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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传奇]台湾头号杀手潜入大陆
作者:李金堂

《中华传奇》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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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鼹鼠潜入大陆
       台北的8月,天气炎热而沉闷。这天上午,段云鹏快步如飞地走在马路上,对头顶上灼人的阳光,似乎毫无知觉。虽然他已是快50岁的人了,但那尚未发胖的身躯、富有弹性的肌肉和矫健的步伐,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10岁。
       他走进国防部保密局绿荫覆盖的院落,径直来到二处处长叶翔之的办公室。当他敲响房门,推门而入的时候,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叶翔之,这个在他心目中一向被视若神明的顶头上司,现在却嘻皮笑脸地坐在一张长沙发里,把一条臂膀无所顾忌地搭在紧偎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子的肩头。那女子留着一头长发,两只黑黑的眼睛闪着亮光,白嫩的双手抚摸着叶翔之的另一只手,一条穿着肉色长统丝袜的大腿,肆意地撂在叶翔之的膝头上。
       段云鹏是奉召而来的。三个月前,也就是1949年5月,他从上海乘中央轮,仓皇逃至台湾。可是来台三个月,那种无事可干,终日游逛的生活,又使他觉得自己像一件被丢弃的废物。这种冷落,他难以忍受;尽管海岛上的佳影丽色不少,但对他这个人地两生的北方人来说,处处都很不习惯。所以,不论怎样,他也无法排遣掉郁结在胸中怏怏不快的心绪。昨天,保密局通知说,叶翔之处长要亲自找他谈话,他好像打了一针吗啡,精神为之一振。今天如约而来,不料碰上如此尴尬的局面,使他进退两难,像节木桩僵在那里。
       见他那神色紧张的样子,叶翔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蓦地从沙发上跳起,一边伸出右手,一边快步迎上前来道:“云鹏兄,近来可好?”
       “好。”段云鹏连忙握住叶翔之的手,毕恭毕敬地说,“谢谢处长的关心!”
       “我来介绍一下,”叶翔之指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那个年轻的女子,说,“这是周士英小姐,人称江浙十三妹,敌后游击司令周慧茹女士的千金,保密局二处新任科员。”
       “你好,周小姐。”段云鹏弯了弯僵直的身子。
       “这位就是段云鹏先生,保密局难得的干才!”叶翔之以一种对自己的部下表示十分满意的神态,不无夸耀地说,“段先生1929年在北平拜江湖义侠燕子李三为师,李三死后,段云鹏先生在平津一带就名声大振。1946年,他参加团体之后又屡建功绩。现在,我晋升他为平津少校特派员。来,你们认识一下吧!”
       “久闻大名!”周士英微笑着走向前来,像观赏什么名贵物品似的,围着段云鹏转了一圈,见他身材匀称,黑红的国字脸上,长着一对机警的眼睛。站在那里,像座铁塔似的。周士英便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段先生果真名不虚传,威武、健壮、干练,不愧为当今英才!”说着,双手猛地搭在他的双肩上,莞尔一笑,便把涂得血红的双唇,向他的嘴巴上凑了过去……
       “不敢当!”段云鹏见此情景,慌忙倒退了两步,双手架住周士英的手腕。他长期混迹江湖,随后又成了保密局的一名职业杀手,封建主义和法西斯主义在他身上融为一体,对周士英的这套洋礼节,本能地感到十分厌恶。他暗暗吸了口气,突然抓紧周士英的手腕,用力向上一抖,只见周士英那苗条轻盈的身躯变成一团飞向空中。
       “段先生,您……”周士英被吓得哎哟乱叫。
       段云鹏双手一托,接住她将要摔落在地上的身子,抱起双拳,微微一笑,带着歉意地说:“玩笑,玩笑。”
       “哈哈哈哈……”叶翔之想不到段云鹏会演出这幕别出心裁的闹剧,一时忍不住大笑,随后挥手说道:“坐坐,大家都坐下谈。”
       段云鹏似笑非笑地撇了一下嘴巴,两眼注视着叶翔之,挺直上身坐在沙发上。
       “云鹏兄,你现在做什么?”
       “没有啥事,每天闲逛。”
       “派你回北平工作,你敢不敢去?”
       段云鹏笑了笑,说道:“我做的是这份工作,哪儿也敢去;我要是不做这份工作,哪儿也不敢去。”
       段云鹏说完此话,并拿眼角扫了周士英一眼,来台湾遭到冷落而郁结在心中的不满情绪也溢于言表。
       “目前,党国处境困难,像云鹏兄这样忠诚之士,实在令人敬佩!”叶翔之带着吹捧的口气说道,“因为北平你实在太熟了,江湖上朋友认识的又太多,所以不想叫你去;可是眼下又派不出人来。云鹏兄要是不辞辛苦愿去北平的话,那就太好了。”
       段云鹏急切地问:“这次派我去北平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嘛,由周小姐同你详谈。”叶翔之接着说,“你们谈吧,我有事,失陪了。”
       叶翔之离开办公室,周士英理了理披在肩头的长发,坐在叶翔之刚才坐过的那把藤椅上。段云鹏见她沉默不语,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主动搭讪道:“周小姐,方才让你受惊了。”
       周士英一笑:“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嘛,何况你我都是党国同志,开点玩笑算不了什么,咱们今后不是还得长期共事,同舟共济吗?”
       “是的,是的。”段云鹏连连点头。他原以为周士英不过是摆在团体机关里的一只供人玩赏的花瓶,从心眼里就瞧不起她,现在见她说话很有见识,又由她来向自己交代任务,不禁多了一份敬佩,并深感内疚地说:“兄弟是个粗人,如有冒犯之处,尚请周小姐多多原谅!”
       “这点小事,何必往心里去呢?”周小英嫣然一笑,顺手将藤椅子向前一拉,两肘支撑在膝盖上,向前探着身子,态度亲昵地说,“段先生,告诉我,你在台湾还过得惬意吗?”
       “惬意个屁!”段云鹏粗鲁地骂了一声,准备把一股脑的怒气吐出,又突然感到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要跟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谈呢!于是扭转话题,问道,“周小姐,这次派我去北平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周士英不紧不慢地说:“你这次的任务,主要是行刺;其次,是纵火、爆破;第三,就是在当地组织我们的力量,观察华北的各种情况。”
       “我们的行刺对象是谁?带什么武器?”
       “行刺对象嘛,现在不告诉你,等出发之前,给你列个名单,你要记熟,名单不能带到大陆去。武器也不好带,到大陆后看弄不弄得到。”
       周士英说着站了起来,一边若有所思地在地上来回踱步,一边回头瞧瞧端坐在那里的段云鹏,接着说:“段先生,这次晋升你为少校,叶处长已经向你宣布了。你的月薪是90银元,一次发给你6个月的。另外,再给你个人补助500元,活动经费1000银元。你的化名叫李馨斋。出发以前,有什么事可以跟我直接联系。”“周小姐考虑得很周到,兄弟着实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周士英走到段云鹏的身旁,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上,双手张开五指相抵在一起,两眼望着窗外,问道:“段先生,现在你想什么呢?”
