一幅巨画。楚凌冷笑道:“我猜外面那薛嫣然的雕像原本是她的,定是薛霄天不满,便换作他女儿的模样。”袁步阳笑道:“他进来时也须你那般,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
       这时,那里间传来一阵咳嗽声,袁、楚二人循声过去,到了里面一间房中,二人均是猛吃了一惊。那房中除搁了一张小床外,便是摆满了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各式雕像,雕的都是那画中少女,只是动作和神态不同。那床头摆了一具玉雕像,极是精致,却是面带幽怨,似是在责怪人一般。楚凌咬着唇,抑制不住激动,忽地将手边一尊雕像恨恨地拂落在地。这下却惊动了坐在地上背对两人的一个人,那人转过身来,见他身着布袍,身材瘦削,蓬头垢面,眉宇间笼罩着深深的忧郁,脸色也极是苍白。
       那男子见到袁、楚二人极是吃惊,袁步阳哈哈一笑,道:“薛二爷,湖底一日,世上千年,二爷好不快活自在啊!”那男子闻言,呆呆地望着他们。楚凌颤声道:“你便是薛临风?”那男子叹道:“我是薛临风。”楚凌忽然怒骂道:“你竟然还活着!”薛临风苦笑道:“我活着便是等你们来的。”楚凌取下布包,露出那具琴来,薛临风身子一震,扑了过去,抱住琴放声痛哭道:“她果然没死,她果然没死。”楚凌却夺过琴闪在一边,薛临风望着她柔声道:“你是她女儿是不是?你娘,你娘,她可好?”楚凌心中闪过一丝恼意,怒道:“我娘自然好得很,我爹整日陪着她,她不知有多快活。”薛临风脸色一变,望着手中雕像,颓然道:“她嫁人了,她竟然嫁人了呀!也是,你都这么大啦,她自然是嫁人了!”袁步阳闻言,极是奇异地望了楚凌一眼,眼中有几分惊喜和激动,只是楚凌却未见到。
       袁步阳忽然道:“你这两条腿是怎么了?”楚凌这才发现薛临风双腿膝盖以下均已断去,薛临风苦笑道:“我在天音教的水牢待了那么久,双腿早废啦!”袁、楚二人一时无语,薛临风也不出声,只是柔柔地看着楚凌。良久,楚凌才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薛临风闻言,沉默片刻,似是在回想当初之事,才道:“那年我远赴西域,极是辛苦才改名换姓入了天音教,我心中欢喜得很哪!我入教后,本是一个普通的琴堂弟子,后来,只因私自用古琴练曲闯了大祸,要废双手,幸亏有个小姑娘救了我。那时,她不过十来岁,抓了两个髻,一双眼睛溜溜直转,好是讨人喜爱,她便是教主的养女三公主。我被三公主救下后不久,便被教主唤去做三公主的师傅。原来,那三公主小小年纪竟也颇懂音律,她当真是聪明过人,那许多绝妙之曲旁人领会不了,她却能解其意,我也十分喜欢这个徒弟。只是有一日,她跑来找我哭诉,说是她与雷大护法的儿子在一起玩耍,却被二公主责骂。那时老教主已去世了,二公主做了教主。当时我才忽然发现三公主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他说到此处,望着手中的竹雕发了一阵呆,才接着道:“我才发觉自己竟到天音教中六七年了。我见三公主从当年那扎着双髻的小姑娘长成了那般标致的少女,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只是我也不喜欢她与雷家的儿子在一起玩耍。”楚凌忍不住道:“你怎知她自己愿意不愿意?”薛临风闻言,似是被针扎到痛处,叫了起来,目露凶光,竟要与人拼命一般,极是激动,喊道:“你胡说,你胡说,三公主应该与我在一起的。”举起手中的刻刀不住挥舞,倒似一个任性的孩子,到后来竟有些呜咽,道:“若非这般,我也不会忍不住去对她无礼,被关入水牢。”楚凌道:“恰值此时薛霄天攻打天音教,你为出心中怒气,便把教中地图托人带出?”薛临风摇头道:“我关在水牢中,怎知那事?乃是穆亢龙前来劝我,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的真实来历。我担任教中护法,教中机关暗道我十分清楚。我那时真是鬼迷了心窍,只当那样就可以抢回三公主了,哪知铸成了大错。后来锦儿周岁时,我听闻有人来寻仇,重伤我大哥,只是那人也被我父亲打伤,我猜定是三公主,我知道她被我父亲打伤定是凶多吉少。”不由落下泪来,道,“是我害了她。”
       
       袁步阳想了想,道:“那穆亢龙又是什么人?”薛临风闻言咒骂道:“那卑鄙小人,哼!”楚凌冷笑道:“凭你也配提卑鄙小人?”薛临风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嗫嚅了半天,才道:“天音教变成这般模样,与二公主也不无关系。大公主生性淡泊,不愿继任教主,被迫离教,此事还牵连了总护法。二公主做了教主,只是她不将教中那么多有本事的兄弟放在眼中,却看上了穆亢龙。穆亢龙恃宠凌人,又与二公主身边的使女安平私通,二公主极为不满,将安平关入暗牢中,还废了穆亢龙的武功。二公主为了报复他们,便逼穆亢龙成婚,穆亢龙心中怨恨,便与我父亲他们联手。”
