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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走不出笼子的女人
作者:许 诺

《中华传奇》 2004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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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只漂亮得让人心痛的鸟,浑身金黄的羽毛水洗般光鲜亮洁,圆而亮的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叶媚,使叶媚的心怦然一动。卖鸟的忙说:“这叫金丝鸟,很珍贵的。”
       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这鸟就心头一动,决定买了。
       晚上,赵明亮一身疲惫地回来时,那鸟在阳台上“啾啾”地叫了两声,赵明亮说:“咦,哪儿来的鸟呢?好漂亮的。”叶媚端给他一杯咖啡,在他身后抱着他,用自己精巧好看的秀发去蹭赵明亮的脸。赵明亮轻轻扶一下眼镜说:“我早该想到送你一件宠物什么的,你一个人在家是有点闷。”
       叶媚说:“我只喜欢跟你在一起,或者跟我们的孩子在一起,你说我们要是有一个孩子像你还是像我?”赵明亮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说:“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叶媚说:“还没名字呢,你给取一个吧。”赵明亮冲口而出:“那就叫阿媚好了。”
       叶媚放开他,生气地说:“你把我比着鸟了?”赵明亮说:“你跟它一样漂亮,我随口而出的,你不喜欢,那就叫它小月好了。”然后就一口一口对着那鸟喊“小月”。那鸟似乎听得懂叫自己似的,跳过来向他“啾啾”地叫了两声。赵明亮哈哈大笑,俊朗的脸上有些得意。
       叶媚却警惕地说:“小月是谁?”
       赵明亮愣了一下,说:“能是谁?当然是它了。”便又用手去逗那只鸟儿。
       在床上,赵明亮昏昏欲睡。叶媚的长袍无声滑落在烤漆地板上,她优美的身躯蛇一样滑入被中,缠住了赵明亮,双手在赵明亮身上摸索。赵明亮醒过来吻了她一口,说:“我今天真有点累了,公司的事真麻烦,我明天大早要去深圳出差的。”便又侧过身去睡了。叶媚的手在赵明亮的背上停顿了一下,只好放下。可她根本睡不着,她瞪着眼睛在黑暗中说:“我想找一份工作做,怎么说我也是大学毕业的,不能就这样做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鸟。”赵明亮“嗯”了两声,也不知是否听到了。
       总是等到嘈杂的市声透窗而入时,叶媚才会精神饱满地醒来。一个女人一天最美就是在这个时候,睡眠充足,容光焕发,而且不事修饰有些慵懒的样子迷死人了——这是丈夫赵明亮说的。赵明亮一大早就走了。赵明亮一不在家,她就有些百无聊赖,有时会只穿一件薄纱的睡衣在阳台上,看着街上为生计顶着烈日吆喝的小贩们,找些心理满足。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保守的女孩子。不,现在是女人了,尽管她与赵明亮结婚前就已经不是处女了。叶媚当然也不会提起她与前男友周胜之间的故事。
       说起来,她嫁给赵明亮也是有些处心积虑的味道,她在大学时的男朋友便是周胜,两人相恋两年,后来周胜说是去南方打天下,留下她在武汉等。可是,周胜去了几年,却一点也看不出可以发家的样子,只是每周通一次电话,维系着他们脆弱的温存。叶媚偶然参加同学陶玲组织的一次聚会,认识了赵明亮,赵明亮的白净俊朗的面孔让她多看了两眼。陶玲说:“怎么样,他可是身家千万的新贵,在本地相当有背景的,白马王子级的钻石王老五啊。”
       叶媚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陶玲格格笑道:“他跟我男朋友家是世交,要不要我给介绍一下,丢了周胜那无用的家伙?”叶媚脸就红了,笑着打了她一下,说:“你干嘛不自己去?”陶玲说:“我也想啊,可我没你漂亮啊。”正说着,赵明亮正好优雅地向她们走来,叶媚的脸就更红了。陶玲就笑着给他们相互介绍,赵明亮微笑地看着叶媚那张因羞涩而更显得美艳惊人的脸,很绅士地伸出了手说:“我能请叶小姐跳一曲舞吗?”
