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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轶事]黑风山匪事
作者:李启光

《中华传奇》 2005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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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皓天误入虎狼窝小秀兰命归离恨天
       张皓天,二十多岁,长得剑眉大眼,人高马大,一看就是典型的关东汉子。他有一手好枪法,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猎手。
       刚开春时,皓天他爹独自进老林子打猎,碰上了野猪,他一枪打过去没把猪撂倒,反倒激怒了它,那野猪猛然转身“嗷嗷”叫着冲过来,他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野猪的獠牙豁开了肚子。皓天找到他爹时,他爹早已断了气。
       爹死后,娘的眼泪就没干过,眼见娘的视力一天不如一天,皓天急得不行,寻思着打头熊,取来熊胆为娘治眼睛。
       于是,皓天整日在山里转悠。这天,终于见到了熊影,他扎紧裤腰带一口气追了三十多里。那熊好像在故意逗他,总在视线之内,可就是追不上,皓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黑熊钻进了黑风山,心里真是又急又气。
       黑风山驻扎着一窝“胡子”,没人惹得起,换了平日,皓天会立马折转身回去,可今天为了娘,他说什么也要进去闯一闯。他稳了稳神,提枪进了黑风山口。
       黑风山地势险峻,皓天跟着黑熊翻过了两道山梁,瞧见它钻进了大树仓,他“噌噌”几步赶到跟前,将枪管捅进树洞,这熊见有东西捅它,自然用嘴来咬,皓天瞧准时机扣响了扳机,结果了黑熊。他迅速拖出死熊,抽出腰间匕首取出熊胆。此地不可久留,皓天收好熊胆正待离去,巡山的胡子听到枪声围了过来,并堵住了回路。此时,再想给老洋炮填药来不及了,他甩手将匕首抛了出去,正中一人面门,胡子一阵慌乱,只听他大叫一声,抽出身后开山砍刀纵身向前和胡子战在了一处。皓天左杀右砍,一口气撂倒了四五个,最终还是被这帮胡子按倒在地,一顿枪托打得昏死过去。
       待张皓天醒来,见自己被绑在柱子上,百十个男女横眉竖眼摇晃着刀枪围着他乱叫,要剜他的心下酒。皓天冷眼瞧着这帮人众,心里盘算着:今天这阳寿是到头了!死归死,倒是不能让这帮王八羔子小瞧了!
       这时,一个胡子端了盆凉水,撕开皓天衣服,把水泼在他心口上,皓天一口啐到那人脸上:“爷爷今天够本,二十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那人抹了把脸,拿起尖刀便要向他胸口捅去。突然有人高声喝道:“刀下留人!”皓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老太婆从虎皮椅里站起,颤巍巍地向自己走来。老太婆躬腰背手,围着皓天绕了几遭,伸手在他膀子和大腿上拧了两把,笑笑说:“是条汉子,四个换一个还算值!小子,跟着老娘干,如何?”皓天瞪了她一眼:“我家中不缺老娘,要杀便杀,少说废话!”老太婆并未动怒,回身对身边的小喽罗耳语了几句,又向众人摆摆手,坐回到虎皮椅里。
       张皓天正纳闷,人群忽然闪开,一个小女子向前走来。皓天定睛打量,这小女子十七八岁,娇巧玲珑,似仙女般飘然而至。老太婆问道:“秀兰,这个你可中意?”小女子上上下下将皓天打量一番,未答话,点了点头,冲皓天娇滴滴一笑,转身而去。老太婆笑道:“小子,这是你造化大,你就做我的驸马爷吧!”不见皓天答话,老太婆怒道:“怎么?做我的女婿你不乐意?小子,利利索索的,想死你就摇摇头,不想死就点点头。”
       刚才那个小女子娇俏可人,他岂有不乐意的?只见他抻抻腰,没点头也没摇头,冷冷说道:“试试看吧。”老太婆惊得“噔噔”几步走到他跟前,瞪圆了眼珠,一个耳光掴过去,咬牙道:“你当你是皇帝老儿呐?黄花大闺女你说试试就试试,好大的口气!”说完,仰头哈哈大笑:“我的儿,有种!老娘喜欢!来人,给姑爷松绑!”
       这老太婆就是黑风山胡子的头领,人称翠姑。当下,翠姑命置酒设席,然后将女儿女婿送入了洞房。洞房里小两口道不尽的柔情蜜意、辗转缠绵。欢愉过后,皓天靠在炕上闷声不响,忽地落下泪来。秀兰一问方知,丈夫不愿当胡子,抛舍不下家中的老娘。秀兰早就厌倦了胡子的生活,只是因为母亲的原故,她无法离开。现在自然是出嫁从夫,她狠了狠心,简单收拾了一下,黎明前随皓天溜下了黑风山。
       皓天因祸得福,领回个美若天仙的媳妇,他娘高兴得冲南直磕头。打从这天起,秀兰在家中侍候着婆婆,用熊胆和草药为她敷眼睛,她的眼睛逐渐好了起来。
       刚入秋,秀兰有了身孕,娘和皓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日,天才放亮,张皓天想悄悄起床,出去打猎,刚从被窝里爬出半个身子,还是惊醒了秀兰,秀兰一把搂住他不放。皓天小声骂道:“松开!别弄这些鬼动静,吵醒了娘,让娘笑话!我不上山,家里拿什么吃啊?”他挣脱秀兰,穿上衣服,抄起老洋炮,带着爱犬虎子上了后山。
       运气不错,一个多时辰以后,皓天发现了一窝野猪。自从爹死后,张皓天最恨野猪,只要见到,绝不放过。于是,他就地卧倒,顺着枪管看去,三五只猪崽正拱在老母猪肚子下吃奶。不知怎的,皓天就想到了秀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可想想,娘、秀兰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家等着吃呢。他叹口气,将枪管移到老公猪的脑门子上,一声枪响,老公猪应声毙命。皓天重新装好老洋炮,扛了猪就往回走,还没到家,虎子“汪汪”叫着向前跑去,他心中一惊,莫非家里出了事?他急忙丢了猪,向家奔去。
       转过最后一道山弯,他看到了家中的小木屋,当他赶到跟前,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只见娘僵直地倒在房门外,秀兰一丝不挂,被绑在枣树上。她嘶叫着,身子在猛烈地抽搐,十几个胡子呜哩哇啦围着她笑着叫着。黑虎帮二当家血狐狸已脱得精光,正要向她扑去。
       胡子的淫笑声让张皓天清醒过来,他听到秀兰在喊:“皓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什么?你要是我的爷们就一枪打死我,给我留个清白身子,下辈子我还给你做老婆!”泪水模糊了皓天的眼睛,他拼命睁大眼睛,慢慢抬起枪口,秀兰的身子一寸寸从枪口处移过,当枪口正对秀兰心口的瞬间,他将心一横,紧闭双眼,扣响了老洋炮。
       枪声在空谷中回荡悲鸣,张皓天长啸一声,纵身跳下了悬崖。
       毒翠姑一言九鼎俏雪儿命赴黄泉
       三河镇位于辽宁东北部山区,与吉林毗邻,三条河流在这里交会注入鸭绿江。这里本是无名之地,清朝末年,有人在青云山挖出了金子,于是,客栈、赌场、烟馆、妓院如雨后春笋般在这里冒了出来,就连老毛子和高丽人也冒险来到这里。
       正因为山高皇帝远,三河镇成了一块藏污纳垢的特殊地域。自民国十五年起,黑虎帮就成了三河镇及青云山金矿的主人。
       黑虎帮大当家高仁超和二当家夏万祥是拜把子弟兄,早年二人在青云山淘金发了横财,就拉起杆子,扯起了黑虎帮大旗。后来,黑虎帮势力日盛,先后灭掉几路杆子,独霸了金矿和三河镇。在各路杆子火并中,高仁超被打瞎了一只眼,夏万祥被打得血肉模糊,险些丢了性命。因此,在江湖上二人挣得了“独眼老五”和“血狐狸”的绰号,威名远播。
       三河镇方圆百里还有两股较大的势力,一处是东南四十里的黑风山,一处是北面五十里吉林境内的弥生村。
       黑风山人多势众,独眼老五知道自己无法与之抗衡,他惧怕翠姑,因此,他和血狐狸时常会备些珍玩进山孝敬翠姑。翠姑的手下也常来三河镇逍遥快活,黑虎帮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两家也算有些交情,倒也相安无事。
       说到弥生村,需有所交待。清朝末年,在中国东北发生了日俄战争,沙俄战败后退出中国东北,日本人便占了他们的军事设施和领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日本殖民学者加藤完治鼓吹大和民族拓展说,日本政府和军界制订了向北发展的战略,向中国东北大规模移民,建立日本村,弥生村就是这一时期的产物。弥生村村长岩间典夫曾派人与黑虎帮联系,说可给黑虎帮提供最新式的枪械,帮助他们扩大地盘,条件是两家必须联手,利益平分。独眼老五回答得很干脆:兄弟间的事是自家的事,不需外人插手,小鬼子要是敢踏入三河镇和青云山半步,格杀勿论!