       楚凌咬牙道:“只因你二人的不满,竟将天音教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我问你,冰照琴中那把剑现在何处?”薛临风道:“宝剑如今当在总护法手中。当年我大哥夺了剑带人去追杀大公主,大公主夫妇均丧命于他们手中,只有总护法逃脱,还夺走了宝剑。总护法曾得老教主亲传武功,剑术上极有造诣,我大哥自然不是对手。”袁步阳闻言,嘴角泛起一丝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冷笑。薛临风又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你们这便动手吧!”袁步阳却忽然道:“有人来了。”薛临风一惊,甩出刻刀打在一尊石雕上,喝道:“快进去。”旁边墙上忽然现出一个洞来,袁步阳拖了楚凌便跃了进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两人顿时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楚凌却忽地出手点了袁步阳穴道,袁步阳轻笑道:“楚姑娘,你怕在下趁机戏弄你么?姑娘武功不凡,便是在下也未必能胜得了你。”眼前忽然一亮,却是头顶垂下几颗夜明珠来,定是薛临风使了什么机关。袁、楚二人这才看清此处乃是个极小的密室,只是这密室做得极好,两人竟听不到室外的半点响声。楚凌将剑刃架在袁步阳脖子上,笑道:“你若是敢戏弄我,我便教你这月白楼主换人。”袁步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若杀了我,定会后悔的。”楚凌闻言,脸蓦地一红,啐道:“不要脸。”她平日里极少表露出这般小女儿神态,此时这句话竟显出几分娇憨,看得袁步阳一愣。楚凌见他那般看着自己,不由大羞,蓦地手一紧,低喝道:“你究竟是何来历?”袁步阳道:“在下乃是月白楼主袁步阳,如今又做了江南武林的盟主。”楚凌心中不悦,收了剑刃,背过身去。袁步阳知她心中不满,微微一笑道:“我须先问你几件事,那时你自然会明白我是何人了。”见楚凌不语,便道:“你母亲当年是如何逃出来的?她现今怎样了?”楚凌道:“那日,薛霄天他们攻了进来,我母亲受了伤,还被薛人王夺走宝剑,只带着剑刃和琴在琴堂密室中藏了三天三夜。可恨的是薛霄天他们放火烧琴堂,母亲被困在火海中,她本是花容月貌,竟被烧坏了左脸。”她说到此处,身子一颤,袁步阳苦于被点穴道,只得柔柔地望着她,楚凌似是感受到他这番情意,转过身来,道:“母亲逃出去后便苦练武功,于锦寒周岁那年,她前去刺杀薛霄天,将薛人王打成重伤,自己也中了薛霄天一掌,落入湖中,被我父亲所救,他们为了躲避追杀便又回了西域。后来,我母亲练功走火入魔,双腿再也不能行走。母亲本盼能习好武功去报仇,谁知又逢此大变,便郁郁寡欢,两年前已去世了。”袁步阳闻言暗暗叹气,楚凌见他眼中满是痛苦和遗憾,忍不住道:“你?”密室的门却忽地开了,薛临风道:“你们出来吧!”楚凌出手给袁步阳化了穴,两人跳了出来。
       薛临风急忙问道:“你娘她如今好么?我能见见她么?”他原本只当此生再也不能知道心上人的消息,只在湖底偷度余生,苦闷至极,此时遇到楚凌,心中充满了希望,人也精神了许多,楚凌冷笑道:“你害得她那么苦,还有脸去见她么?”薛临风愣了一愣,楚凌已转身往外走,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两人返回后,楚凌道:“袁大哥,薛霄天又转回来找薛临风,定是起了疑心。”袁步阳却摇头道:“若是薛霄天倒也好对付。”楚凌暗暗吃惊,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何人,听他那语气,竟是他也难以应付的,这倒不像往日的袁步阳,袁步阳却又不说破。楚凌便回房休息,醒来时袁步阳已外出,只留话让楚凌在屋中等他。楚凌等到中午,仍未见袁步阳回来,便交代几句,出了门。
       龙平赴旧约 于楚险惊魂
       楚凌在山上忽见林中三个人走过,其中一个竟是那驼背老妇,却是一身农妇打扮,另外两个乃是年轻后生。那两个年轻人抬了一个大箱子,不知装了什么。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林中绕了几圈,便走了。
       楚凌悄悄跟过去,到了单独一间农家小院前,见那院中两对年轻夫妇砍柴做饭毫无异样,只是那驼背老妇却未曾再出现。到了夜间,这户人家也早早熄了灯。楚凌正寻思着去屋中看看,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林中一个人提着灯笼往那小院走去,那人竟是于廷玉。
       于廷玉到了院中道:“于某已应约前来,朋友何不现身相见?”那正屋中顿时点亮了一盏灯,屋内有人嘎嘎笑道:“于大掌门来了,我恭候多时了。”正是那驼背老妇。于廷玉道:“尊驾是何人?”那老妇嘿嘿道:“大掌门贵人多忘事,那莲亭之约、深夜献图和犁河落水都不记得了?”于廷玉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老妇咬牙道:“是了,我变成了这模样,你可认不得我了。”于廷玉“哎呀”一声,连退三步,一下跌坐在地上,不住道:“你,你。”竟如见到鬼一般,说话时牙齿也咯咯直响。