       “我……”
       “嫂夫人身体好吗?”
       “我的老婆没有知识,身体还好。”
       “你走之后,嫂夫人由我照顾,你每月薪水照旧发给嫂夫人,这个请你放心。”
       “有周小姐这样的热心人,我一百个放心。”
       “现在是战乱时期,做人不易,做女人就更不易呀!你们常说女人是祸水,又有哪个男人不在女人身上找乐趣?”不知为什么,周士英突然伤感地说,“从抗日以来,我就跟着母亲在江浙一带打游击,后来发生内战,我更没有过一天安宁的日子。难道做个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幸福和欢乐!我偏不!我就是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想跟谁好就跟谁好!”周士英的一番话,说得段云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用充满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段先生,我带你去找刘始复,他是保密局特种技术研究部主任,由他教你配炸药的技术。这对你胜利完成此次担负的特别任务,是至关重要的。”
       回到家里,他看见方桌上放着一张请帖,上面写着:
       云鹏兄:
       订于明日中午在局办公室设宴为君饯行,敬请届时光临!
       弟毛人凤。
       第二天中午,他准时来到保密局办公室。当他推门而进的时候,在场的周士英向他投来含情脉脉的一瞥,但他却装作不曾相识的样子,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毛人凤身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坐在那里谈笑风生的保密局的总头目,丝毫没有国民党军人的那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神情,倒像一位面目谦和,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云鹏兄,我们是初次见面喔!”毛人凤热情地和他握手说。
       “感谢毛局长的器重。”“不必客气!”毛人凤拉着他的手,向餐桌走去,用目光招呼着别人,说,“来来,坐吧,坐下来边吃边谈。”
       毛人凤率先坐在餐桌旁,段云鹏站在那里,直等笑咪咪的叶翔之落座后,才坐在了毛人凤的对面。周士英走过来,拿起酒瓶,给每人斟满了酒。
       毛人凤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在段云鹏菜碟里,随后端起酒杯,对众人道:“我们同共产党打了几十年仗,现在检讨一下我们的工作,一条重要教训就是心慈手软,对他们领导层的关键人物表现得无能为力,下不了手。云鹏兄此次勇于担此重任,可钦可佩。来,让我们敬他一杯,祝他马到成功!”
       四个人一饮而尽。叶翔之说:“云鹏兄对团体是很忠实的。1947年在北平破获共产党地下电台,年初又在北平行刺何思源,云鹏兄的功绩卓绝啊!”
       “那好,那好。”毛人凤喝完酒,问段云鹏,“1947年那次,你得了多少奖金?”
       “我得了八钱九五型黄金的奖励。”
       “最多的是多少?”
       “一两五。”
       “这次出发给你的经费够不够用?”
       “足以够用。”
       段云鹏红光满面,接着兴奋地说:“我在北平站工作时是先干事后报销,现在事还没成,先给我经费,这太信任我了。再说,平、津两市我的朋友多,缺不着钱用。”
       “你还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
       “没有什么困难。”
       “云鹏兄此行任务艰巨,望你慎思慎行。对于你个人的行动处处要保密。你很能干,将来你的前途很有希望!”
       “感谢毛局长的信任和栽培!卑职誓为团体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饭后,毛人凤和叶翔之因有急事处理,握手告辞。段云鹏站起来,也想离席而去。不料周士英说:“我还有话跟你说。”他们走到二处办公室,叶翔之已先于他们赶回来,正背对房门双手插腰,全神贯注地看挂在墙上的一张地图。
       “请问叶处长,还有什么吩咐?”段云鹏走进办公室说。
       “请坐吧!”叶翔之转过身来,走到办公桌前,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又说,“周小姐,请把那份名单拿给云鹏兄看。”
       周士英急忙上前,打开墙角放着的一只墨绿色金属文件柜,从卷宗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了段云鹏。段云鹏接在手里,拿眼一扫,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默读——
       奉总统密谕:火速选派忠诚可靠之人,赶赴北平,于十月一日共匪政府成立前后,对以下匪首中任何之一者皆可实行处置,以示中央政府之惩戒,昭天下以正义。
       计开: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李济深、郭沫若、傅作义、张治中、邵力子、薄一波、叶剑英、聂荣臻、刘伯承。
       段云鹏看完这份名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泥塑般愣在那里,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鹏兄,有把握吗?”叶翔之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拳头在他的胸前打了一拳问。
       “唔……”段云鹏挺了挺胸支吾道。
       “云鹏兄,你去之后可伺机行事,不管是谁,只要是共产党政府的要人均可行刺。对于你的爆破任务,只要是在平津一带的工厂、仓库和各个区域的企业皆可以进行,你自己酌情行动。”
       叶翔之的这一番话,是鼓励还是劝慰,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从他对段云鹏此行的任务所作的补充说明来看,或许他自己对那份总统密谕就缺乏足够的信心。
       “好!”段云鹏重新鼓起了劲头。他想起了他在平津的那些朋友,他们或许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于是,他又问道:“叶处长,我到大陆后组织的人员你们给什么名义?”
       叶翔之闭口未答。周士英连忙接过来说:
       “段先生,这个可由你自己作主。你看他们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出成绩的由你回来后保荐,我们可以录用。”
       “我到平津后,和保密局如何联系?”
       “关于联系办法暂时还不要规定,你的任务完成一个后,回台湾来,我们再研究。”叶翔之说。
       “好吧!我遵处长命令行事。”
       段云鹏又把那份总统密谕细致地看了一遍,双手交给了周士英。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段云鹏只身一人,商人打扮,带着简单的行李,从台北到了基隆。在苍茫暮色中,登上了保密局事先为他安排的一条渔船。
       这条木制渔船的吃水量仅70吨 ,在海浪的冲击下,像头落水的大象,仰头卷鼻,焦躁不安地晃动着笨拙的身躯。
       段云鹏站在甲板上,心神不宁地看着波涛翻涌的大海。虽然他在保密局干了多年,但将总统的密谕交他一人去办,这还是第一次。他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脚前放着的那简单的行李上。如果不是里面藏着他领取的1500银圆兑换的美钞,他才不会带着它上路!
       时间飞快地过去了,转眼到了九月初一。经过多天的舟车辗转,段云鹏先偷渡到上海,并顺利潜入天津。此时,商人打扮的他,拎着小手提包,走出了天津北站,出站不远处他就上了黄牌电车,随着那当啷啷有节奏的铃声,电车很快把他带到南马路。
       
       段云鹏 到南马路二道沟12号找于振江家。于振江之父于铁山在世时,是段云鹏知心朋友。于家人都无正式职业,主要是靠给小偷销脏为生计,他家又是小偷的窝藏点,有的小偷长期住他家。由于段云鹏和于铁山有这层关系。1947年段云鹏通过在市政府任守卫长的盟兄弟李联禅介绍,把于铁山的儿子于振江保荐到了警察局当了警察,这样于家给小偷销脏出事后,便由警察于振江出面变成合法的保护伞。给段云鹏开门的正是于振江。他一看来人是段云鹏,不由得倒退一步,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四叔,快请屋里坐。”
       段云鹏进院后扫视了一下院子,除了三间还是破旧不堪的北屋外,院里已新盖二间新的东西厢房。院里那棵老槐树还是那样郁郁葱葱。于振江把段云鹏 请进屋后,急切地问:“四叔,听说您去了台湾,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段云鹏微微点下头说:“不错,我是去了台湾,现在我又奉命回来了。”
       说话间,东屋门帘一撩,走出一中年妇女,笑嘻嘻地冲段云鹏直乐:“四哥,还认识我吗?”
