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历史传奇]乱世格格
作者:扬 格

《中华传奇》 2005年 第06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就在努尔哈赤东征西讨的时候,海西女真叶赫部出了一位姿容绝世的格格,名叫东珠,人们爱称她东哥。她待字闺中二十余年,迟迟不嫁。因着这位格格,女真部落之间掀起了一场又一场血战。
       东哥是叶赫部落有名的美女,额娘生她的当夜,梦见大火熊熊,烈焰弥天,惊醒后产下一女,皮肤莹白如雪,双目漆黑如墨,极为甜美可爱。她的阿玛,叶赫部落的首领布斋,闻之大喜,认为是天赐之女,一定会给叶赫带来洪福,就以女真族的宝物“东珠”为她取名,意思是“美丽无价之宝”。东哥生到八岁上,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日渐憔悴,请医吃药,全不见效,家人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然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迈僧人,言称可以治好东哥的病,但要东哥自此以后远离红尘,青灯古佛为伴,不问人世的恩恩怨怨。东哥的额娘哪里舍得,怒气冲冲地令人将僧人逐出。那僧人也不在意,随口念出一句偈语:“美人一笑烽烟起,格格多情四国亡。”说罢长叹一声,扬长而去。但说也奇怪,那僧人走后,东哥的病竟日渐好转,不治而愈了。
       万历十九年的春天,东哥满九岁了。她刚刚过了九岁生日,戴着额娘送的金锁在院中与侍女游戏,忽然看见额娘满面泪痕地跑进院中,一把抱住东哥,泣不成声。
       “额娘,额娘,您为什么哭?”东哥急忙问道。
       “东哥啊,额娘的宝贝,狠心的阿玛要把你嫁给哈达的贝勒歹商了。”
       “歹商?”东哥虽然年幼,对哈达却并不陌生。当时女真人分为很多部落,按照地理位置的不同,在大的范围上分为建洲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海西女真又称扈伦四部,除了叶赫之外,还有乌拉、哈达和辉发。世世代代的恩怨使叶赫和哈达结为了仇家。
       “哈达,那是叶赫的世仇啊!”东哥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泪珠儿便顺着光滑的面颊滑落下来。东哥曾经亲眼看到过被哈达部打伤致残的叶赫人,也听到过失去亲人的叶赫乡亲呼天喊地的哭号声,叶赫与哈达的仇恨是流着鲜血的伤口,还没结痂呢。
       “阿玛呀!”东哥揪着额娘送的金锁跌坐在院中,心中像刀割一样。
       “都是女人的见识。”布斋还没有进门,洪钟一样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他大踏步走进了院子,先是心疼地拉起女儿,又一把抱住伤心不已的妻子,“听我把话讲完。”
       东哥疑惑地看着父亲,“聪明的猎人不会相信贪心的狼,我绝不会真的把女儿嫁给歹商的。”布斋轻轻抚摸着东哥的脸,为她擦去泪水。原来布斋答应哈达歹商的求婚,只是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叶赫要以东哥为诱饵,乘哈达疏于防范时给以毁灭性的打击。
       东哥和额娘都松了一口气,她们含着泪花笑了。
       三天后,东哥听到族人告诉她,歹商在迎亲途中被叶赫伏兵乱箭射死。但是额娘听到后,反而愁容满面,她在私下里埋怨丈夫,不应该以亲生女儿作诱饵,出了这么一件事后,还有谁愿意娶东哥呢?布斋却不以为然,他对东哥的美貌有绝对的自信,他告诉妻子,“明珠不会因为有人争抢而贬了价值,我们的女儿反而会因此身价百倍的。”
       果然,此后东哥的追求者更多了。人们把东哥当成全女真的金凤凰。
       东哥长到十一岁了,她出落得越发标致,身材窈窕,容光焕发。东哥喜欢独自骑马在原野上奔驰,她胯下的栗色小马是阿玛送她的礼物,小马毛色光亮,英姿勃勃,东哥为它取名“朗秀”,取天资高朗,明秀素雅之意。
       这年三月的一天,风中还有一丝袭人的寒意,东哥穿了一条淡绿色的长裙,外套藕荷色马甲,骑着朗秀在原野中玩耍。春光明媚,东哥骑着朗秀顺河而下,时而摘几枝山花,时而轻声哼一曲山歌,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日落西山,朗秀急得直打响鼻,东哥笑着拍拍朗秀的头:“别急,这就回家了。”当她兴致勃勃地拨马往回走时,却发现路线不对。原来东哥只顾贪恋美景,离开叶赫领地已经很远了。
       正在焦急的时候,忽听身后有马蹄的声音,东哥怕是歹人,急忙下了马,走入草丛藏起身子;朗秀无处藏身,却也不肯离开,任东哥怎么摆手,还是站在那里不走。这时马蹄声渐近,骑马人已经来到面前,只见他身穿白色箭袖,外罩灰色马甲,还披了一件白色斗篷,面色红润,英气逼人,是一个俊美少年。他来到近前,翻身下马面露笑容,对着东哥藏身的地方朗声笑道:“恕我冒昧,莫非叶赫的东哥到了不成?”