       只听那老妇喊道:“穆亢龙,你好狠的心哪!”楚凌听到她喊穆亢龙,竟险些跳了出来,她看到于廷玉后虽隐隐猜到了,但此时被证实了,终究还是惊讶。于廷玉颓然道:“平儿,我错啦!是我对不住你,你便动手杀了我吧!”老妇道:“你当今夜还能逃得脱么?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那莲亭之约?”于廷玉连声道:“记得,记得,我便是化做灰也记得的。”老妇道:“二公主宠信你,你却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于廷玉叹道:“平儿,她那样地心高气傲,嚣张跋扈,从未将我放在眼中,我受了许多气没处可发,才那般待教中兄弟的。我只怕有朝一日她厌烦了我,那我什么都没有啦!”老妇冷笑道:“因此,你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啦!你指望我为你说话,是不是?”于廷玉急道:“不,平儿,我对你可是真心真意的。你温柔大方,又体贴人,乃是个人见人怜的俏人儿。我只盼着与你长相厮守,此等情义老天可鉴,哪知此事被二公主知道了。那女人手段残忍,我本来是知道的,无奈四处是她的人,逃不出去啊!”老妇怒道:“她将我关在暗牢中,把我的容貌毁成这样,你却从未来看我一眼,你可知我受的苦?”于廷玉不住道:“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楚凌听他们所讲,想到那温柔可人的俏丫头变成今日的驼背老妇,二公主那手段也甚残忍,心中不由打了个寒噤,这段故事她原本从她母亲那里听过,只是今日从龙平二人口中说出,更显冷酷。
       只听老妇又道:“你为何要投靠薛霄天?”于廷玉道:“平儿,我这般全是为了你啊!我心中恨二公主如此待你,这才出卖了她。”老妇呸道:“不要脸的东西,你是心知成亲后必定受折磨,恰巧那时薛霄天又赶来西域,你便利用薛霄天为你出口恶气,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乔装打扮,深夜献图,与薛霄天约好日子,助他一臂之力。你成亲那夜血流成河,好不凄惨。”于廷玉道:“她一向心狠手辣,我这般待她也不算负她。”老妇怒道:“你恼她恨她,只管去将她剁了砍了,那全是你的能耐,你为何将教中数千弟子一并牵连?”于廷玉道:“平儿,我若真杀了二公主,教中兄弟会放过我么?”老妇道:“你倒是会计较。那么,你为何让他们将我扔进犁河?是不是我成了丑女人,你便嫌弃我了?”她这一问充满悲愤绝望,声音极是凄厉,于廷玉心惊肉跳,便是楚凌也被吓了一跳,万万料不到于廷玉竟做出这等事来。
       
       于廷玉忽然伏地大哭道:“平儿,是我对不住你。那日你落水后我便后悔极了,我四处寻找你,我知你仍活在世上,不然我也随你去了。”老妇冷冷道:“你若真的惦记着我,又怎会连娶江湖两大门派的千金?你娶了薛、金两家的女儿,得到今日这样的地位,哼!你这一生便永远只能靠女人么?”于廷玉脸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只听“砰”地一声,那门忽然被打开,只见老妇站在门口,从屋内拖出一个人来,却是于夫人。于夫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却是满脸怒容。楚凌这才明白,那木箱中装的便是于夫人。那老妇冷笑道:“穆亢龙,今日便叫你的妻子知道你这真面目。”
       于廷玉脸色大变,道:“你,你怎将她捉来了?”老妇冷冷一笑,用剑在于夫人脸上划了一道长口,顿时,于夫人脸上鲜血直流,狰狞至极。老妇道:“你嫌弃丑的只爱漂亮的,今夜我便告诉你,一个漂亮的女人是怎样变成个丑女人的。”她长剑不住挥舞,顿时,将于夫人容貌毁去。于夫人疼痛万分,却口不能言,其状之惨令人不忍目睹。于廷玉大骇,连滚带爬扑了过去,拉住老妇哭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此事与她无关。”那老妇见状,心中更气,一脚将于廷玉踢开,用剑指着他,惨然笑道:“你心痛了是不是?我当年变成这模样的时候,你可曾流过半滴眼泪?”于廷玉痛哭道:“平儿,是我错啦!我这便自寻了断。”忽然扑了上去,撞在老妇手中的长剑上,剑顿时没入胸口,那老妇见状竟是一愣,楚凌也是一愣,万万想不到于廷玉竟会这般。
       老妇望着于廷玉,霎时间竟满腹惆怅。于廷玉惨然笑道:“平儿,我知你心中对天音教极有感情,那三公主……”说到此处,气已接不上来。老妇听他提到三公主,大吃一惊,道:“三公主怎么了?”见他不动也不出声,心中一急,赶忙俯下身去,道:“你快说,三公主……”话未落音,人已倒了下去,于廷玉却站了起来。
       只见那老妇小腹处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出柄在外,于廷玉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血袋来,道:“我料知今夜前来定无好事,好在有所防备,不然哪里还有性命?”老妇手指着于廷玉,连声道:“你,你……”于廷玉狞笑着提起她那把剑,指着她心口道:“你若是躲起来过了下半辈子,那又有什么不好?偏偏不自量力来寻我晦气。”一剑刺进老妇心窝,老妇顿时倒地毙命。
       于廷玉上前探那老妇气息,见她确已死了,这才放下心来,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瓶,不住往老妇身上洒东西,咬牙骂道:“你这贱婢,我教你尸骨不留,让你做孤魂野鬼。”顿时,只听得吱吱几声,那老妇身上冒出几股白烟,尸体便化作了一股污水。