       “认识,你不就是老舅母吗?什么时候来的?”
       “不,我常住这,好照顾振江吃喝,我身边也没别人,就拿振江当我儿子。”
       老舅母名叫曹裕珍,丈夫已故,独身一人,常住于振江家,料理家务。
       段云鹏 笑着说:“还是于振江福份大,吃喝都有人侍候。”
       曹裕珍让段云鹏坐下,便笑着问道:“刚才我在里间屋听你说,你是从台湾来?”
       “我从台湾来是带有特殊使命的,现在我是平津特派员,来大陆组织队伍,迎接国民党军队反攻大陆!”
       “那太好了,我们可有出头之日了。”曹裕珍高兴地指了一下于振江,又说:“就拿振江这孩子来说,当着好好的警察,这会儿给弄下来了,去街里当清道夫。哼,共产党能让咱这号人好好过吗?”
       段云鹏应和着曹裕珍说:“暂时先凑合着混碗饭吃,总有一天来个底朝天,咱们说了算!”
       于振江见二位长辈净说气话,自己也不好插嘴,忙问段云鹏:“四叔,您现在住哪?”
       “还没找着地界儿,你没看见我是提着包来的吗?”段云鹏指着放在地上的小手提包。
       “四哥,住咱这,这清静,也没外人来,你就和振江住西屋,多方便。”
       段云鹏有些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他对这些朋友是十分放心的,就是怕外来的生人知道招来杀身之祸,他追问了一句:“平常都有哪些人来?”
       曹裕珍看出段云鹏的心思,连忙说:“都是道上的,放心吧。”
       “我先住几天,看情况再说。”段云鹏听曹裕珍这一说,才下定决心。
       “振江,拿钱去买点鸡蛋,别忘了打点酒,中午你们爷俩喝上两盅。”
       自台湾来大陆,段云鹏还是第一次吃上北方的饭,第一次感到真正的酒足饭饱。他告诉于振江,他去澡堂洗个澡,说着走出了院子。
       当段云鹏走出浴池已是下午5点多钟了。10月的北方,天气有点凉意,一阵寒风吹过,段云鹏就打了两个寒颤,顺着马路往前走,街两旁的店铺生意做得很红火。他感到不像台湾报纸宣传的那样,店铺关门,民不聊生,大陆的人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景虽然让他感到不舒服,但也无奈。
       几天来,段云鹏召集了一些过去的死党组成秘密行动组,让他们分头去执行勘查地形、寻觅爆破点及纵火的仓库等任务。
       段云鹏在曹裕珍家订了《天津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三份报纸。并一再叮嘱曹裕珍把报纸上登有共产党领导人的照片保存好,便于行刺人员随时都能认出,有利于行刺人员快速执行刺杀任务。特别是报纸上刊登的有关我们的事情,务必要把人名记下来或剪下来保存。10月底,段云鹏登上由天津去北京的列车,他此次去北京主要是联络昔日的朋友,能组织就组织起来,也顺道探听北京的消息。
       段云鹏在北京东便门下车,进哈德门,又出和平门,很快他就找到前外笤帚胡同魏金山家,魏金山住的是北京很标准的四合院。
       段云鹏用劲拉了一下门铃绳子,不一会就听见院里有脚步声。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魏金山。
       “哎哟!是四哥,请屋里坐。”
       魏金山领着段云鹏进了正房,连忙把门关上,吃惊地问:“四哥,你是从哪来?”
       “从台湾来。”
       镇静下来的魏金山忙问:“你现在从哪里来的?”
       “我刚从天津来。”
       “你来北京要慎重一点,北京认识你的人太多,你能不来就别来。”
       段云鹏从魏金山的问话及眼神里,已经看出他现在有些胆小怕事,或许还有别的难处。但魏金山不会忘记段云鹏过去对他的帮助。
       那是1947年,魏金山做了一批鸦片生意,运进北平时被扣,全靠段云鹏上下打点,才以合法身份将鸦片取回,使魏金山发了笔横财。从那时起两人成了莫逆之交,结为金兰。
       “四哥,你在天津住什么地方。”
       段云鹏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身份,也让魏金山高看一眼,随口说道:“我住在天津英租界李公馆,那里既严密又安全。”
       魏金山也看出段云鹏来北京必有重任,他决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他太了解段云鹏了。
       “四哥,你来北京有什么事?”
       “兄弟,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决不瞒你。我此次来北京的目的是侦察共党政府各高级首长,其他党派领袖人物以及投降共党的一类人员,调查他们的住处,尔后由我去行刺!你是否可以帮我调查调查?”
       “不好调查。”魏金山说,“共产党做事很严密,北平解放都快一年了,没听说他们这些人都住在什么地方。”魏金山表示爱莫能助地说。
       “四哥,你有事来家找我,千万别去我那正义茶店,更别去煤铺,这两柜上的人都认识你,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谁靠得住谁靠不住。你说要我帮你调查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
       段云鹏很自信地说:“放心,我不会干这傻事。调查的事就有劳你了。”
       中午,魏金山请段云鹏在家吃了饭,夜里两人闲谈时,段云鹏把台湾的大局、美国对国民党的援助、舟山岛修建飞机场以及江苏、浙江一带国民党的游击队如何打击共军,大吹大擂了一阵后,二人便沉沉入睡了。
       转天一早,段云鹏告别魏金山,
       夜半枪声吓惊魂
       自段云鹏潜入大陆以来,他四处活动已有一个多月,虽然联络和组织了一批人,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些老粗,在社会上混还能说得过去,要这些人用智谋去和共产党斗,成功的希望很渺茫。不过这帮人是些亡命徒,一但出现纰漏被共产党捉去,段云鹏深信,他们宁死也不会把他给供出来。这恐怕带有民间帮会色彩,他对此深信不疑。想到自己从旧军人一步步踏进偷盗行列,由小偷变成江洋大盗,由入室大盗变成了保密局的职业杀手,段云鹏不由得沾沾自喜,感觉这条路算是走对了。他记得他初进北平行营督察处就和共产党交过手……
       那是1946年2月。段云鹏在北平入室窃得中堂家一串翡翠念珠,在天津由徒弟刘清山销脏时被抓,供出了他,北平侦缉三中队将段云鹏缉拿,历经三个多月审讯,段云鹏只字未供,不承认此物是他偷窃。
       5月份的一天,北平行营督察处四组组长江洪涛去看守所见段云鹏。段云鹏并不认识江洪涛,江洪涛一见面就说:“段云鹏,你不要害怕,我是奉北平行营督察处马汉三处长之命,让你去督察处做事。我今天来看看你,明天我接你去督察处!”
