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拍案惊奇]林场幽灵
作者:袁建民

《中华传奇》 2004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大玉失踪
       国家重点艺术院校———西江美院又开学了。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正当大家为新学期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学院副院长的女儿大玉突然失踪了!
       大玉是两天前独自外出写生时,于当天晚上与家里失去联系的。那天晚上,她还给家里打了电话。当时她爸妈都不在家,是妹妹小玉接的。小玉问她住哪里,她说住在一个招待所里。还说那里条件不是很好,但服务还不错。小玉正要问那里具体叫什么地方时,电话突然就断了。当时,她想可能是电话线路出了故障,或是手机没电了什么的。
       第二天上午,小玉又打大玉的手机时,没想到还是关机。这时小玉就想:怪啦!这大白天八九点钟了还关机,是怎么回事呢?还没起床?不可能。热天野外写生就图个早晨凉快。那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联想到昨晚突然中断的电话,她害怕起来。她知道大玉随身携带的物品除了一部两千多元的手机外,还有一架价值近万元的照相机。估计现金也不会少于两千元。她从小就喜欢买东西,也喜欢身上带许多钱。平时,随便出去一下都会带上一两千元的,这次要外出几天就更不用说了。何况,还有价值万余元的东西!而且是个单身女孩!小玉不敢往下想了。她不抱希望地又打了一次大玉的手机。确信打不通后,赶紧把这一情况告诉了父母。父母听小玉这么一说,也着急起来。李副院长说:“她怎么又一个人出去写生了?早两天那个姓刘的不是回来了吗?怎么昨天他没和她一起去?”
       李副院长说的那姓刘的叫刘可,是和大玉玩得最好的同班同学。这位同学的专业基础特别好,大玉很欣赏他。自大二以来,他们有事没事地经常在一起。特别是外出写生,只要他在学院,他俩一定会一起去。学院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说他俩可能在恋爱。可小玉问她时,她却矢口否认。
       昨天清早,小玉发现他俩好像闹别扭了。当时只听刘可一个劲地喊:“大玉……你去哪?”一连喊了几声,可并没听见大玉回答。小玉撩开窗帘看时,就见大玉正匆匆而去,刘可却站在那里呆子一般。
       小玉听父亲问起刘可,于是说:“昨天早上姐姐生刘可的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走时刘可喊她也不应,问她去哪里也不回答。”
       李副院长说:“你打个电话,要刘可马上过来一下。”
       刘可放下电话赶紧来到小玉家里。李副院长一见刘可就问:“你知道大玉去哪里了吗?”
       刘可怯怯地说:“不、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李副院长说:“现在打电话都无法与她取得联系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想问你,你昨天怎么没和她一起去?”
       刘可心里一惊!好一会儿才忐忑不安地说:“是这样,前天晚上我是和大玉约好了昨天清早出去写生的。也不知那晚吃错了什么东西,第二天清早起来就拉肚子,而且拉得还挺厉害。我觉得这样子出去有些不方便,于是,就临时决定不去了。本来我想要她也不要去了,可她执意要去。后来就生气了。后来,后来就赌气一个人走了。我问她去哪里她也没做声。”
       李副院长说:“算啦,这事也不怪你。何况,现在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关于大玉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到外面去乱说。”
       这天下午,身为美院副院长和副教授的大玉的父母借口身体不适,双双请了假,一家人关在屋里一边看地图,一边四处打电话。李副院长估计大玉有可能是被人绑架了。心里虽急,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心想,大不了像电视里那样,舍财消灾。出点钱,人就回来了。出于各种原因,大玉的父母没声张,也没报警。然而,让人揪心的是,两三天过去了,想像中的那个绑匪的电话却一直没来。
       李副院长急得无头苍蝇似的,正欲报警。这时,刘可从收发室带来了一封他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看邮戳是从本市寄来的。他不安地拆开一看,果然是一封匿名信!信不是用笔写的,全是拼贴的电脑打印字:“你女儿现在在我手里,务必于九月一日上午十点将六万元人民币存入农行647901100141059帐号。不准报警!不准告诉任何人!如不照办,后果自负!”