       楚凌见状,心中大骇,那老妇与于廷玉当年也是有段情缘的,于廷玉今日竟这样待她。却见于廷玉望着于夫人道:“夫人,安平这贱婢学了几招《三韵曲》的武功,我却是不会的,眼下是无人能给你解穴了,与其受苦,不如也给你个痛快吧!”楚凌万万料不到于廷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见于廷玉长剑将刺到于夫人胸前,却听一声冷笑,于廷玉一个哆嗦,手中长剑铛地落地,便见薛霄天从屋后闪了出来。
       于廷玉见到薛霄天早已惊得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薛霄天冷哼一声,欺身而上,于廷玉见状便闪,只是他武功远非薛霄天对手,立时被薛霄天抓住,动弹不得。薛霄天厉声道:“今夜不毙了你,老夫誓不为人!”一掌将于廷玉劈晕,扫了于夫人一眼,冷冷一笑,提起于廷玉便走了。
       待薛霄天走远,楚凌才从林中出来,见于夫人已面目全非,再看地上那摊污水已少了许多,想是渗入地里了,心中暗叹,出手给于夫人解了穴。于夫人“啊呀”一声,忽然惊喊道:“我双腿是怎的了?”楚凌为她一把脉,叹道:“你被她关得太久了,这双腿是保不住了。”于夫人闻言放声大哭,这一哭又牵动脸上伤口,更是痛得她死去活来。楚凌奔入屋中,见那两对夫妇一齐被点了穴,早已晕了过去,忙给他们解穴,只听屋外于夫人喊道:“姑娘,薛霄天定是带于廷玉去了薛氏墓园,你能解开我穴道,定是与天音教有关的人,可绝不能放过于廷玉。”便将去薛氏墓园的路径告诉楚凌,她心中恼恨于廷玉,便也不顾夫妻情义了。楚凌吩咐那两对农家夫妇照顾于夫人,便施展轻功去追薛霄天。
       薛霄天辟了一间极大的地下墓室,乃是希望百年后一家人仍能在一起。楚凌赶到墓园,见墓门大开,知薛霄天已进去了,遂悄身而入。从墓道往下,便听到薛霄天道:“嫣儿,那金家的女儿毁了容成了残废,爹今日又将这混蛋带来祭你,你便消消气吧!”墓道尽头是间祭屋,屋内祭桌上摆了几张灵牌,薛霄天抱着薛嫣然的牌位正伤怀,于廷玉被点了穴扔在地上,心中暗暗叫苦。
       薛霄天将灵牌放好,提掌便往于廷玉拍去,于廷玉惊道:“岳父,嫣然的事是我不对,只求你看在锦儿的份上放过我呀!”薛霄天闻言,嘿嘿笑道:“那我今日便让你死得明白。锦儿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当年嫣然生下的乃是个死婴,我怕她伤心难过,便去外边抱了个弃婴回来。那时,天音教之事未平,各大派又斗得厉害,人王夫妇也相继丧命,我养着锦儿,是为保住阿荣,料想你也骨肉情深。我打算让他们成婚,虽是委屈了阿荣,总是你金派的女儿,对卧云庄倒也有利。如今你这掌门没了性命,少不得又有一番风波,那也无妨,我总有办法教他们乖乖地让锦儿去做你金派的掌门,那时你九泉之下见到这宝贝女儿这般有出息,也是欢喜得很吧?”于廷玉听得他这番话,惊得张大嘴,出声不得。哪知祭室后“砰”地一声,薛霄天喝道:“谁在里面?”扑了进去,楚凌也暗自纳闷,却听薛霄天冷冷道:“你怎会在此?”只听一人道:“我想我娘,来陪她说说话。”竟是于锦寒。当下,楚凌也吃了一惊。
       只听薛霄天放轻语气道:“锦儿,你虽非我女儿亲生的,我却将你看得比亲孙女还亲。”于锦寒不语,薛霄天又柔声道:“外公知你心意,你心中念念不忘月白楼那姓袁的小子,外公明日便去向风夫人说亲,让你欢欢喜喜嫁入月白楼。”哪知于锦寒忽然怒吼道:“我谁也不嫁。”便往外跑来,薛霄天却比她更快,一闪身便堵了上来。于锦寒双掌便攻上,薛霄天喝道:“你还要与我动手么?”却听到脑后一阵风声,心知有异,往左一闪,便是这瞬间,于锦寒蹿了出来。
       薛霄天转身一看,见是楚凌,不由喝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既然来了,便别想出去了。”两指便往楚凌手腕抓来。楚凌右手一转,剑刃挽起一道冷光迎了上去,薛霄天立即变指为掌,楚凌只见漫天掌影压了过来,楚凌惊慌,左掌攻上,只听“砰”的一声,楚凌被逼得往后连退数步。却见屋内白发飞舞,竟是薛霄天顶上白发被楚凌削去大半,而薛霄天站在地上,脸上如罩着一层冰,他双手从指尖到手腕处均被一股寒气裹挟,薛霄天立即运气御寒。楚凌给于廷玉解了穴,又在他双腿上一拍,于廷玉顿时只觉四肢又麻又痒,楚凌冷笑道:“你乖乖地随我们走,不然教你尝尝那千针扎万针刺的滋味。”于廷玉脸色大变,楚凌喝道:“快走。”她与薛霄天生对一掌,胸中气血难平,功力已大损,又知武功不及薛霄天,墓室自是不宜久留。
       忽听咔嚓一声,于锦寒惊喊道:“小心!”楚凌回头一看,见薛霄天已与于锦寒交上手了,知薛霄天内功深厚,定是运气强行冲破了寒气,知于锦寒不是薛霄天对手,剑刃一抖,攻了上去。她这剑刃锋利无比,薛霄天知厉害,却仗着深厚内功抡掌便打,楚凌和于锦寒被逼得四处躲闪。薛霄天暴喝一声,当头朝楚凌抓来,楚凌立即往后一个翻身,便往墓道上蹿去,顺手一把银针。薛霄天衣袖一振,将银针全收入袖中,抖地一挥,那把银针便朝楚凌罩来,楚凌当即用剑刃在墓道墙壁上一撑,借力滑上壁顶,那道针网便从她脚下而过,只听得于廷玉惨叫一声,那把银针竟全打入他体中,于廷玉立即从墓道上滚了下来。原来,于廷玉见楚凌和于锦寒力斗薛霄天,当下便往外跑,只是他尚未走远,楚凌人已到了壁顶,自是躲过那针网,他武功平平,哪里躲得去?只得眼睁睁地见银针全射入体内。
       