       叶媚嘴上想说拒绝,可是脚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的确,没有女孩子能抵挡住他的魅力诱惑。结婚两年后,叶媚站在望江花园高档公寓的25层阳台上想,这怪我势利吗?事实已经证明了,她嫁给赵明亮后,立即就不用在那家快倒闭的国有企业上班了,而且住得宽敞让人惊叹,穿的无一不是名牌,她不用再为所谓的柴米油盐操一丝心了。
       阳台上的鸟叫了两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拿饲料喂它,喊:“小月,快吃。”小月就真的吃了起来。她突然心又怦地跳了一下,昨天的那种感觉又跳了出来。她明白过来,这是一种恐惧感,一种对眼前这种幸福安逸生活可能突然消失的恐惧感。客厅的音响中正幽怨地唱道: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能阻挡岁月无情的变迁?
       叶媚翻开报纸,找到招聘那一版,她把合适的招聘岗位逐一做上记号,然后开始精神抖数地打扮自己。叶媚走在街上是自信的,这一点可以从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眼光中读到,她不用回头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回头看自己,结婚两年来,自己的身材一点也没有变样,而且脸上的皮肤也比以前更光泽红润,这件淡蓝色的吊带裙是赵明亮在香港出差时买回来的,虽然简单,但是一望而知是名牌货。她从来不穿丝袜之类的东西,因为她自信自己的腿比任何名牌袜子都要诱人。
       但是,她的自信在晚上回来时已经所剩无几了,居然没有一家公司说要聘她,倒是有几家公司的招聘人员看到她眼睛一亮,可是大都问:“结婚了吗?”或者“小姐可以喝酒吗?有过当秘书的经历吗?”那种猥亵的味道让她快速逃跑。第二天,她将招聘的公司扩大了,甚至还过江去了武昌,武昌有家公司倒是答应要聘她,干收银员,可是月薪只有一千元,而且还要她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她想,还不如在家睡觉哩,自己身上哪一样东西不是超过千元的?她挤了一趟久违的公汽回家。车在大桥上行驶时,她看着两岸的灯光,突然感到自己是否落伍了?她感到无助而寂寞。
       赵明亮很少打电话回来,她打过去,赵明亮很不耐烦地说:“我正开会呢,这边事儿多得很。”叶媚放下电话,心情不好,又拿起电话打给了陶玲。
       陶玲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地说:“什么?你要找工作?你是不是舒服得过头了?”
       叶媚有气无力地说:“是的,你帮帮我。”
       陶玲说:“那可不行,赵明亮回来要骂我的,我们这些人整天为生存忙碌还说得过去,你玩还不开心了?”
       叶媚求她说:“我知道你路子广,你知道我得自立的,我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
       陶玲在电话那端沉吟半天说:“也好,工作也有,也挺适合你的,就是不知你是否肯干?”
       叶媚一下来了精神:“你说,什么工作?我干的。”陶玲却说:“我到你家来跟你说吧,你搞点好吃的等我。”叶媚欢呼一声,放下电话,看着那笼中的鸟说:“我要飞了啊。”在宽敞的房中做出飞翔的姿势。
       陶玲如约而至。几个月不见,陶玲已经大变样了,名牌的套装,得体的淡妆,头发用如今最流行的离子烫打理,一副志得意满工作繁忙的样子让叶媚神往不已。叶媚搬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水果热情招待她。陶玲环视四周,感慨说:“唉,你这么好的环境还出来找什么狗屁工作?这叫做阔小姐开妓院你懂么?”
       叶媚笑着打她一下说:“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点好听的行不行?我真是在家闲得慌,不做一点什么事,我会疯的。”
       陶玲剥开一只猕猴桃,理解似地说:“你终究是穷孩子出身,闲不住,我理解。”
       叶媚神情暗淡地说:“不全是,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很怕,赵明亮他没以前对我好了,我说要一个小孩,他也不同意。你说我怎么办?”陶玲愣了一下,说:“男人啊,就是这样的。哪有什么好东西?你可真得小心,像赵明亮这种人,在哪都是一大帮女人追的。你去工作气气他也好。”
       叶媚十分奇怪:“什么工作可以气气他?”