       李副院长看过匿名信,不仅不吃惊,反倒松了口气。他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这绑匪胃口不大,只要几万元。倘若他狮子大开口,非要个数十上百万不可,那就惨啦!李副院长这么想着,将银行帐号抄下来后,随即把信烧了,并毫不犹豫地决定按绑匪的意思办。他遵照绑匪“不准告诉任何人”的指令,关于匿名信的事,就连在夫人和女儿小玉面前也没透露一个字。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来到学校附近的农行,从存折上取了六万元转存到指定的帐号上。
       李副院长办完这件事回到家里后,心情依然沉沉的。他心里直嘀咕,这绑匪会讲信用吗?正想着,就见夫人和小玉从里屋出来。夫人焦急地说:“你上哪去了,这事该怎么办?”
       李副院长不做声,只是掏出烟来慢慢地点火抽烟。
       “还能怎么办?马上去报案。然后,我们再配合警察找呗。”小玉说着看了她爸一眼,“爸,您怎么不说话?”
       “嗯,我正在想这个问题。”躺在沙发里的李副院长坐直了身子,阴着脸说,“我看暂时还不要急于去报案,过两天再说。”
       “还过两天?今天就已经是第三天了!”小玉提醒道。
       “我知道。”李副院长说,“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你就是报案也没用。一切听我的,我自有办法处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夫人,“你们一定要注意,特别是小玉。关于这件事,这两天之内一定不要到外面去说。你们应该学会多一点心眼。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凡事都要慎之又慎。在目前还不知道大玉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就盲目报警,到时弄得满城风雨不说,大玉回来也没一点面子。”
       “哼!都这个时候了,就怕里子都没了,还顾面子!”小玉讥讽道。
       李副院长眼一瞪就要发作。
       小玉的母亲怕他们父女吵起来,赶紧劝说小玉:“小玉,就听你爸的,等两天就等两天吧。就算你现在去报案,没有线索,警察也未必能在这两天时间里查出什么来。再说,我们也只是怀疑她可能出事而已。也许她没事,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呢。”
       “好吧,我不想和你们争。不过,我可没耐心在家里等。我先出去找!”小玉说着,头发一甩,回自己房间去了。
       小玉是个急性子。她回房打电话向学校请了假后,又约了刘可,当下拿出背包,装了几样日用品和换洗衣裤就要出门。
       小玉的母亲见了着急道:“你一个人上哪儿去找?”
       小玉说:“我约了那个刘可一起去。我们打算到郊外一些风景名胜区和那里的招待所去找。”
       小玉的母亲说:“你和他不熟悉,怎么约了他去?”
       小玉说:“他是大玉的朋友,我怎么不熟悉?我知道他对大玉很好,这回正好让他表现表现。”
       这时,李副院长过来对小玉的母亲说:“随他们去吧。反正她在屋里也呆不住。”接着又转向小玉说:“你可以出去玩两天,但不要又给我们惹出什么乱子来。”
       小玉也不作声,到了门口又打转回来,把照相机和袖珍三角架也塞进包里。顺手又把一只早已没用了的寻呼机带上。
       小玉来到学院大门口时,刘可已在那里等她了。小玉买了一节电池给寻呼机装上后,把寻呼机递给刘可说:“你把这个带上,有事我呼你。”
       刘可说:“你不是说我们一道去吗?要这个干什么?”
       小玉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头去找比较好,这样可能找到线索的机率会更大一些。”
       “话是这么说,”刘可望着小玉,有些失望地说,“不过,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
       “你不用担心我是女孩子,”小玉说,“要说外出闯世界,说不定我比你这老实巴交的男孩子还强呢。”
       刘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比我强多了,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头去找。”
       小玉拿了些钱给刘可,然后各自坐公交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寻踪觅迹
       小玉到了郊外,看着沿途美丽的风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开朗了许多。她希望此行能找到安然无恙或只是遇到一点小麻烦的姐姐。
       小玉一边走一边打听哪里有招待所。可人们告诉她,这里只有宾馆、旅社,没有招待所。她一连问了好几个地方,回答几乎都是一样。
       第三天中午,小玉背着背包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正想找一个人问问,就见路边树阴下停着一辆大卡车,一位穿背心短裤的中年司机正提着塑料桶往水箱里加水。
       小玉走过去打招呼:“您好!请问师傅,这附近哪里还有旅社或者招待所吗?”