       
       独眼老五恨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他多次和翠姑商量要荡平弥生村,翠姑一直没有答应。为此,独眼老五心里不服翠姑,总骂她没有骨气,是孬种。
       独眼老五和血狐狸身在黑道为恶不善,但二人一齐打下江山患难与共,平日里大哥长兄弟短的却也是“义”字当前。独眼老五一直把血狐狸视为亲兄弟,可近来血狐狸对大哥却心生妒意,难以排解。究其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年前,自称是京津一带名妓的眠雪儿来到三河镇,虽说眠雪儿早已过了妙龄,但她极尽妖媚,能将《春宫图》所示淫术演绎至极致,加之她肌肤如雪,滑腻无比,独眼老五与她一夜销魂后便不可自拔,遂把眠雪儿领回老巢醉香楼占为己有。
       眠雪儿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时不时地挑逗血狐狸,血狐狸每每被眠雪儿撩拨得欲火攻心,可碍于兄弟情面不敢上手,天长日久,他就怨恨起大哥来。
       这阵子,血狐狸总是躲着大哥和眠雪儿,因为一看见大哥和眠雪儿调情,他心里就堵得慌。为发泄欲火和心中烦闷,他成天带着一拨人到处乱窜,糟蹋了不少好女子。
       这天晚上,独眼老五派人把血狐狸叫来,说他决定亲率帮内弟兄到绥芬河倒腾烟土。血狐狸一听心中大喜,赶紧帮大哥料理所需,催促大哥早早动身。
       独眼老五前脚刚走,血狐狸便欲火难耐,要寻机勾搭眠雪儿。眠雪儿也不避讳,马上就邀他到房中饮酒。煎熬已久的血狐狸兴冲冲欣然前往,他原本还想拿捏作态在眠雪儿跟前装硬气,哪曾想,还不待眠雪儿发起攻势,自己一见到她“突突”乱颤的丰乳便立马触电,火燎燎地扑倒了眠雪儿。
       一夜的颠鸾倒凤,令血狐狸拍案叫绝,竟不知世间原来还有此等尤物!
       血狐狸和眠雪儿如胶似漆、情欲不衰,趁着大哥不在,没日没夜地缱绻缠绵。眨眼间两个月过去了,独眼老五就要回来了,血狐狸真舍不得失去眠雪儿。一想到眠雪儿就要回到大哥的怀里,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若想和眠雪儿天长地久,就得有个对策。这天,血狐狸和眠雪儿正在被窝里商量着这事,房门突然被撞开,独眼老五闯了进来。原来,独眼老五一回来,急着要和眠雪儿亲热,丢下众人径直回了房。可巧,血狐狸和眠雪儿的苟且之事让他撞个正着。
       见此情景,独眼老五岂可相容,任凭血狐狸百般磕头作揖地赔罪,他也非要与血狐狸红刀子相见,逼得血狐狸跳窗逃往了黑风山,去求翠姑说情。
       翠姑名叫杨翠媛,河北直隶人,本是当地大户之女。清末,关内闹义和拳时,她带着丫环婢女加入其中。义和拳被清廷和列强镇压后,她率领众姊妹辗转来到关外,曾在营口、牛庄、台安抗击过沙俄。到了民国初,国家动乱群雄蜂起,为了自保,她的队伍也就成了辽西一带的流寇。
       四十岁时,杨翠媛嫁给了辽西悍匪王元魁,两支队伍合为了一处。王元魁无恶不作抢男霸女,杨翠媛为此和他闹翻。让杨翠媛想不到的是,王元魁和自己的二师妹、三师妹勾搭成奸,密谋将她置于死地。盛怒之下,她在深夜杀了三人,抱着女儿秀兰,带上队伍,钻进了辽东的大山之中。
       现在,翠姑已经上了年纪,总想让女儿早点在土匪堆里选个女婿,可女儿心性极高,就是不答应。几个月前,张皓天闯入黑风山被女儿一眼相中,当即成了亲,这本是天大的喜事,没料到,女儿刚有了丈夫就抛了亲娘。翠姑牵挂女儿,派人四处找寻,时至今日,女儿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夜深人静,翠姑更加思念女儿,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就在这时,有人来报,黑虎帮二当家血狐狸有急事求见,翠姑命先带到客房等候。
       翠姑来到客房,血狐狸先拜见翠姑,然后跟她说了自己和大哥因眠雪儿反目的事,求翠姑说和。翠姑想了想,马上命人去请独眼老五。
       独眼老五见翠姑派人相请,命人锁了眠雪儿,着令严加看管,便随来人连夜上了黑风山。
       独眼老五上了黑风山,进了客房,向翠姑见了礼,便一屁股坐在血狐狸对面的椅子里,指着血狐狸破口大骂。血狐狸不敢答言,忙不迭地作揖赔罪。翠姑冷眼瞅了瞅独眼老五,呷了口茶,开言道:“为了个婊子伤了兄弟间的和气,值得吗?二位想想,你们有金子有人有枪,什么样的娘们弄不到手?这又是何苦呢?”
       独眼老五和血狐狸慌忙拱手道:“全凭翠姑主持公道!”
       翠姑笑笑:“兄弟是自家的,万事和为贵嘛。”说到这,她用手指甲敲了敲桌面说:“看来,这个眠雪儿是留不得了,二位的意思……如何?”说完,她撩起眼皮溜了溜独眼老五和血狐狸,见独眼老五似有不悦之色,“啪”一声将茶杯放在案几上,“眠雪儿的事我管不着,也不该管,但你们谁要再敢先动手,休怪我翻脸无情。送客!”独眼老五和血狐狸吓得激凌凌地站起来,低着头就想退出客房。翠姑赶忙又叫住他们,换了语气,拜托他们帮助寻找女儿秀兰,这才命人将他们送出了山门。
       独眼老五和血狐狸出了山门,相视无语。血狐狸很高兴这趟黑风山没有白来,翠姑为自己撑腰,摆平了眠雪儿的事,大哥以后自然不敢再为这事对自己怎样。可刚才翠姑请他们帮助找女儿,说到秀兰的体貌特征,当时血狐狸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前些日子自己害死的小媳妇分明就是秀兰!这事要是让翠姑知道了,她非得把自己生吞了不可!万幸啊,万幸!那件事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只要他不说,翠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事是他干的。
       独眼老五原以为翠姑能为自己主持公道,没想到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一路上他气愤难平,心中骂道:你也算是个娘们,对女人怎也恁般狠毒!再说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只这么三言两语,说杀就要把人给杀了!小老太婆,等什么时候落在爷爷手里,爷爷也绝不轻饶你!骂完翠姑,他又骂血狐狸:兄弟间什么事不好商量,非要捅到小老太婆那里,这回好,这点香香我吃不到,你也甭想要!
       回到醉香楼,天已大亮,独眼老五在厅堂里踱来踱去迟迟难以决断。独眼老五舍不得眠雪儿,可又不敢招惹翠姑,踌躇再三,他无奈地冲血狐狸道:“二弟,眠雪儿锁在楼上,就按翠姑说的办吧!”血狐狸嘴角一抿,应道:“大哥,这事就交给我吧!”说完带人上了二楼。
       不一会,楼上传来眠雪儿的呼救声:“大爷救我,大爷救我啊!”随后又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哀嚎。独眼老五于心不忍,不愿再听,摔了茶杯,愤然离了宅院。
       伊凡舍妻美人计娜莎寻思换门庭
       独眼老五觉得自己真是窝囊,堂堂黑虎帮大当家,稀里糊涂地被自己的兄弟戴了绿帽子;自己女人的生死自己说了不算,倒要听一个小脚老太婆的!真是王八掉进灶坑———憋气带窝火!他不想再回醉香楼,带着心腹花里豹董万成住进了茂源赌场。
       独眼老五刚刚离开醉香楼,血狐狸就命人在镇中各处张贴告示,为大哥招募女人。榜文一出,小小的三河镇便开了锅。独眼老五在三河镇是何等的名气?想攀附他的女人那还能少?以往有眠雪儿当道,别人想够够不着,现在这个骚货死了,哪个女人不想削尖了脑袋往独眼老五怀里钻?可血狐狸忙活了半天,独眼老五一个也没看上,他心里憋着气。直到董万成从女人堆里挑出了高丽人花姬和老毛子娜莎,独眼老五才露出了笑容。
       从此,独眼老五天天烂醉如泥,夜夜与花姬和娜莎厮混,帮中的事一概不过问,血狐狸来了几次劝他回去,他都不肯。对眠雪儿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对血狐狸他不好发作,就对翠姑更加愤恨。
       这天夜里,他梦见了翠姑,小老太婆高深莫测地对着他笑,他伸手去赶,翠姑非但没走,竟在自己眼前晃来荡去,气得他两手在床前乱抓,大骂:“我活剥了你的皮!”
