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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一剑飞花
作者:安云儿

《中华传奇》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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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花无名与柳眉叶
       当朝国舅、一品侯爷公孙剑,一身黑衣,手掌乌黑,胸脯上的一道伤口还在不住地往外滴血。他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没有气息了。
       这时候,山林间的风也已住了。而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洒落。
       花无名立在雪地中,注视着地上的血迹。他的手臂上正在滴血。手中的宝剑也已被鲜血染红。他脸上的表情已变得松弛。
       他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迹,看了看地上扭曲成一团,已经了无声息的公孙剑,忽然转回身道:“你既已来了,就出来吧。”
       寒冷的雪地里,从茂密的树林后面,忽地走出了一个女人。一个如花似玉,有着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肌肤如嫩藕般白皙的美人柳眉叶。柳眉叶冲着他嫣然一笑,道:“你早就知道我来了?看起来这一战,你好像赢了?”
       花无名看一下她道:“好像赢了。”
       柳眉叶扭着腰身由衷地道:“你若赢了,朝廷赈民的皇银案就终于会弄清了。”
       花无名注视着远方,没有出声。
       柳眉叶看着他道:“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花无名淡谈道:“就算我赢了,就算朝廷赈民的皇银案弄清楚了,将他的阴谋全暴露出来,这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柳眉叶道:“你害怕了吗?是不是因为你所杀的是当朝国舅、一品侯爷,所以,你这个天下第一神捕也害怕了?”
       花无名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看我会害怕么?我花无名是会害怕的人么?”
       柳眉叶不再说话,沉默一下,轻轻走近他的身旁。她看着他,忽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庞,痴痴地说道:“好啦!我们不去说它了。这一战,你太累了,你的力气都快要用完了。你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恢复恢复体力。不然,你会躺下去起不来的。”
       花无名淡淡一笑,道:“一个身在武林中的人,还讲什么累不累?”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充满柔情,关切地道:“只有我知道你需要到什么地方去,也只有我知道你怎么才能休息好。我已经在香雪海为你准备了最好的酒菜和最暖和的床铺。”
       二、香雪海
       镇子不大,只有两条街道。但镇上却是店铺林立,旅社、饭馆、茶肆,乃至专供男人娱乐的妓院,应有尽有。
       镇上名气最大同样也最臭的要数香雪海。香雪海是天下男人最想去,而天下女人最不想去的地方。许多女人都把它当成天下最可憎、最无耻的地方,对它嗤之以鼻。
       柳眉叶和花无名已经到了这里。柳眉叶本来就是这里的老板娘。
       香雪海姑娘虽然不多,但却以靓丽著称,她们个个天姿国色,娇艳无比。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她们不只美丽绝伦,她们让男人高兴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绝。任何一个男人到了这里,都能获得非常高兴的心情,都情愿将手中的银子大把大把地花掉。因此,香雪海的生意一直特别好,每天来这里的男人都能挤破天。
       外面虽然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屋子里却温暖如春。桌子上摆着正在沸腾的羊肉汤,碗里是一片片切得很薄、正待下锅的涮羊肉片。暖壶里的一壶陈年女儿红,也已温烫得正好。火炉上的木炭火也烧得正红。
       花无名躺在床上,浑身赤裸。床上铺着绵软的波斯绒被,炕下煨着火红的牛粪,丝毫也不寒冷。
       柳眉叶却没有为花无名倒一杯酒。柳眉叶也躺在床上,躺在花无名身旁。光滑的肌肤晶莹剔透,雪白如玉。她用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花无名的身体,滑嫩的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充满了痴情和柔情。
       柳眉叶痴声道:“这一战,我虽然没有在场,但我能感觉出一定很残酷。”
       花无名静静地躺着,不动也不出声,他已经疲惫至极,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任由柳眉叶的手指在他强健的肌肤上游走。
       柳眉叶又道:“武林中,能与当朝一品侯爷一搏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更何况他又有‘无常十二郎’相助,那十二人的武功,不但高强,而且特别怪异邪毒,你能将他们击败,又去杀了公孙剑,可真叫人吃惊!”
       花无名轻声道:“纵使我死在他的掌下,也不能叫他的阴谋得逞,我一定要追回朝廷赈民的皇银,那是老百姓的保命银。我不能白做捕快。”
       柳眉叶道:“公孙侯爷觊觎天下由来已久,他早就想借他姐姐公孙皇后之力,称霸一方,他的势力绝非是一两个人所能抵挡得了的,你何必要逞一时之能?你想没想过,你杀了公孙剑,公孙皇后会放过你么?”
       花无名紧闭上了眼睛,没有出声。
       柳眉叶轻轻叹了口气,柔若无骨的身躯紧依着他,灵巧的舌尖舔舐着他的血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他。突然,她翻转手掌,趁其不备,猛地击出一掌,正中他胸脯的擅中穴。
       花无名浑身一震,蜷缩成一团,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连柳眉叶洁白如玉的胴体上,也沾染了点点鲜红的血迹。花无名突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柳眉叶怜惜地注视着他,幽幽地道:“你自己身中剧毒,却还要为别人去追回赈银,你这是何苦呢?”
       花无名终于又动了动,他并没有被柳眉叶打死。他挨过一掌,脸上反而显得轻松自如,刚才的痛苦似已全然消除。他长出了口气道:“我是一名捕快,追查案件,本就是我的职责。”
       柳眉叶叹息道:“你若不是花无名,哪里会有这种痛苦?你也不会中毒,你本来可以活得很轻松、很愉快的。”
       花无名道:“我若不是花无名,也许就根本不会身在武林的,更不会做一名捕快。也许,我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种田人而已。”
       柳眉叶道:“你若是个普通的种田人,岂不是就可以和我一起过男耕女织,白头偕老的平静生活了?”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柳眉叶的手臂,紧闭着眼睛,使劲地抓捏着她。柳眉叶疼得眼睛里落下了泪水,一张妩媚的脸蛋却依然盈盈地笑着。花无名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浑身松弛下来,紧抓着柳眉叶的手也松开了。他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柳眉叶温柔地道:“你舒服些了么?”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蛋道:“我想终归会有那一天的,你说是吗?只有你,也只有你才懂得关心我,懂得安慰我,解除我的痛苦。”
       柳眉叶用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刮着自己肌肤上的花无名的鲜血,放在舌尖上。她痴然地道:“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不管等到何时,我都一直会等下去的。”
       她说罢,拿起床上一块丝巾,柔情楚楚地为花无名擦去口边的血迹。然后,又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擦掉。她擦得很轻柔、很细心。
       花无名轻声道:“我中的这毒,恐怕永远也无法根除了。”
       柳眉叶挪挪他的头让他躺好,重新拉过一条被子给他盖上,柔声道:“我就一直为你医治,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花无名叹口气道:“柳眉叶,谢谢你。我花无名此生能有你这个红颜知己,还有什么要求呢?”
       柳眉叶没有说话,却已起身离床,来到地上。她拨了拨炖着羊肉汤的木炭火,道:“你该好好吃一顿,恢复恢复体力了。蜀中蔡师傅的手艺是很有名的,尤其是他的火锅涮羊肉。”
       她端起酒壶倒上一杯温热的酒,脸上一红,轻声道:“你现在不好好吃一顿,晚上会力不从心的。”
       花无名笑望着她,接过他端来的酒杯,居然没有坐起来,一张口就将一杯酒全吞下了肚。
       三、黑衣使者
       夜已深。雪却仍未停。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已被冻僵。
       花无名已经沉沉睡去。连整个香雪海仿佛也睡去。刚才的热闹、喧嚣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片漆黑。
       柳眉叶却没有睡去,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凝视着屋顶。她的手仍在花无名的身上不停地游走着,花无名显然已疲惫至极,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寂静的夜空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哨音。
       柳眉叶听见哨音,浑身一动,暗吸一口气,轻轻离开花无名的身旁,悄然落地。她只在赤裸的身子上罩上一件外衣,就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尖厉刺耳的哨音再次响起。柳眉叶推开窗户,回头向花无名注视一眼,脚尖点地,如一缕轻烟一般飘了出去。
       她又几个飞跃,就已离开了香雪海。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洁白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浑身上下俱为黑色,垂手而立。背对着柳眉叶,在这大雪飞舞的深夜里,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和威严。
       柳眉叶忙单膝跪倒,行礼道:“属下参见黑衣使者。”
       黑衣使者并不回身,冷冷道:“你来迟了!”