       司机扭头看了她一眼说:“这附近……好像除了这一家没听说哪里还有旅社,更没有什么招待所。”
       小玉有些失望地说:“那要到什么地方才有啊?”
       司机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啊?”
       小玉说:“是这样,我是从学校出来搞社会调查的。所以,也说不准具体到什么地方,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喂!请问您的车子跑哪里?”
       “我到一个林场去拖木材。”司机说着已加满了水,打开车门把塑料桶丢了进去。
       “请问林场好玩吗?”小玉又问。
       “那里风景是不错,经常有画家、摄影家、作家什么的到那里采风、创作。”
       “这么说那里肯定还有招待所!”小玉一激灵,认真起来。
       “是有个招待所。只是后来场部搬走以后就很少有人住了。除了那些卖木材的、采购木材的,就是刚才说的什么画家、摄影家、作家的偶尔到那里住上几天。”司机说得挺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那我搭你的车到林场去,行吗?”小玉兴奋起来。
       “你是什么‘家’,也想到那里住几天?”司机信口说。
       “我是摄影家,业余的。想去拍些风景。”小玉说着,还真的亮出了照相机。
       几分钟后,小玉就搭上这辆拉木材的卡车出发了。热天坐汽车,驾驶室也是很热的。不过,车子开动起来总算还有点风。一路上小玉想跟司机打听点什么,可他只“哼哈”地答应着,并不多言语。他的精力全集中在方向盘上。
       小玉看着极窄的公路和路边很陡的峡谷,也就不敢再打扰他。她闲得无聊,于是,闭上眼睛养神。颠簸的卡车剧烈地摇晃着,小玉不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急刹车,把她从沉 睡中惊醒。
       “到了没有?”她睡眼惺忪地问。
       “妈的,今天是到不了了!”司机凶狠地骂道。
       小玉心里一惊:糟了!遇到坏人了。她正不知如何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时,突然就见前面公路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和一堆泥巴挡住了去路。
       “妈的,什么时候塌方了,我怎么没听说?”司机又嘟哝一句。
       原来是这样。小玉虚惊一场,不安地问:“过不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趟算我专程送你来啦。”司机很是懊恼地说。
       “这话怎讲?”小玉不解地问。
       “你的目的地倒是快到了。”司机说着用手指向公路右边的一条小路说:“你顺着这条小路往那边山沟里再走三公里就到了你要去的地方。”
       “那里会有人吧?”小玉扭头望一眼即将下山的太阳,不无担心地说。
       “这你放心。那里是个招待所,又是个护林站,怎会没人呢?”司机肯定地说。
       “那你怎么办?”小玉想起刚才对他的误会,有点不好意思而又带点关怀地问。
       “不过也没什么,浪费了点汽油而已。等一下把车倒回去就是了。你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司机催促道。
       “好吧,那我就走了。谢谢您啦!拜拜!”小玉说着,竟有点依依不舍地独自往小路走去。
       树林里暗幽幽、静悄悄的,确实让人心里犯怵。她边走边不安地张望,生怕突然从树丛里蹿出一样什么东西来。她在路边捡到一根木棍,然后拄着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可越是小心,心里就越觉得害怕。走着走着,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可还是不见有房屋。
       林区的夜色来得特别快,黄昏刚至,眨眼之间,天色便暗了下来。这时的小玉,不光是心里害怕,甚至感觉全身都紧张起来,她简直就要哭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此刻,她真希望能突然有个人出现,哪怕是一个劫路人也好。
       “三公里路怎么这么远!那司机没骗我吧。”小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
       突然,小玉眼前一亮:她终于看到了房子!