       花姬笑着起身,把他的头揽到胸前:“爷,怎么了?这是骂谁呐?”
       独眼老五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梦到了翠姑那个老不死的。”
       “翠姑啊,那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主!”
       
       “放屁!老子也有几十号人,就是斗不过,也能弄个鱼死网破,总比受这窝囊气好!”
       “是了,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老让娘们骑着……”
       此时,独眼老五更清醒了些,自觉失言,抬脸白了花姬一眼,截住话头:“老娘们看热闹不怕事大!我现在拿什么跟她斗,就凭这几杆老洋炮?”
       “斗也是你,怕也是你,我可不敢再管你的事。”
       娜莎放好茶杯,凑过来说道:“不就是枪吗?这有何难?”
       “说得轻巧!”
       “信不信由你,只要你敢要,我担保送到你手上!”
       “当真?”独眼老五扳过娜莎的脸,瞪着牛眼问道。
       “当真!”
       “我要最好的,开个价。”
       “当然是最好的,但分文不要。”
       独眼老五眯起那只独眼,“你要什么?”
       娜莎伸出一只手指,软软地戳了一下独眼老五的额头,拖着京腔道白:“小奴家我什么也不稀罕,为只为我这乖乖的有情郎……啊……啊……”
       独眼老五心里受用,精神也随之亢奋起来,猛地搂过了娜莎……
       第二天,娜莎顾不上梳妆打扮,就匆匆出了门。一顿饭的工夫,她带回了白俄商人伊凡。
       伊凡是彼得大帝酒吧的老板,独眼老五知道他,但不屑与他来往。现在是有求于人,他赶紧起身笑脸相迎。
       这个伊凡原是白俄卫军小头目,俄国革命胜利后,白俄卫军逃到外蒙古负隅顽抗,苏俄支援外蒙古革命党驱逐白俄,他便带着仅剩的二十余人逃到中国东北境内,后来辗转来到三河镇安身立命。在逃离外蒙古时,伊凡把一批枪支弹药藏匿起来,以图东山再起。
       伊凡到三河镇后,为了在三河镇站稳脚跟,他不得不去巴结独眼老五,可独眼老五从来不买他的帐。伊凡明白,要想打动独眼老五就必须投其所好,他听说独眼老五好色,眠雪儿一死,他就唆使老婆娜莎向独眼老五献身。娜莎心想,你都舍得我有何不肯?要是靠上了独眼老五,还真比跟你这种人强百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了独眼老五面前。
       今天娜莎来找伊凡,说独眼老五需要军火,这让伊凡喜不自胜,美人计已大获成功!他在外蒙古的那批军火终于派上了用场,自己从此也就有了在独眼老五碗里分一勺羹的本钱。他爽快地答应了娜莎。
       伊凡极会阿谀奉承,把独眼老五忽悠得云山雾罩。他除了答应尽快派人把军火起运回来,还答应把娜莎奉送给独眼老五。独眼老五当然求之不得,可当明白娜莎原是伊凡的老婆后也不禁骇然,更为老毛子的慷慨大度咂舌不已。独眼老五觉着伊凡够朋友,命人摆上酒席,席间,二人将事情商量得妥妥当当。
       蒙面人夜闯醉香楼血狐狸挑唆二匪首
       夜里好大一场雪,北风肆无忌惮地扬起碎琼乱玉。
       一个身影挟风裹雪疾驰而来,翻身跃入醉香楼院内,接着,几个箭步上前,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人顺楼梯攀上二楼,撬开门,摸入楼内,见一处亮着灯光,他蹲身潜行到了近旁,隔窗向里看去,见血狐狸和一女子趴在被窝里。那女子在火炉上点燃烟枪,将烟嘴塞进血狐狸嘴里,血狐狸抻着脖子狠吸几口,舒服地喷出烟雾,眯起眼晃了晃头,把烟枪又交给那女子,掖了掖被头扒着炕沿迷糊起来。这人拔刀就想闯进去,忽觉有人掣肘,猛一回头,见一蒙面人蹲在身后,这人未加思索出手就是一刀,蒙面人侧身闪过。“什么人?”响声惊动了血狐狸。蒙面人不由分说,拽着他撞破窗户跳下二楼。
       二人刚翻身出院,身后响起枪声,几个护院随后追来,蒙面人反手两枪撂倒两人,二人快步如飞,来到镇郊乱坟岗。
       “你是什么人?”
       “你无须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许刺杀血狐狸!”
       “你是血狐狸的人?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蒙面人没有答话。
       “我不管你是谁,我杀血狐狸的心是不会变的!”
       “血狐狸枪从不离身,百发百中,刚才不是走得快,你早就成鬼啦!”
       “你是怕我死在血狐狸手上?”
       “正好相反,我是怕你杀了血狐狸。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蒙面人“呼”的一纵,消失在雪夜中。
       刺杀血狐狸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皓天。
       那天张皓天跳下悬崖后,被半山腰的松树托住,只是摔断了腿,捡回了一条命。他拖着断腿藏进深山老林,在林子里忍饥挨冻,像野兽般顽强地活了下来。伤好以后,皓天本想到黑风山找丈母娘,但最终他没敢去。他觉得没脸见翠姑。他发誓要靠自己的力量杀了血狐狸。趁着风雪夜,他潜入醉香楼,谁知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把事搅黄了,为此他懊恼不已。
       再说血狐狸,刺客逃走后,立即招来心腹,责令他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给挖出来!
       伊凡一伙已秘密启程去了外蒙古,这使独眼老五兴奋不已,也暂时把眠雪儿的死放在了一边,只是专心等着军火到手。
       一大早,血狐狸来见独眼老五,说昨晚有人闯入醉香楼,杀了两个弟兄。这让独眼老五刚好起来的心情大大打了折扣。血狐狸接着说:“难道是与伊凡倒腾军火的事让翠姑发觉了?在军火还没到手之前,我们还没有能力与翠姑抗衡,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荡平三河镇!”独眼老五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命血狐狸速派人去黑风山打探消息。
       独眼老五知道与伊凡倒腾军火的事非同小可,这事一旦被翠姑知道他就死定了。他曾严令手下不得泄露半点消息,否则,点“天灯”侍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把消息告诉了翠姑?若没有人泄露,翠姑又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独眼老五百思不得其解。
       血狐狸走后,独眼老五坐立不安,董万成提醒他:“会不会是二当家……”独眼老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董万成只得把话咽了回去。独眼老五有一个信条: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尽管他和血狐狸之间有不愉快,但两人毕竟是多年的患难兄弟,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还得指望他,这一点绝不含糊。
       几天来,各路探子纷纷回报,未见黑风山有何动静。独眼老五找来血狐狸商量:“二弟可否带上礼品到黑风山走一趟,探探虚实?”血狐狸略显犹豫,不过还是答应亲自去一趟。
       血狐狸作恶多端,不会没有仇人,那夜闯醉香楼的人是冲自己来的,血狐狸心里很清楚。可究竟是谁呢?他想到了翠姑的女婿,难道他没死?那他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翠姑呢?看情形,眼下翠姑还不知道女儿的事。如果是翠姑为了军火或女儿的事,就绝非只是派人刺杀这么简单,她必定会血洗三河镇!
       隔日,血狐狸打点好礼品上了黑风山。和翠姑寒暄毕,血狐狸告诉她,眠雪儿已死,自己和大哥已和好如初。翠姑说:“我不关心婊子的事,也不想再管黑虎帮的事,我女儿可有消息?”血狐狸忙赔笑道:“翠姑的事岂敢怠慢!黑虎帮上下正在全力寻找,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翠姑又问:“独眼老五近来可好,都做些什么?”血狐狸说:“大哥好着呐!干什么可说不好,只知道他和白俄商人打得火热。”
       血狐狸临走,翠姑让他给独眼老五捎个话,说黑风山最近发现了日本人,她的弹药库也差点被炸,现在小鬼子闹得挺欢,让独眼老五多提防着点。血狐狸旁敲侧击,想把独眼老五倒腾军火的事告诉翠姑,谁想翠姑不予理会,让他失望不已。
       血狐狸回到三河镇,对独眼老五说:“翠姑说话阴阳怪气,一会说有人要炸她的军火库,一会又说有人想算计她,还说让大哥小心着点,她可要再开杀戒。”他胡编乱造一通,翠姑让他捎给独眼老五的话他却只字未提。
       茂源赌场两层套院,前院经营赌场,后院是花园,独眼老五就住在后院里。
       已过了午夜,独眼老五仍无半点睡意,独自在院里走来走去。白天,血狐狸从翠姑处回来说的话令他既心烦又心惊,小老太婆,你要是敢动我黑虎帮和青云山,老子就奉陪到底!我不能再受你这老娘们的气!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火光从前院腾空而起,独眼老五急忙向前院奔去,立足未稳,又是两声巨响。随即,两簇火球从镇东方向窜上夜空。
       
       这三声巨响使得黑虎帮的一家赌场、两家妓院化为灰烬。独眼老五对着夜空大吼:“小老太婆,我跟你没完!”
