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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人]奇情无名氏
作者:沙 平

《中华传奇》 2005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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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氏,台湾著名作家,原名卜宝南、卜宁、卜乃夫,祖籍扬州,1917年生于南京书香世家,颇有文学天才。从小学五年级起就有文章在报刊发表,高中毕业时,南京市教育局规定:毕业生除参加学校毕业考外,还要参加全市联考,否则,不发毕业证书,不准考大学。他反对这个不合理规定,不愿参加全市联考,就跑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当旁听生,后投身社会。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他推出了《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两部小说,一举成名。“文革”时,这两部小说竟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民间特别是在知青中流传,一时间洛阳纸贵。无名氏不仅能写出颇具浪漫色彩的爱情小说,而且他一生的婚恋经历,也充满了传奇色彩——
       1942年,25岁的无名氏在重庆结识了一批韩国流亡临时政府人士:政府主席金九、光复军总司令李青天、总参谋长李铁骥等,居然成为了该政府的客卿,为他们做宣传工作。他与李铁骥共居一室,成为密友。后来,他又结识了韩国少女闵泳珠。闵的父亲闵石麟是无线电专家,在中国军事委员会技术室工作,曾对中国抗日事业作出过重大贡献: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前,他曾破译了日军欲发起偷袭的密电码,这份情报通过军统局戴笠提供给美国,但未引起重视;珍珠港事件爆发后,美国才深感震惊和悔恨,并对中国的无线电情报刮目相看。
       无名氏初识闵泳珠这一美丽的韩国少女,惊鸿一瞥,便终生难忘。他用诗的语言记录下了他的感受:
       第一次发现你,并不是你的身影,也不是你的姿容与言语,而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一个明亮温暖的下午,我正坐在小楼上,门轻轻地开了,在空廊发亮的门缝里,突然显露一双极明亮神秘的眼睛,像寒夜里的两颗大星星,闪耀着闪烁烁的光彩,我的视线眩晕了。睁大眼睛,待定定地瞅视时,这两颗大星星也没有了。“多美的大星星呵!”我抑制不住赞美……
       从此,无名氏与闵泳珠有了交往,成为朋友。他们父女都非常欣赏无名氏的气质、风度和才华,无名氏也发狂般热恋着闵泳珠。但由于韩国的若干元老从中作梗,他们坚决反对中韩通婚,致使无名氏的这场初恋胎死腹中。无名氏遭此挫折,便痛苦地离开了重庆这块伤心地,远走西安。
       1943年秋,在西安黄埔七分校举办的一次晚会上,经密友韩国将军李铁骥的介绍,无名氏结识了俄国小姐刘雅歌(俄名叫塔玛拉),又一次堕入情网,长达七八年。刘雅歌的父亲是中国人,名叫刘贵斌,曾担任过民国年间中国驻满洲里、海参崴的总领事和行政院秘书,他娶了个俄国妻子,此时在新疆工作,被盛世才囚禁。刘雅歌母女二人则在西安黄埔七分校担任俄语教师。刘雅歌是个美丽而又极为浪漫的混血儿,浑身散发着典雅、迷人的异国气息。相见之初,无名氏便对她一见倾心,并大胆地发起进攻:“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今夜塔玛拉小姐的眼睛,它简直像一座无底深渊,使人非跳下去不可!”塔玛拉(即刘雅歌)也立即回应道:“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无名氏的声音,它比任何一个深渊更能诱惑我们跳下去,为它粉身碎骨!”