       她站在山坡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她愣住了。那片杉树林,那栋白色的房子,那条流进蓄水池里的小溪,还有那些全部用圆木和木板造的别致的吊脚楼,这一切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真是怪事,她想。我从未来过这里,怎么会这样眼熟呢?一时找不到答案,小玉只好带着满腹疑问,提心吊胆地朝坡下奔去。
       小玉快到坡下那用圆木围成的小院门口时,一只大灰狗首先出来迎接她。大灰狗两眼瞪着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她本能地站住了,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小玉希望快点有人出来给她解围,赶走这只吓人的狗。她喊了几声没人应,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天都黑了,屋里怎么还没人?她站在离大门不远的路边,心情紧张地四下张望。几分钟过去了,依然看不到一个人。
       “喂!有人吗?”她又茫然地喊了一声。然而,听到的只是她自己的回声和狗吠声。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心想,既然有狗就肯定有人。她高举木棍,惴惴不安地迎着黑暗里的大灰狗走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她惊惧地转过身时,就见远处一条黑影正向她飘来。小玉猛一见这黑影,也不知是人是鬼,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头皮一麻,头发也好像要竖起来。她正欲“啊”地惊叫起来,却听那黑影发出了人的声音:“是谁来了?”
       啊!终于有人来了!小玉大喜过望,大声说:“我是来住宿的。”
       黑影眨眼间就来到了小玉身边。小玉终于看清了黑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身材瘦小、腿有点瘸,暂时分辨不出年龄的男人。他身穿一身黑衣黑裤,手上也看不清拿的什么东西。走过去对迎面跑来的狗吆喝几声后,转脸对小玉说:“进屋去吧。我刚才去抓这只打伤的山鸡时跌了一跤,一条腿好久都不能动弹,所以回来迟了。”原来是这样,小玉这时才看清他手里拿的确是一杆鸟铳和一只山鸡。小玉长这么大了,还从没看见过山鸡呢。要是平时,她一定会抢在手里看一看,玩一玩。可这会儿却没这个兴致,她一进屋就问:“请问这里是林场招待所吗?”
       男人说:“是的。”
       小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总算到了。”少顷,又问,“咦,这里有几个人?”
       男人说:“原来场部没搬走的时候有十多个人,可现在只有两个人了。”
       小玉又问:“那还有一个人呢?”
       男人说:“还有一个就是我老婆。她娘生病住院了,本来要她下去护理几天,可她这一走就是十几天。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上山的公路又塌方了。没有车子过来,现在更不晓得哪天才能回来。”
       小玉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想:孤男寡女的,住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林场里,谁能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可转念又想: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在这里住下了。
       那男人摸着黑又是洗手,又是洗脸地忙了一阵后,说:“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电发起来。”他说着走进东南角的一间小平房里。不一会就响起了发电机的声音,整个招待所里顿时灯火通明。小玉走到发电房门口一看,原来这里装了一台微型水轮发电机。在明亮的灯光下,她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他瘦小的身材,窄窄的双肩,瘦削的头,扁平的脸,外加一副干巴的身子,两条耷拉着的胳膊,走起路来还有一点罗圈腿,看上去活像电影《林海雪原》里的“小炉匠”。
       男人摆弄好了发电机,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小玉,吓了一大跳。他盯了小玉好一会才说:“你———你是谁?这几天没通车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小玉说:“我是搞摄影的,听说这里风景很美,也很清静,就想来拍些照片,写点东西。我是碰巧搭了一辆运木材的卡车上来的。对了,顺便问一下,前几天有位跟我长得一样的画画的女孩来过这里吗?”