       一个时辰后,独眼老五回到茂源赌场,刚进后跨院就听见有人在哭,他心中“咯噔”一下,甩下众人,匆匆奔进内室。
       独眼老五如此惊慌自有缘故:娜莎自跟了独眼老五,便死心塌地依附于他,她事事依顺又能出谋划策,且已身怀六甲。现在,独眼老五一时见不到娜莎,就觉着像缺了点什么。
       独眼老五一脚踹开房门,见娜莎平躺在床上,花姬正伏在她身上号啕大哭。他上前一把推开花姬,只见娜莎胸口插着把尖刀,血水染红了前襟。他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过了一小会,他突然翻身跃起,抓过花姬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姬被人扼住咽喉,只顾摆头挣扎,独眼老五哪管她的死活,左右开弓对她抡了一顿巴掌,打得花姬直向他求饶。
       独眼老五见问不出什么来,就扔了花姬,冲到院子里,咬牙道:“小老太婆啊小老太婆,你杀了眠雪儿倒也罢了,就算你炸了我的三河镇,我也可以暂且忍耐,可今天你杀了娜莎,断了我的血脉,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来人,操家伙,随我踏平黑风山!”说完,气急攻心,“扑”地吐出一口鲜血。
       血狐狸一把抱住了独眼老五,把他扶进太师椅里坐下。回身到床前,从娜莎胸口拔出匕首看了看,说道:“大哥,这匕首是花里豹董万成的!”说着,将匕首递给他。花姬在墙角里瑟瑟发抖,接过话头说:“大当家,有一个蒙面人趁着众人救火之机闯了进来,我当时高叫花里豹救命,可花里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后来,那人就杀了娜莎,正要杀我时,幸好二当家赶来,那人就从窗口跳出逃跑了。看那人的背影,还真有点像花里豹。”血狐狸听完,“噌”地跳起来,“大哥,花里豹肯定是翠姑的卧底,是他趁乱杀了娜莎!我这就带人把他抓回来!”话音未落,血狐狸带人冲了出去。
       血狐狸带着众人还没出赌场,花里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血狐狸一挥手,众人“呼啦”一涌而上拿下了花里豹,花里豹刚想分辩,被血狐狸一阵拳脚打晕了过去。
       深夜,醉香楼柴房。花里豹恍惚间觉着有人在给自己松绑,来人似曾相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他在大腿根上狠命拧了两把,不觉得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苦笑着又合上眼。来人哪有闲工夫跟他解释,蹲身背起他就走。
       原来,那三声巨响也惊动了张皓天,他匆匆赶到出事地点,隐藏到暗处寻机刺杀血狐狸。后来,他看到血狐狸一伙押着花里豹回醉香楼,便决意要救花里豹。
       张皓天背着花里豹快速离开了三河镇,钻进了山林。
       天色渐亮,花里豹感觉腿脚有了知觉,从张皓天背上跳了下来。花里豹此时已想起救他的人正是夜闯醉香楼之人,他向张皓天拱身抱拳致谢,随后二人互报了名号。
       花里豹问张皓天可有躲避之处?皓天摇头,花里豹说:“咱们何不去投奔翠姑?”皓天垂头沉默不语。花里豹以为他不屑为匪,笑道:“皓天,咱们哥俩现在还能去哪?投了翠姑兴许还能有出头之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随我一道去投翠姑,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必帮你手刃仇人!”
       花里豹一番话说得皓天心头发热,便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花里豹听后大惊,眼前这个傻小子竟是翠姑的女婿!而秀兰早已被血狐狸害死!他告诉皓天,自己是翠姑安插在黑虎帮的眼线,这仇黑风山一定要报!
       花姬施毒老五致残鬼子血洗香楼遭劫
       独眼老五为娜莎守了七天七夜灵,发丧过后他又回到醉香楼。独眼老五以前从未对哪个女人真正动过心,这回娜莎的死让他尝到了切肤之痛,他病了,病得连炕都起不来了。
       这段时间可难为了花姬,她没日没夜地在床前侍候着独眼老五,任她百般温柔万般周到,独眼老五就是不领情,事事挑剔,动辄拳打脚踢,花姬是旧伤之上又添新伤。
       这天过午,血狐狸领人来见,独眼老五抬眼见是两个日本人,大怒,从枕头下抽出枪,大声骂道:“小鬼子竟敢跑到这来,老子崩了你!”
       血狐狸挡住来人:“大哥,你今天这样,全是翠姑弄的,为了报仇,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再说,他们也愿意帮忙……”
       “你给我闭嘴!二弟,你不想把我气死,就赶快把他们撵出去!我和翠姑的事是自家的事,小日本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滚!”见日本人退了出去,独眼老五又道:“二弟,我们是好是孬总是中国人,可不能没了骨气,做出对不起祖宗的事!”
       日本人走后,花姬端来药,服侍独眼老五吃下。独眼老五觉得,吃完药后这身子突然沉重起来,一下子虚弱得连说话都没了气力,心中骂道:小鬼子不是东西,晦气!
       两三日后,忽然传来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在柳条湖的消息,独眼老五得知后,怔愣了半晌,然后擂着床头大哭起来。他佩服张大帅是条汉子,有骨气,没有了他,谁还能镇住小鬼子?独眼老五恨得咬牙切齿,招手让花姬把血狐狸叫进来,边喘气边比划着告诉血狐狸,让他选个日子,全城披麻戴孝祭奠张大帅。并告诉血狐狸做好准备,待军火一到,马上就去荡平弥生村。血狐狸想说点什么,独眼老五心烦,挥手让他赶快去安排。
       张大帅被炸身亡的消息早几日也传到翠姑处,她即刻准备亲赴奉天祭奠。
       当年,翠姑在辽西时和张大帅交往甚厚,结为异姓兄妹,后来张大帅当了督军,权倾东三省,曾邀翠姑同去奉天。翠姑漂泊闯荡惯了,不愿受人制约,婉言谢绝了兄长的好意,从此兄妹间音讯断绝,但翠姑多年来对兄长的情意不改,她时常会想念起兄长,想不到,兄长突遭小鬼子暗害,这令她悲痛欲绝。
       正当翠姑准备出行之时,张皓天和董万成上了黑风山,翠姑得知秀兰被害,更是如五雷轰顶,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将刚强的小老太婆击倒了。
       其实,张大帅被害是头年夏的事,只因这一带消息闭塞,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卯时一到,醉香楼大院里响起鞭炮声、唢呐声,祭奠开始。
       黑虎帮帮众披麻戴孝,由血狐狸率领着进灵棚叩拜张大帅,接着,三河镇各商号、妓院、烟馆、赌场各色人等依次进灵棚吊唁。随后,血狐狸和九名弟兄手执双枪在前鸣枪开道,鼓乐队、幢幡队和全镇父老紧随其后绕城公祭。
       独眼老五奄奄一息,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鼓乐声和鞭炮声。
       花姬端着滚烫的药进来,将独眼老五扳坐起来要给他灌药。独眼老五愤怒地盯着她,牙关紧咬。花姬放下碗,挥手就是两记耳光,独眼老五嘴角立时渗出血水。花姬用铁匙撬开独眼老五的嘴,把药快速灌将进去,用抹布给他擦了擦嘴角,然后把他推倒在床上。
       独眼老五现在是想动不能动,要说又不能说,只有任人欺侮和摆弄。他知道自己着了日本人和血狐狸的道,但悔之已晚,更无计可施,正应了那句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遭虾戏。
       自从日本人走后,不知花姬给他吃了什么药,没过几天,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此后,血狐狸和花姬在他跟前也不再遮掩,不仅当着他的面调笑,还公然在他面前商议如何把持黑虎帮。更让他愤怒和意外的是,花姬根本就不是高丽人,而是日本黑龙会的人;与他生死与共的二弟竟早与日本人勾结,欲害自己的性命!