       江洪涛走后,段云鹏半信半疑地愣在那里,他根本不信天下有这等好事,他用劲拍了一下大腿,狠狠地骂道:“别来这一套,全是他妈唬人!”
       段云鹏虽然骂了江洪涛一伙,认为他们是骗子。但是,现实却让他大吃一惊,看守所莫所长马上给段云鹏送来香烟,端来茶水,连饭菜都是从外边饭馆买来的。这更使段云鹏摸不着头脑,他猜想是不是明天就要赴刑场,这是处决前的最后款待。还是同押犯崔铎说的对,这绝不是死前的款待,即便你盗窃的是价值不菲的翡翠念珠,也不可能判死罪。
       第二天上午10点钟,江洪涛的确来看守所把段云鹏带走,并将他送到北平警察局副局长祝维平办公室。祝维平心平气和地说:“段云鹏,行营叫你去做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胡搞了,你的前途是很有希望的。”
       就在祝维平说话时,司法处将段云鹏的案卷送到江洪涛跟前,江洪涛拿着案卷说:“不要这案卷了,你们把它销毁算了。”
       第二天上午,段云鹏随江洪涛去中南海行营督察处见马汉三。由江洪涛引见结识了督察李纯根、秘书周谍树。秘书转告段云鹏,马处长有事外出,让段云鹏下午去马公馆谈话。
       下午,段云鹏去东城煤渣胡同马家公馆,见到了马汉三。马汉三一见他立刻热情地说:“欢迎段先生加入我们的队伍!”
       段云鹏一脸感激地说:“感谢马处长提拔。”
       “段先生,快请坐下。”马汉三挥手示意,并亲自斟上一杯茶递过去问道,“听说你的国术功夫不错?”
       “就现在而言,对付三俩还凑合。”
       “你现在上房的技术是否生疏?”
       “我们这行当,上房是基本功,是能否吃饭的看家本领。”
       “好!我们现在就需要你这种人!”
       马汉三听段云鹏这么一说,显得很高兴。
       “你现在和江洪涛一个组,有什么事和他商量,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去督察处来找我。”
       “是,我绝对服从命令!”
       马汉三提笔写张条子给段云鹏。
       “你把条子给江洪涛,先给你找个地方住。”
       第三天,段云鹏搬到北平隆福寺崔府夹道二号督察处四组办公处后院的北房。
       段云鹏正式在督察处干事了,闲时段云鹏总上街溜达,探听各种消息。一天,他听说崔铎出了看守所,就去西单报子街七号院看崔铎,并认识了其胞弟崔镇和刀纪章。由于三人都没事干,段云鹏写个报告给马汉三,要求三人共事。马汉三批准了段云鹏的要求,指示段云鹏成立一个秘密行动队,由段云鹏任队长,身份不可公开,并直接受马汉三指挥。
       1946年7月,马三汉给段云鹏下手令,让段云鹏的行动组秘密监视军调处共产党代表叶剑英、滕代远。接到手令的段云鹏立刻召集崔铎、崔镇及刀纪章,秘密协商监视共产党代表的办法。段云鹏决定派三人轮流在景山东街和西城西京畿道监视叶剑英和滕代远两处住宅,对两处住宅进出什么人都要作记录,判断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并给马汉三汇报,让马汉三及时掌握叶剑英和滕代远的活动情况。
       7月中旬的一天,督察处四组组长江洪涛突然找到段云鹏,说:“云鹏兄,我奉命通知你把共党谈判代表叶剑英每天去军调处开会带的那个皮包偷来。若偷不到叶剑英的皮包,上级命令,你可以就地刺杀叶剑英!”
       段云鹏听后一愣,忙问:“这是谁下的命令?”
       “马汉三处长的命令!”江洪涛干脆答道。
       段云鹏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知道要刺杀叶剑英并不是一般行动,必须要有周密详细的行动计划,不然出了差错,谁也担不起这责任。段云鹏立即去煤渣胡同马家公馆去请示处长马汉三。
       马公馆除马汉三外,在座的还有一位国民党军调部的委员代表黄天迈。
       马汉三听完段云鹏的汇报后,笑着问:“你用什么办法刺杀叶剑英?”
       段云鹏立即答道:“我可以用手枪,用利刃,纵火等,可根据不同情况,采用不同手段!”
       马汉三摇摇头说:“这样做都会有痕迹。”
       黄天迈在一旁插言道:“我觉得不要杀他们,这样会引起国共的纠纷,老头子知道了也不好向他交待。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的文件用照相机拍下来,或者在他们的住处监视来往出入人员,另谋其它线索。”
       马汉三脸一沉道:“按黄代表的主意办,你今天的报告很重要,今后凡遇大事来我处请示!”
       当天夜里,段云鹏带着照相机,同崔铎去了叶剑英住宅。在叶剑英住宅转了一圈后,段云鹏见四周无人,轻轻地一提气,疾跑几步,猛力一按墙角,就飞身上了叶宅后边的房顶,并用绳索将崔铎连拉带拽弄上房。
       今夜的段云鹏打扮非常特别,清一色的绸缎家做的裤褂,上身紧扣一排疙瘩绊,下穿紧腰灯笼裤,脚蹬一双胶底鞋,腰系一条软丝宽边腰带,一身旧时练武之人的打扮。他在房上观察一阵后,轻轻拍了一下崔铎,示意他先在房上等候。自己则翻身跃下房进了院子,落地如棉,无一点声响。他在院内似野猫到处蹿动,眼睛死死盯住叶剑英卧室内的动静。他走近卧室窗户下,直身探头观察室内情况,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便立即蹲下,趴在花丛中。这时在四处巡查的警卫人员从南面月亮门走了出来,等警卫人员在院里转悠了一阵离去后,段云鹏马上从花丛中走了出来,飞快地直奔墙角,慢而轻地爬上房,并拉着崔铎轻跳下房。
       段云鹏和崔铎回到住地,段云鹏解下腰带脱下上衣对崔铎说:“幸好我没让你下房,否则必会出岔子;叶宅守卫森严,卧室内更紧,要想盗得文件,还想拍照,绝对办不到!”
       在叶剑英住处未能下手。几天来段云鹏派了几拨人去西城西京畿道滕代远住处侦察,探到的情报是:滕代远住处西南角有个小跨院,住有警卫队一队人,听说共产党谈判代表怕发生意外,警卫人员都配有枪支。
       为了证实情报是否准确,段云鹏还亲自去侦察了。他深夜独自一人爬上房,并在正院的天棚上藏着,看见北屋是滕代远夫妇居住的卧室,南房是办公室,东跨院是厨房,南跨院住有四五人,全都是体魄健壮的青年,南房办公室桌子上有人睡觉。在夜间约二三点钟时,南院人还未睡觉,段云鹏还看见他们每人端着一碗面汤在吃夜宵。
       
       他还发现院里人并未见带有武器。由于院内电灯明亮,没有藏身之地,段云鹏没敢下院。他在天棚上足足观察了三个钟头,见无缝可插,准备撤离滕宅。他从天棚迈上房,由房上往东去,东边是个小死胡同,从那可以下来。正当段云鹏要跳下死胡同时,院里突然有人大声问道:
       “谁!”