       柳眉叶惶恐地说:“属下罪该万死。”
       黑衣使者道:“花无名好像还活着?”
       柳眉叶道:“是。”
       柳眉叶刚一说完,黑衣使者霍然回身,飞起一脚将柳眉叶踢得翻滚出去,摔倒在地上。
       柳眉叶顾不得满脸满身是雪,惶惶地道:“属下无能,不能使教主满意,属下这就回去,想尽一切办法,定叫那花无名尽快消失。”
       黑衣使者上前两步,一脚将柳眉叶踢翻,用沾满雪的大脚踩住她的脸,道:“教主对你办事不力,已非常生气,他老人家叫我转告你,若不能尽快叫花无名消失,就让你代替他消失!”
       柳眉叶的脸被踩得生疼,连声道:“属下一定谨记教主他老人家的圣谕,尽快让花无名消失,决不叫他阻止教主他老人家一统江湖的千秋伟业。”
       黑衣使者将脚移开柳眉叶的脸道:“教主他老人家知道要除掉花无名决非易事,你的功劳他不会忘记的。”
       柳眉叶道:“多谢教主的关怀。请使者转告教主,花无名今天杀了公孙皇后的弟弟,就是我们不杀他,公孙皇后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黑衣使者冷声道:“公孙皇后杀他?那你要教主等到什么时候?你想耽误教主的计划吗?”
       柳眉叶连忙道:“属下不敢。”
       黑衣使者看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瓶,扔给柳眉叶道:“这是教主新近得到的一种神药,无色、无味,但威力无穷,你可以趁他不备的时候,投入他的饭中,让他吞下。”
       柳眉叶道:“属下遵命。”
       黑衣使者道:“教主他老人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黑衣使者说罢,不等柳眉叶开口,已转身一纵,飞身而去了。
       柳眉叶站起身来,注视着黑衣使者消失的方向,轻轻擦拭着脸上的雪和泥。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玄妙莫测的冷笑。然后,她飞身而起,轻烟般飘去,又回到了花无名躺着的屋中。她走到床边,注视了一眼花无名,见他依然睡得很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举着黑衣使者给她的小瓶看了看,将它放入衣服口袋。
       她轻轻地脱掉衣服,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她低头在灯下看了看自己玉一般的胴体,便轻轻地上了床,重新在花无名的身边躺好。她伸手搂住花无名,就很快地睡着了。
       四、离别时的承诺
       已近正午。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光芒耀眼。
       花无名醒了,他开始穿衣服。
       柳眉叶听到动静走过来,温柔地笑道:“你醒了?夜里你还睡得好么?”
       花无名伸了个懒腰道:“我睡得很沉,夜里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柳眉叶脸一红道:“夜里能发生什么事?你还是这么坏。”
       花无名道:“没想到我居然睡得这么死。”
       柳眉叶道:“那是因为你太累了。”
       柳眉叶打来水,花无名洗过脸,柳眉叶又为他端来新鲜的羊肉汤和爆炒腰花。
       花无名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赞许道:“味道真不错,你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柳眉叶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花无名碗里,笑道:“这哪是我做的菜,这是我专门从蜀中请来的蔡师傅的手艺,你要是喜欢吃,就住下来别走了,让他给你每天做。”
       她说完,不等花无名开口,又道:“只可惜我知道你无论如何是不会留下来的,一定是要走的,是不是?像你这么忙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妓院的老板而留下来?”
       花无名歉意地道:“我的确是要走的。我必须赶到少林寺,去见苦悲大师,有很多事情还要同苦悲大师他们商讨。”
       柳眉叶幽怨道:“又是为了慕容恒远和神鹰堡的事?”
       花无名道:“慕容恒远勾结神鹰堡一起谋害武林义士,以图称霸武林,少林苦悲大师与武当空灵道长已号召几大门派,共同诛讨。他们已给我发出了召唤,我岂能袖手旁观?”
       柳眉叶轻声道:“你有剧毒在身,却这样为了他人的事辛劳奔波,你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花无名道:“我难道能看着他们为祸江湖?况且,受苦悲大师与空灵道长重托,我岂能轻言推辞。”
       柳眉叶担忧道:“你杀了当朝国舅爷,却还这样跑来跑去,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追杀么?”
       花无名道:“我虽然杀了公孙剑,可被他劫走的朝廷的赈灾银还没有下落,我必须得继续侦查。”
       柳眉叶道:“那些银子恐怕已经找不到了。”
       花无名道:“除非他将那些银子全部销毁掉,否则,只要有痕迹留下,就一定会找得到的。”
       柳眉叶注视着他,抓住他的手,关切地道:“那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完呀?你也该为我想想,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为你身中的毒操心,我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着消息,据说你中的这种剧毒,天山千年灵芝和长白山百年人参即能解除。什么时候让我陪你上趟天山,去寻找那千年灵芝,解去你体内之毒呢?”
       花无名摇摇头,道:“千年灵芝和百年人参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圣物,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它?况且,我身中的这毒,它们能不能解除还很难说。若是等到咱们找到那些东西,武林可能早已变得血雨腥风了。”
       
       他淡淡一笑道:“幸好我中的这毒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要不然可能早就被慕容恒远和神鹰堡识破了,慕容恒远岂能放过我?”
       柳眉叶轻叹一口气,道:“你心中装的就只有武林,只有天下,什么时候我才能抓着你的心呢?”
       花无名看看她,反握住她的手,柔情地道:“等这件事情一结束,你就陪我上天山,去找那百年灵芝。然后,咱们就找个清净之地,就咱们两个人,开始过那种男耕女织的日子,好不好?”
       柳眉叶轻轻道:“那我就等着这一天。”
       花无名已站起身来,抓起他的剑向外走去。
       柳眉叶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怅然和凄苦。她看着他走出去,伸手从怀里拿出昨天夜里黑衣使者交给她的小瓶,注视着瓶子。
       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但其毒无比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旦被人吞下去,会立刻倒地而亡。纵是神仙,也难叫回转。
       柳眉叶凝视了一会,又将它悄悄地放入怀中。她望着外面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五、公孙皇后
       皇宫,御花园内。
       满目白雪,粉妆玉砌。一抹寒风轻轻拂过,送来浮动的暗香。
       公孙皇后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由几位宫女侍候着,在正花园中赏梅。本来,皇后来赏梅,一贯都是由皇上亲自陪着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盗贼四起,国运渐衰,万岁为国事忧愁,早已没有了这分雅兴。因此,皇后娘娘只能一人独自赏花了。
       御花园内突然跑进来一名太监,对公孙皇后报说侯爷府来人了,有急事要向娘娘禀报。公孙皇后听说娘家那边有人来了,连忙让他快来进见。她不知道这位胞弟给她带来了什么消息。
       那位太监出去,领着两位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两位仆人一见公孙皇后,就一头扑倒在她的脚下,哭声叫道:“皇后娘娘,不好了,侯爷他……他死了。”
       公孙皇后闻听,蓦然一惊,望着那名仆人颤声道:“你是说胞弟他……他死了?”
       仆人道:“正是。侯爷他……他被人害死了。”
       公孙皇后的心头猛地一颤,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公孙皇后她父母已亡,再无兄妹,就只有这一个胞弟了。虽然,她知道她这个胞弟不成器,仗着她的威名到处胡来,肆意滋事,但他纵是有千般不是,毕竟是皇亲国戚,什么人胆大包天,居然害死了胞弟。
       公孙皇后想起来不禁心如刀绞,她就那样僵立在花园中,很久都没有动。她不动,别人也都不敢动。
       终于,公孙皇后两眼发直地盯着他们,道:“他被人害死了?被什么人害死了?你说仔细些……”
       仆人道:“侯爷被捕头花无名杀死了。侯爷他死得可真惨呀!娘娘,你可一定要为侯爷报仇呀!”