       陶玲神秘地笑了,说:“我告诉你干什么吧,我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叫单身贵族的俱乐部,里面全是一些混得人模狗样的人,我们的工作就是将他凑成一对对的。”
       叶媚说:“就是婚介所了?”陶玲格格笑说:“还是阿媚聪明啊,不过这俱乐部跟一般的不一样,全是经过我们审查过的有钱人,因为入会费也不是一般人交得起的。如今生活节奏快,许多人因为挣钱也耽搁了个人问题,而我们就是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
       叶媚皱起眉头说:“可我能干什么呢?”
       陶玲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说:“你来入会呀。”
       “什么?”叶媚的眼睛都瞪大了,“我还是单身吗?”
       陶玲悠然地说:“当然是假入会,不但不用交入会费,而且还可以拿工资。只是有时去约约会,然后随便找一个借口说不合适就行了。我们那里漂亮的女单身少了点。”
       叶媚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那就是说,你们在做笼子骗人了?”陶玲格格笑得花枝乱颤,喘气说:“这叫经营之道,要没人约会,谁会送钱来啊?我跟你说,跟那些男人约会挺有意思的,各式各样的男人都可以见到。说白了,也就是陪他们聊聊天,然后找理由闪人。我们只管介绍,哪管包成的?要不你来试试?说真的,约会一次俱乐部付你不菲的小费,还挺刺激的。”
       叶媚嘴张得老大,呆呆地看着陶玲。陶玲不再说什么,起身看到小月,她惊叫起来说:“啊,这鸟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鸟朝她“啾啾”地叫两声。叶媚说:“它叫小月。”陶玲喃喃地说:“小月?好名字。”
       “那就当我是跟你帮忙好了,可别让我出什么问题,要是赵明亮知道了……”叶媚怯怯地说。陶玲一脸沉静地转过脸来,说:“那当然,这点我还不明白。”
       叶媚就走马上任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受欢迎程度不一般。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接到了约会的电话了,俱乐部的王经理高兴地说:“叶小姐,你的约会率是最高的啊,已经超过了陶玲了。”叶媚不高兴地说:“不要叫我真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是的,对不起,我忘了,应该是马丽萍女士。有一个新入会的男士叫周龙,他点名要跟你约会,他的条件可不错哦,英俊也富有。”王经理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吧,在哪见面?”叶媚冷冷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王经理毫不在意叶媚的不礼貌,叶媚的加入使他的营业额大幅上扬,他当然不敢得罪她。笑着告诉她说:“滨江花园‘蓝梦’茶馆,四点钟。”
       叶媚放下电话,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她与不同的男人约会,的确是很新鲜刺激的,她分明从那些男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不可抵挡的魅力。她又想,自己去公司应聘一份正当工作却那么难,又证明自己并非那么吸引人,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悖论。她拿电话跟赵明亮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一个女人柔媚的声音说:“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如同一切女人所感受的那样,她的心突然向下一沉。她咬着牙说:“我找赵明亮。”
       那声音说:“赵总还在会一个大客户呢,请问有什么事吗?”
       叶媚突然说:“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声音说:“我姓吴,口天吴,我叫吴晓月。”
       叶媚放下电话,心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生疼不已。阳台的上的鸟又“啾啾”地叫了两声,叶媚嘿嘿地笑说:“小月。”然后打扮自己出门。
       叶媚在五号台上坐下,只有两分钟,一个高大的男人向她走来,她眯着眼看他,突然呼吸都困难起来,脑中轰地一下失去了思考能力。那个男人微笑着靠近,突然他也愣住了,原本优雅伸出的手停住在半空中。但也只有大约十秒钟,他恢复了风度说:“想不到居然是你,不知应该叫你马丽萍还是叶媚?”
       叶媚的意识在空中神游一圈又回来了,苦笑说:“想不到是你,周胜。”
       周胜嘿嘿一笑,说:“喝点爱尔兰咖啡吧,这儿的比较正宗。”咖啡厅内正放着著名的萨克斯音乐《春风》,如泣如诉,幽怨而缠绵。咖啡厅中散坐着几对说不清关系的男女,空调在丝丝地吹着凉爽的风,巨大的茶色落地窗外是毒热的大阳,太阳下是来回奔忙的人流在无声地流动,如同一部古老的无声电影。
       周胜盯着她说:“你还想再骗我一次吗?”叶媚的泪就无声地流下,她低声说:“周胜,我对不起……”
       周胜的眼睛深不可测,发着幽暗的光。等服务生送来了咖啡,才长长叹一口气说:“算了,已经过去了事,我不怪你,鸟择良木而栖,古今如是。”
       叶媚低下头,不敢直视周胜如炬的目光
       “我现在已经小有成就了,只是没想到我想解决个人问题时,碰上的人居然又是你。你难道已经离婚了?”