       “干什么的?”
       段云鹏一听,吓坏了,不敢跳入死胡同中。他拨头就跑,在房上一阵猛窜,此时就听一声枪响,子弹从他耳边擦过,段云鹏顾不得许多,赶紧由西头跳入南北的胡同内,一溜烟地飞跑而去。
       事后段云鹏才知道,滕代远住处后边紧靠着墙那边是京畿道的宪兵队。段云鹏通过行营督察处派人调查,始终没搞清楚这一枪是宪兵队放的,还是滕代远的警卫放的。
       由于共产党代表在军调处提出此事,马汉三下令,终止监视共产党谈判代表的行动。段云鹏想起此事,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深知共产党不好对付,更何况现在共党一统天下,自己搞活动须格外小心。
       三轮车在胡同口停下,段云鹏付清车钱,直奔于振江家,他在门口用力咳嗽一下,开门的正是于振江。
       段云鹏随于振江进了正屋,曹裕珍也撩门帘从东屋过来问:“四哥,你去北京这几天,有什么好消息吗?”
       段云鹏坐定后,于振江给段云鹏倒了一碗茶水。
       “好消息有的是,我这次去北京转悠了好几处地方,多亏朋友们提供和指点,我终于在北京侦察到一个重要的情报!”段云鹏认真地说。
       曹裕珍和于振江一听段云鹏侦察到重要情报,脸上立刻充满喜悦,曹裕珍急切地问:“是什么重要情报?让你这个乐儿劲?”
       “我经过多次侦察,终于找到了刘少奇住处。”
       “那好,什么时候去行动?”
       “先不忙,他跑不了。大陆共党管得严,弄不到枪,我得回台湾去取我的无声手枪,没枪办不了事儿。”
       段云鹏说到此处,看了看曹裕珍和于振江。
       “老舅母,请通知老少爷们,工作继续进行,我明天回台湾,等我再回来就去刺杀刘少奇!”
       1949年12月初,段云鹏由天津到达上海。连日来,他每天都跑到上海的十六铺码头,寻找去舟山群岛的小渔船转道往台湾。
       码头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各种大小船只都靠在岸边,但未发现一艘船去舟山群岛方面,这使段云鹏心灰意冷,他已察觉到大陆的共产党已封锁了去舟山的船只,不像前几个月他由舟山来上海时,进出船只如穿梭般,看来大陆已控制了吴淞口以外的海面。
       最后,段云鹏只得买了上海到广州的车票转道香港回台湾。在火车上,段云鹏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大地从窗前闪过,想到在大陆工作的艰难和危险,特别有些老朋友都势利眼;看国民党不行了,都想踹上一脚!想着想着勾起他的往事……
       奔驰的火车一阵长笛声,把段云鹏从睡梦中惊醒,他用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扭头向窗外望去,火车进站了。段云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仍沉浸在昔日的辉煌之中。他在心里骂道,由于国民党队伍里有败类,因为这些败类投降了共产党,才使共产党得逞于天下。而共产党内照样也有熊货!他很清楚记得1947年最得意的那次捣毁共产党地下电台,揪出了时任北平电报局局长的共党份子李政宣。没想到他向国民党投降了,供出在国民党十一战区任长官部参谋处处长的谢士炎等一批共产党。这些吃着国民党,拿着国民党的钱却给共产党办事的“两栖人”,最终还是被军统保密局下令给逮捕了。由于北平电台的破获轰动国民党军政界,他也因此一炮走红。
       1950年2月,段云鹏由香港坐盛京号轮船到达台湾基隆市,乘车到了台北。
       在恐慌中逃生
       在家休息了数月后的段云鹏,奉命去保密局见叶翔之,叶翔之对段云鹏说:“你现在随时准备出发。”
       段云鹏赶紧答道:“是!”
       “你这次到平津后,将你的关系人都组织起来和共产党捣乱!”
       “报告处长,我那些朋友做不了这事儿。”
       “那没关系,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合在一起就是反攻大陆的有生力量!”
       “是,我绝对服从命令!”
       “具体安排事宜由杨科长和你细谈。”
       1950年9月中旬,段云鹏站在船头,向老婆孩子挥手告别,轮船驶入了茫茫大海。
       1950年10月中旬,段云鹏由香港到广州,再入上海,最后才到达天津。为躲避公安查店,他住进张庄大桥元兴小旅社,在店簿上写的是由上海来津,鞋商,名字叫李永年。
       段云鹏走出元兴旅馆,顺罗斯福路向北,左拐弯奔南马路二道沟方向走去。当到了于振江家门口时,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半天未见动静,忍不住敲了敲大门,听见院里有应答声,开门的是曹裕珍,一见段云鹏先是一惊后大喜道:“四哥,啥时候到的天津?”
       “昨天。由上海到天津。”
       “快请屋里坐吧。”
       段云鹏随曹裕珍一进正屋,炕上坐着一男一女好像是两口子,身旁有好几个小孩,特别是那男的,两眼直瞪瞪地盯着段云鹏。他连忙说:“老舅母,家里客人太多,我改日再来吧。”
       “行,改日再来吧。这帮人都是从老家静海来的,是于振江他大哥,就知道傻吃傻住,过两天我把他们轰走。这不,振江给他们买车票去了。
       第三天一早,段云鹏去了于振江家。
       于振江正坐在炕头,曹裕珍赶紧将门关好后,进东屋拿了一张《光明日报》递给了段云鹏。段云鹏浏览了一遍报纸,顿感到头昏脑胀,双耳轰地嗡鸣,两腿似乎不能站立。他瘫软地坐在炕上,双手颤抖,额头上渗出汗来。
       于振江忙说:“四叔,10 月1日,天津市公安局枪毙王明五、乔振东时,这俩都挺棒的,昂着头,真给保密局壮脸!”
       段云鹏没说什么,他重新仔细地看着报纸,逐字逐句地琢磨。冷静下来的段云鹏笑着对他俩说道:“我看报纸的报道情况分析,王明五和乔振东并不是做特务工作被逮捕的,是因他二人买氯化钾不慎被人出卖才遭此横祸。你们要镇静,天塌不下来。这两人我都认识,在香港时曾住在一起。”
       曹裕珍好奇地问:“这两人都很年轻吧?”
       段云鹏看了看曹裕珍说:“都三十多岁了。我在香港时就告诉过他俩,叫他们买氯化钾去化工厂和颜料店去买,可他俩非去芦庄子西药房订货六十磅,等于公开告诉共产党,我们买配炸药的原料,这不纯粹是自己找死吗!”
       于振江在一旁说:“这俩人把咱们计划破坏电灯厂的事情都向公安局供出来了。”
       段云鹏眉头一皱:“这个没关系,我早就考虑到了,我对他俩早有提防,在他俩未到天津以前,他们不知道我来不来天津,更谈不上我住在什么地方,你们的姓名和地址他们也不知道,你们放心工作吧。”
       曹裕珍说:“你赶紧走吧,这几天天津也特别紧,公安局老挨家串门,我看这里面有文章!”