       公孙皇后两眼毒光逼射,冷声道:“捕头?你家侯爷被一个捕头杀了?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连侯爷也保护不好?”
       仆人小声道:“只因侯爷他……他贪……”
       公孙皇后脸上的肌肉突突颤动,咬牙切齿地道:“别说了!那个捕头叫什么?”
       另一个仆人呜咽道:“花无名。”
       公孙皇后两眼直视远方,一脚将那仆人踢倒在地,阴狠地道:“花无名!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宫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传本宫口谕,中州沿途各府衙、各路军马,有抓到花无名者,无论尸首与活人,本宫将奏明圣上,封他为一品侯爷!”
       六、少林寺
       少室山中,巍峨庄严的少林寺遥遥在望。花无名站在山下。
       少林自天竺高僧达摩开派至今,多年来,享誉武林,被称为武林至尊。少林的命运有时候也就是整个武林的命运。
       公孙剑勾结慕容恒远欲图称霸武林。他们两人的目的都很明确,公孙侯爷觊觎朝廷已久,暗中已经聚集了很大势力,欲图谋不轨;而慕容恒远则想称霸武林,让所有的武林人士都听从他的调遣。
       花无名与少林寺中诸多高僧素为好友,尤其与方丈苦悲禅师更是至交。这次,苦悲禅师与武当空灵道长同邀天下几大门派,欲共同平定叛乱,免去武林祸害。花无名自然不会不来。他必须在体内剧毒完全发作,夺取生命之前,完成这件事情。他希望能在他有生之时,再为武林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花无名来到少林寺门前,却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少林寺大门紧闭,杳无人迹。连往日的诵经声也听不见。花无名怔了怔,不知道少林寺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走上前去举手敲门。
       片刻,一值勤僧打开大门,宣着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
       花无名施礼道:“在下花无名……”
       值勤僧突然如遭蛇咬一般,瞪着他怒声斥道:“你!姓花的!你……你居然又来了!你将我们方丈掠到哪里去了?”
       花无名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
       值勤僧话刚说完,便已出手,一记罗汉伏虎拳直朝花无名面门攻来。
       花无名急忙躲开他的出招,道:“小师傅,请将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值勤僧并不理会,又接连打出几拳。
       蓦然,就听寺门口一人沉声道:“值勤住手!”
       少林寺内忽地涌出一群僧人,自大门两侧列开阵势。手执法器、面容清癯的住持缓缓走到门外,两眼直视着花无名。
       “花施主今日既来,贫僧有一事不明,便趁此机会向花施主讨教了!”
       “花某亦有许多疑惑,主持请讲。”
       “花施主既然劫走了敝寺方丈,这次前来敝寺又有何贵干?”
       花无名忙道:“怎么连住持也认为是花某劫走了苦悲大师?”
       住持淡淡道:“贫僧虽然眼拙,花施主的容貌还是识得的。阿弥陀佛,花施主既然劫走了敝寺方丈,那就是想要与少林为敌了。”
       他看了看左右两边,朗声说道:“凡我少林弟子,俱有维护少林声誉和保护少林不受侵犯的责任,还不将这姓花的拿了!”
       早就蓄势待发的少林众僧,倏然间已从四面八方将花无名团团围住。
       花无名注视着他们,又惊又骇。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极度的苦楚。不知道少林寺竟究发生了什么变故,居然不容他有一丝解释的余地。他已被从各处袭来的劲风罩住。
       少林武学作为武林中的泰斗,自有他不容小觑的威力。花无名忽然间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尤其是少林达摩院四大长老的纯正内功,每一掌都带有雄宏的劲道,势如泰山压顶。花无名知道,他不能够久战。越是战下去,事情会越糟,误会会愈积愈深。
       他忽地抽身而起,跃上寺门前的一棵松柏,喘了口气道:“住持大师,一定是有人冒了在下之名,劫走了方丈,请住持容花某几日,花某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的话说毕,人便凌空掠了出去。
       七、武当山
       山道蜿蜒,一派寂静。
       花无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来。他不相信,以苦悲方丈的武功修为,武林中居然有人能制得住他,并将他劫走,可他为何要假我花无名之名作此恶行呢?
       现在,他只能去武当山,去找空灵道长,向他求援。
       他正在作着打算,忽然就见有五个手提长剑的人,沿着山路匆匆走来。
       他们身着雪青长衫,俱都神色凝重,走得很急。花无名立刻就认出来,这几人正是武当派的弟子。
       花无名走近一步,道:“各位道兄,在下花无名……”
       “花无名,你这狗贼!居然叫咱们碰上了!”不等花无名开口,空灵道长的大弟子无尘忽然厉声叫道,后边四人亦都瞪视着他。
       无尘话音刚落,几柄青锋宝剑已然翻飞,剑光四射,将花无名罩住。他们使的居然是武当派最有名的“三才剑阵”。
       花无名吃了一惊,急叫道:“各位道兄,你们这是干什么?”
       无尘怒斥道:“谁跟你称兄道弟?你这狗贼!以卑鄙无耻的手段劫走了空灵道长,咱们正要上少林寺去寻你,谁想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手中长剑一挥,已向花无名的心窝刺来。
       花无名连忙跳开一步,大声道:“各位道兄,请容花某解释!”
       武当的“三才剑阵”,在武林中本就罕逢敌手,他们用的又都是最狠毒的招数,花无名感到有些难以应付。他只好手、腕、脚、肘并出。武当派弟子见他出招阴狠毒辣,俱都又惊又怒,攻势越发凌厉。
       花无名心中既愤怒又无奈。忽地,他被一剑刺伤皮肉,钻心地疼,于是带着伤,纵身一跃,很快逃脱了。
       八、真假“一剑飞花”
       炉子上烧着红红的木炭火,屋子里非常温暖。印度檀香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
       柳眉叶笑靥如花。她轻轻斟上一杯酒,递给对面的慕容恒远。
       慕容恒远双手接杯,瞪着她惊叫道:“这样的法子亏你也能想得到!真是妙绝!”
       柳眉叶一笑,柔声道:“这若不是绝妙的法子,还用得着我柳眉叶去想么?”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柳眉叶甜甜地一笑,妩媚地望着慕容恒远道:“我们为了妙计干一杯。”
       慕容恒远脸色苍白,身材消瘦、单薄,一张英俊的脸庞,却是轮廓分明。他抓起她的另一只手,笑意深深地注视着柳眉叶,在她玉白的手背上吻了一下。然后,两手搓捏着她纤细的手指,将嘴唇凑到酒杯边,轻轻一吮吸,那酒便被一饮而尽。
       柳眉叶嫣然一笑,道:“这几道菜都是专门为你做的,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慕容恒远道:“是你那个从蜀中请来的蔡师傅的手艺吧?”
       柳眉叶道:“菜虽是蔡师傅做的,但我保证这里面干干净净,连一丝毒都没有。”
       慕容恒远笑了笑,夹起一口菜细细地嚼着,道:“这位蔡师傅肯定不姓蔡吧?”
       柳眉叶道:“他自然不姓蔡,但他确是个做菜的。他施毒的手段,据说在唐门中已经称着第二了。”
       慕容恒远道:“他若是称第二,就不会有人称第一了,是吧?”
       柳眉叶一笑。
       慕容恒远道:“蜀中唐门的人,你是怎么请来的?”
       柳眉叶笑了笑道:“一个人若想办成件什么事,只要他付出的努力足够大,就一定会办成的。”
       她又笑了一下,斟上一杯酒道:“我请唐门中的人来,只是对付他的,你就放心吧。”
       慕容恒远眼里溢着揶揄的笑意,道:“一剑飞花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天下跟他最要好的女人,却请了天下最厉害的施毒高手来对付自己。这可真叫人心惊胆颤呀!这以后谁还敢相信别人?”
       柳眉叶看他一下,有几分委屈地道:“我这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总是那么死心眼,笨得就像一头熊,只知道什么正义呀天理呀,有那么好的本事却不会利用。他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既然他不肯和我一起干,那我就只好对他不留情面了。这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他自己。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梦想着当上武林至尊呢!”