       祭奠未完,血狐狸便回来了,他脱去孝衣坐在椅子上。花姬走过来坐到他怀里:“二当家,不,现在是大当家了,我们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血狐狸未答,看了眼独眼老五,叹口气说:“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让大哥这样,倒不如给他来个痛快,看着他这样,我也揪心。”
       “你的心肠会这么好?我看你是等不急了,怕夜长梦多吧!”花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别急,黑虎帮早晚是你的,现在就让他死还早了点,我们还得借用这个僵尸说话呐。否则,黑虎帮这些弟兄你能弹压得住?先不说这个,我们合作的事,你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血狐狸一把推开花姬:“我还是那句话,三河镇和青云山金矿小鬼子不能进!我帮小鬼子打黑风山只是相互帮忙,我血狐狸绝不做汉奸!”
       “嘿嘿,这些话留着跟大师姐说吧,就得大师姐收拾你,这个奸那个奸的,这么难听,你和大师姐那叫什么奸呐?嘻嘻。”花姬媚笑着扭动腰肢,向血狐狸挨过来。
       血狐狸经不起撩拨,也来了邪火,捧过花姬的脸狂啃起来。
       突然响起枪声,血狐狸惊得拔出了手枪。
       一个小喽罗撞门进来,大喊道:“二当家,不好了!小鬼子进城了!”血狐狸剑眉倒竖:“告诉弟兄们,小鬼子来多少给我收拾多少,一个也不许放过!”那人听后,转身跑了出去。
       血狐狸转身把枪管顶在花姬脑门上:“我说小鬼子怎么会这么爽快答应帮我对付大哥呢,原来是想借机来抢我的三河镇!”
       花姬并不害怕,仰脸道:“事已至此,你想在黑虎帮立足,就得听我们的,赶快命令你的人停止抵抗!”
       “我血狐狸精明一世,今天却栽在婊子手里,你等着,老子回来活剥了你!”血狐狸抡枪砸在花姬头上,花姬当即昏死过去。
       话说,百十号弥生村和黑龙会的人趁机混进了公祭队伍,弥生村村长岩间典夫见时机已到,一声呼号,日本人拔出刀枪,按事先部署,各路人马分别抢占商号、烟馆、赌场、妓院,岩间典夫亲率三十多人直奔醉香楼。
       日本人枪械精良,很快各处便被其攻陷,黑虎帮帮众抵挡不住,缩回醉香楼据守。
       血狐狸气得两眼冒火,挥舞双枪命帮众全力死守。
       岩间典夫命人速去各处调集人马,围歼醉香楼,之后又叫人向血狐狸喊话。一个小鬼子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血狐狸,赶快的投降,三河镇的可保你有一把交椅,如若不然,我们大日本的不能饶你。”血狐狸骂道:“我死也是堂堂中国的鬼!”他甩手就是一枪,喊话人应声栽倒。接连又有两个小日本喊话,都被血狐狸解决掉了。他提着枪笑道:“我血狐狸百米之内打跑兔都从未失过手,你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不一会,小鬼子各路人马赶到,围住醉香楼。他们弄来了机枪和迫击炮,岩间典夫拔出战刀怪叫一声,猛烈的炮火便像雨点般泼向了醉香楼。顷刻间,醉香楼的门洞和院墙被轰塌,小鬼子趁机冲入醉香楼院内。黑虎帮的弟兄气红了眼,抽出大刀、匕首迎住小鬼子。
       正打得难解难分,猛听一声断喝:“住手!”众人停手抬头观看,只见花姬被悬挂在二楼楼梯扶手上。血狐狸把枪口顶在她的后脑勺上,高声道:“岩间典夫,赶快带上你的人从三河镇滚出去!不然,老子就让你老婆脑袋开花!”
       “哈哈哈,血狐狸,我大和民族的子民,为大日本帝国能舍弃一切,能为天皇陛下尽忠是大大的荣幸,大大的光荣!”说着,岩间典夫向后一挥手:“迫击炮!”
       血狐狸大惊:不好!一发迫击炮弹正中花姬,“轰”的一声,花姬被炸得血肉横飞,血狐狸也被掀出老远,重重摔落在地上。
       就在黑虎帮危难之际,一队人马呼啸着从日本人身后杀来。这伙人来势凶猛,他们挥舞着大刀,见着小鬼子就砍。小鬼子被杀得蒙头转向,死伤惨重,岩间典夫慌忙命令撤兵,仓皇离开了三河镇。
       黑风山起用花里豹眠雪儿临死露真面
       话说得知秀兰被血狐狸害死,黑风山众弟兄当即要下山为秀兰报仇。当时翠姑昏厥不醒,张皓天和董万成不敢擅作主张,死活劝住弟兄们,让他们暂且忍耐几日。
       翠姑病倒,去奉天的事自然也就搁下了,她强撑着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张少帅的,信中表达了对张大帅的哀思;另一封是写给独眼老五的,信中要求他将血狐狸绑了送到黑风山。信送出去几天了,可近在咫尺的独眼老五却迟迟没有回音。翠姑恨得牙根发痛,发誓等病好后就把黑虎帮灭掉!她哪里知道,此时的独眼老五已成了一个活死人,黑虎帮已完全操控在血狐狸手中。
       二十多天后,翠姑接到驻吉林守军的来信,信中说,少帅获悉翠姑音讯甚感欣慰,命其代致问候。不日,少帅将遣特使前来,有要事相商。信中还说,黑龙会早已潜入到三河镇一带,最近活动频繁;弥生村也在时刻觊觎青云山金矿,请翠姑严密防范。翠姑接到信报后犯了踌躇,一时拿不准怎样来处置黑虎帮的事,于是,她马上派人先到三河镇打探消息,想看看情况后再采取对策。晚上,探子回报称:现在黑虎帮已被血狐狸控制,独眼老五生死不明。翠姑急忙找来张皓天、董万成商量。
       董万成说:“我早就怀疑血狐狸和黑龙会勾结,想必血狐狸已经得手。血狐狸该死,但罪不在独眼老五和黑虎帮。黑虎帮能公祭张大帅,说明他们还有中国人的良心。再说,我们要真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投靠了日本人,岂不是让小鬼子捡了便宜?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家弟兄。”
       董万成一席话,说得翠姑不住地点头,她非常欣赏董万成的胆识和才干。董万成出身保定士官学校,毕业后投到东北军,很快升为少尉排长,被派往煤矿驻守。当时煤矿附近住着不少日本人,他们常来煤矿抢夺财物,在一次冲突中,董万成开枪打死了一个日本人,日本人告到东北军司令部要求惩办他,董万成知道日本人不会放过自己,就带上一帮人投到了翠姑门下。翠姑派他打入黑虎帮卧底,她既要联合黑虎帮共同防御日本人,又不得不防着一手。
       董万成在黑虎帮中广交朋友,很快就混出了个“花里豹”的绰号。董万成觉得血狐狸心术不正,特别是发现他和黑龙会接触后,对他就更加警觉,也对他开始了秘密侦察。大雪夜,董万成也潜入到醉香楼,正巧赶上张皓天要刺杀血狐狸,为防止线索中断,董万成不得不出手拦阻。
       再说那天,茂源赌场爆炸声响过,董万成第一个冲了出去,见两条人影从门前掠过,他随后追去。二条人影径直跑进醉香楼,董万成跳进院墙,隔窗一望,见马二、牛三和血狐狸在大厅里耳语,凭直觉,他觉得爆炸与血狐狸有关。当时三河镇大火冲天,血狐狸带人出来救火,董万成便隐在暗处跟踪,众人刚到东关,却见马二、牛三折向了西,他又尾随二人而去。
       马二、牛三来到衡祥大药房,见四处无人,马二学了三声山狸子叫,院门开启一条缝,马二、牛三挤了进去。董万成跃上墙头,见院中和房间内漆黑一片,只得在院墙上静候。
       衡祥大药房半年前开张,平常不见有什么买卖,总是冷冷清清的,董万成对它一直有所怀疑,今天见马二、牛三深夜跑到此处,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董万成在墙上等了很久,就是不见马二、牛三出来。无奈,他只好回到茂源赌场。
       不料,他刚进茂源赌场就被血狐狸拿下,如不是张皓天及时来救,他早就成了祭奠娜莎的供品。
       翠姑思索再三,最终决定:二月二由董万成和张皓天率领一干人马潜伏在三河镇外的山里,伺机诛杀血狐狸,同时,也防范日本人趁公祭袭击三河镇。
       二月二清晨,董万成和张皓天带着四十余人直奔三河镇。临近山河镇时,他们听到三河镇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二人大惊:小鬼子动手了!于是,二人率队狂奔,从后突袭,赶跑了小鬼子,救了黑虎帮。
       此战,黑虎帮伤亡惨重。董万成命人抢救伤号,张皓天则提着大刀,四处寻找血狐狸。
       黑风山的弟兄四处寻找,连死尸堆也翻了个遍,就是不见血狐狸。急得皓天脸都变了形,大叫:“血狐狸,我操你八辈儿祖宗!”抡刀砍向大石,石头应声崩为两截。这时,一人递过一张纸条,董万成展开一看,上书五个字:衡祥大药房。董万成看字迹,是血狐狸的。字条提醒了董万成,他让张皓天带人抬着独眼老五先行回山复命,自己率领黑虎帮弟兄直奔衡祥大药房。
       原来,衡祥大药房是黑龙会的老巢。众人到时,那里已是人去楼空,董万成正感遗憾,有人来报:在地下室发现了眠雪儿。
       怎么可能呢?董万成赶忙带人前去查看。
       进了地下室,只见一面膏药旗悬挂在房梁上,旗下方缀着一面黑龙黄地狗牙旗,眠雪儿身着白色和服,手执利刃盘膝而坐,她身前铺着一方白布,上面放着一只托盘。见到众人,眠雪儿举刀向腹部切去,霎时,鲜血喷溅到白布上,五脏六腑流入盘中,随后身体前倾,栽倒在地,抽搐几下,断气了。
       
       董万成看着倒在脚边的眠雪儿,喝道:“兄弟们,咱们走!”