       那男人听了先是一怔,而后就说:“没,没有。”说完,心慌意乱地离开了发电机房,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小玉正纳闷,就见他从屋里出来喊道:“喂!这位小姐过来登记一下!”然后,取了钥匙招呼小玉跟他走。
       男人领他到二楼,随便打开一个房间。也许是因为久不住人,小玉走进去就感觉到里面十分闷热,似乎还有点霉味。男人赶紧拉亮电灯,打开窗户。这时,晚风从窗外吹进来,仿佛启动了一台巨大的中央空调,房间里瞬间就清凉多了。小玉放下背包,打量着这间可能要住上几天的客房: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两把木沙发,一个木茶几。陈设很简单,但看上去很整洁。这时,男人正在用抹布抹去桌椅上的灰尘。小玉问:“这里没请一个服务员吗?”
       “来这里的旅客时有时无,请不起服务员。”
       “有时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吗?”
       “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请问,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赵名五斤,有人叫我老赵,也有人喊我赵所长。”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午夜惊魂
       赵所长走了。小玉望着窗外整个的一片黑咕隆咚的世界,顿感毛骨悚然,禁不住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她精疲力竭地在木沙发上躺下,闭着眼睛想像着这是在自己的家里。她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要怕,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约一个小时后,赵所长送来了晚饭和一壶开水。他把一碗米饭、一盘干笋炒腊肉、一碗蛋汤放在茶几上说:“吃饭了,饭菜做得不好,请原谅。”
       小玉试探着拿起筷子先尝了一点菜,出乎意料这味道还真不错。她的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于是,她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吃起来。也许是她实在太饿了,也许是饭菜确实好吃,她吃着吃着竟不想放下了。不一会,赵所长上来默默地收拾碗筷出去了。
       小玉在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约半个小时,一切安然无恙。这时,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想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了,伸手往背包外面的口袋里掏手机。咦?手机怎么没有了?她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她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会在这关键时候把手机丢了。
       她关好门窗准备睡觉。她脱了外面的衣裤,熄了灯倒头便睡。睡了没几分钟,觉得还不放心,又拉亮了电灯,起来将窗子、门又检查了一遍,确信安全了方才又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个恶梦惊醒了。朦胧之中,她似乎听到门外有动静。她浑身一激灵,霎时清醒过来。但侧耳细听,又没听见什么。她伸手摸到了电灯开关的拉线,想拉亮电灯来壮胆。她扯了一下开关拉线,只听“叭哒”一声,可电灯没亮。她顺手又扯了几下,电灯还是没亮。现在窗外是一团漆黑,整个招待所沉浸在冥冥夜色之中。走廊里安静得很,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他的心一紧。她看见一个黑影投到玻璃窗上。这黑影慢慢移动着,他已经抬起胳膊。这时,一种轻微的声响又来了:是用起子撬动窗叶子的声音!
       她浑身的毛孔顿时张开,整个身体都禁不住抖动起来。她的喉舌由于紧张已发不出声音了,偏在这时她又想解小溲了,她只得夹紧双腿忍着。那黑影还在动,那声音还在响。这时她真想起来抓起桌上那只盛水的杯子掷过去,可又怕这样会打草惊蛇了。
       突然,“啪”地一声响,一扇窗子被打开了。眼看着那黑影就要爬进来,她忽然惊恐地喊出声:“啊!”
       黑影停住了,继而颤动了一下,她的心也随之一抖。可出人意料的是,那黑影没有进来,而是悄悄地退了回去。他走了,尽管那脚步声音很轻很轻,可她敢肯定他就是赵所长。这姓赵的,他是想占我便宜还是另有企图?
       小玉长舒一口气,软软地躺在床上。她擦去额头的冷汗,可这回她是再也不敢睡着了。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她后悔不该一个人跑到这山里来。大玉十有八九就是在这里出事了。这个姓赵的,他此刻在干什么呢?
       小玉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了。
       洗完脸后,她就感觉肚子很饿了。她路过厨房时往里看了一眼,那赵所长正躬着腰在那里烧火呢。她回到房间里拿了相机和便携式三角架就往后山跑。太阳出来前可是拍风光照的大好时机。她通过镜头对招待所及周围的风景进行构图对焦。
       突然,小玉觉得眼前风光一阵眼熟,她想起来了,她见过这地方!在大玉的画室里!大玉画过一张这样的画!可巧的是,大玉画上的构图竟然与她刚才镜头里的构图一模一样!