       便是这瞬间,楚凌在壁顶上用力一蹬,朝薛霄天扑来,凌空连出几掌,薛霄天喝道:“不知死活。”抡掌迎上,哪知一阵寒风扑来,眼下又吸入楚凌掌风中的寒气。薛霄天一运真气,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绞痛,痛得他直打踉跄,楚凌连出五掌,一齐打在薛霄天身上,薛霄天又痛又冷,忽然惨叫一声,他的两只脚竟已萎缩,化成了一双白骨,薛霄天顿时倒在地上。于廷玉哈哈大笑,忽然从地上扑了上来,死死抱住薛霄天教他挣扎不得,一只手从地上抓起装有化尸水的瓶子,便往薛霄天身上倒,薛霄天一掌拍出,立即将于廷玉击毙。
       此事变化之快令楚凌大愕,她忆起那老妇之事,料想定是方才于廷玉滚下来时怀中的瓶子亦滚了出来,那些化尸水洒了些在地上,薛霄天往后退时踩到了。薛霄天喊声凄厉,于锦寒忽然抢过楚凌手中的剑刃,一把刺入薛霄天胸中,薛霄天蓦地睁大眼,倒地身亡。于锦寒一个哆嗦,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她终是薛霄天教养一场,总是有感情的,自是不忍见薛霄天受这样的痛苦。楚凌暗暗叹息,风云江湖几十年的薛霄天,便是这般终结了一生的。
       于、楚两人往外走,才到墓室门口,一把长剑已“刷”地刺了过来,将两人逼得往后一退,却是薛荣。于锦寒喝道:“阿荣,休得胡闹。”便来夺他手中的剑。哪知薛荣长剑一动,剑尖已指着于锦寒咽喉,他那手法极是纯熟老练,分明是个剑术高手,再看他神色严肃,半点也看不到那傻子模样。于、楚二人忽然明白过来,于锦寒惊道:“你,你不是傻子。”薛荣冷笑道:“这世上通常把别人当作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薛荣望着楚凌,嘻嘻笑道:“梨花姐姐,你可知进了我家墓室,那便是我薛家的人了?”楚凌不理他,于锦寒却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句:“袁大哥。”薛荣闻言一动,便是这瞬间,楚凌剑刃已出手,只见寒光一闪,薛荣长剑已被削去一截,于锦寒借机便闪开,薛荣反应却极其神速,立即朝于锦寒抓来,楚凌剑刃一弹,斜刺三招,哪知薛荣手一晃,楚凌只见剑光一动,右臂一痛,薛荣断剑已从她肩头划过,薛荣接着一掌拍上,楚凌只觉眼前一花,吐出一口鲜血来,心中却极为吃惊,万万料不到薛荣武功竟这般厉害。
       薛荣正欲再攻上,却听有人朗声笑道:“薛少爷,你何必欺负一个受伤的女子?”却是袁步阳从他身后闪了出来。只听一阵脚步声,赖坚、龙铁山和公孙浩等人一齐奔了过来,赖坚喊道:“这小子跑得真快。”一见此场景,却都愣住了。
       薛荣冷笑道:“袁步阳,你这手下败将,还来送死么?”楚凌和于锦寒这才看见袁步阳衣衫破了好几处,道道都是剑痕。袁步阳嘿嘿道:“薛少爷做事一向沉稳,此次却为何这般沉不住气?”于锦寒闻言道:“你去做什么了?”薛荣淡淡道:“我自然是去杀人了。”话未落音,却蓦地转身,如鬼魅般贴近袁步阳,两指一点,直夺袁步阳的铁骨扇。只见他指尖白光一闪,竟逼得袁步阳弃了铁骨扇,薛荣却夺扇紧攻而上。他以扇代剑,招式却极是霸道,招招都是往狠处打,楚凌和于锦寒都吃了一惊,龙铁山等人更是目瞪口呆。楚凌细细一看,那薛荣所学极杂,江南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他似乎都知晓,甚至还有袁步阳使出的招式,只是他使出来极是顺手自然,并无半点不顺畅处。袁步阳的武功在江湖中已鲜有对手,哪知手中没了武器,竟被薛荣逼得使不开手脚。
       楚凌心中大急,忽见袁步阳腰间白光游动,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把软剑。薛荣铁骨扇已点了过来,他手腕一翻,铁骨扇将软剑粘住,薛荣冷笑道:“撤剑吧。”哪知白光一闪,一道寒光直射薛荣咽喉,薛荣一惊,挥扇抡上,只听“啪”地一声,那把铁骨扇当即裂开,袁步阳这剑中有剑的招式便如当初楚凌在废墟中见到的一般。楚凌又惊又喜,一时间气血上涌,竟险些往地上栽去。袁步阳喊道:“快带她走。”于锦寒扶了楚凌便走,龙铁山、赖坚与公孙浩立即拦了过来,顿时于、楚二人险象环生。袁步阳见状心中大急,只是他被薛荣缠住,难以脱身相救。
       便在此时,墓园外跃进十几个月白楼的弟子来,抢了楚凌和于锦寒便走。一个月白楼弟子却忽然将一物掷向墓室,只听轰隆一声,那墓室顿时塌了下来,薛荣一惊,袁步阳顺势撤剑,纵了出去,与众弟子往外散去。
       奏三韵习剑 碎玉雕沉湖
       一行人返回那农家,楚凌将所发生之事相告。袁步阳听后,变色叹道:“安平对天音教也算是一片忠心,于廷玉这般,倒是……”却望了于锦寒一眼,见她脸色惨白,知她逢此大变,定是痛苦至极。楚凌叹道:“薛荣此时虽忙于救那墓室,但若他见到室内情景,定会立即赶来的。我先中了薛霄天一掌,眼下又被他打伤,不然以你我二人合力,也无须惧他。”却忽然想起一事,道:“剑,剑。”袁步阳知她心意,将腰间那把软剑递给她。楚凌拿着剑,双手竟有些颤抖,抑不住激动道:“是这把剑,果真是这把剑。你,你到底是谁?”