       段云鹏头上沁出汗珠,脸色苍白,无力地说:“这几天要注意门口有无生人,有没有人找你闲聊,这些都要特别注意,我再来先在门口咳嗽二声后,你再把门打开。”
       曹裕珍仍很着急地问:“你考虑了大半天,到底是回香港还是不回香港?”
       “你先别着急,我肯定要离开天津。”
       “我看还是回去好,如果要是不回去的话,四哥,你得换换衣服,你穿的衣服太好,在一块儿很乍眼。”
       段云鹏点点头说:“这一点我会注意。老舅母,我先出去透透气儿,明天再来。”
       段云鹏连晚饭也没吃,出门雇辆三轮回到了元兴旅社。几天来他心事重重,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他透不气来,他必须处处小心谨慎,他仿佛感到有人在暗地跟踪他。王明五和乔振东被天津公安局抓获后,已将自己的全部情况供出,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他还能继续在天津呆下去吗?说不定哪天就会被逮捕起来!目前的处境对他是十分危险的,他已下决心离开大陆回香港,抓紧时间安排妥当后立即动身……他和衣躺在床上,苦苦地熬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段云鹏去南马路二道沟于振江家。
       一进屋,段云鹏便说:“我决定回香港,近日就动身!”
       “你准备一下,马上去北京送封信。”段云鹏朝曹裕珍说。
       “好吧,你说找谁,我听着。”段云鹏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便条:
       雪门弟:
       见条后请于明天中午在一区中心花园中亭见面,切记!
       四哥。火。
       段云鹏把纸条递给曹裕珍说:“程雪门住北京市北城李广桥新开路甲二号,见面后你先伸出四个手指头说‘四哥派我来的’把条子给他就成了。”
       曹裕珍看完段云鹏的条子后问:“四哥,你条子上写个‘火’字是啥意思?”
       段云鹏一听,哈哈大笑道:“这个‘火’字就是让程雪门看完纸条后马上用火烧了。”
       “哦!”曹裕珍明白地点点头说:“我马上去火车站,争取今夜赶回天津。”
       天津市公安局,在王副局长办公室,王局长正和公安处处长方辉谈着话,王局长笑着说:“据我‘海燕’从台湾送来的情报说,台湾保密局已派特务潜入天津,此人名叫段云鹏,约五十岁上下,他原是平津有名的大盗,被保密局北平站收下当了一名职业杀手,现已潜入京津一带,其具体潜入的目的尚不清楚,用何化名也无从查起,‘海燕’提醒天津警方高度注意。”
       方辉听后笑了笑说:“我在北京上大学时,就听说过此人,他是一名惯盗,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局长的意见是……”
       “请你去北京查一查敌伪档案,并和公安部联系,返津后咱们再研究具体方案,我想从派出所所属街道、旅馆、车站开始寻查可疑分子。”
       “好,具体方案等我从北京回来咱再定吧!”
       转天12点钟,段云鹏准时去了天津一区中心花园,他在西门外一眼就看见得程雪门在南门外边走动,二人相见未说话,段云鹏用目光示意跟他走,一前一后都出了中心公园。段云鹏回头看程雪门后边无人跟踪,便对走过来的程雪门说:“你赶快去颐和园饭店开个房间,我呆一会儿就去找你。”
       程雪门立即叫了一辆三轮车去颐和园饭店,段云鹏见确实没人跟踪,便信步去了颐和园饭店。在颐和园饭店门口,见程雪门正站在那抽烟,段云鹏赶紧走过去随程雪门进了颐和园饭店,在一楼西南角一间房子里坐下,服务员送来茶水后,程雪门将门关上:“四哥,你来天津多少天了?”
       段云鹏点上烟,说:“我已经来四五天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密局已批准你参加我们团体。你是上尉军衔,上次从香港给你汇的款,仅是你们的车马费。”
       程雪门兴奋地说:“我知道了。”
       “只要你认真工作,做出成绩来,保密局随时可以提升你。现在我已决定,并呈报保密局,任命你为北平行动组小组长,你可领导和指挥刘珍、宋树森、赵玉泉和魏金山的工作!”
       程雪门连忙站起来,非常兴奋而恭敬地说:“感谢四哥的提拔和栽培,我定会好好干!”
       段云鹏一笑:“快坐下吧,都是自家弟兄。我现在告诉你,我若不在平津两地,你有事需请示,可寄香港西环桃李台二号三楼王兰海转李馨斋,所写报告内容必须密写。”
       程雪门诧异地一愣:“我不会密写方法。”
       “很简单,你可用阿司匹林片用蒸馏水溶化,用新毛笔在信纸背面写,晾干后,你再在信纸正面写一般问候,正面你可写你名字落款,反面密信你可写‘妹芳启’即可。你的密写报告我有办法反映出来,我给你写信的落款是‘四姐珍启’,你千万要记住。”
       程雪门点点头说:“我记得住,放心吧。”
       程雪门从上衣内衬口袋里小心谨慎的掏出一张小纸,展开后递给段云鹏轻声说道:“这是简易绘制的北京中南海地图。”
       段云鹏眼睛一亮,细看地图道:“太好了。”
       程雪门站起来指着地图说:“这是我布置在中南海的关系人画给我的,地图上标明刘少奇、周恩来的办公地点,具体工作正在进行中,等全部查清后,我随时向你报告。”
       段云鹏很郑重地说:“你对中南海布置的工作我非常满意,进展如何,你都要随时用密信报告我,必要时我会去中南海行刺!这地图我会呈报给保密局,等保密局下达命令后,我会及时通知你。”
       段云鹏把简易绘制的中南海地图掖进内衣口袋里说:“你现在有什么活动?”
       “我在各处买了好些配炸药的原料,按你教我那配炸药方法做了许多,都把它装成肥皂块。我过去在后院开过肥皂工厂,做这玩艺很得心应手,现在存放在后院上屋里,到用的时候,马上拿出来就可以用。”
       段云鹏瞪大眼睛说:“千万要注意,不要相互摩擦,一摩擦就会爆炸的!”
       程雪门一笑:“放心吧,我心细,不会出事。”
       段云鹏哈哈大笑,“心细也是你一大长处。”
       “我想把刘珍的情况向你报告一下。”
       “你说吧,何必这么客气。”
       程雪门猛吸一口烟,把刚斟的茶一扬脖喝个精光道:“刘珍他准备把北京东总布胡同……”有人叩门,二人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开门进来的是颐和园饭店服务员,他提着一只大铜壶进来给茶壶斟满开水,并很客气地笑着说:“有事情请招呼我。”
       服务员走后,程雪门又把门关好,坐下。段云鹏很警惕地说:“抓紧时间快点说,我看这里也不是很安全!”