       “不,不,我丈夫赵明亮对我很好,我只是无聊,出来帮朋友的忙的。”
       “哈,是么?这么说你们的俱乐部是专门做笼子来骗人的了,你不怕我告发你们吗?”周胜威胁说。
       叶媚这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他一眼,说:“你不会的。”
       周胜嘿嘿冷笑说:“我为什么不会?”叶媚说:“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周胜叹口气说:“你要搞清楚,岁月变迁,人是会变的。唉,你丈夫对你好吗?”
       “很好。”叶媚也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周胜看着她说:“你骗不了我的。如果他让你受委屈,我会替你出头的,我不能让我曾深爱的女孩受到伤害。”
       
       叶媚惊讶地看着他,不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说:“周胜,你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真的过得很好,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周胜往后的椅子上一倒,嘻皮笑脸说:“当然!亲爱的。”
       叶媚脸一红说:“我该走了,我会叫俱乐部给你介绍一个真正的女友的。”
       周胜说:“要我送你吗?”身体却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叶媚说不用,就匆匆出门了。周胜看着叶媚推开咖啡厅玻璃门款款走出去,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然后低头将咖啡一口喝完。
       “陶玲啊,我不想再干了,累死我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干得挺有意思的么,见识形形色色的男人?”陶玲不满地说。
       “约会对象中我碰上了熟人。”叶媚委屈地说。
       “不会吧,我们都特别注意这一点的,是谁啊?”
       “周胜。他也改了名的。我,我无法面对他的。”
       “啊!真的?这世界真太奇妙了。你们不会旧情复燃吧!哈哈……”
       “你还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赵明亮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有什么,让他知道一点,也好知道咱们阿媚是有魅力的,好让他也有一点危机感。”
       “不,”叶媚惊恐地说,“我不能让他知道,我了解他,总之,我不会再去了。”
       “好吧,没事的。来去自由,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复出,再打电话给我吧。”
       叶媚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难道我真成了花瓶?找一份正当的工作没人请,可是那些男人却又围着我转个不停。
       闲下来的叶媚又开始专心喂鸟,无事便去步行街逛商店。这天,赵明亮打来电话,说过两天就回,问她需要带点什么回来。
       叶媚说:“我只想你带着你的心回来。”赵明亮在电话中哈哈大笑。叶媚的心情好了起来,女人的快乐与忧伤其实很简单的,往往只因为一个男人一句好听的或者不好听的话。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打破她纷飞的思绪。她操起电话,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
       叶媚说:“你怎会有我家的电话?”
       “哈哈,对一个有心人来说,这算什么?”
       “你有事吗?”叶媚犹豫着说。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只是想见见你,随便聊聊。”周胜诚恳地说。
       “我……好吧,在哪儿呢?”
       “我就在你们家楼下对门的‘旧欢如梦’。”
       “你稍等一下吧。”叶媚无奈地说。
       “旧欢如梦”是一家酒吧的名字,叶媚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一个角落坐着的周胜。周胜穿一身白色的休闲西服,内面是黑色的质地很好的衬衫,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醒目而成熟。周胜在昏暗的灯光下向叶媚露齿而笑,他的牙齿看起来可以做广告。
       周胜说:“我本不想来找你的,可是这几年来,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尤其是上次巧遇过后,你的影子总在我脑海中打转。”
       “请你不要这样,周胜,现在的好女孩子多得很,你会找到你的幸福的,而我已经结婚了。”叶媚慌乱地说着。周胜哈哈笑起来,从桌子对面伸出手来抓紧她的手,说:“你不要紧张,我不是想拆散你们,而只是向你表达一下我的感受。这么些年来,我东奔西走,不就是想混成个人样来,好让我心爱的女人过上幸福生活么?”
       叶媚听着感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口中无助地呼出“周胜”两个字。周胜继续说:“你看到了,我现在回来了,自问混得还可以了,但是我的爱人却成了别人的新娘,你说什么才是幸福?而什么才是我最终追求的呢?”