       两人一见钟情。无名氏可谓情痴、情种,而刘雅歌则是浪漫风流惯了,时而逢场作戏,时而移情别恋,故使无名氏在这座爱情的泥潭中,苦苦挣扎、蹉跎了七八年。
       刘雅歌喜爱文学艺术,与无名氏有共同语言,于是,她成了无名氏的座上宾,与无名氏双双出入于咖啡店、影院、餐馆。她们母女远居郊区,无名氏便忙着为她们在城里找房子。帮助她们迁居,又用挣来的稿费为她的弟弟治病。热恋中的无名氏自以为终于寻到了爱神,谁料这“爱神”不久就在报纸上登出了她与她的学生麦敬希订婚的消息,并云:次日一早,她们母女和麦三人将启程赴新疆。这对无名氏不啻一声惊雷,但他默默饮下了这杯苦酒,强以绅士风度来车站为其三人送行。刘雅歌对他的解释是:订婚是母亲为了让麦陪她们去新疆,不得已而为之,她其实并不喜欢麦,而且,她不久还要回来的……云云。果然,两个月后,刘雅歌又出现在无名氏面前,两人又旧情再续,情到浓时,她还让他吻了她。无名氏以为,这下子是爱情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便抒写长书剖明心迹。可将长信寄出后,收到的刘雅歌的回信竟是如此——
       乃夫先生:
       看完你的信,我真觉得好笑……难道你真以为,昨天上午我一时高兴,让你吻了我,那一时冲动,逢场作戏,短短缱绻,便等于宣布:我是属于你的了?……我老实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无名氏永远记住了痛彻肺腑的这一时刻:这是1944年6月4日。遭此重创,他又由西安转赴重庆定居,与刘雅歌分手了。
       抗战胜利后,刘雅歌与麦敬希结婚了,但两星期后就离了婚,旋与曹朗结合。这时,无名氏移居到杭州。一日,忽收到刘雅歌的来鸿,信中流露出对他的眷恋,欲重续旧情。无名氏从在南京的朋友张慕飞的来函中了解到:刘与第二位丈夫曹朗不和。无名氏当时在南京一家电影公司供职,虽他与刘雅歌分别已久,且过去屡受其重创,但仍摆脱不了刘雅歌魅力的诱惑,曾专程去南京寻访刘雅歌而未遇。无名氏对她魂牵梦绕,便请在南京的友人将自己出版的全部著作题签后转赠刘雅歌。
       1948年12月30日,无名氏在上海与刘雅歌重逢。此时的刘已成凋残的花朵,容颜憔悴,无名氏对她尽管旧情难忘,但朋友的劝诫之音却一直在心头回旋:“她有勇气离第二次婚,难道就不能离第三次?”所以,两人长谈到深夜两点才分手,次日,又在咖啡馆见面长谈。虽然刘雅歌的凄苦令他动情动容,但他最终还是用理智坚守住了心理防线,作出了令刘雅歌失望的决定。临分别时,无名氏建议两人去照相馆分别照相,互赠照片以作留念,刘雅歌同意了。照完相,又去饭馆吃晚饭,之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是根据海明威的小说《丧钟为谁而鸣》改编的美国影片。步出影院,片尾的回声分别在他们的心头回响:“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们每一个人敲响!”刘雅歌坐上三轮车消失在无名氏的视线里之后,他才怏怏而归,这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但他们的情却未断,尽管在上海无名氏拒绝了刘雅歌提出的重温旧梦的请求,但分手后他却又不得已地思念着她,辗转受其折磨,无名氏终于向暂居广州的刘雅歌寄去一封长信表达爱意,并希望刘雅歌能到杭州来。一个月后,刘雅歌回函:“我很高兴,终于看到了你的来信……”但随着时局迅速变化,1949年4月,解放大军横渡长江,解放了杭州,刘雅歌也离开广州去了台湾,后又移居美国,他们之间这场时断时续、缠绵八载的爱情悲剧才落下了帏幕。
       1946年无名氏移居杭州后,为觅清静,潜心于写作,他卜居于慧心庵废弃的后院旧屋中。有一天,一位热爱着他的作品的年轻女读者来拜访他却未遇——她是上海的画家。次年,在上海的一家咖啡馆里,他们终于晤面了,而且,两人一见钟情。他把她的画家特有的神韵和典雅永远收藏在了灵魂深处,她把他的作家特有的潇洒和儒雅永远铭刻在了心间。但他们之间的爱情却完全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也许是这位画家自知病体难以久撑之故不愿牵连无名氏吧。他们之间从此情书在沪杭两地不断纷飞,她昵称他为“罗密欧”,他亲呼她为“朱丽叶”,无名氏寄她的情书,她都把它恭誊一份寄赠他,无名氏就把它们积累起来装订成册,深藏箱底。他们就这样始终保持通信,信上只文文雅雅地谈情说爱,但从不言婚嫁之事,直到这位画家两年后患癌症香消玉殒才终止。无名氏这样做,显然是想通过相互间精神上的关爱,来延续她的生命之旅吧,其情之痴然、炽然,实在令人赞叹。
       无名氏既热爱文学,也喜欢绘画。卜居杭州时,他结识了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林风眠先生,两人相见恨晚,结为忘年之交。林的夫人是法国人,女儿名林蒂娜,这位中法混血儿也和当年的刘雅歌一样,美丽非凡,魅力四射,因无名氏与林家过从甚密,他与林蒂娜已互萌爱意,只不过并未相互吐露。林风眠也已看出个中“奥秘”,内心也很愿意无名氏成为他的未来女婿。然而,苍天不允:林蒂娜患有肺结核,先是迁居上海就医,后又随母赴巴西,芳踪如黄鹤杳杳,这段还没来得及开花的爱情,也就在平淡中结束了。
       