       袁步阳道:“我一直不把身份告诉你,那是当时我也在猜疑你,我便是天音教总护法的义子和徒弟。”于锦寒闻言“哎呀”一声,惊道:“袁大哥,月白楼风前辈是天音教的总护法?这,这———”楚凌微笑道:“风月白自然不是总护法,天音教的这位总护法乃是风月白的夫人吧?”于锦寒惊讶至极,道:“风夫人那般年轻美丽,怎会是天音教的总护法?”楚凌道:“我曾听母亲说,这位袁总护法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年纪轻轻便能当上总护法,教中却无人不服。老教主也极喜爱她,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只是她因大公主之事被迫离教,却不想后来竟成了风月白的夫人。”袁步阳笑道:“我义母离开天音教后,偶遇来西域的义父,他二人年纪虽相差了许多,性情却极是相投,才有这么一段佳话。我的生母便是天音教的大公主。”此言一出,便是楚凌也忍不住“啊”了一声,于锦寒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袁步阳道:“我父母被薛人王所杀,义母赶来抱我逃了出去,只因那时她已是月白楼主的新婚夫人,我才成了月白楼主的义子。”于锦寒忽然一个激灵,惊道:“这些年,卧云庄和各大门派元气大伤,原来是你———”袁步阳不语,楚凌道:“如此说来,那位鬼王便是袁姨娘?”袁步阳点点头。于锦寒脸色“刷”地一变,喃喃道:“我明白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叹了口气,似丢了魂一般,强撑着身子,转身出了门。想她此前是卧云庄的大小姐,又是金派掌门之女,那是何等的风光,却不料突生变故,竟得知自己的身世原是这般,最伤她心的,是她对袁步阳极是倾心,袁步阳却早当双方是仇人之后,因此处处避着她拒绝她,而她如今偏偏又得知自己与袁步阳并非仇人。
       楚凌叹道:“袁大哥,若是早几年遇上你,我娘也不会这么早去世啦!”不由伤神,袁步阳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总算我们还是相见了。”楚凌抬眼望他,见他眼中满是关切之情,不由点头道:“是,你说得对。”轻轻一拉软剑剑柄上的一个小环,那软剑剑刃忽然脱出一寸去,露出一道缝隙来,楚凌将自己的剑刃放入软剑中,再将软剑剑刃收了回来,袁步阳接过剑使了几招,连连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冰照子母剑。”楚凌微笑道:“《三韵曲》中有套风痕十三剑,便是合着这把剑使用的,你用这套剑法定能得心应手。”袁步阳道:“薛荣在武学上极有天分,他最为了得之处,乃是与对手交手时,能将对方的招式顺手学来,却化用得极是自然,这样的人当真令人佩服。”楚凌道:“你早知他是装傻的?”袁步阳点头道:“他本事极为了得,鬼王一事好几次险些被他识破。想来那日救你的定是他,也只有他才能使得这么多人在卧云山上寻不到你,前日夜里去薛临风那的,定不是薛霄天,而是薛荣。”楚凌闻言大吃一惊,袁步阳道:“从薛临风那回来后,我去湖边见门下弟子,却遇上了薛荣。我与他在外纠缠了一日,总是占不了便宜,我每使一招他便现学一招,极是头痛,所幸轻功稍胜他。”楚凌道:“他若不知道天音教的心法,也学不了《三韵曲》的武功。”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无胜算,只是事到如今,那也只能一搏了,当下便先将《三韵曲》的心法说与袁步阳听。袁步阳所习武功本属天音教的,很快便将心法明白十之八九,楚凌又将那十三招剑式仔细解说,那剑式分别是“吟风弄月”、“云淡风轻”、“风平浪静”、“轻风曼影”、“风过无痕”、“风破平镜”、“风和日丽”、“暖风人醉”、“斜风细雨”、“风雨潇潇”、“狂风骤雨”、“风起云涌”和“风卷残云”,每招剑式各有三个后招,招招变化诡异。
       
       楚凌将剑式一一讲解完,已是大伤元神,当即闭目疗伤,袁步阳便自行练习剑法。他生性有几分狂,又喜风雅,这套剑法最是适合他,况且强敌当前,因此他便不眠不休练了一整夜。楚凌见他如此着迷,怕他一时心急,走火入魔,便取过琴,十指一拂,柔柔的琴声流泻而出,教人听了如痴如醉。袁步阳起初似是未听到琴声,慢慢地一招一式却与琴声合上了节拍,也逐渐放慢了步子,此时才猛地惊悟,收了剑,只觉胸中气血难平。楚凌朝他点点头,袁步阳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闭目调息。楚凌弹出一首梵音《净心咒》,袁步阳当下凝神,随着她的琴声平息下来,待琴声收尾时的那瞬间,袁步阳只觉胸中一豁,天地为之开阔。他睁开眼来,见楚凌含笑望着他,也不由朝楚凌一笑,千言万语便在这一笑之中了。