       叶媚叹口气说:“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这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再提了好么?”但叶媚分明感到自己最柔软的心湖被抛进了一块石头。
       周胜的声音低沉郁闷,如同不停地向那心湖抛下巨石:“我们现在这瓶红酒380元一瓶,想起以前在学校时,想请你看一场五元钱的电影都得咬咬牙,唉,来干一杯。”周胜向她端起酒杯,叶媚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往事历历在目,可是,叶媚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能再随他一起回忆了,她站起来说:“我该走了,太晚了。”周胜掩饰不住失望地站起来说:“我送你吧。”
       叶媚忙说不用了。她不敢抬头看周胜那燃着火一样的眼睛,那是两堆火,而自己差点就成了扑火的飞蛾。她强迫自己清醒着。周胜很绅士地说:“那你好走吧。”叶媚踉跄着出门,不知是否是酒的缘故,只觉得脸皮发烧头发晕。周胜叹口气自己坐下,独自忧伤地喝酒。然后掏出电话开始拨打。没有人在意他的古怪表情,当然也无从得知他在想什么。
       叶媚回到家,脸还在发烧,感觉被周胜握过的手在流汗。她习惯性地打开录音电话,有三个电话打过来,一个是陶玲的,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个是物管公司催交物业管理费的。第三个是赵明亮打回来的,就在她进门前才打进来的。他说:“你干什么,手机也不带在身边,这边情况有变,我可能得几天才能回了。”最后加了一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叶媚骂了一声:“你最好死在外面。”“啪”地按下关机键。
       叶媚向楼下看,正好看到周胜从“旧欢如梦”走出来,抬头向自己看了一眼,然后潇洒地钻进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叶媚的泪就开始无声地滑落,她突然明白自己对周胜决非仅仅是愧疚那么简单。
       白天,叶媚照旧无聊地在巨大的房子中走来走去,更换着各种各样的衣服,但是表面沉静的她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发生。冷清了几天的电话注定又响了,她吓一大跳,接起,周胜的声音在耳边说:“叶媚,我想你,我真的忍不住才打的电话啊!”
       “你在哪?”
       “我就在你家楼下,我想见你。”
       清醒了一下的叶媚说:“你不要这样,我是已经结婚的人了,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你真的就这样忍心吗?”周胜的声音满是哀求。叶媚咬着牙不说话。
       周胜火了说:“我上来敲你的门了。”
       “不,不要,我下来了。”叶媚分明听到自己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叶媚一下楼,就看到了一身白色西装的周胜靠在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上,让她有些眩目的感觉。周胜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叶媚犹豫了一秒钟,还是进去了。周胜发动车子,车就如同一艘不怀好意的海盗船无声地卷入城市的车流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行驶着多少车子?而那些车中人的故事又有多少雷同?
       车拐上长江二桥,正是华灯初上时,灯影与江风同时入窗而来,周胜笑笑说:“我开车的水平还可以吧?”
       叶媚说:“你这是趁人之危。”
       周胜叹口气说:“随你怎么想吧,我真是无法忘了你。如果我没有碰上你,或许就没有事了,是你又挖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可是这样下去,对你对我都不好的。”
       周胜笑笑:“那也未必。”
       叶媚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周胜将车开到这个城市的东湖荷园边停下,这儿树木繁茂,荷香醉人,桨声灯影,却行人稀少。周胜停下车说:“你记得吗?这儿曾经是我们初吻的地方。”叶媚“啊”一声:“请你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
       周胜笑说:“好,我不提,这儿真是风水宝地啊。我很多年都没有来了,没想到湖水也不臭了,荷花也更多了,而且离我们的当初的大学也不远。”
       “叫你不要提以前的事。”叶媚几乎是呻吟着制止他的感慨。
       “唉,好了,不说以前的事,你现在过得幸福吗?”周胜回头定定地看着叶媚,他发现这几年过去了,她的肤色更为明艳动人。
       “不说我,看你似乎真发了财的样子,你如今在干什么呢?”叶媚以问作答。周胜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抓了抓头皮说:“我怎么也比不上你的先生,他做的生意多大啊!我不过在深圳打工挣了一些钱,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小商贸公司,主要搞一些电脑配件的批发,现在,我在本市又开了一家公司。”
       叶媚高兴地说:“这么说,你真的实现了你的梦想,我真为你高兴。”
       “可我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东西。”周胜低沉地说,“算了,不谈这个了。来,我们喝一杯,为一些不可能再拥有的美好喝一杯。”说着,从座位底下拉出一瓶红酒来,又摸出两个杯子倒满。
       叶媚接过一杯,周胜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一仰头,酒杯就空了。叶媚只是小喝了一口。周胜自顾自又倒了一杯,开始诉说自己这么年来的艰辛打拼,渐渐叶媚也受到了感染,不再想到赵明亮,也不再想到他身边那个不清不楚的吴晓月。然后,她沉沉睡了,在一种堕落的快感中沉沉睡去。如果无须醒来,睡眠何尝不是一种绝妙的死亡?