       慕容恒远注视着她,轻声道:“我这个听命于你的小人物,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又会看不顺眼,想个法子除掉的。”
       柳眉叶望着他痴声道:“你……,我要与你共享武林,你说出这样的话,真伤人心!”
       屋门忽然被推开,花无名一脸微笑,神色恭敬地走了进来。慕容恒远看到忽然而入的花无名,脸色蓦地变了,猛然翻身跃起,退开几步,骇异地瞪视着柳眉叶和花无名。
       花无名上前一步道:“见过香雪海楼主和慕容公子。”
       慕容恒远惊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道:“这……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柳眉叶,你一直在骗我?”
       柳眉叶柔声一笑,娇嗔道:“看你,还想做什么武林至尊呢,他若是花无名,我会让他此刻在这里出现么?”
       那人走上前道:“见过慕容公子。”
       柳眉叶满意地点点头,凛然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人道:“各门派在下都已经用花无名的身份通知到了,想必他们会很快赴约的。”
       柳眉叶拿过一只杯子,斟上一杯酒,道:“这件事你功劳不小,这是上好的波斯美酒,你也喝一杯吧。”
       “多谢楼主。”
       慕容恒远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回身坐到桌边。
       柳眉叶向那人道:“你下去吧。”说罢,转过身来笑道,“你分辨不出来,是吗?别说是你,就连少林的苦悲大师和武当的空灵道长,也分辨不出来,此刻正乖乖地听我的安排呢。就让那头笨熊去折腾吧,你和我就等着坐享其成。”
       她说罢,对着慕容恒远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然后站起来,手臂轻轻一摆,身上的薄衣就无声地滑落在地上。她因为喝了几杯酒,脸色艳红透亮,赤裸着雪白如玉的胴体,一步步向慕容恒远走过去。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无力地道:“天已不早了,干嘛还不抱我到床上去?还等什么?”
       慕容恒远立刻就抱住了她。
       九、侯爷府
       夜,漆黑如墨,黑暗和寒冷已阻断了一切。
       花无名小心谨慎地走过来。侯爷府在黑夜中高大巍峨,神秘而庄重。
       花无名前后看看,长街无人。他纵上院墙,向府内看去,侯爷府一片黑暗。往日歌舞不止、灯红酒绿的景象早已不见,处处弥漫着浓浓的哀伤。
       花无名轻轻落入院内,开始寻找府中的银库。他已作好打算,若今晚在侯爷府内查不到朝中的赈银,便去找公孙剑的谋士朱师爷。公孙剑已死,朱师爷现在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一定清楚银子的下落。
       花无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潭之中,他所面临的对手太过强大,势力及手段非他能想像。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被劫,使他显得更加被动。他知道,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一人了。
       侯府深重。花无名查找了半天,也没有弄清究竟有多少间屋宇,更不知道哪一间才是他们的银库。蓦然,他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一条黑影一闪即逝。他急忙追出去,那黑影却已不见了踪影。
       
       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后一柄利刃直刺过来。花无名急忙转身相击,雪亮的剑尖已在距离他胸膛仅仅一寸的地方倏忽而过。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跃身退开。
       三个分别身着白、黄、蓝色衣服的人,在黑暗中,已从不同的方向将他紧紧围了起来。
       就在这时,院中某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呼叫,格外刺耳。花无名辨出了方向,他顾不得这三人的包围,就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跃去。
       他一把推开窗户,飞身跃进屋去。“哧”地一声,划亮了火折子。
       屋中一把椅子上,朱师爷已经歪着脑袋,斜躺在那里。
       花无名心中一颤,知道必是有人要杀人灭口,破坏他的计划。他伸手到朱师爷的鼻前试了试,竟然还有一丝气息。花无名在他脸上拍了几下,问道:“朱师爷,是谁将你弄成了这样?”
       朱师爷动了一下,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但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花无名又道:“朱师爷,究竟是谁?你快说,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朱师爷含糊道:“你们做出这等事,却又问我……做什么?”
       花无名道:“朱师爷,有人暗中假花某之名为恶武林,欲阻花某追查侯爷贪污皇银一案,在下百口莫辩!”
       朱师爷浑身抽搐道:“你是花……”
       朱师爷咕地吐出一口血,道:“他们……他们是神鹰堡的人,侯爷的银子……都入了神鹰……”
       朱师爷的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毙命了。
       神鹰堡?
       夜更深。花无名立在那里,一时间思绪纷乱。
       十、卖醪糟的老头
       夜幕渐渐降临,星辰升起,天又快黑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镇子。花无名踏进镇来看了看,这儿只有一条街道,却非常繁华。两边店铺林立。街头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几个字:伏牛镇。
       花无名慢慢地走进来,他感到异常疲劳。他已经许久没有吃东西,这时困极了。很想找个地方吃上点东西,然后睡上一觉。
       但镇子的每个最显眼的地方,都贴着抓捕他的告示。公孙皇后亲自下诏,天下子民凡有看到花无名者,立刻通知官府缉拿归案,朝中必有封赏。
       夜已三更,花无名腹中已是饥饿难耐。长街尽头,一根碗口粗的旗杆上,挑着四个大灯笼,上写着“如意客栈”,似未张贴告示。花无名心中一喜,向客栈走去。
       此刻,街上已少有行人。街道拐弯处,却有一个身着羊皮棉袄的人蹲在那里卖醪糟。但他还没有收摊。花无名从他身边走过时,立刻被那诱人的醪糟香味吸引住了。
       卖醪糟的看着他道:“好汉,要不要吃一碗醪糟?我这是党参加如意醪糟炖的,又鲜又热,吃一碗不但能暖身,还能养精提神。”
       花无名一听,嘴馋地道:“好!来一碗。”
       卖醪糟的高兴地笑了笑,立刻从面前的筐子内,拿出一只倒扣着的蓝边细瓷碗,又从一个小篮内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细细地擦拭着碗边。开始准备为他盛醪糟。他大概有六十岁的年纪了,行动迟缓,两只手上的骨节非常大,衣服袖上的棉花已经露了出来。
       卖醪糟的唠叨道:“天黑了,不会再有人了,好汉,卖完你这一碗醪糟,我也就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卖醪糟的不管花无名听不听,自顾自地唠叨着,他的衣着虽然破烂,但举止稳重,神态安详,一脸的和善。他擦完了碗,就在旁边木炭火煮沸着的小锅内,满满地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醪糟汤。
       他双手递过醪糟道:“好汉,请尝一尝我的如意醪糟味道如何。如果味道不好,你尽可以不付钱的。”
       他说完,对着花无名和蔼地笑了笑。花无名接过碗,看了他一眼,冲他点点头。他端起醪糟碗,正准备喝下去,却突然发现那卖醪糟的正对着他看。花无名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正常,这卖醪糟的眼中精光逼露,非常有神。一个靠卖醪糟度日的老人,不应有这种目光。这是一个内力极强的人才具有的目光。
       花无名忽然将手中的碗放了下去。
       卖醪糟的大概已窥出了其中端倪,他不等花无名放下碗,突然挥手将碗猛地掀翻,一碗烧得正开的醪糟汤直向花无名的面门泼来。同时,他一脚又踢飞了火炉上的锅。半锅热气腾腾的醪糟汤也向花无名泼来。
       花无名忽然翻身跃起,一大碗和一锅醪糟汤便泼在了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噗”地腾起一股热气。
       卖醪糟的手中却已多了一把尖刀,瞪着他怒道:“我好心好意卖给你醪糟汤,你为什么这样?”
       花无名怒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用手帕施毒?”
       卖醪糟的道:“我哪里施毒了?你竟敢冤枉好人!”
       他不等花无名站稳,猛地一刀朝他的心窝刺来。花无名手中的剑光一闪,那握着尖刀的手腕却忽地离开了胳膊,连同尖刀落在地上。一股鲜血飞射而出。
       卖醪糟的瞪着地上自己的手,惊恐地道:“你……你砍断了我的手!”
       花无名用剑指着他,怒道:“留着你这种手腕,只能用来害人。说!你是什么人指派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卖醪糟的抱着断了的手臂,疼得脸上直冒冷汗,扭曲着脸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无名冷声道:“你不觉得你擦碗的动作太细心了吗?一个卖醪糟的人,不应该有那么洁白的手帕的。你那手帕上一定浸了剧毒,要全部擦在碗上是不是?说!你是什么人?”