       大玉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可赵所长为什么说没看见过她呢?他在掩饰什么?
       小玉收好相机,心情激动地走下山坡。快到招待所时,看到赵所长正在屋后的一块菜地里摘辣椒。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加快脚步来到赵所长的房子里,翻出那个住宿登记本一行行看起来,她想看看上面是否有大玉的名字。
       怎么,少一页?是被人撕掉的!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把登记本放回原处,赶紧走了出来。
       小玉回到房间后,把带来的书和纸、笔摆放在桌子上,让他看着像是在这里写东西的样子。现在她已肯定大玉就是在这里出事了。而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尽快查出大玉的下落来。她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家里和刘可,又苦于没有手机。这里电话倒是有一部,可赵所长不在时一直锁着门。有些话当着他的面又不能讲。她决定孤注一掷了!
       小玉这么想着,顿时勇气倍增。她觉得现在第一步就是要尽快找到从住宿登记本上撕下来的那页纸,然后,要找到大玉前几天有可能在这里住过的房间。这后一件事,小玉认为并不难。她有过几次和大玉外出旅游的经历,她知道大玉选择住房的特点。大玉是个画家,她每到一处都有把画架支在窗前写生的习惯。
       小玉理清了思路,就来到走廊上望了望楼下院子里的赵所长,只见他系了柴刀,拿了鸟铳又准备上山去了。
       等他出去后,小玉围着招待所的房子走了一圈。她发现招待所前面的窗子就视线来说,都没什么区别。而靠西边的窗子却几乎都被附近的一排杨树挡住了视线。这排杨树可能是为了遮挡六月天的阳光特意栽下的。这排杨树中间有个空缺,使得其中一个窗口可以长时间受阳光普照。夏天住这间房虽然比较热一点,但住在这里则可以从窗口欣赏到远处层次分明的林海风光和黄昏美景。大玉要来这里住宿,必住这间无疑。
       小玉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推想。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楼上那间可以从窗户里遥望远处的3号房间门口。她下意识地推了推门,门是紧锁着的。
       小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想等会赵所长回来后怎么跟他说。
       十二点多钟时,楼下传来铜锣声。小玉知道是老赵喊吃饭了。
       小玉吃完饭后故作随意地对老赵说:“赵所长,我想换间房子。”
       老赵听了一愣:“换房间?为什么要换房间?”
       小玉说:“我住的那房间窗外尽是树,光线不好。”
       老赵说:“这没办法,我们这里房间都一样。”
       “不,刚才看了一下,三号房间窗外没有树,光线肯定好一些。”小玉说完用眼角瞟了一下老赵。
       老赵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赶紧摇头说:“不……这间房子不行,里面的灯泡都坏了,有、有些电线也被老鼠咬断了。”老赵讲话有点语无伦次。
       小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事重重地躺到床上。她确信三号房间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整整一个下午,老赵没有出去,小玉也一直躺在床上消磨时光。中午和晚上,老赵不声不响地上楼送过一壶开水,搞了一次卫生。每次都是小玉听到走廊脚步声就赶紧起来,坐在桌边装出写东西的样子。好在他来过这里两次以后就再无任何打扰。小玉便一直沉浸在如何取得证据的思考中。
       白天很快过去了,可怕的夜晚又来了。当她吃了晚饭,洗完澡,关好门窗,孤身一人坐在灯下的时候,她知道她又面临着恐怖的威胁。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白天也没有好好地休息,八点不到,她眼皮就打起架来。不知不觉地,她竟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此时,她又听到黑暗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她头皮一麻,顿时恐慌起来。
       她强作镇静,侧耳细听,发觉这时隐时现的声音来自走廊。她从床底下摸出白天偷偷带进来的一根木棍,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她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她屏住呼吸听着,这种声音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起来。啊!终于听出来了———是蹑手蹑足踩在干燥的楼板上发出的吱呀声。