       醒来的叶媚看到身边睡着的周胜,就知道该发生的事终于是发生了。她开始为自己哭泣起来,她明白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好女人。如果说她以前舍周胜而选择赵明亮可以解释成选择好的归宿的话,那么,这次又与周胜在一起,则只能说是堕落。
       周胜醒来,默默地看着她,给她递了一块纸巾,被叶媚一掌打落。他又递了一条,叶媚又打掉。他再递,这次叶媚接了,说:“你怎么会在酒中下药?这么下三烂的事你也做?”
       周胜怜惜地抱过她的头,使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你也不用太自责,我托深圳的朋友打听过了,你的赵明亮正与一个叫吴晓月的出双入对呢,如果真是出差,用得着几个月不回吗?”
       叶媚止住哭,傻了一样地看着周胜,周胜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开始抚摸她,叶媚慢慢地变热,然后溶化成水。当周胜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热烈地回应着。而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觉,的确是一种放纵的快感与一种失重的飞翔。当她再一次落在实处时,周胜清楚地听到她说:“我要跟他离婚!”周胜送给她一个吻说:“你可要考虑清楚。”
       赵明亮与以前一样,带回许多的礼物,甚至还带回了一个精巧的雕花鸟笼。赵明亮说:“像小月这样漂亮的鸟,应该用这样的笼子才配。”叶媚冷冷冷地看着他把一件件礼物摆在桌上,赵明亮感觉到了她的冷淡,吻她说:“你怎么了,我这次出差时间是有点长,以后就不会了。”
       叶媚躲过他的亲昵:“你回来干什么?那边不是挺好么?”
       赵明亮奇怪地看着她,生气说:“奇怪了,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
       叶媚毕竟心虚,脸红了一下说:“我不对劲?我就是你这笼中的鸟,我再怎样又能飞到哪去?”
       “你怎么了?”赵明亮又皱起了他那双好看的眉头。
       “哼,你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鸟笼?也养着一只叫阿月的鸟?”叶媚冷冷地说完,站起来出门。他们是有教养的人,结婚几年来从未吵过架,这次应该是第一次。叶媚第一次感到跟他发脾气有一种发泄的快感。赵明亮呆在当场,看着叶媚飘然出门。
       叶媚在街上跟周胜打电话,周胜说:“我现在真的很忙,恨不得跳楼。”叶媚冷嘲热讽地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个样子,吃到嘴上的都不再是菜了?”
       “怎么会呢?我真的很忙。唉,好吧,我马上到。”
       他们约在滨江花园“蓝梦”茶馆,周胜一脸疲惫地来了,双目失神。叶媚奇怪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了?”
       周胜垂头丧气地说:“唉,还是开公司的那点破事。算了,不提了。”
       叶媚说:“赵明亮回来了,我今天跟他吵架了。”
       可是,周胜却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说了一声“哦”,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对着手机说:“怎么样?那家伙出多少?什么?才15万,我的车子值30万的,那王八蛋才给15万?你跟他说最少20万,少一分都就不卖!”
       叶媚吃一惊说:“你干什么?要卖车吗?”
       周胜长叹一口气说:“没办法,商场就是这样的,我欠别人一笔货款,这两天非交不可,只好先押车挡一挡了。我毕竟是道行差了点,才起步就搞得焦头烂额的。”
       “那你欠多少钱?”叶媚紧张地问。
       “也就二十多万吧,不要紧的,我以前再难的关都过了。”
       “要不,我,我先借你一点吧,”叶媚说,“只是我也没有这么多。”
       周胜的眼睛突然一亮,又黯然地说:“我怎能要你的钱?传出去我会被人笑死的,再说,你能有多少?”