       东哥心中大疑,眼前的少年从未见过,却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缩了缩身子,并不答话。
       那少年见没有动静,就上前牵了朗秀,微笑着说:“马在,主人一定不会走远,我就在此等候一会儿好了。”
       东哥伏在草丛中,心中焦急万分,春寒袭人,娇贵的身体哪里禁得住?不一会就觉得鼻息发沉,头重脚轻。
       “格格还是出来吧。我是乌拉的贝勒布占泰,与你哥哥布扬古是盟过誓的好友。”
       “你真的认识哥哥?”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认出格格的坐骑,叫朗秀,对吧?”
       东哥大喜过望,从草中探出身子。
       布占泰看着绝世美女破草而出,头上还沾有色泽艳丽的不知名野花,在丛中含笑而立。布占泰看得痴了,忘了说话,只是呆呆地看个不停。
       “我不小心迷路了。”东哥见他不讲话,只是盯着她呆呆地看,不由面上飞起了红云。
       “原来如此,我说叶赫的金凤凰怎么会飞到乌拉呢?”布占泰回过神来,他见东哥在风中蜷缩着身子,知道是天冷怕寒,就脱下斗篷,递过去,说道,“格格莫嫌。”
       东哥此时已经在瑟瑟发抖,哪里顾得许多,也不推让,当下就穿在了身上。
       “叶赫与乌拉百里之遥,格格不如到我家中坐坐,明日我请令兄来接你。”
       “那怎么行,额娘会急坏的。”
       “可是天黑路远,万一有个闪失,你额娘不是更着急吗?”
       “烦你指给我回家的路,我可以自己回去。”
       “哪有让你独自回去的道理?我愿送格格回到叶赫。”布占泰见东哥如此执著,就自告奋勇送东哥回家。
       “好,我们走吧。”东哥也不推辞,骑上朗秀,向前就走。
       “别急,去叶赫应该走这个方向。”布占泰拉过朗秀的缰绳,与东哥并辔而行。
       布占泰一路上与东哥谈个不停,不时妙语连珠,嘘寒问暖,极尽殷勤,逗得东哥心花怒放。东哥以往也见过其他贝勒,但那些人大多是莽汉武夫,只知道效死出力,不懂得体贴温柔,相比之下布占泰倒是个性情中人,一腔侠骨柔肠。
       女真部落中,东哥艳名远播,大凡血性男儿,有谁不想得到这只美丽的金凤凰呢?布占泰在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下定决心要把东哥抢到手。二人各怀心事,只恨路途太近,转眼间叶赫就在眼前了。
       “格格自己多保重,我就不远送了。”布占泰在马上拱拱手。
       东哥心中百感交集:“贝勒也要保重呀!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表达对贝勒的谢意,这金锁是额娘送的礼物,仅表寸心。”她摘下脖子上的金锁,递给布占泰,乌黑的眼中盛满了泪花。
       布占泰接过金锁,纳进怀中,一抖缰绳,在夜幕中向乌拉的方向飞驰而去。
       东哥回到家中后,因思念布占泰而神情恍惚,忧郁难眠,却又不肯告诉额娘,逐渐变得茶饭不思,面容憔悴。
       一日,额娘微笑着走进房来,告诉东哥阿玛已经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额娘,是真的吗?”东哥抓住了额娘的手,急切地望着额娘的眼睛。
       “是真的。”
       “唉———”东哥丢下额娘的手,低头不语。
       “东哥,女人都是这样的,额娘也是这样过来的呀。总有一天你得离开额娘,嫁到夫家去的。”额娘以为东哥是舍不得离开自己,语重心长地开导她。
       “我不要离开额娘。”东哥抱住额娘,轻声地哭起来了。
       “又哭什么?”布斋大步走进女儿的房间,关切地询问。他见女儿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就宽慰她:“东哥呀,这可是一门好亲事。我看那贝勒玉树临风,满腹经纶,有勇冠三军之能,又有经天纬地之志,配得上我的东珠。”布斋开怀大笑,满心喜悦。
       
       “是啊是啊,阿玛这次可给女儿定了一门好亲事。”额娘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东哥的心中只有布占泰,哪里听得进去,泪珠还是一串串流个不停。
       布斋不惧虎豹豺狼,不畏千军万马,但就是受不得女儿的眼泪。此时,见东哥如梨花带雨的模样,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搓着手问自己的福晋:“东哥到底是怎么了?”