       当这种声音到了小玉房门外时,就见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黑影!小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把木棍举过头顶,她想,如果这人真要破门而入,今晚要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奇怪的是,这黑影并未在窗外停留,那响声慢慢地一直往走廊那头去了。不一会,响声没有了。又过了一会,那头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凭感觉,她敢肯定开的就是三号房门。
       “这老赵,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去干什么?”小玉想。她之所以肯定是他,是因为这招待所里就住着他们两个,不是他还会是谁呢?她想出其不意地出去堵住他,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行,这样做会很危险。小玉这么想着,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小玉在门背后站了约十多分钟,终于听到那头传来轻轻的关门声。一阵木板的吱呀声也紧接着传过来,这声音经过门口,然后到了楼梯口,最后渐渐消失了。
       这姓赵的肯定是听说我要去住那间房子,赶着去清理房间,销毁证据。小玉这么想着,便后悔不该提出要住那间房子。应该趁他不在家里先想办法进去看一看就好了。
       蛛丝马迹
       第二天,她早早地起床了。吃过早饭后就坐在走廊上看书。你别看她表面上在看书,其实,她两眼一直盯着楼下的老赵。她希望他快点出去,以便开始她的“工作”。
       她“看书”看了约半个小时,老赵终于上山了。她确信他已走远了后,赶紧来到三号房间的门口,先用手推了推房门,然后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取下身上带着的几片钥匙插进锁孔胡乱扭动几下,没一点用。这门的外框已另钉了一根木条封死了。于是,她从自己房间里搬来一把椅子,踩上去踮起脚尖往里一瞧,里面的陈设与她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许是昨晚老赵来过的原因,床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看不出最近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
       不行!必须进去看看。小玉想,如果大玉真是在这里出的事,一定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小玉这么想着,便跑到楼下找来了一根棕绳,又从房间里拿来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面小镜子。她登上椅子后,右手抓住绳子的两头,成“U”形放下去,然后用左手拿镜子照着绳子,再看着镜子把绳子最下端套住锁的把手。然后,两手分别抓住绳子的两头套牢锁的把手来回扯动。仅扯了两下,只听“啪”的一声,门就开了。
       
       小玉有些兴奋地走进这间房子。房间里没有她第一次走进这家客店闻到的那股霉味,而且,这间房子好像不久前才打扫过了。桌椅抹得一尘不染,地板也擦得格外干净。不像老赵说的这里好久没住人了。她环顾四壁,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她不死心,四下翻看着,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小玉想到姐姐出事都好几天了,至今还没找到一点线索,心里就又难过又着急。她不想就此打退堂鼓。于是,只好做更细致的检查。当她最后不抱什么希望地挪开桌子时,她的目光突然被墙根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她用脚把那东西扫出来,“咦,是一支小排笔!”她激动地俯身把排笔捡起来,擦掉灰尘,见笔杆上的油漆还光滑发亮,显然是一支还只用过一次的新笔。再仔细看,她惊异地发现笔杆的末端还刻着一个“可”字。
       小玉想起来十天前刘可曾送给大玉一套油画笔,那天大玉随便说了句有几支排笔不好用了,第二天刘可便送了她一套新油画笔。
       这意外的发现让小玉精神一振:总算找到了几天前大玉来过这里的证据!
       结合这两天遇到的种种情况,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大玉就是在这里被害的。小玉眼里浮起一层热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姐姐的尸体!