       卖醪糟的握着自己的断臂,恨声道:“姓花的!算你厉害!今天我栽在你手上,会有人来替我报仇的!”
       他的话刚一说完,整个人忽然栽倒下去。花无名急忙去看,只见他已脸色乌青,七窍流血。花无名一怔,缓缓地回身向长街望去。
       街道空旷、沉寂,再无行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细细地查看卖醪糟的老人的衣服,想找出一些证据来,但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撕开他的衣服,在胸膛上却看到了一只凌空展翅的鹰。
       原来,这个人居然是神鹰堡的人!
       现在,不仅公孙皇后悬赏四处捉拿于他,就连自己正在调查的神鹰堡,也居然开始同自己直接交手了。他突然开始十分厌恶这个纷乱的江湖世界了。
       但他知道,事情没有结果,他不能就此退出。他挺了挺胸膛,紧握手中的剑,慢慢地向街道那边的“如意客栈”走过去。
       十一、如意客栈
       黑暗的夜里,三个黑衣劲装的蒙面汉子,手执尖刀,悄无声息,向如意客栈这边飞快地围拢过来。
       他们很快就上了房顶,挨着屋子细细搜查一番后,其中一人轻声道:“难道他不在这里?”
       “不可能。咱们黑衣使者的情报何时有过错误?”另一人摇头道。
       “那咱们继续找!”
       三个人一起点一下头,蓦地翻身不见了。
       长街尽头,忽然出现了一群手中执着断棍、破碗的人,一律的叫化子打扮。走在最中间的一个人虽然衣衫破烂,却十分干净。他正是丐帮马副帮主。
       如意客栈的火红灯笼,已经遥遥可望。马副帮主环顾一下周围众弟子,一挥手忽然道:“噤声!”他们便飞速地四下散开来,不顾坚硬寒冷的冰地,席地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长街那端忽然又出现了一群人,来到客栈跟前,其中一位身材瘦长的人问道:“可是丐帮的朋友在此?”
       丐帮马副帮主道:“正是。”
       这人又道:“原来是马副帮主。在下是华山张循。马副帮主星夜来此,却也是受了少林苦悲大师和武当空灵道长的邀请么?”
       马副帮主道:“原来是华山掌门,敝帮并未接到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的邀请,咱们来此是为了帮内的事情。”
       华山掌门张循道:“却不知贵帮发生了何事,烦劳马帮主亲自到此?马帮主既已来了,为何不进去?”
       马副帮主尚未答话,张循忽又厉声喝道:“那边的朋友既已来了,何不出来说话?”
       只见从如意客栈的一角,又走出一群人来。全都手执利剑,神色谨慎。头前一人朗声道:“华山张掌门好大的嗓门!”
       张循一笑道:“原来是崆峒派的江掌门,恕张某眼拙了。”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道:“江某到此是受了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的邀请,同兄弟几派共同商讨对付慕容恒远之事的。张掌门到此,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华山、崆峒、峨嵋几派都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事关武林中稳定和正义的事情,他们都有责任出手维护。
       马副帮主笑道:“几派今夜在此商讨大事,看来这如意客栈今夜确实要热闹一阵子了。”
       江掌门道:“马帮主,张掌门,咱们既已来了,就别叫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久等了。来,诸位请!”
       张掌门道:“江掌门,请!”
       众人都点了点头,一齐向里走去。
       忽听身后一人淡淡地道:“各位既然来了,何必要急着进去?在这里等不也一样么!”
       众人都吃了一惊,一齐回身看过去。只见在后边不远处立着一个人,一袭黑衣,显得沉稳、冷峻。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张掌门动容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止我们进去?莫不是也是受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之邀么?”
       黑衣人淡漠地道:“那个少林秃驴和武当牛鼻子,只怕此时却也不在这里罢?”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包括丐帮马副帮主在内,都大为惊诧。
       少林、武当历来被视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江湖中极受推崇和尊敬。这人竟敢公然侮辱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简直是蛮横、无礼至极。
       华山派掌门张循怒声道:“这位朋友,你怎么出言如此不逊?连少林、武当的掌门也中伤起来了?”
       黑衣人道:“咱们神鹰堡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惊呼道:“神鹰堡?怎么神鹰堡的人也来了?”
       丐帮马副帮主冷笑一声道:“这下看来的确有热闹可瞧了!”
       黑衣人冷冷道:“的确。待会儿马帮主可一定要好好瞧瞧。”
       黑衣人的话刚刚说完,从如意客栈内忽然飞出三条黑影,如风卷残叶,到黑衣人身边,一齐拜倒。
       一人道:“属下参见黑衣使者。”
       黑衣人道:“是不是已经办好?”
       这人惶恐道:“属下未曾找见。想必还没有到来。”
       黑衣人怒道:“真是废物!”
       脚尖一动,这人顿时被踢飞了出去。另两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黑衣人看也不看他们,身子一动,已越墙而过,进了客栈内。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惊道:“凌空飞叶步!”
       华山掌门张循喃喃道:“神鹰堡的人怎么也会到了这里?他们已经隐退西疆,好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这次出现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道:“听他的口气,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好像不在这里?”
       他顿了顿,忽然变色道:“莫非这里面有变?咱们赶快进去!”
       在场的人都神色一紧,互相对视一下,正要往里间去,就在这时,忽听旁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各位可是来找寻花无名那乱臣贼子的么?”
       众位正要进门,闻听此言,猝然一惊。他们站住身,一齐回头看去,发现后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干人。大约有二十几个,双行排开,整齐森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
       十二、伏牛镇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低声道:“好像是官府的人?”
       丐帮马副帮主皱眉道:“官府的人到这来做什么?咱们向来不与官府打交道的,怎么他们也来了?”
       华山派掌门张循环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向那边朗声道:“尊下是什么人,莫非也是为了花无名而来?”
       那女人道:“本宫星夜到此,为的正是要缉拿花无名这个乱臣贼子!”
       这边所有的人又是一惊,那个女人居然毫不隐瞒,居然还口称“本宫”。
       江一横道:“难道是逍遥宫的么?”
       就听那女人又道:“好得很!各位既然也是为了此人而来,那真是太好了!有道是人多力量大,不怕花无名那逆贼不肯就范。还望各位同心协力,共同缉拿。若有擒拿到花无名者,本宫定会重重有赏!”
       张循不等她说完,大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难道咱们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得到你的什么破赏才来的么?”
       张循刚言毕,却见那女人身旁一人猛一抬手,倏地打出一镖,直射张循咽喉,怒声喝道:“大胆!皇后娘娘在此,还不跪倒见礼?”
       这二十几人却正是公孙皇后带来的大内高手。公孙皇后自弟弟与花无名战死以后,一直怀恨在心,早已向各地官府发下令去,要求通力缉拿花无名。但几天过去,却一点音信也没有。公孙皇后正在着急恼恨之时,密报来信,说花无名要于此日晚,在伏牛镇和一帮江湖豪客密议当朝国舅、一品侯爷公孙剑盗劫皇银案一事。
       公孙皇后闻听后,本想立刻派大军前往缉拿,可转念一想,若是派大军前去,她的弟弟盗劫皇银一事,就可能会闹得天下皆知,那正为此事恼恨不已的皇上定会怪罪自己。这样一来,一直与自己暗争高下的西宫娘娘,必会借机蛊惑皇上,那样对自己大为不利。
       考虑再三,公孙皇后觉得还是暗中抽调大内高手二十余人,由她亲自率领,悄无声息,前来缉拿,既可以为死去的弟弟报仇雪恨,又不致使那件事外泄出去,叫天下人知道。
       他们星夜兼程,刚刚赶到伏牛镇,正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找,没想到就遇上了几派掌门正在客栈外商议此事。
       几位掌门人一听说竟是皇后娘娘,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公孙皇后何故突然到此,而且又口称花无名为乱臣贼子,要缉拿他。但他们平日散漫惯了,哪里肯听那人的话,只有张循闪身躲过了那一镖,其他人都站在那里没有动。
       
       崆峒派掌门江一横哼了一声,道:“既然公孙皇后要缉拿花无名,那为何还不进去亲自拿他,却要吩咐我们?”