       不过,无名氏在结识林风眠之初又认识了他的学生——画家赵无极,并非常赞赏他的作品,曾为之撰文:《中国油画界的一颗彗星》,广为颂扬,两人遂成知已。赵无极的父亲是位大银行家,广有产业,在杭州葛岭建有别墅,有“呼啸山庄”之誉。“呼啸山庄”内只有赵母、赵无极及其妹赵无华居住,赵父则因经营之故而久居上海。赵无华具有文学、音乐、美术等多方面的天赋,性格温柔、贤淑,具有东方女性的传统美。1950年,赵无极赴法前夕,邀请无名氏从慧心庵搬来“呼啸山庄”共住,以便他走后托无名氏来照料他的母亲、妹妹。从1950年5月9日至8月2日,无名氏在“呼啸山庄”与赵无华共有83天的相处,两人深萌爱意,并互诉衷肠,产生了终生难忘的纯真情谊。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赵无华亦患有肺结核,在她旧病复发离别杭州赴上海看病,与无名氏握手惜别时,她深情地说:“有这么两个多月,我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赴上海治病才分离了一星期,她就给无名氏寄来了这样的信——
       宁:
       只有在离开了你以后,才发觉自己是怎样的离不开你。只要是剩下我一个,独自留在房间里,就不能没有一刻不想到你,想到你待我的那些好,就禁不住想哭。又知道你最不愿我淌眼泪,只好拼命忍住。宁,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回(上海)来后碰到熟人,人人都说我瘦得很厉害,担心得很,我怕会是肺结核哪。你这几天好不好?银丸药吃完了,告诉我,我可以在信里给你寄,像给你寄螺丝帽子一样。你要的照片,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好的,打算就这样算了;有一张本来是送给大哥的,大哥认为很好,从重庆回来时拿出来,我看见了,又抢了回来,结果却送给了你,也是意外。你可千万别放大了挂在你的屋子里。要不然,我还是要抢回来的。听我的话,好好用功,好好睡觉,好好吃东西,少想我。
       无华:8月9日晨
       后来,赵无华病危期间,无名氏曾赴上海,日夜守候、陪伴着她,使她在告别这个世界的前夕,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一个秋日的下午,赵无华含笑平静地离去了……
       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令多情的无名氏一生难忘。二十七年后的1977年夏,思及往事种种,无名氏给赵无华写了一封寄往天堂的信——
       华:
       我写这个字时,就像弹一个黑色琴键,一片又幸福又宁静的乐声,泉水样涌现在四周。一遍又一遍,我轻轻地吟着你的名字,仿佛当年的那个月夜,我在花园里、庭院中,到处找你,唤你,而你却悄悄把自己全身隐藏在廊庑长沙发深处。后来,我贴着你的耳螺,低低告诉你,《茶花女》电影中一个最美的镜头:扮阿尔芒的罗勃泰勒,从巴黎赶回布林,在月光闪烁的花园里,在半明半暗的室内,遍觅茶花女,也是不断找着,一声声唤着: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亲爱的!’让我再这样低低唤你一次吧!你在天上是怎样度过的?我相信,仁慈的主会把你放在那些天使中间,过着最神秘、最瑰丽的生活……此刻,我的年龄大得有些可怕了。可是,这个早晨,我还能向你写这样一封永远不投递的信,这就说明:你对我的感情奉献,给予我这样一种生命活力,使我在接近垂暮之年,或多或少依旧能保持二十七年前与你在一起时的情怀。这种情怀,我将永远保留着、培养着,用来永恒回忆你、膜拜你。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天上“再相会”,就像在你的追悼会上,我们最后合唱的那首圣歌一样:“再相会!再相会!……”
       三十五年后,已经定居台湾的无名氏,和著名女作家琼瑶谈起赵无华来,这样深情地回忆道:“那时,我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和她恋爱了……她多病,脸色总是黄黄的,而那时在我的眼中也只有这黄色的脸庞才是美的,爱情,会使你的审美观一起改变……我的胡子是不用刮了,我喜欢剪胡子。那天,她帮我剪胡子,一面剪一面听我说话,她也不插嘴,只是笑,这胡子左也剪不完,右也剪不完,居然剪了三个小时……那天早上,我和她要出去,她说要先去洗洗脸,我拉住她说:‘不要洗了,你今天的脸上,留着昨天的梦痕,美极了!’于是,她整天好开心,也没洗脸……可惜我与她在一起,只有八十三天……”这是怎样的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天籁之声”,这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一片深情!