       “阿玛,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额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呀。再说你现在年纪还小,阿玛只是定下了亲事,又没有让你马上嫁人。”额娘轻言慢语地安慰女儿。
       “可是,我不要与没见过面的人定亲。”
       “谁说你没见过这位贝勒,人家可告诉我说见过你,还拿出一件信物,说是我的宝贝女儿送的。”
       “啊?”东哥一脸疑惑。
       “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要把我的明珠送给乌拉的贝勒布占泰。不过,要是东哥不点头,这门亲事就算了。”布斋笑眯眯地望着女儿。在父亲的注视下,东哥羞红了脸。
       原来布占泰送别东哥后不久,就派人到叶赫来提亲了,并且向布斋出示了东哥所赠的信物。布斋对乌拉部本来就心存好感,况且当时扈伦四部正在准备缔结联盟,共同对抗日益强大的建洲,布占泰和东哥又情投意合,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不正是天赐良缘吗?便一口答应下来。
       东哥听后又惊又喜,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这年九月,酝酿已久的对建洲的战争终于爆发了。建洲本来是女真部落中力量不大的一支,但是自从努尔哈赤做了建洲女真的首领之后,变得日益强大,对女真各部造成威胁,布斋早就担心努尔哈赤的强大会威胁到叶赫的利益,想借机剪除。此时通过与乌拉联姻,布占泰以叶赫女婿的身份,率三千乌拉兵参加战斗,又联合了其他几个部落,结成以叶赫为首的九部联军,浩浩荡荡,要把建洲女真一举剪除。
       出征前,东哥愁肠百结,忧心忡忡,她既担心阿玛的身体,又担心未婚夫的安全。她双手合十,向神明祈祷,保佑叶赫和乌拉的军队平安归来。布斋和布占泰却不以为然,笑她是女人见识。在他们看来,努尔哈赤凭借建洲一部的力量,对抗声势浩大的九部联军,无疑是螳臂挡车,定会不堪一击。
       联军出征后的第二天晚上,东哥彻夜难眠。到天色破晓时分,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阿玛鲜血淋淋,倒在黄土之中,而布占泰掩面而去,竟毫不理会她的声声呼唤。她惊醒坐起,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从天明到黄昏,东哥一直心绪难平。
       “格格,格格———”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惊破了黄昏的沉寂。
       布斋出事了!他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中了建洲军队的埋伏,九部联军顷刻间人仰马翻,尸横遍野。他又惊又怒,投马挥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结果来不及躲避山上飞落的滚木,战马触木跌倒,他本人也被摔到了地上,未及翻身起来,就被建洲的武士挥刀砍为两段。布占泰欲上前抢救岳父,终因寡不敌众,束手被擒。
       转眼之间,东哥失去了最疼她爱她的阿玛,未婚夫也成了俘虏。更为可怕的是,努尔哈赤为了羞辱叶赫,拒绝了送回布斋尸体的要求,只答应送归布斋的一半身体。东哥的叔叔难以忍受这种羞辱,羞愤交加,抑郁而死。这样,保住叶赫的重任,就落在了布扬古和东哥的身上。
       东哥不敢去看阿玛的半截尸体,也不忍心去见流泪的额娘。她每天夜里都会梦见阿玛伸着血淋淋的双手,求东哥为他报仇。她时常在夜色中长吁短叹,急切地盼望着布占泰归来。布占泰呀,就盼着你快些回来,为阿玛报仇了……
       “妹子还没睡吧?”是哥哥布扬古的声音。东哥把他让进房。哥哥的眼睛红红的,自从阿玛去世后,他已经多日没有合眼了。布扬古进了妹子的房间,很长时间没有讲话,他面色凄惨,神情疲惫。“妹子,有件事,我……”哥哥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哥哥有事就痛快地讲吧。”
       “今天,建洲有消息传来,说布占泰他……”
       “他怎样?他没有出事吧?”东哥急切地抓住哥哥的手,手是冰凉的。
       “没有,他当然不会有事的。”布扬古忽然摔掉妹子的手,一转身走到院子中。
       东哥跟着走出去:“布占泰他怎么了?”