       “刘珍准备把北京东总布胡同路西的一个印刷厂用火烧了,这是共产党印书报的地方,出版书的范围很广,影响也很大。”
       
       段云鹏说:“刘珍干这件事你一定要协助他,你可以将纵火药使用方法教会他,监督他干,别让他耍滑头,要是他一人去,肯定不会成功。”
       段云鹏说:“你经费够吗?不够,我到香港后给你汇来。”
       程雪门说:“我现在还不缺钱。”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在北京一旦公安部门发觉你的行动,或暴露了你的身份,你可以去广州长堤大陆钟表行找郭启才,只要你提王兰海和我李馨斋的名字,他会设法把你送到香港,到时候我会让台湾给你开入台证,把你送到台湾,你千万要记住广州的地址。”“你放心吧,我都记得住。”
       “要是没有别的情况,咱们就分手吧。我再提醒你一句,今后如发展人员,先用密写报告我,我得向保密局备案,发展人员千万要小心谨慎,多考验他们,别让共产党的公安人员钻进我们团体!”
       “是,四哥,我一定按你的指示办理。”
       “我先走了,你别送我,怕引起别人注意。”
       段云鹏独自一人离开了颐和园饭店,出门走了一程,叫辆三轮把他送到元兴旅社。
       一进旅社,他就回房间洗漱完毕上床了,他抽着烟半躺半卧地沉思,感到自从他潜入天津以来,打探到天津市政府在国庆节枪毙了王明五和乔振东,使他心惊肉跳,无心在大陆久留,他手下的人都如惊弓之鸟。他有种不祥之兆,自己若再不快走,非但不能进行暗杀行动,说不定反而会让共产党抓住。想到在大陆这几天的日子,真是如履薄冰,是在死亡线上挣扎!他把烟蒂一掐,起身拿出前几天从西药铺买的安眠药,一口气吞下四片,便赶紧躺在床上,把被子往上一撩,蒙头穿衣而睡了。
       段云鹏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他去柜房结帐后,匆匆地离开元兴旅社,雇了辆三轮车直奔天津东站。
       段云鹏先到了上海,然后转道广州,住在了广州火车站附近的中央酒店,等一切都安顿好,他马上去长堤大陆表行找郭启才。表行柜上有一中年人,段云鹏上前问道:“请问郭启才先生在吗?”
       那人一怔,忙问:“先生,你贵姓?”
       段云鹏一笑,道:“我叫李馨斋。”
       那人说:“请问找家兄有何事?”
       “请转告你家兄,我在中央酒店等他。”
       郭启才下午去中央酒店,见面时郭启才问:“李先生,何时回香港?”
       段云鹏一笑:“要是方便,明天就走!”
       “好,一切手续及车票我马上给你办理。”
       “谢谢郭经理,我就拜托你了。”
       郭启才一笑:“自家人何必客气。”
       1950年11月下旬,段云鹏在香港拿到保密局送来的入台证,乘坐永生号轮船回台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1954年6月15日,保密局决定派段云鹏再次潜入大陆。
       段云鹏赶紧来到保密局局长办公室见毛人凤,向毛人凤立正道:“报告毛先生,出发前的手续全办妥了,有了船我马上去香港,毛先生有何指示?”毛人凤沉思一阵说:“你进入大陆后,在布置工作方面需要用款马上来信,我叫他们给你汇去,鼎力支持你的工作。”
       段云鹏说:“谢谢毛先生对我的支持。”
       毛人凤说:“还有,你去大陆后不要急着工作,你认为工作完成就回来。但是,你也要在大陆做好长期呆下去的打算。你可将比较好的关系人、有文化的人叫他们到香港受训,来台湾也好,受训毕业后我们将他们派回去给我们效力,这是安全的也是长久的,让他们在共产党机关和企业里边做事,给我们提供情报,就是共产党的干部你也可以吸收,对于1950年你从北平带回的中南海地图,我看里边一定有变动,做这项工作是很艰难的,又十分复杂。你看你的关系人是否还在里边,你可以和他联系,回来后报告我,我们再研究决定!”
       段云鹏答道:“是!我按毛先生指示办!我这次潜入大陆后,工作一定会好好干,不成功便成仁,以报答团体和毛先生对我们的知遇之恩!”
       毛人凤一惊,道:“我希望你成功,不希望你成仁,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大干一场!”
       段云鹏站起身立正说:“谢谢毛先生对我的信任,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毛人凤很和蔼地说:“你放心走吧,对家庭,对嫂夫人和孩子你也不必挂念,我们会照顾的。”
       段云鹏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毛先生。”
       毛人凤拉着段云鹏的手道:“走,吃饭去!”1954年7月,由台湾去香港的轮船停靠在香港的千诺道码头,段云鹏上了岸马上去了九龙,在宝勤二十一号找到在北平结拜的盟兄张震家,张震独自一人,在香港以贩卖鸦片为生。
        离开大陆已四年的段云鹏,来到香港后,便四处活动,打听大陆各方面的情况,为偷渡进大陆作好准备工作。
       1954年8月初。保密局驻香港国际联络站联络员闫琢去段云鹏住处,见面后闫琢笑着说:“四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带偷渡的人已从广州回来了,明天你去和他谈谈。”
       段云鹏一脸笑容地说:“那太好了。”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段云鹏和张震先到九龙饭店,随后,闫琢、偷渡领头人和保密局的赖少魂一块也到了饭店。在吃饭的时候,闫琢问偷渡人:“你和水上的差管(即警察)联系好没有,有把握吗?”
       偷渡领头人说:“已经都联系好了,8月19日准时去上水!”
       闫琢又问段云鹏:“都准备好了吗?”
       段云鹏说:“全准备好了,你说几时走咱就几时走,19日上午上什么地方接头?”
       偷渡领头人说:“上午9点新新茶楼见面。”
       段云鹏说:“好吧,就这么定!”
       狡猾的段云鹏通过几次和偷渡领头人的接触,发现有可疑之处,他忽然向保密局驻香港国际联络站宣布,他不准备从水路偷渡到大陆;因为大陆把守严密,很难躲过共产党的眼睛。他想另辟途径,以合法身份进入大陆。
       给段云鹏办理合法身份进大陆的仍是盟兄张震,他有一好友韩宝章在广州经营中草药生意,娶个广州人当老婆,在广州已呆了七八年,和工商界的朋友交往很多。张震给韩宝章引见了,段云鹏说他想办理申请入境证,便于洽谈投资业务。
       这些日子段云鹏经常和保密局驻港人员张声林、周建勋、蔡小修一块玩麻将,借此消磨时光。其实他在等广州给他办入境证。
       1954年8月底,韩宝章给张震来信说,给段云鹏办理申请入境证尚待批准。
       1954年9月3日下午,张声林急匆匆地来到段云鹏住处说:“老段,穿好衣服跟我走。”
       段云鹏问:“你看你酒脸那么红,把我领到那去?”
       张声林说:“你跟我去弥敦道酒店三楼,周建勋在那开好了房子,咱们打麻将去。”
       段云鹏问:“是哪些牌友?”
       张声林说:“周建勋和蔡子修,还有刚从天津新来的一个人。”
       段云鹏一笑,“你们四个人凑够手了,何必找我干嘛去?”
       张声林说:“蔡子修十点就得走,他不能玩通宵,现在周建勋的老婆在那替我玩牌呢。”
       段云鹏问:“你们凑牌局为啥非得让我去?”
       张声林急忙说:“就一次,行不?周建勋在天津布置的工作人员,由天津来香港和周建勋接头,别人是客,总得陪陪嘛!”