       解放前夕,无名氏的兄弟都己去港、台,他正罹肺结核,便与老母留在杭州。全国解放后,浙江省文联和民革浙江省委曾请他出来工作,他托病婉谢了。随着人到中年,多次爱情的挫折使他在情爱上从梦幻趋向现实,在默默无闻地蛰居多年后,1954年,37岁的无名氏与刘宝珠(刘菁)结婚了。这时,人们才知道来登记结婚、领取结婚证的这个卜宁,就是当年在文坛鼎鼎大名、红极一时的卜乃夫——无名氏。
       刘宝珠原是他的表妹,9岁时即到卜家,被取名卜青,一直随卜母生活。后又随卜母从扬州迁来杭州,住在杭州大运河边华光桥河下15号。她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一家幼儿园里工作。表兄妹通婚乃中国过去延续了几千年的“亲上加亲”的传统旧习,就是这种传统牵起了他们之间婚姻的红丝线。吉日那天,没有鲜花鞭炮,没有烛影摇红,一桌家宴,邀几位好友来进餐,就把喜事办了。婚后几天,新娘就赶回上海工作去了。从此,他们夫妻就一直分居两地,聚比散多,牛郎织女般地生活着。她们的婚后生活是平淡的,但也是甜蜜的。无名氏对于自己在“悬崖边缘散步”的厄运临头之时能够下嫁给他的刘宝珠,终身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在后来发表的回忆文章中曾深情地写道:“她纯纯粹粹是个‘女人’,而且灵与肉都充满了古典厚诚,像母亲疼爱子女一样爱我”,“等闲失业已十八年,红尘风沙多次袭击,似乎并未在她心版上留下深痕,她那双含情的眸子,依旧在沉醉地包围着我”。十八年来,一直是刘宝珠微薄的工资养活着无名氏,从而使他能不懈地在家笔耕,完成了近400万字的文稿。
       随着后来“阶级斗争”的升温,有“历史问题”、“海外关系”的无名氏,在“文革”浩劫中自然在劫难逃,在红卫兵抄家时他所有文稿均被抄走。1968年受一读者牵连,他又以“包庇反革命罪”而被捕入狱,被关押一年零三个月后获释。刘宝珠婚后因病做了手术,丧失了生育能力,故与无名氏并无子嗣。婚后,她一直是在高压的政治气候下背着沉重的十字架生活过来的,但无名氏出狱后仍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刘宝珠再也承受不了这种重压,便提出离婚。无名氏非常理解、同情她,并抱怨自己身为男子汉却无法给予她哪怕一立方尺的正常的生存空间。为了不让她再承受种种社会压力,无名氏同意离婚。1973年1月,这场维持了十八年的婚姻便划上了句号。
       粉碎“四人帮”后,云开雾散。1978年秋,他的错案得到平反。政府还发还了被红卫兵抄家时抄去的、尚存的他的180万字的文稿。于是,在1979年至1982年间,他请友人、学生,以“放鸽子”的方式,将300余万字的文稿,从全国各地用4000多封信寄往香港十几位朋友处,在其兄卜少夫的帮助下,这些尘封了二三十年的文稿,取名《无名书初稿》在香港出版,引起海内外读者的兴趣和广泛关注。
       1981年,浙江文史馆正式聘请无名氏担任馆员,待遇丰厚,但习惯于自由写作的无名氏表示:感谢政府厚爱,但无功不能受禄。他将其月薪全部存入文史馆充作经费,不愿当干部,仍自得其乐地搞他的自由写作。1982年岁末,他申请离境获准,便赴台定居,结束了在大陆六十五年的生活。赴台后,他一直没有忘记原来的发妻刘宝珠,永远感激十八年来她曾给过他的爱,并致信刘曰:“世界上没有一种感激——包括这两个字本身的涵义更能表现我对你的真实感情。”随后,又在台湾发表了《抒情烟云》的长文,回忆了与刘宝珠生活中的许多甜蜜的、难忘的往事,并曾用稿费多次资助过刘宝珠及其好友。1998年,阔别大陆十六年的无名氏,又回大陆来探亲访友,并与上海、南京、广州等五家出版了他的著作的出版社商谈有关事宜。在上海友人方为良的家中,无名氏与前妻刘宝珠又见面了,并合影留念。朋友们怕两位老人经受不起感情的剧烈冲击,见面前都做了两人的思想工作,要他们平静对待,只是见面,不要交谈,以免太伤感。但尽管是见面时的无语相对,万千情谊尽已付在这深情的目光中了……
       
       无名氏在台湾的妻子马福美,无名氏称其为“美美”。他们的结合是无名氏晚年的“奇缘”——