       公孙皇后身旁那人怒道:“大胆狂徒!敢对皇后如此无礼!难道不想活了么?”
       公孙皇后用手一拦,道:“他们都是江湖侠士,不必拘泥于俗礼。各位,既然大家到此,都是要找那狗贼,那我们就应该同心协力,去拿住花无名才是。现在,本宫宣布,若有擒到逆贼花无名者,本宫将封他为一品侯爷,邀入朝中,享受荣华富贵。”
       丐帮马副帮主低声道:“咱们到此是为了本帮的帮主,难道是为了入朝为官的么?皇后娘娘也太小看咱们了!”
       皇后身边那人道:“各位既不肯入朝为官,那皇后娘娘封各位千两黄金,让各位回家去享受荣华,各位想必不会推辞?”
       公孙皇后盈盈一笑,轻声道:“各位既然早都来了,如何不进去,却还等什么?”
       十三、神鹰堡的黑衣人
       花无名早已醒了。他是被惊醒的。
       虽然他正在酣睡中,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人从他屋顶上走过。
       花无名立即翻身跃起,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功夫不弱的好手。而且,他已经感觉出来,他们不止一个人。他轻轻地下了床,轻烟一般从窗口飞了出去。
       一跃上房脊,他就看到了三个黑衣蒙面汉子。他们正在屋脊上跃来跃去,检查着每一个房间,显然是在寻找什么。花无名轻轻地伏在那里,想看看这三个人究竟要干什么。忽然,客栈外面响起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这三个人一怔,立刻翻身跃下屋脊,不见了。
       外面的吵嚷声越来越大,花无名已经听出来,来的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还有华山、崆峒几派掌门人。花无名来到地上,正准备出去同他们相见,蓦地却见一条黑影凌空飞了进来,黑衣劲装,身材高大,却行动敏捷,落在地上轻如柳絮。
       黑衣人一落地,望着花无名站立的方向,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尊下叫我们好找!”
       花无名瞪视着他,知道他不但看到了自己,而且也已认出自己。看来他们所要寻找的人正是自己。
       花无名道:“阁下是什么人?却不知为何要寻找在下?”
       黑衣人道:“神鹰堡黑衣使者,奉帮主之命,寻找一剑飞花花无名。”
       花无名一怔道:“神鹰堡?我与你们神鹰堡素无往来,却不知找我何事?”
       黑衣使者道:“虽然素无往来,但神鹰堡这回想高攀尊下,敝堡主想与一剑飞花共图武林,称雄江湖。”
       花无名吃惊地道:“共图武林?”
       黑衣使者道:“敝教隐退江湖九年,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时机总算到了。因此,敝堡堡主要复出江湖,雄踞武林。”
       花无名道:“想不到神鹰堡居然有这种野心。看来想称霸武林的人确实不少。”
       黑衣使者道:“因此咱们堡主才要同尊下义结金兰,共谋大计。”
       花无名道:“武林中人才济济,神鹰堡主何必要屈就花某?花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已。”
       黑衣使者道:“武林中虽然人才如云,但真正能与一剑飞花相匹敌的恐怕少之又少。咱们堡主能结识一剑飞花,实在幸运得很。”
       花无名疲乏:“花某若不同意呢?”
       黑衣使者淡淡道:“那可就对不住尊下了!”
       花无名冷冷道:“我倒想知道怎样对不住?”
       黑衣使者道:“任何悖逆神鹰堡的人,都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死。”
       花无名冷笑一声道:“只怕未必。”
       黑衣使者道:“未必?”
       一语未毕,黑衣使者身形一动,手中忽地多了件奇形怪状的兵器,在这漆黑的夜空里,竟也闪出点点寒光,已朝花无名袭来。花无名不退反进,手腕一动,手中剑光闪电般飞起,迎了上去。两兵相击,铮地一声,火星四溅。
       花无名正要反手出击,黑衣使者却翻身一跃,立即消失了。
       十四、神鹰堡堡主
       夜已很深,星辰满天。香雪海内,灯火明亮,笑语不绝。这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柳眉叶的屋子里窗户紧闭,门也关着,显得十分宁静。屋内立着一位陌生的男人。柳眉叶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那人接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柳眉叶恭敬地道:“姑娘有何吩咐?特使尽管讲。”
       被称做特使的男人对她点了一下头,道:“田姑娘对你送来的消息十分满意。一切都已按你所说的办了。这下,就看你的了。堡主,现在是该你大显身手,报答娘娘的时候了。”
       柳眉叶兴奋地道:“请特使回禀娘娘,在下早就按娘娘的吩咐,精心做了安排。绝不会有丝毫的差错的。”
       特使点点头,道:“很好。娘娘一定不会忘了堡主的功劳的。”
       柳眉叶道:“多谢娘娘!”
       特使看了看窗户外面,又道:“此刻,想必那公孙皇后已经到了伏牛镇。”
       柳眉叶忙道:“请特使放心,在下早已在伏牛镇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公孙一到,保准她有去无回。”
       特使道:“好!只要公孙一除,西宫娘娘的心头大患一去,凭借田娘娘的势力必会执掌东宫,到那时,她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她一定会让神鹰堡称霸江湖,让整个武林听从堡主调遣的。”
       柳眉叶道:“娘娘对眉叶的厚爱,眉叶永生难忘。这些年,全靠娘娘支助,神鹰堡才有今天,在下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特使若交待完毕,请特使前去休息,属下有一要事要去处理。”
       特使道:“不必了。娘娘的旨意已经带到,我这就要回去复命。娘娘还等着听堡主的好消息呢。”
       特使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柳眉叶施礼道:“送特使。”
       屋门一开,西宫娘娘的特使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屋内只剩下柳眉叶一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顺手端起特使刚饮过一口的茶杯,猛喝了一口。她一边喝一边暗想,但愿这次能一石三鸟,一举除去公孙皇后、花无名,还有那个讨厌的慕容恒远。
       想到慕容恒远,柳眉叶的心中立即充满了厌恶,这个没有头脑的蠢货!像他这样的人也妄图称雄武林,真是可笑!
       十五、百口莫辩
       大门外,一大群人纷涌着走进来。他们看到花无名,都露出惊疑的神色。
       华山掌门张循道:“一剑飞花花无名不是在这里么?”
       花无名不解地道:“正是在下,几位掌门星夜赶到这里却有何要事?”
       崆峒派江掌门江一横“咦”了一声,奇怪地瞪着眼道:“不是花大侠同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共邀我们来此的么?”
       花无名惊声道:“我何时邀请过你们?”
       张循道:“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不在这里么?”
       花无名诧异地道:“两位前辈怎么会来这里?”
       江一横道:“可明明是你与苦悲大师和空灵道长邀我们来此,共同对付慕容恒远的!”
       丐帮马副帮主道:“花大侠邀了敝帮吴帮主,却不知将他带到哪里去了?能否让马某和诸位弟子见上一见?”
       花无名道:“在下确未见过吴帮主。”
       马副帮主道:“花大侠亲自到敝帮邀请帮主,这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花大侠难道已记不起来了?”
       张循道:“花大侠在这里可曾看到神鹰堡的人?”
       花无名道:“神鹰堡的人?那个黑衣使者已同在下交过手了。只不过刚动了招,他却又走了。”
       江一横道:“不知神鹰堡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马副帮主忽地道:“花大侠今夜在这里做什么?”
       公孙皇后对一帮大内侍卫朗声吩咐道:“各位英雄,还不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同他啰嗦什么!”
       花无名还没有开口,忽听得门外吵吵嚷嚷,又有一群人到了。他们一进来,就听一人高声道:“花无名可在这里吗?”
       花无名道:“来的可是少林许长老么?在下见过许长老。”
       许长老道:“花大侠素与少林无咎,何苦要劫走敝寺方丈?贫僧连夜赶来,希望能与方丈见上一面。”
       江一横惊道:“花大侠劫走了苦悲大师?”