       “我有十万,都是自己的钱,跟赵明亮没什么关系,多年前我对不起你,这次我要是能帮上你,我心也会好过一点。”叶媚眼睛已经湿润了,被自己感动了。
       隔着桌子,周胜伸过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吵哑地说:“我……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等这事一过,我要开始重新追求你,跟多年前在学校时一样。”
       如同一切故事的情节一样,总是艰难发展而又让人迫不及待想看到结局,叶媚也是这样的,她用前所未有的热情等着所谓笼中生活终结的那一天到来。可是,她忘了陶玲那句话“没有一个女人能趟过男人这条河”。赵明亮坚持要在法庭上解决,叶媚也认了,当赵明亮在法庭上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叠照片来时,她的心激烈跳荡起来,那全是她跟周胜在一起时的亲密照片。赵明亮又拿出一张银行转账记录,正是她从银行转账给周胜的记录。可是,这个记录只有周胜才会有的啊!所有的人全部看着她,目光中透着鄙视,赵明亮以一个受害上当者的姿态慷慨陈词,最后说:“念在夫妻一场,考虑到她的实际的能力,我放弃向她索赔的要求。”
       叶媚浑身冰冷,突然明白自己原来早就落在一个精心设计的“笼子”中。法庭的判决当然是让作为过错方的叶媚一无所有。本案作为新的《婚姻法》刚刚颁布后少有的因为女方有第三者的离婚案而受到媒体的关注,本地几家报纸全程予以报道。叶媚虽说备感难堪,但是她对着记者说的一番关于“笼中鸟”的理论却让一帮小记者大为惊喜。
       赵明亮在律师的陪同下走到她身边说:“你的一些衣服还在我那边,要跟我一起回去拿吗?可能我明天就会换锁了。”
       赵明亮看着在清理衣服的叶媚说:“你为什么不跟周胜打一个电话?”
       叶媚直起腰来,突然想起那可疑的照片与转账记录,她扑向电话打给周胜,她颤抖着几次都将号码拨错了。赵明亮冷冷地说:“还是我来替你拨吧。他的号码我比你熟。”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周胜的电话,然后将话筒递给叶媚。叶媚清清楚楚地听到电话中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停机,请改用其它方式与机主联络。”话筒从她的手上滑落,落在地板上发出巨响。赵明亮嘿嘿笑说:“你以为你们真会那么巧,单身俱乐部能让你们碰在一起吗?”
       叶媚的浑身颤抖着,牙已经咬破了嘴唇,渗出血来。赵明亮冷冷说:“你真以为周胜混发了财么?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靠骗女人钱过生活的骗子。我给他一点小钱就轻松搞定了。不过,你的那十万元看来是要打水漂了,这也是我答应好给他的条件。现在,他可能已经到上海或者北京又去行骗了。唉,这种男人,谁见到他谁倒霉。”
       “这么说,从一开始就是你做的一个笼子让我钻的?周胜、陶玲都合起来骗我?”
       “陶玲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唉,我也是没办法啊。否则的话,我的财产你将分走一半,你现在后悔了吗?如果你后悔了,跪下来求我,我可能会给你一次机会的,哈哈哈……”赵明亮的脸因为得意的笑都变了形,显得狰狞可怕。那笑声惊得阳台上挂着的小月惊恐不安起来,叶媚不再说什么,她已经不想再面对这个男人,哪怕一秒钟。她轻轻地打开鸟笼,小月怯生生地跳在她的掌心,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叶媚说:“你飞走吧,不要再被人关在笼子内了。”
       她手一抛,小月在空中奋力振了几下翅膀,可是,它已经不能再飞了,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直线向下落。叶媚忙伸手去奋力抓它。当她的手再次把小月抓在手中时,她欣喜地笑了。然后,便发现自己也飞在了空中,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喧嚣的城市、浊黄的长江,在眼前以独特的角度闪过,她飞过一家家窗户,看到一个个幸福或悲伤的家庭故事,然后,她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在这个城市的大地上,开成一朵巨大的红花。人们惊奇地看到,这朵红花中,还有金黄色的一团毛绒,就如同黄色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