       “他娶了建洲的格格,做了建洲的额驸。”布扬古恨恨地说。
       “天哪———”东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好妹子,别气坏了身体,以妹子的才貌,还愁嫁不到好郎君吗?”
       东哥的心凉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布占泰会另娶建洲之女。“也许他是有苦衷的,也许他是迫不得已的。”望着妹子问询的目光,布扬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东哥没有想到,她日日想、夜夜盼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她的心碎了。
       时光飞逝,叶赫部没有从失败中站起来,老英雄布斋的尸体还有一半留在建洲。布扬古和东哥想尽了办法,却依然没能从努尔哈赤那里换回阿玛的尸体。努尔哈赤一心想羞辱叶赫,放出话来,声称布斋的尸体必须要用他美丽的女儿来换。
       一天,东哥正在房中做针线活儿,哥哥布扬古忽然走了进来。
       “我想把你许嫁给努尔哈赤。”布扬古开门见山。
       东哥大惊。“别急,我只想换回阿玛的尸首,他老人家一日不入土为安,我便一日如坐针毡啊。”布扬古抱头哭了起来。
       “哥哥,我愿意。”东哥定定地望着哥哥痛苦的脸,答应了。东哥记得她的第一次婚姻就是许嫁给自己的仇人的,再多一次又如何呢?现实把人逼上了绝路。也许是东哥的美貌打动了努尔哈赤的心,也许努尔哈赤认为可以借此机会称雄女真各部,他答应了叶赫的要求,并亲自前往叶赫送聘礼,与扈伦四部歃血为盟,保证和平往来,互不侵犯。
       东哥在四部与建洲的盟誓大会上见到了努尔哈赤,此时他已过而立之年,沉稳老练,身材魁梧,气质不俗,天生一副傲骨,也算是一名伟丈夫了。“可惜,他是杀死阿玛的仇人啊。”东哥暗暗下定决心,要为死去的阿玛报仇雪恨。
       努尔哈赤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哥的娇颜,心中赞叹不已:“果然是绝世的美女。”东哥身上丧服未除,一身缟素,清新脱俗。努尔哈赤和颜悦色地向东哥问好:“格格天生丽质,果然名不虚传。”
       “贝勒气宇轩昂,真是气概不凡。”东哥不假辞色地回敬道。
       东哥与努尔哈赤的会面使得双方心理都产生了一些变化,在东哥一方,下定决心以努尔哈赤为仇敌,发下誓言要报仇雪恨;而努尔哈赤在目睹了东哥的美貌之后,也另外打起了如意算盘,他认为把叶赫的明珠抓在手中,就等于拥有了扈伦四部,而且总有一天,这想法会变成现实。
       不管怎样,叶赫终于要回了首领布斋的尸首,厚礼安葬。东哥每天都会去阿玛的墓前凭吊一番,每当想起阿玛的惨死,她就忍不住凄然泪下。这一日,东哥到阿玛坟前凭吊之后,回到家中,立即去见哥哥布扬古,气愤地质问道:“布扬古,你为何还按兵不动,你难道忘了阿玛含恨而死的大仇了吗?”