       眠雪儿不是已被处死了吗?有些话还得从头说来。
       眠雪儿本名千叶代子,是黑龙会高丽分会的大师姐。一年前,她奉命从朝鲜来到三河镇,任务是为东北日军抢占青云山金矿和三河镇做先期准备。
       千叶代子先以色相勾引独眼老五在三河镇立住了脚。但是,很快千叶代子发现,独眼老五虽粗俗愚钝,却是个血性汉子,不肯向日本人低头。于是,她将目光转向了血狐狸。千叶代子早就从血狐狸对自己游离顾盼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有意,只是未得机会下手。
       趁着独眼老五去了绥芬河,千叶代子施展浑身解数,使血狐狸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到此,千叶代子吐露出真实身份,对血狐狸承诺,只要他肯听自己的话,不仅可以帮他坐黑虎帮的第一把交椅,还可与他终身厮守。血狐狸为了将她占为己有,并趁机借力摆脱黑风山对黑虎帮的控制,便答应与日本人合作,并非真想置独眼老五于死地。千叶代子见他不是很听话,就故意让独眼老五撞见他们的丑事,使他们兄弟失和,从而把血狐狸套得更紧。
       血狐狸被独眼老五骂得狗血淋头,跑到黑风山请翠姑说和,翠姑要他们结果了千叶代子,但血狐狸深知大哥心软,绝不肯亲自下手。于是,血狐狸带着心腹马二、牛三来了个瞒天过海,把千叶代子秘密转移到了衡祥大药房,然后在乱坟岗起了个假坟头。
       独眼老五躲进茂源赌场不再打理帮中之事,血狐狸没了障碍,每天都到衡祥大药房和千叶代子幽会。千叶代子为掌握独眼老五和黑虎帮的情况,把岩间典夫的老婆、自己的师妹花姬安插到独眼老五身边。
       千叶代子原来只是想通过勾搭血狐狸来破坏独眼老五和血狐狸的关系,造成帮内内讧,以便控制黑虎帮,没想到竟因此让独眼老五和翠姑结了仇,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千叶代子想,如能让黑虎帮和翠姑火并就再好不过了。于是,千叶代子与血狐狸密谋,让血狐狸借送礼之机挑唆翠姑和独眼老五的关系,谁想翠姑根本没买帐。随后,千叶代子和血狐狸又密谋炸了三河镇,将此事嫁祸给了翠姑。同时,花姬又凑上一把火,借机杀了娜莎,然后和血狐狸唱了出双簧,嫁祸给花里豹董万成,使独眼老五对翠姑的仇恨雪上加霜。
       只是,要与黑风山对抗,黑虎帮还不是对手。血狐狸与千叶代子商定,利用公祭来削弱黑风山的力量。公祭那天,翠姑一定会派人前来,到时他就和日本人联手,来个瓮中捉鳖!
       但是,日本鬼子并没有按照与血狐狸商量的来办,他们认为,与黑风山相比,三河镇和青云山金矿的地位可重要得多,只要取得了对三河镇和青云山的控制权,灭掉黑风山的几个小胡子,就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他们先对三河镇下了手。
       在关键时刻,血狐狸在民族大义面前显露出了血性男儿本色,这是千叶代子始料所不及的,小鬼子在三河镇吃了大亏。千叶代子觉得无颜复命,只有一死以谢天皇。这正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张少帅书信张大义黑风山血洗弥生村
       三河镇一战,狠狠教训了小日本,保住了三河镇,只是可惜跑了血狐狸。
       现在,黑虎帮群龙无首,花里豹董万成只得暂留三河镇坐镇。
       独眼老五被送上黑风山,受到精心照料,身体很快恢复过来。
       这天,翠姑由人搀着来看独眼老五。独眼老五正在床上打盹,睁眼见翠姑站在床前,慌忙起身,翠姑按住他的肩,仍让他躺在床上。翠姑坐到床沿,含笑道:“兄弟呀,老姐姐以往有什么对不住的,你别放在心上,老姐姐今天来给你赔不是啦。”
       独眼老五“腾”地坐起来,抱拳道:“您这是折杀我了!”
       翠姑接着说:“兄弟呀,姐姐知道你是条血性汉子,一直都很敬重你。我让董万成到你那卧底不是冲你,是不放心你那个二弟,我逼你杀眠雪儿是因我痛恨淫荡的女子,再说她来路不明,全没顾及你……”
       独眼老五面露愧色,“翠姑……”
       “叫姐姐!”
       独眼老五挺身抱拳,说:“老姐姐,你什么也不用再说了!高某最重情义,也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今后但凡有事,只要老姐姐招呼一声,兄弟一定照办!”
       自此,独眼老五与翠姑前嫌尽弃,肝胆相照。
       这天刚吃过晌午饭,守山喽罗来报:“张少帅特使已到山门前!”
       翠姑命令:“列队相迎!”
       翠姑和独眼老五来到山门,将特使引到大厅,命人奉上茶点。
       双方入座,寒暄过后,特使一招手,随从将长方红漆木盒放到翠姑身前的案几上,随从打开盒盖,翠姑起身探看,里面盛着五样物品:底下是灰蓝色军装,军装上放着一柄壳上镶了珠宝的长剑,一个橘黄布卷,一封信,一个红皮硬纸夹。
       特使起身拿起信双手奉上。翠姑展开信,只见信中写道:
       侄儿叩拜家姑安好:
       倭人害我父帅,旨在清除亡我之障碍。父帅殉国后,关东军加紧调防,频频挑起事端。愚侄之见,中日之战在所难免。侄儿恳乞家姑,念在与家父结义之情,为家国社稷计,为苍生黎民计,值此多事之秋,出任辽吉护国军总司令之职,统领辽吉忠勇之士保境安民。另请家姑速将青云山金矿收回,全力督办黄金开采,以为我军需之用。一旦中日开战,若金矿不保,即毁之,勿使其落入敌手。切切!
       侄儿再跪拜,望家姑肯允!军械装备等将随后解到您处。
       信中情辞恳切,翠姑看后不禁落泪,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她起身面向特使一个立正,特使展开红皮硬纸夹,宣读道:“兹委任杨翠媛为东北军辽吉护国军总司令,授中将军衔,佩大元帅剑,招抚辽吉各路地方武装保境安民。各路地方武装的任命授衔均由护国军总司令裁决。”翠姑郑重地接过了委任状。
       特使随即展开黄色布卷,但见其上写着斗大的一个“黑”字。翠姑不解,特使便将这“黑”字的来历道来:
       这黑字是大帅亲笔所书,一次宴会上,关东军参谋总长坂垣向大帅索要墨宝,大帅应允,稍作思索,提笔写下这个“黑”字。坂垣讥讽张大帅笔误,“墨”字缺了土。张大帅摔笔正色道:“我关东黑土岂可轻易双手奉人?”就是这此宴会后不久,张大帅被日本人密谋炸死。
       翠姑听后泪流满面,为兄长的大义和豪气折服,她跪地接过布卷,命人高悬在大堂正中。翠姑明白少帅用心,让特使给少帅捎话:“请侄儿放心,只要有我翠姑在,决不让一寸土地落到日本人手里!”