       此时,只听外边“砰”的一声,于锦寒怒斥道:“滚出去!”又听薛荣喝道:“抓住她。”外面便已打了起来,袁步阳说声:“凌儿小心!”提剑便闪了出去。
       楚凌抱琴出去,见月白楼弟子早已与薛、龙、赖诸派门人交起手来,又见于锦寒持剑站在一旁,神色木然,竟是在发呆。那薛荣与卧云庄,终究是与她相伴了二十几年的亲人,若去对付那些曾是她门下的卧云庄弟子,她心中终是矛盾万分。楚凌叹道:“于大小姐,你还是快走吧!”于锦寒惨然笑道:“我素来对薛荣那般,若落入他手中,少不得要被他大肆羞辱的。”一咬牙,持剑加入阵中,却是去相助月白楼的弟子。赖坚大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便是这样回报你外公的么?”于锦寒泪流满面,忽然撤了剑便往山下跑去。楚凌暗叹,心知以后怕是难以再见到她了。
       袁步阳与薛荣亦已斗在一起,薛荣持剑直攻上前,嘿嘿笑道:“袁步阳,以你江南武林盟主和月白楼主的身份,昨日那般逃脱,传出去可教天下人笑话,你今日还有脸来与我交手么?”连出三招,一招扣着一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袁步阳笑道:“薛少爷本事了得,在下亦知武功不如薛少爷。”冰照子母剑一弹,只听一声剑吟,一招“云淡风轻”斜刺而出,白光过处,连破薛荣三招,剑尖已刺向薛荣手腕。薛荣大喝一声:“来得好!”手一转,长剑回护,却顺势将袁步阳剑一带,随即一挑,便是一招“云淡风轻”,直刺袁步阳左肩。他这一招化用得极是自然,虽未带着三个后招,却极是辛辣。薛荣哈哈道:“好剑法,好剑法!再来!”“刷”地一剑又攻了上来,袁步阳冷笑道:“那你便看仔细了。”持剑攻了上去,顿时只见两团剑光骤分骤合,却已分不清谁是薛荣谁是袁步阳。楚凌看得心惊肉跳,她先前只当薛荣不会天音教的武功心法,定不能学风痕十三剑,哪知薛荣竟能化天音教的风痕十三剑为他自己的风痕十三剑。
       而龙铁山却忽地逼开月白楼弟子往楚凌抓来,楚凌捏住两根琴弦,手一挥,但见两道冷光忽长忽短迎向龙铁山。龙铁山忽地扯下一段衣袖,抖地一振,将内力贯注在衣袖上,右手持剑,左手以衣袖代剑,剑绕琴弦,衣袖却直逼楚凌。楚凌十指一拉,收回琴弦正欲再出手,却见四处人影晃动,一群黑衣人施展轻功已奔了过来,便是月白楼的第二批援手到了。
       楚凌长吁口气,却见袁步阳和薛荣满场游斗,不分上下。楚凌细细一想,接好琴弦,盈盈笑道:“薛少爷,你薛氏祖孙三代均想得到天音教的《三韵曲》,今日我便奏与你听。”双手一拂,咚咚咚弹了起来,便如春风拂面,教人心旷神怡。薛荣却知她必是以琴音来干扰自己,当下哈哈笑道:“梨花姐姐,这般好听的曲子,该在你我洞房花烛夜时弹奏才对。”他声音极高,竟是要压过楚凌的琴音。楚凌任他胡言乱语,只是凝神奏曲。那曲调原本平缓,逐渐又变得高亢、激烈,便如两人在搏杀一般。薛荣嘿嘿道:“你能奈我何?”哪知楚凌琴音忽然一转,轻轻柔柔,便是风痕十三剑的那段,袁步阳与她心意相通,当即使出风痕十三剑来,薛荣大笑道:“这套剑法你还能使成什么样?”见袁步阳一招“风雨潇潇”刺了过来,当即也还以一招“风雨潇潇”。楚凌心中冷笑,右手弹琴,左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琴板上不住敲打起来。起初她是合着节奏时而敲一下,慢慢地却是毫无章法随意敲打下去的。袁步阳全心全意随琴声出招,与琴声融为一体,剑法威力陡然大增。薛荣一时气傲,随他使出风痕十三剑,此时却吃了不懂天音教心法的大亏。琴声入耳,慑人心弦,他心知不妙,暗暗着急,当下提气高声道:“梨花姐姐,梨花姐姐,我自见到你时便极是仰慕你,我明知你来历不明,还是帮你解了酥骨散,你念在我这份情义上快快罢手,快快罢手。”他想扰乱楚凌心神,哪知楚凌闻言,闭上双目,双手却未乱方寸。薛荣自知如此下去,自己定难脱身,一咬牙,忽然一招“风卷残云”迎向袁步阳,人却猛地朝楚凌扑去,笑道:“梨花姐姐,你好狠的心哪!竟害得我险些走火入魔。”挟了楚凌便走,袁步阳领了弟子紧跟上去。薛荣挟持楚凌进了卧云庄,哈哈大笑道:“袁步阳,我卧云庄可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袁步阳只好先吩咐众弟子四处围住卧云庄,把守住山下各处路口。到了夜间,袁步阳带了几名弟子径直往薛临风处而去。