       “血海深仇,如何能忘?”布扬古激动地站起身来,“只是叶赫现在人马疲惫不堪,无法与建洲抗衡。我把妹子许嫁给努尔哈赤,也只是权宜之计,想迷惑建洲,让叶赫借机东山再起呀。”说完,布扬古苦涩地看着妹子俏丽的脸庞。
       “我知道哥哥的苦心,所以才会答应你的许婚。我知道以叶赫现在的力量是无法对抗建洲的,只有联合起扈伦四部的力量,才能打败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
       “只是现在扈伦四部如一盘散沙,离心离德,想联合太难了。更何况努尔哈赤上次打败九部联军,声势大振,女真首领们都吓破了胆了。”
       “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联合扈伦四部。”
       “什么办法?”布扬古大喜,连忙追问。
       “就是我。”东哥扬起头,“你不是告诉过我,联姻是最好的诱饵吗?哥哥,就把东哥作为诱饵吧,谁能为叶赫复仇,我就嫁谁为妻。”
       
       布扬古哪里肯答应:“我决不会用自己的亲妹妹做诱饵的,阿玛在世也不会答应我这样做。”
       “哥哥,你不答应,妹子就死在你面前了。”东哥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
       “东哥,东哥,你这是何苦?”布扬古拉住妹子的手。
       “哥哥,从知道布占泰娶亲的那一日起,东哥就只是行尸走肉了,东哥到现在还偷颜人世,就是放心不下阿玛的大仇啊。”东哥在哥哥的怀中放声大哭。
       “好妹子,阿玛在九泉之下会含笑的。你我兄妹合心,一定会让努尔哈赤血债血偿的。”
       东哥决定以为父报仇作为许嫁条件的消息传到建洲时,努尔哈赤仰天长笑:“建洲的机会来了。”他的兄弟们迷惑不解。弟弟舒尔哈齐忍不住问道:“叶赫不讲信义,撕毁婚约,将许嫁建洲之女另行择配,兄长不怒反笑,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叶赫之女倾国倾城,名闻扈伦四部,血性男儿,谁不想娶东哥为妻?叶赫是想利用一女来联合四部的力量,共同对抗建洲。但一女难嫁四国,四国同盟焉能建立?而我建洲,许嫁之女被另嫁他国,其辱大焉,正可以此为名,出师征剿。东哥许嫁一国,我建洲必灭一国。师出有名,四国已是我囊中之物,如何不是我建洲称雄的绝好机会呢?”努尔哈赤说罢,长笑不已。
       东哥首先选择的是叶赫的世仇哈达。哈达部长期以来一直是叶赫在贸易上的对手,由于不甘心在与叶赫的长期争斗中处于劣势,贝勒益格布禄以送三个儿子到建洲作人质为条件,请求建洲出兵,共同征剿叶赫。努尔哈赤满口答应,并立刻派大臣费英东率兵二千支援哈达。布扬古急忙修书一封,许诺只要哈达要回送往建洲的人质,杀死建洲士兵,便将东哥许嫁益格布禄,重修旧好。
       益格布禄得信后大喜,他对东哥仰慕已久,东哥的美貌打消了他心头的所有顾虑,也忘记了歹商的惨痛遭遇,立即满口应允,并约叶赫贝勒到哈达,共议如何行事。
       努尔哈赤得知消息后,亲自统领大军进抵哈达城下,一场激战持续了六天六夜。东哥站在叶赫最高处,远望烽烟滚滚的哈达,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东哥从城上走下来,听见一老妇喃喃说道:“有大祸要降临女真了。”“大祸已经来了,躲也躲不过去。”东哥轻声对自己说。
       在激战的第七天,哈达终于抵挡不住努尔哈赤的进攻,城池被攻破,益格布禄做了建洲的俘虏。不久,有消息传来,努尔哈赤以女妻之,益格布禄做了建洲的额驸,但半年后就被努尔哈赤借故处死。哈达不久就亡国了。
       东哥得知消息后,只是淡淡地一笑,她知道,与努尔哈赤对抗的第一仗,她打败了。她明白战火马上就要烧到自家门口了,叶赫绝难置身事外,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建洲有强兵做后盾,可以用兵力震慑四方,而叶赫国力疲弱,只有靠东哥的美貌去争取同盟军了。
       这一年,东哥十七岁了。东哥这次许嫁的是辉发贝勒拜音达里。拜音达里在此之前已经答应做努尔哈赤的女婿了。但是当他听到叶赫的许诺时,还是忍不住动了心。他在四部聚会时曾经见过东哥一面,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神魂颠倒。他立刻断绝了与努尔哈赤女儿的婚约,并加紧修筑城寨。努尔哈赤听到消息后,先派人冒充商人潜入辉发新筑的城寨,然后再派大队人马兵临城下,里应外合,一举攻破了辉发城。城寨在刹那之间毁于战火,拜音达里本人也血肉模糊地倒在了积尸之中。
       这一年,东哥二十五岁了。人们提起她的时候,已经戏称她为“叶赫老女”了。