       1982年底,无名氏获准离境去台,人还没到台湾,台湾的报纸就已提前刊出了这一消息。马福美,山东莱芜人,毕业于台北师专音乐科,以教授钢琴为业,技艺精湛,曾获台湾电子琴比赛冠军,东南亚电子琴比赛第三名。除音乐外,她还喜欢哲学、文学,心仪释迦牟尼、叔本华、尼采,她说她“唯一肯定的真理就是爱”。她读无名氏的作品从入迷到崇拜,在从报纸上获悉无名氏已抵达香港后,便大胆跑去找到无名氏的弟弟卜幼夫,打听无名氏在香港的住址。卜幼夫婉言表示歉意后,她便拿出一封信,请即将去香港的卜幼夫面交无名氏。她走后,卜幼夫先睹为快,信中所写全是排山倒海般对无名氏的赞颂和一份虔诚的挚爱。卜幼夫很高兴:看来一辈子爱情坎坷的兄长,这下子交到了“桃花运”。无名氏在香港读了马福美的信,看了随信附来的她的玉照,平静而简单地回信感谢她的好意。孰料,几天内接着又连续收到她的五封来函,一封比一封火热,她表示:她要“单刀赴会”,正在办理入港手续,迫不及待地要来香港与无名氏见面。无名氏的心湖不由泛起涟漪,便回信极力劝阻,说自己即将赴台,在台彼此见面为佳。
       1983年3月底,在卜幼夫的寓所,他们初次见面,便各自为对方的气质所吸引。这时的无名氏已经是66岁的老人了。尽管由于豁达乐观,无名氏的外貌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多岁,但历尽坎坷的他,自然再不会像初次见到刘雅歌时那样,说些大胆的“情话”了。他只是礼貌地和马福美交谈,举止文雅、稳重。马福美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多年来读遍他的著作,已对他非常了解,但第一次见面,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浪漫。他是一位非常理性、拘谨的人。”
       他们两家的居所都在台北,且相隔不远,在频繁的交往中,马福美仍不断给无名氏写信,竟达40多封,信的内容亦不断“升温”。在以后两年多的日子里,无名氏创作、恋爱双丰收:他做了两百多次演讲,整理出版了十部书稿,发表了四百多篇随笔。马福美也从一名忠实读者变成了他忠实的助手,帮他抄誊稿子,纠正笔误,食指与中指间竟磨起了老茧。他们的爱情也在时间的静静流淌中走向成熟,无名氏在一首情诗中吟道:“她是一条船,悠悠地驶进我的港湾……”
       1985年5月19日,68岁的无名氏与26岁的马福美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主婚人是他的二哥卜少夫,证婚人是孔子的圣裔孔德成。台湾许多政要:谷正纲、宋楚瑜、倪文亚、蒋纬国等皆参加了婚礼。在婚礼进行到夫妻交拜时,由于两人靠得太近,又是生平第一遭,“砰”的一声两人脑袋对撞若练头功,引得全场哄然大笑。次日,台湾大大小小的报纸纷纷以《宝岛风情画:无名氏黄昏恋》、《琴书相伴塔外春天》、《一杯甜酒一出喜剧》等为题,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电视台播出了婚礼实况,连美联社也来凑热闹,进行了大量的报道。而无名氏在他们结婚照旁的题词,最能概括他们夫妻此时的感受和心情:“幸福像一条闪电,现在悄悄地亮在我的身边”。
       无名氏的晚年可谓“如日中天般辉煌”。上海《新民晚报》编辑曹正文先生在1998年无名氏归来时采访他后,撰文《我读无名氏》曰:“回顾卜氏生平,我觉得命运是公平的,卜先生前半生坎坷太多,晚年则鸿运高照。我想,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人生有许多机遇,就看你是否会把握,而倒霉的事也不会一辈子缠着你,静以观变,退以求进,也是一种哲学”。
       2002年10月11日,无名氏在台北逝世。无名氏生前曾有在杭州购置房产回杭定居的打算,大陆一些出版社的稿费都按他的要求转入了杭州他的银行账户内,遗憾的是这美好的愿望终未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