       花无名苦笑道:“这几天里,我不但向各位几派去发出了邀请,还一同邀走了吴帮主,在少林众目睽睽下劫走了苦悲大师,又去武当劫持了空灵道长?”
       许长老道:“请花大侠容贫僧与方丈见上一面吧。”
       花无名道:“许长老,以在下与你多年的交情,难道你也相信花某会劫持苦悲大师?”
       许长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花施主在众目睽睽下行此一劫,难道说少林几百僧人还会诬陷花施主吗?”
       马副帮主上前一步道:“想不到一剑飞花的花无名,居然也睁着眼睛说瞎话。兄弟们,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让他尝尝咱们丐帮打狗棒的味道!”
       华山派掌门张循、崆峒派掌门江一横都已怒不可遏,瞪视着花无名,欲上前捉拿。
       花无名扫视了一眼全场,知道局势已无可挽回了。
       忽听房顶上一人冷冷道:“一剑飞花费尽苦心劫走了苦悲大师和吴帮主,岂肯轻易交出来?”
       众人蓦然回头,只见房顶上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位黑衣人。
       崆峒掌门江一横惊叫道:“是神鹰堡的人!”
       花无名叫道:“黑衣使者!”
       丐帮马副帮主淡淡道:“花大侠认识他们?好像很熟?”
       只听黑衣使者道:“花大侠,你既然跟咱们约定好了劫走那两个老贼,就一定要遵守诺言。想必你也是不会将人交给他们的,是吗?”
       花无名又怒又骇,大声呵斥道:“你这狗贼!我与神鹰堡素无来往,什么时候跟你们许了诺言,劫走了两位前辈?”
       黑衣使者道:“花大侠怎么变成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花无名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你怎么能诬陷我?”
       花无名悲愤交加,正要飞身上前和他一拼高下,却忽然感到气闷难受,浑身乏力,他知道这是体内所中剧毒又在发作了。他只好尽力支撑着,不敢动一下。过得一会才渐渐缓过神来。
       黑衣使者对着下面的人冷冷道:“各位今晚到此,恐怕是要有来无回了。”
       花无名大声道:“你要怎样?”
       黑衣使者却不理会花无名他们,只怪笑一声,一翻身,跃下房脊又不见了。
       许长老道:“花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花无名气愤地道:“几位前辈,请容在下抓住那个恶人,当面对质清楚。”
       他手中剑一挥,就向房脊上跃去。哪知他刚一跃起,却又落了下来,他已经被满天剑气和掌气罩住。
       十六、血战
       黑夜之中,凌厉的剑招与许长老的掌风,如网一般铺撒过来。
       许长老道:“花施主还想逃么?”
       花无名急忙举剑相迎。只接几下,就感到他们的招式全都犀利、凶猛,他知道大伙儿是要与他生死相拼了。
       眼前这事情,分明是神鹰堡的人在栽赃诬陷自己,可他们就是不信。花无名清楚,此刻已经没有机会解释。他首先得活下来,再将神鹰堡的阴谋揭穿!
       可是,他一分神,被华山派掌门张循一剑刺中腿部,许长老毒辣的一掌跟踪袭来,他猝不及防,就被击倒在地。
       公孙皇后一见,急喝道:“将他杀了!替我那兄弟报仇!”
       数名大内高手往上一跃,一齐挥剑直朝花无名身上斩来。花无名就地旋转,不退反进,手中利剑向几人的腿部扫去。趁他们举剑回顾之际,花无名一纵身,已然从空隙中箭一般跃出。
       公孙皇后不等他着地,已在后边一剑向他刺来。花无名举剑在她的剑尖上一点,借力又再次跃起。
       公孙皇后大声道:“有击毙花无名狗贼者,本宫重重有赏!”
       就在这时,如意客栈外忽然响起一片喊声,紧跟着就有无数颗霹雳药弹飞射进来,落在院子里。药弹一落地,立即爆炸,火光冲天,声若惊雷。里边的人还来不及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炸倒了一大片。
       花无名和几位掌门人大为惊骇,相互对视一下,知道不妙,慌忙招呼众弟子撤退,一颗霹雳药弹飞来,却在少林许长老和丐帮马副帮主身边爆炸,他们两人当即被炸倒在地。马副帮主被炸掉了一只臂膀,许长老的双眼也已血流如注,倒在地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花无名浑身一颤,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急忙飞跃过去,扑到两人身边,一把抓起他们就向院外飞奔而去。他这一跑,院内的众人才猛地醒悟过来,纷纷扭转身挣扎着向院外奔去。
       花无名大声道:“贼人有埋伏,大家快快离开!”
       但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院墙上“呼”地跃上无数人来,包围了整个院子。不等他们有所准备,只见那毒镖、飞箭已飞蝗般射了下来。立刻,又有一大群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花无名已抓着许长老和马副帮主飞奔到了院外,他将他俩依墙放下,只见马副帮主气息微弱,低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名痛声道:“在下也不清楚。这一定是有奸人要设计陷害咱们。”
       许长老恨声道:“我们中计了!”
       花无名连忙道:“两位前辈,先在这里暂避一会,晚辈去救被困在里面的兄弟出来。”
       花无名只身返回,向客栈内奔去。刚到大门口,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人,手中利剑已向他上下刺来。花无名急忙举剑相迎,一剑刺穿飞扑而来的那人胸膛。
       另一人却已被花无名抓着握剑的手,死死地扭倒在身边,花无名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人忽然呆住,一动也不敢动了。
       花无名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快说!”
       那人低声道:“咱们神鹰堡今晚要一举行事,灭掉你们!”
       那人说罢,不等花无名再开口问话,他将脖子往剑刃上一抹,已割断了咽喉。花无名急忙伸手去试,他已没了气息。
       
       花无名急忙站起,向院内跃去。他忽然间感觉到,今晚这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而且,对手是如此强大,计划又是如此周密。他进入院中,院内已经血肉横飞,整个院子已被浓浓的血腥味和火药味罩住。
       正在这时,忽听得屋顶一人大声道:“不要放走了公孙皇后!”
       花无名急忙抬头看去,却是那神鹰堡的黑衣使者,鬼魅一般立在那里。
       忽然间,就见几十人向院中人群跃去,他们竟不畏对手的兵器,连人带兵器直撞对方的身体。顷刻就有几人被撞倒在地,早已身首异处,没了气息。他们居然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就听有人急声叫道:“保护皇后娘娘,快撤!”
       花无名瞪着他们,猛然一惊,不明白公孙皇后怎么居然也在这里,她却要做什么。第一批飞跃而来的人倒下了,却有第二批人飞扑着直撞过去,这次来的有八个人。顷刻,地上就又躺倒了八具尸体。公孙皇后身边的人一下就少了许多。
       公孙皇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来袭击她,而且,居然会这么不顾性命。
       她脸色苍白,颤抖着道:“本宫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为何要置本宫于死地?”
       没有一人肯回答公孙皇后的话。屋顶上的黑衣使者纵身而起,已朝公孙皇后掠来。花无名比谁都清楚,若等那黑衣使者扑到他们身边,那皇后娘娘的危险真正就要来临了。花无名想也没想,举剑就迎了上去。
       黑夜中寒光一闪,铮地一声,两部兵器刀尖相碰。黑衣使者的身影在空中一顿,蓦然向下沉落,手中兵器也跟着倏地刺向花无名。花无名没有后退,反而挺身疾撞过来,迎着兵器扑入他的怀中。黑衣使者料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忽地一怔,手中的兵器依然刺出,直刺入了花无名的肋下。
       花无名也未住手,趁着进势,手中剑已刺入了黑衣使者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无名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整个剑身已贯穿了他的腹部,血自背脊飙射而出。黑衣使者惊恐地瞪着自己的身体,他怎么也不相信,花无名会有这样的打法。他想说一句什么,可嘴里已经有血涌了出来。然后,就猛地倒了下去。
       花无名转回身,发现又有几人向这边袭来。公孙皇后身边的侍卫已经剩了没有几个。他们正在同敌人血战。花无名纵身一跃,来到公孙皇后身旁,一把用力扶住她。
       公孙皇后惊声道:“你……你是谁?”