       东哥再次许嫁的是乌拉贝勒布占泰。东哥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布占泰,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布占泰早就做了建洲的女婿,他不仅娶了努尔哈赤的亲生女儿穆库什,而且还娶了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和娥思哲。但是布占泰还时常想到与东哥并辔而行的时光,时常会想起那个美丽娴静的少女。相比之下,身边的这三个女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庸脂俗粉啊。他没有想到东哥会亲自派人来,要求和他再续前缘。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眼前浮现出东哥的绝世容颜。他一口答应了叶赫的要求。
       当他花枝招展的三个福晋一起走进来时,他恼恨她们惊醒了他与东哥团聚的美梦,不耐烦地挥手叫她们退下。
       娥思哲不识时务地嘟囔着不肯走,她是建洲三女中最漂亮的一个,平时受到的宠爱也最多。布占泰由气到恼,想起平日里三个福晋如何仗势欺人,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升起,他拿起箭来,拔去箭头,射向娥思哲。
       布占泰的背信弃义激起了努尔哈赤的暴怒,乌拉是他苦心经营的后方,竟然还是经不起东哥美色的诱惑。
       他为了争取乌拉,搭进去三个女儿了。尤其是侄女娥思哲的哭诉,更让努尔哈赤怒不可遏。万历四十年,努尔哈赤亲自统率三万大军向乌拉进发,在乌拉的富尔哈城双方展开了大搏战。乌拉人最终抵抗不住建洲兵排山倒海的攻势,乌拉城很快陷落,布占泰率领残兵剩将投奔了叶赫。
       这一年,东哥已经三十岁了。她时常听到人们关于“叶赫老女”的戏言,说什么“老女多情,四国必亡”。但是她不在意,她知道,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即便她在意,她的命运也已经无法改变。
       站在叶赫的城头,东哥见到了狼狈逃归的布占泰。他的头低垂着,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微风吹过,风中飘起的是他刺目的白发。东哥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同情与眷顾,轻声一笑,不待布占泰抬起头来,她已经一转身走进房中去了。
       布占泰积郁成疾,不久竟一病而亡。叶赫,成了努尔哈赤进攻的最后一个目标。布占泰逃入叶赫后,努尔哈赤曾经三次派遣使者前来讨要布占泰,都遭到了叶赫的拒绝。于是,努尔哈赤以叶赫毁婚和藏匿布占泰为名,统兵四万突袭叶赫,一举攻下了叶赫的大小十九个城寨,所到之处屋毁人亡。叶赫部落中哭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东哥每到深夜,总会静静地站在城头,望着四面燃起的火光,她知道,这一次灾难真的降临到叶赫了。
       努尔哈赤一路穷追猛打,终于兵临叶赫城下。远远地,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优美动人的身影。一袭白衣,东哥在城头静静地等待着努尔哈赤。她的容颜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依旧那么娇媚,对着建洲军队的方向,忽然朗声长笑:“努尔哈赤,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看吧,女真的土地燃烧起来了,凡是火光照耀之处,都充满了血腥和仇恨。”
       努尔哈赤终于没能攻下叶赫城,或许是惧怕明朝军队的干预,或许是因为他不能直视东哥的眼睛,抑或,他认为叶赫是囊中之物,并不急在一时。
       这一年,东哥三十三岁了,她已经是叶赫名副其实的老女了。
       东哥终于要出嫁了,在哥哥布扬古的劝说下,她嫁给了蒙古部首领之子,结束了漫长的待嫁生涯。
       相传努尔哈赤曾经在东哥出嫁的当日预言:“此女乃不祥之物,四国因她而亡,焉能享为人妻母之福,怕不久于人世矣。”果然,东哥嫁到蒙古后不久就病逝了。
       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亲自率师征讨叶赫,叶赫大小城寨二十余座被洗劫一空。叶赫部终为努尔哈赤所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