       特使走后,翠姑和独眼老五商量金矿的事,独眼老五说,大义当前,青云山的事就由老姐姐说了算。翠姑当即任命独眼老五为辽吉护国军副总司令兼三河镇总指挥,任命董万成、张皓天为青云山金矿正副总指挥,具体负责金矿开采事宜。
       伊凡一伙经吉林,过黑龙江,穿越呼伦贝尔草原进入外蒙古,将枪支弹药起运回来,他们风餐露宿走了大半年,眼看马队就要进入辽宁境内。
       伊凡暗自高兴,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可回到三河镇了。
       前面路越行越窄,两边是参天的油松林,树冠密得相互交叠在一起,遮蔽了日头,山风从林中吹过,似虎啸龙吟。伊凡军旅出身,见此凶险之势马上警觉,招呼队伍加强戒备。众人胆战心惊地到了山腰,突然,四下里枪声像爆豆般骤然响起。伊凡一伙别说是组织抵抗,就是想逃也来不及了,只一袋烟的工夫,二十多人被人包了饺子,全部毙命。
       原来,这里是弥生村地界,伊凡带人去起运军火,日本人当然知道,他们已在此张网守候多日,单等今日照单验收。
       正在日本人得意之际,突然四周枪声又起,一队人马飞奔而来,给他们来个一勺烩。原来,昨晚翠姑得到董万成快报,说伊凡明晚前就可抵达三河镇。为防日本人伏击,她派张皓天带人前去接应。张皓天来得还不算太晚,正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刚过农历八月十五,忽然传来消息,说小日本发动了兵变,日本人不仅占了北大营还占领了奉天城。翠姑急忙派人与辽宁和吉林守军联系,但辽宁和吉林守军已离开了驻地,去向不明。二十多万东北军弟兄哪里去了?翠姑心急如焚。
       
       又过了一个月,黑龙江守将马占山派人来见,翠姑心中大喜,忙将来人迎入大堂。来人呈上了一封书信,翠姑急忙展开来读,不待看完,她已是心痛难当。
       信中说道,九月十八日,日军寻衅攻打北大营,少帅以“为避日军对东北全面开战之口舌”为名,命令官兵不得抵抗,日军很快占领了北大营和奉天。少帅又命令东北军悉数撤入山海关,就这样把东北拱手让给了日本人。马占山在信中还说,目前只有他和少数的东北军将领在黑龙江绥化一线抵御日军,他劝翠姑,鉴于青云山已成孤势,可将队伍迅速转移至他处会合。
       几日来,翠姑茶不思饭不想,她思前想后,作出决断:哪也不去!只要我翠姑还活着,就要守住青云山、守住三河镇、守住这片属于中国人的土地!
       这日晨起,翠姑洗漱毕,照常先进大堂为张大帅上了三炷香。用过早饭,翠姑身着中将军服,外披那件她当“红灯照”大师姐时穿的紫红色大氅,足蹬马靴,腰悬宝剑,翻身跨上战马,董万成在左,张皓天在右,率领护国军二百精兵浩浩荡荡下了黑风山。
       到了三河镇,独眼老五和黑虎帮弟兄已在此等候。只见黑虎帮清一色黑衣黑裤,腰系血红宽板带,每人手中提一把德制二十响长苗匣子。翠姑颌首赞许:够威风,够神气!当下,独眼老五跳上马背,两队合为一处,直向弥生村开来。
       弥生村分东西两村,相距三里,日本人如此设计,是为方便互相支援。翠姑和独眼老五在山头稍作观察后,翠姑宝剑向前一指,董万成和张皓天率队向东,独眼老五率队向西,如猛虎下山般向村子扑来。
       董万成和张皓天带的是黑风山的弟兄,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拼命,一番猛烈突袭后,迅速冲破防线,打进了东村。
       黑虎帮则不同了,这群乌合之众平日只会打家劫舍,此时,他们更是忘了三河镇的教训,见小鬼子没什么动静,便忘乎所以地喊着,朝天放着空枪,像洗劫村庄一样,乱哄哄地向西村涌去。突然,对面一阵枪声响起,三五个弟兄当即被撂倒,众人扭头就往回跑。
       独眼老五气得青筋暴起,挥舞双枪喊道:“弟兄们,荡平了弥生村,每人赏大烟土五两,给我冲!”这话当即奏效,黑虎帮众人返身似恶狼般又扑了回去。
       弥生村很快成了断壁残垣。
       黑风山抗日举义旗小鬼子兵败三河镇
       初春,乍暖还寒,狂风打着旋,鸭绿江上的浮冰相互撞击着,发出战鼓般的轰鸣。
       农历二月二十三,狂风驱赶着浓雾,天色一片混沌。日本关东军龟田中佐率领两个中队,西渡鸭绿江进入中国辽宁境内。上午十时许,三河镇进入了日军的视线。
       三河镇经过一冬备战,已垒起了一米多高的石头护城墙,镇口竖着两根旗杆,一根高悬青天白日旗,一根挂着东北军军旗。独眼老五、董万成、张皓天率领着五百余弟兄正严阵以待。
       大战在即,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空气凝固了,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日军发起了攻击,在迫击炮猛烈轰击后,成百的小鬼子端着枪冲了过来。独眼老五看了看董万成,董万成摇摇头。眼见小鬼子离城墙已不足百步,董万成沉声道:“可以了!”独眼老五振臂高呼:“弟兄们,给我打!”守城弟兄一齐开火,手榴弹像冰雹般投了出去,“三人抬”粗壮的火舌也喷了出去。“三人抬”是自制的火器,它是把合抱粗的大树掏空,然后填上火药和铁沙制成的。这种火器适于近距离杀敌,它散面大,弹丸密,可将人打成马蜂窝。一时间,小鬼子被炸得鬼哭狼嚎。
       守城弟兄一时得手,自是高兴,可不待他们的笑声落地,小鬼子又卷土重来。这回小鬼子采取了步步进逼的战术,迫击炮不停地轰炸,工夫不大,小鬼子又冲到了城边,中国人和小鬼子便绞杀在了一起。
       对护国军的弟兄们来说,白刃格斗可是看家本事,一会工夫,就把小鬼子的先头部队解决得差不多了。小鬼子也不好对付,他们的后续部队迅速跟进,涌到城边。
       三河镇的人面对外侮愤怒了,他们拼死抗争,誓死不当亡国奴,护国军身后响起一片呐喊声,三河镇的百姓呼喊着冲入了敌阵,男人手持铡刀斧头,女人挥动剪刀棒槌,刀劈斧剁,牙咬口撕,和小鬼子玩了命。
       日本人惊呆了,他们自进入中国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顽强的抵抗!龟田恼羞成怒,命令向人群开火,机枪“嗒嗒嗒”一阵乱扫,绞杀在一起的中国人和日本人成片地倒下。眼见得防线就要崩溃,突然,一人飞奔而至,高声叫道:“弟兄们,给我顶住了!”众人回头看去,竟是血狐狸带着几十个人赶到阵前。只见这些人头上扎着白孝带,双肋下夹着炸药包,众人一惊———活死人!
       道上说的活死人就是敢死队。话说,血狐狸逃离三河镇,翠姑派人四处追杀,他无处安身,便跑到朝鲜境内。不长时间,他就在那拉起一支队伍。听说日本人攻打三河镇,他想想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自觉责无旁贷,便带着队伍赶了回来。
       张皓天见是血狐狸,返身挥刀就砍,血狐狸一把夺下刀:“小子,我欠你的三条人命,只好来世再还了。”他奔到独眼老五跟前:“大哥,兄弟来助你!”独眼老五转过身没理他。血狐狸叹了口气,说了声:“大哥,我们来生还是好兄弟!”便越出掩体,带着几个人,辗转腾挪,瞬间钻入敌群,拉响了导火索,“轰”、“轰”、“轰”,小鬼子被炸得是血肉横飞。独眼老五见状,泪流满面,喊道:“二弟,死得像个人样!”
       小鬼子终于退却了,可三河镇的守军已死伤过半。董万成劝独眼老五带着队伍和三河镇的百姓退进青云山。独眼老五一听,气得破口大骂。情势危急,董万成没工夫和他打嘴仗,朝张皓天使了个眼色,二人架起他就走。
       为了攻下三河镇,日军死伤二百多人,原打算连续进攻青云山的计划因此搁浅,只得暂驻三河镇休整。
       翌日凌晨,董万成率一百精兵来到三河镇外围,他的任务是炸毁敌人的军火。
       三河镇极静极黑,只有茂源赌场不时有手电光闪动。这里就是日军的军火存放处。董万成挥了挥手,两个人抱着炸药包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不待靠近,就被日军发现,一顿乱枪将二人打死。日军从睡梦中惊醒,迅速在各道口架起机枪,严加防守。张皓天急红了眼,时间越长,炸掉军火库的几率就越小,而且这一百来号弟兄也很有可能受到日军的围歼。想到这里,张皓天拿起炸药包就走,被董万成拽住,“兄弟,我来!”
       “大哥,使不得!弟兄们全靠你呐!”