       花无名道:“捕头花无名。请皇后娘娘莫要害怕。”
       公孙皇后浑身一颤,惊呼一声,恐慌万分地挣扎着要离开他。
       花无名忙道:“娘娘莫怕,有人要谋害娘娘,请让微臣保护娘娘离开此地!”
       公孙皇后颤声道:“你……你不杀我么?”
       花无名道:“微臣怎么会杀娘娘?微臣要保护娘娘离开。”
       公孙皇后颤颤兢兢地道:“你……你真的是要保护我么?”
       花无名道:“今晚袭击我们的是神鹰堡的人,他们要加害娘娘和众位江湖好汉。来不及细说了,娘娘,我们快走!”
       花无名说罢,一把背起公孙皇后就要离开,却猛地发现有十几位神鹰堡的人,已经扑了过来,将他俩团团围住。花无名只能一手抓着公孙皇后,一手同对手相战。
       公孙皇后伏在花无名的背上,吓得抖抖瑟瑟,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黑夜中,只听惨呼声不断涌起。终于,一下又变得寂静了。公孙皇后再次睁开眼,发现眼前只剩了花无名一人。
       花无名背起公孙皇后正要离开客栈,不想忽然浑身一软,猛地扑倒在地。
       公孙皇后一惊,道:“花……花爱卿,你怎么了?”
       花无名无力地道:“微臣已中了剧毒,恐怕不能保护娘娘离开了……”
       公孙皇后失声惊呼:“这……这可怎么是好……”
       公孙皇后扭头看看,院中的搏杀仍在继续,只是已经没有了开初的气势,人也少了许多。地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自己带来的二十几名侍卫,早已全部毙命。此时,她的身边只有花无名一人。
       公孙皇后一下紧抓住花无名的胳膊,绝望地哭泣起来。
       花无名挣扎着道:“娘娘莫怕,只要微臣尚有口气在,定保护娘娘安然无恙。”
       幸好这时候,黑夜渐渐退去。天,要亮了。
       十七、真正的对手
       阳光明媚,春的气息已能闻得到。
       花无名走进来时,香雪海依然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依然喧哗、热闹,客人如流。
       柳眉叶看到他,怔了怔,立即迎上来,幽怨地道:“你来了?你总算来了?”
       花无名道:“我总算来了。”
       柳眉叶盯着他,温柔地道:“是不是你要办的事情已经解决?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了?”
       花无名道:“只怕我没有这机会了。”
       柳眉叶倏然看一眼花无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花无名道:“发生了很多事,多得说也说不清的事。”
       柳眉叶迟疑一下,道:“是么?算了,别尽说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了。你到我这里来,就应该是快快乐乐的。连我都不能使你快乐,还有谁能使你快乐?”
       花无名道:“你的确能叫人快乐。”
       柳眉叶妩媚地道:“你肯定还没吃饭,我这就去让蔡师傅给你准备饭菜,等你吃饱了,有了力气,我再慢慢听你说。”
       她说罢,对花无名盈盈一笑,转身要往外走。
       花无名道:“不必了,虽然蔡师傅的菜做得很好,但我今天却不敢吃。而且,恐怕我没有机会吃他的饭菜了。”
       柳眉叶道:“没有机会,为什么?”
       花无名疲乏:“公孙皇后已经颁下旨意,香雪海从此要关门了。”
       柳眉叶吃惊道:“公孙皇后?她……她……”
       花无名一笑道:“公孙皇后她一切都好,她过得很好。”
       柳眉叶结巴道:“她不杀你了?”
       花无名道:“不了。皇后娘娘已经容让了我。我现在就是来传达她的旨意的。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去做饭了。蔡师傅的手艺虽然很好,他下毒的技艺也无人能比,只可惜他也永远没有机会了。而且,据说你请来的这位蔡师傅不姓蔡,他姓唐!”
       柳眉叶的脸色忽地变了,道:“你……你在说些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花无名道:“如果叫慕容恒远来帮着解释一下,你是不是就会懂了?”
       柳眉叶叫道:“慕容恒远?他……他在哪里?他难道肯听你的话了么?”
       花无名轻声道:“他不得不听,他已经被关进大牢了。皇上听了公孙皇后对事情经过的述说,要严办此事。而且,已经传下圣旨要绞灭整个神鹰堡。慕容恒远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他已经将一切都说出来了。”
       柳眉叶望着他,忽然泪光盈盈了,痴声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你是体内的药性发作了吗?你一定是药性发作了,又奔波辛劳,使你神志都不清了。”
       她说着朝花无名走过去,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着,揪心地道:“让我摸摸你发烧了没有,好么?你太劳累了。你需要先躺一会儿。来,让我扶你到床上去好好歇一会儿吧。”
       花无名拉开她的手,轻轻地一笑,道:“我怕我一躺下去又起不来了。”
       柳眉叶泪水忽然落了下来,道:“你怎么尽说胡话?我一点都听不懂了。”
       花无名望着她,半天没有吭声。然后,忽然笑了笑道:“你真的一点都听不懂?你还想继续装下去么,神鹰堡主?”
       柳眉叶呼吸忽然停顿,惊恐地瞪着他。
       花无名惨淡地笑了笑,道:我在你这里吃了饭之后,居然就身中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剧毒。据说这种毒很快就会要了我的性命,而且又无药可治。就在我毒性发作,同你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另有一个“我”,前往少林寺,用毒药袭击了苦悲方丈,又去武当山劫持了空灵道长,还邀走了丐帮吴帮主。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个“我”还居然又邀请华山、崆峒几派来共同对付慕容恒远。
       柳眉叶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变得僵硬。
       花无名又道,我在少林寺和武当被误解以后,却突然一路上被人跟踪。就在我去到公孙剑府向朱师爷了解情况时,没想到朱师爷却先我一步被他加害了。就在我进退维谷之际,在伏牛镇如意客栈,又有人设下了连环计,不仅杀害了许多少林、丐帮、崆峒和华山的朋友,还差一点加害了公孙皇后。细想起来,我的一切行踪只有香雪海的主人知道,发生这些事情,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道,而所有这一切事情,居然都是神鹰堡干的。据说神鹰堡很早就想独霸武林。尤其听说神鹰堡堡主是个来去无踪,非常神秘的人物,连蓝、白、红、黑四位使者都很难与他见上一面,平日只能靠异地传话。
       柳眉叶望着花无名,突然笑起来。渐渐地,她的笑却变成了哭,变得泪水盈盈,伤心欲绝。她的样子简直是柔弱无力,一缕清风也能将她吹倒。
       她用新藕一般白嫩、纤细的手指抹去脸上的泪水,凄楚地道:“真是想不到,纵横江湖的一剑飞花,居然认为我一个青楼的弱女子,是一大堡主,居然有那么大的野心,要称霸江湖。”
       她猛地揪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脯,凄惨地说:“既然连你也这么认为,这世界上我还能依赖谁?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纵然是说出什么来,又有谁肯相信呢?好了,你既然认为我是那么恶毒的一个女人,那你干脆一剑把我杀了算了!”
       她悲痛欲绝地扑倒在花无名身上,两手紧紧地抱住他,痴声道:“我柳眉叶能死在自己心爱的人剑下,我也心满意足了!”
       花无名看着她道:“你真的爱我么?我真是你最爱的人么?”
       柳眉叶含着泪点点头,痴声道:“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我柳眉叶这一生真正唯一爱着的人就是你花无名。”
       花无名心里一阵痛苦,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蛋。
       柳眉叶紧搂着花无名,手指在他的后背上柔情地游走着,仿佛难分难舍。她终于摸中了花无名背上督脉中一道大穴,暗中突然向那穴位用力点去。
       但花无名的身体却变得如泥鳅一般光滑,竟从她的怀中生生地滑了出去,立在了几步之外。
       花无名两眼望着她,一种揪心的痛在心头蔓延开来。
       柳眉叶脸色变得苍白。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她轻轻地道:“你不会放过我的,对吗?纵然我对你痴情万千,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你也不会饶恕我的,对不对?”
       花无名看了看手中的剑,剑光雪亮,寒光耀眼。
       花无名望着柳眉叶,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之情。他的心剧烈地颤栗起来,不是因为他要杀人,而是因为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居然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