       到了湖底,远远地便听到薛临风大哭道:“是我害了嫣然,我若是见那于廷玉一眼,定不会如此。”又听薛临风颤声道:“你,你当真杀了他?”楚凌冷冷道:“难道他便死不得?”赖坚道:“你今日落入我们手中,还逞什么强?乖乖地快把《三韵曲》写出来,不然,便把你手指头一根一根拔下来,教你永世不得弹琴。”袁步阳冷笑道:“赖坚,你也只有这等出息么?”领着弟子走到书房中,见里面那间房中,楚凌坐在地上,膝上搁着冰照琴。楚凌见袁步阳来了,对他微微一笑,转头冷笑道:“赖掌门,即便有了《三韵曲》,凭你那双肉掌还能怎样?”赖坚大怒,暴喝一声,抓起一尊石雕便往楚凌砸来,薛荣一掌将他逼开,冷冷对薛临风道:“那日夜里他们来过,是不是?”薛临风双目茫然,却不回答他,人竟是在发呆。薛荣见状大怒,一拳打在他腮边,喝道:“你被关糊涂了不成?”他这一拳打得薛临风两眼直冒金星,回过神来。薛荣却红了双眼,将屋内的雕像踢倒在地,怒喊道:“你害了我爹娘,害了姑姑,害了爷爷,今日又不放过我。可笑你自作多情,做了几十年的白日梦,那林清韵心中根本没有你!”薛临风闻言,“哎呀”一声,扑了过去,抱起地上的雕像,却愣愣道:“我害了你们?我害了你们?”忽然哈哈笑道:“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害了我!”猛地抓起雕像狠狠往床头砸去,只听“啪”地一声,床头那尊玉雕像顿时被砸得粉碎。薛临风怀中紧紧抱住几尊雕像,喃喃道:“谁也不亏欠谁啦!谁也不亏欠谁啦!”脸上神情极是痴醉。
       忽然,轰的一声,顿时地动山摇,屋子也摇晃起来,龙铁山惊道:“他毁了机关。”薛荣大吃一惊,当即便往外扑去,袁步阳早已抢先一步闯了进来去扶楚凌。薛荣冷哼一声,长剑便往袁步阳刺去。袁步阳冰照子母剑“刷”地一声,粘住他长剑,身子一斜,一掌挥上,抢过去抱住楚凌。薛荣长剑借势一拖,人已闪到外边,一剑攻上,将袁、楚二人往里面逼,人便往外纵去。月白楼弟子立即拦过来,几个人一挡,竟将薛荣逼了回来。
       屋内已开始涨水,众人鞋袜均已湿透。月白楼弟子拦在门口,薛荣出不去,心中不免着急。脑后风起,袁步阳已一剑刺了过来,薛荣提剑相迎,铛地一声,薛荣长剑又断为两截,薛荣一愣,他此时竟忘了袁步阳的剑锋利无比,便只在这瞬间,袁步阳剑身一斜,只见一道白光没入薛荣左肩,薛荣吃痛。楚凌立即一掌挥上,薛荣正要接招,袁步阳剑又已刺到,逼得薛荣只得以断剑相护。袁步阳顺势将楚凌往外一推,楚凌闪了出去,跌到外面书房中。袁步阳再一招“风卷残云”,剑风而至,逼得薛荣身子一闪,袁步阳自己亦已掠到外面。薛荣立即跟上,哪知他终是慢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门口上方已落下一道铁门,将他和龙铁山等人拦在里面,而书房门口也落下一道铁门,将袁、楚等人拦在书房中。
       此时,水忽然猛涨,片刻便已过膝深了。赖坚破口大骂,抓住薛临风喊道:“快开门,快开门。”龙铁山和公孙浩急得直扳铁门,薛荣猛地抽出没入肩头的剑刃往铁门砍去,冰照子母剑的剑刃虽锋利无比,却砍不断那精铁所铸的铁门,月白楼弟子亦挥剑砍铁门,却均是毫无作用。薛临风似未见到他们着急的模样一般,只是怀中满抱雕像,大笑道:“谁也不亏欠谁了,谁也不亏欠谁了。”竟已疯了。
       水已深过腰间,楚凌抱起那具“太古遗音”,袁步阳眉头紧皱,道:“凌儿,今日怕是要葬身此处了。”楚凌柔柔一笑,道:“老天可怜,让你我能死在一起。”脸色已极苍白。袁步阳闻言,心中一痛,紧紧扶住她,却是不死心,四处观望,双目忽然一亮,道:“凌儿,你看这招可是‘风雨潇潇’?”楚凌随他一看,见屋内四处摇晃,墙上她母亲那幅画像却毫无影响,而她母亲使的那招也的确是“风雨潇潇”。楚凌心中一动,顺着画仔细一摸,惊呼出声,原来三公主手中那把剑竟是镶嵌在画中的。
       袁步阳细细一想,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定是出口,往外便是湖中了。”一使力,将那把剑取了下来。薛荣见了大惊,喊道:“二叔,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薛临风早已不能理会他了。袁步阳一示意,他门下弟子抱了冰照琴和“太古遗音”,一齐闪到旁边。袁步阳将冰照子母剑装上去,那剑的形状大小正好吻合。只听轰隆一声,那画像后面的墙塌了下来,竟是个大洞口,一道湖水冲了进来,冲得众人一摇,湖水便从洞外不住涌了进来,书房立即淹在水中。楚凌只觉得面前一暗,口中一腥,人已呛了几口水,她不习水性,心中一慌,却觉腰间一紧,袁步阳已搂住她,手一挥,他门下弟子立即游了出去。袁步阳取下剑,也带楚凌游了出去。而那铁门砸不开,薛荣他们终究是要困在水中,难逃此劫了。
       袁步阳等人奋力往上游,听到身后轰隆轰隆几声,几道湖水从后压了过来。待众人游出湖面,楚凌早已昏迷过去,袁步阳连忙唤醒她,道:“凌儿,你快醒醒,事情均已过去啦!”楚凌良久才悠悠睁开眼,见湖面上漂着一些纸,却是那些曲谱,不由叹道:“薛临风痴爱音律,如今让这些曲谱陪葬,这般死法倒也风雅,倒也风雅。”与袁步阳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