       董万成拽住张皓天不放,皓天笑笑:“大哥,血狐狸都能如此,难道我张皓天办不到?你太小瞧兄弟了!”董万成知道张皓天此去凶多吉少,眼窝一热,一把搂紧皓天。“大哥保重!”皓天拍了拍他的后背,挣脱身子,飞身冲入三河镇。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见山崩地裂一声响,火光映红了天空,三河镇里一片惨叫。
       董万成率队迅猛出击,冲入三河镇。
       小鬼子的枪炮都成了烧火棍,无法拒敌,龟田只得带上残兵败将撤出三河镇。
       这一仗打得痛快,护国军紧紧咬着小鬼子一路追杀,一口气把小鬼子赶进了鸭绿江。此刻,天已微明,董万成等赶到江边,架起机枪向江中扫射,江中马嘶人叫,小鬼子死伤溺毙无数,残余人等逃入朝鲜境内。
       壮烈殉国死青山埋忠魂
       农历二月二十七,清明。
       岩间典夫亲率一千余人,带着几十门山炮,分乘五十余辆军车闯入青云山区。
       青云山之战在清晨拉开帷幕。
       日军几十门山炮向青云山实施猛烈轰击后,先头部队进入了青云山山口。进了青云山,山路狭窄,两沿断崖绝壁古树参天,一片幽暗。行至三四里处,被一处突起的山脊阻断了去路。这道山脊便是独眼老五镇守的第一道防线。
       迫击炮响过,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日军小股部队开始试探性的攻击。小鬼子刚爬到山脊半腰,独眼老五一声令下,开始反击。日军扔下十几具尸体退下阵来。原来翠姑把伊凡运来的三挺重机枪和卡宾枪悉数交给了独眼老五。这些洋家伙果然不同凡响。独眼老五见到小鬼子的惨状,拍着崭新的“马克辛”机枪哈哈大笑,直叫:“过瘾!痛快!”
       
       小鬼子吃了亏,再不敢小瞧中国人,他们钻入树丛从两翼向上包抄。独眼老五一见,又是哈哈大笑。笑声未过,树林里响起阵阵爆炸声,小鬼子嚎叫着连滚带爬退了出来。原来,独眼老五早已命人在此埋设了地雷。
       独眼老五捋着胡须正自得意,小鬼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他们集中火力,轮番往上冲。独眼老五等也杀红了眼,管不了那多,拽过死了的弟兄垒成掩体,管它什么机枪、手榴弹、炸药、石头,抓过什么打什么。“马克辛”机枪有个致命的弱点,得靠水冷却,这时早打得枪管通红,枪哑了嘴,那还了得?也顾不得找水了,扯断裤带拿尿就淋,如此这般,直打得小鬼子尸横遍野,不得前进半步。
       小鬼子疯了!调来山炮狂轰滥炸,用活人趟开地雷,对独眼老五等包抄上来。整个山脊被炮火掀翻了几个来回。两个小时的激战,护国军死伤惨重,山脊上能投入战斗的已不足二十人。
       独眼老五来时,翠姑一再嘱咐,实在顶不住,就边打边撤,回到青云山主峰。当时独眼老五不住点头答应,心里却道:娘们见识!他觉得,和日本人斗,要死也得往前面倒,退后一步,就是丢中国人的脸!他独眼老五绝不能让小鬼子看笑话!正因为如此,在三河镇董万成和张皓天强行把他架走后,他足足骂了一宿。独眼老五看着身边已为数不多的弟兄,吼道:“想走的,我不拦;不想走的,咱就豁出去跟日本人拼了!”说罢,脱掉上衣,抽出大刀冲下了山脊。众弟兄一声呼号也跟着冲了下去。
       独眼老五和众兄弟冲入敌群,抱定必死之心,杀他个够本。在与小鬼子的搏杀中,有的兄弟被挑出了肠子,有的被捅成了筛子网,有的被砍掉了头颅,有的被割裂成数块。只一袋烟的工夫,除独眼老五外,众人皆死于日本人的刺刀之下。此时,再看独眼老五,他浑身溅血,刀砍得卷了刃,仅有的一只眼也被挑瞎,他双手挥刀,大叫着:“来呀!老子不怕你们!”此时,围住独眼老五的日本人众枪齐发,独眼老五身中数十枪,紧握大刀在手,岿然不倒。黑洞洞的眼窝淌着血,愤怒地逼视着鬼子。日本兵为这位中国义士的神勇所折服,一个个垂手肃立,不敢近前。岩间典夫走上山坡,插刀入鞘,整肃衣襟,立正,对着独眼老五深深一鞠躬。
       得知日军已抵达青云山,翠姑率领护国军和三河镇百姓在青云山山头祭奠了张大帅,纵火烧了房舍,把黄金和炸药埋入了脚下。
       辽吉境内的武装势力不在少数,中日开战后,有人投敌当了汉奸,有人躲进深山仍做打家劫舍的营生,有人袖手观望时局,坚决抗战的只在少数。因此翠姑下帖邀各路人马齐聚青云山御敌,应者寥寥。独眼老五和二百勇士战死,在青云山主峰御敌的护国军已不到七百人,加上三河镇百姓也不足千人。翠姑将百姓集中到山顶,将护国军分为三道环形防线来阻击日军。
       日军突破青云山口防线后,进抵青云山主峰。
       日军凭借兵力和武器的绝对优势,借助炮火的威力,逐步缩小包围圈。一个多小时后,青云山主峰两道防线被突破,日军将二百多米见方的山头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是最后的防线,也是最后的生死之战。翠姑站在青天白日旗和东北军军旗下,挥动宝剑指挥作战,军民人等全部进入了前沿阵地殊死抵抗。翠姑早已命人捆扎出大量圆形炸药包,炸药包在平地作战受到诸多限制,可顺山往下滚却正好发挥效用,只见炸药包在敌群中频频炸响,攻山的小鬼子被炸得头破血流,受到重创。
       战争从开始打到现在,小鬼子吃了炸药不少苦头,岩间典夫有些急了,他注视着山头,想找突破口。突然,他看见几个穿红着绿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微笑:女人!
       山头一角,小鬼子发现这里原来是女人把守着,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盯住这一角,发起了猛攻。眼看日军就要冲上来,怡春院的老鸨子喊道:“女儿们,小鬼子上来不知道会怎样糟贱我们!横竖是个死,随老娘一道和小鬼子拼了!”说着,她抱起炸药包,众女人也抱起了炸药包。“大茶壶”一见有些胆怯,想躲,老鸨子怒道:“奶奶的,你个老龟头,平日里你吸这些姑娘的血,现在想躲,没门!”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坡,跟着,她带着众女人也滚下了山坡。只见一个个肉球滚入敌阵,中心开花,血光四溅。老人和孩子马上扑上前来,补上了缺口。
       小鬼子撤兵了,青云山头欢声雷动。人们相依着坐下,作些微的喘息。
       突然,五发炮弹落到山顶。炮弹炸开,冒出了浓浓的白烟,这烟无色无味,转眼间,有人开始抽搐、口吐白沫,有人干嚎着抓破胸口露出白骨,有人窒息身亡,青云山山顶的中国人顿时丧失了抵抗能力。原来,日军向青云山投放了毒气弹。
       青云山山头,青天白日旗、东北军军旗弹痕累累,迎风猎猎招展。旗下,翠姑目光如炬,傲然挺立,七八个小脚老太太双手提枪护卫在她两侧,董万成一手搀扶伤者,一手紧拉导火索。他们身后簇拥着二百余战士、女人、老人和孩子。男人们握拳昂首怒视前方,女人们眼中闪着泪光紧紧抱作一团,老人搂着孩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僵死的婴儿含笑叼着母亲的乳头……
       双方屏息对峙。
       小鬼子越聚越多,越逼越近,十米、八米……突然,翠姑一声暴喝,右手一抖,白光如电,宝剑穿透了岩间典夫的胸膛。
       枪声响了,董万成也拉响了导火索。
       大地又归于沉寂。
       天边现出几抹余晖,隆隆滚过几声雷鸣,随之飓风骤起,暴雨狂泻,山洪卷过战火硝烟,冲刷焦土上的凝血……
       鸭绿江承载不了这么多鲜血,这么多忠魂,它奔腾起来,咆哮起来……
       尾 声
       七十多年过去了,青云山一带还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
       三河镇火焰高,
       大鬼小鬼命难逃;
       青云山底朝天,
       东洋鬼子压山间。
       据说,时至今日,每逢清明节,青云山山头都会骤然间黑云滚滚、狂风大作,随即暴雨滂沱。这时,如果侧耳细听,青云山里仿佛炮声隆隆,枪声密布,杀声震天。老人们说,这是当年的忠魂在斩杀小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