       段云鹏无奈地被拉走了。天津来的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身高七尺多,长脸庞,黑脸膛,浓眉大眼,身体魁梧,留长发。此人老用眼盯着段云鹏,但不说话。
       周建勋赶紧切西瓜请大伙吃,谈笑一阵后,周太太先走了,蔡子修见牌手已凑够,自己也该走了,大伙入桌打牌时,天津来人老注意段云鹏洗牌伸出有点残疾的手,不时看着段云鹏,使段云鹏很不自在,在打牌期间,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
       天快亮了,在他们休息吃点心时,周建勋和天津来人谈话,来人不时用眼斜瞟段云鹏。这使段云鹏对天津来的人很反感,为何他老盯着自己,他不愿深想,但总感到有些蹊跷,便起身告辞回了张震家,张震一见段云鹏便说:“有点事儿我告诉你,不是咱兄弟爱财,现在韩宝章不是给你办入境证了吗?你跟闫琢说是通过关系人偷渡到广州,带路费是一千五百元港币,这钱不要白不要。”
       段云鹏说:“我得向保密局报呈,找的关系人是谁?这里边有好些事情呢。”
       张震说:“你就说是黄健午给找的偷渡人,他是九龙青红帮头子罗洪手下的人。”
       段云鹏说:“好吧,就这么办,弄点钱花。”
       二人正说着话,闫琢推门进来,张震说:“你们哥俩先聊着,我出去办点中秋节的货。”
       闫琢说:“毛先生来电报,问你用钱不用钱,你要用钱的话,毛先生让我给你。”
       段云鹏说:“当然要用钱,你先给我八百元港币,我好打发目前的日子。”
       闫琢说:“我明天把钱送来,关于你自己找偷渡人局里批准了,所有费用由我给。”
       段云鹏很有信心地说:“这事儿已有八成把握,过些日子可能跟他们走私的一块进大陆,关系人说领路费是一千五百元港币,等我进大陆到达广州后给你来信,咱们再交款,你把钱交给张震二哥就行,让他给送去。”
       闫琢问:“你的关系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哪?这都需要呈报的呀。”
       段云鹏故意说:“这事儿保密,别人他不带,是九龙一个青红帮头子给我办的。”
       闫琢着急地问:“四哥,就是青红帮头子也得告诉我,我绝对保密,不告诉我也没法往局里报呈,万一要出了事故,我们上哪找你去,要是报呈后,我可找你关系人要人!你告诉我,我给你呈报局里领路费都由我这拨,你进大陆后,我就将钱交给二哥。”
       段云鹏说:“给我介绍的领路人叫黄健午,是天申贸易行的经理,和二哥是朋友,由黄健午介绍一个叫罗洪的人,他是走私大头,从香港走货一走就是百十万港币到广州,他们行动特别保密,让我和走私人混在一起进广州,偷渡费他不要这个钱,是给走私人的酒钱,让他们在路上好照顾我。你把这情况向局里报呈好了。”
       闫琢说:“好了,我就这样往局里呈报,领路费是一千五百元港币,还有别的开销吗?”
       段云鹏笑着说:“兄弟,你看着办吧,能多要的就多要,谁能跟钱有仇呀!”
       1954年9月5日上午,天津市公安局王副局长办公室。王副局长笑着对刚刚进门的公安处长方辉说:“据‘海燕’提供的情报,段云鹏已来香港二个多月,预计近日要潜入大陆。另据‘云雀’来电告知,他已见到段云鹏,段近期去广州,请速与广州市公安局联系。根据此情况,局党委决定,命你带二名同志去广州,请广州市公安局配合,将段云鹏抓捕归案!”
       “是”方辉应声答道。
       “关于抓捕段云鹏的计划,待你确定二名人选后,咱们一块研究。”
       “人选已确定,我去叫他俩,咱马上制定抓捕计划!”
       1954年9月13日下午,韩宝章由广州来信,随信寄来入境证。信中问,李馨斋兄何时来广州请提前来信,他好去火车站接人。
       1954年9月14日早八时,段云鹏去九龙尖沙咀车站,陪同的张震乘火车送他到上水车站便下了车,临别时还说:“兄弟早点回来,时常来信,祝你一帆风顺。”
       火车驶进罗湖车站便停下了,段云鹏以商人打扮手提皮箱下车后,步行过桥到了深圳,检查盖章入境一切都很顺利。下午3点火车开出深圳,大约七点多他到达广州火车站。由于是终点站,下车的人摩肩接踵。段云鹏突然发现在他的视线中有一熟悉的身影,一时又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他赶紧推开人群疾步前行,在将出火车站的拐弯处才看清此人的面孔,他怀疑此人是共产党的谍报人员,其原因是在段云鹏奉保密局之命,准备刺杀何思源的时候,见此人去过何思源家。难道他……
       想到此,段云鹏已吓出一身冷汗,他为了证实自己是否眼花,他想跑步追上去,可是他无力推动那拥挤的人群,等段云鹏走出车站再寻找时,早已不见其踪影。段云鹏用劲揉了揉眼睛,仍四处寻找,此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李先生,我在这。”
       段云鹏和韩宝章握手后,他接过段云鹏手中的皮箱,见段云鹏仍在四处张望,便问:“李先生,你在找谁呀?”
       “我刚才好象看见过去一位老熟人。”
       韩宝章笑着说:“二哥来电报让我接你,咱们现在回家去吧。”
       段云鹏说:“宝章,我先不去你家,去酒店开个房间,等我洗沐后再去看弟妹。”
       “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客气哟,我家很方便的,完全可以住,我能让你住酒店?”
       段云鹏想了一会儿,“好吧,打扰你了。”
       韩宝章在车站雇了两辆三轮车,去了抗日东路他的家。进了他家,韩宝章把他老婆及他妹妹都一一介绍后,在客厅聊了一阵,韩宝章说:“大哥,咱们上街吃饭洗澡去。”
       两人下楼,在门口雇了辆三轮车去公记食堂,他们在等菜的时候,段云鹏说:“二哥写信叫你去香港玩玩,你怎么不去啊?”
       “现在我太忙,抽不开身去香港,等等吧。”
       两人吃完饭后就去澡堂洗澡,大约在11点钟,有个北方人找韩宝章,他们似乎有意避开段云鹏,在另一房间谈了一会儿,回来时段云鹏问:“是谁找你谈话?”
       韩宝章一笑说:“是我的老乡,托我给他买些甜甘草,北方人来广州买药都来找我。”
       段云鹏听后没再言语,眯着眼躺在那。他仍在想车站的事,他若真是共产党的谍报人员,自己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了吗?他又想,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但愿如此。他想来想去,心烦意乱,突然间翻身下地,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宝章,咱回家吧!”
       午夜12点,段云鹏和韩宝章坐三轮车到抗日东路下车,当走到楼前时,段云鹏见韩家客厅灯光很亮,象有人在走动,他迟疑一阵,但还是上了楼,在楼角过道处,猛然出现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抱住他。他拼命挣扎,想夺路而逃,但感到冰凉的枪口已顶住他的头,他乖乖地举起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