       小玉挎着照相机,带着三角架,上山来到屋后的树林里。她觉得在这深山林海作案,人死了要处理尸体也就应该埋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小玉扩大了范围继续寻找。可找了有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发现堆有新土的地方。
       “这就怪了,”小玉想,“难道是我判断有误吗?按理说,如果有人埋在附近应该是不难发现的。”她这么想着,一下子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洼地。那里灌木丛生,就是来人,一般也不到那里去。
       小玉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可能那姓赵的也快回来了。她急急地朝那灌木丛奔去。在离灌木丛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小玉隐约闻到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她继续往前走时,这股气味越来越明显。又走了十几步,她终于闻出来了,是令人恶心的死老鼠的气味。这时,她已经有了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奔去。
       小玉快到灌木丛边时,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差点没把她给熏倒。她循着几只飞来飞去的绿头苍蝇来到了几块大石头旁,有些绿头苍蝇正从石头中间堆着的树枝底下飞进飞出。她颤抖着双手把树枝一根一根拿开。
       她慢慢地移开树枝,看到两块大石头中间的缝隙里,塞着一具高度腐烂的赤裸的女尸!她忍不住惊叫起来。虽然,这女尸看上去已是面目全非了,可从那身材、发型看来,这就是大玉无疑!小玉看着大玉的残骸,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无暇多想,赶紧重新把树枝盖好,逃也似地往招待所跑去。
       快到招待所时,小玉仔细整理了一下面容,调整了下情绪:她不能让那姓赵的看出自己有什么异样!
       回到招待所时,老赵已快把饭做好了。他见小玉大汗淋漓地从外面进来,有些神色不安地问道:“上哪儿去了?”
       小玉望了一眼丑陋的老赵,原本应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为了保护自己,这会儿却也只能强装出笑脸,她拍拍腰间的照相机说:“拍照去了。”
       小玉原打算一找到证据后就立即回去报案。可后来又觉得这样不行。如果这样急急忙忙地走了,说不定会引起姓赵的察觉,他一定会追杀上来的。首先应该稳住他!她想起了老赵屋里的那台电话机,得尽快找机会打刘可的呼机!只要他来了一切就好办了。尽管刘可是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人,但两个人的力量要大得多。
       吃过中饭后,老赵似乎有所防备,总是在“厨房———院子———住房”里三点一线地忙个不停。她见没有机会打电话,于是,干脆回房午睡。
       小玉回到房间里才发现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那支小排笔不见了。她背包里,抽屉里,到处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肯定是被人偷走了。”小玉想,不禁又害怕起来。快下午三点钟时,小玉拿了毛巾、漱口杯下楼洗脸。厨房里、院子里都没看见老赵,她到大门外望了望也没见他的人影。她赶紧闪身到屋里,抓起话筒就拨号,她连拨两次,末了还加上“119”。
       寻呼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焦急地等回电。小玉心里紧张得要命,心里不住地念叨:快点回电,快点……
       几分钟后,电话铃终于响了!小玉飞快地抓起话筒,那边传来了刘可不急不慢的声音。
       “刘可,我是小玉……”小玉一句话没讲完,就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要哭了,心里一急就把电话挂了。
       小玉放下话筒,刘可又把电话打过来了。小玉声音发颤,哽咽着说:“刘可,我找到姐姐了……她已经死了。是被人谋杀的……哎呀,没什么不可能,我已经在她住的招待所附近找到了她的尸体!你赶快……”
       话没说完,电话突然中断了。她使劲地拍打了两下听筒,电话里没一点反应:肯定是线路出问题了!她又急又气,无可奈何地放下话筒,离开了老赵的房间。
       她心神不宁地胡乱走走看看,见还无老赵的踪影,她想再试试那部电话。心想,如果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玉正准备又去打电话,却一脸惊愕地发现一把柴刀“躺”在门旁的墙根处。
       她清楚地记得,打电话以前她来过这门口望了一下,那时这里什么也没有。她捡起柴刀,瞧了瞧刀口上附着的红砖粉末,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红砖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钉在头顶墙角处的电话线被人砍断了,而且已被砍掉了好长一截。
       小玉明白了,老赵就是杀人凶手!事不宜迟,得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当她背着相机正要下楼时,却看见老赵像幽灵一样立在大门口,两眼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扑朔迷离
       小玉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了,老赵要杀人灭口!她转身进屋,把门窗关得死死的。
       不一会,老赵在厨房门口向着楼上叫喊:“小玉,我的柴刀呢?把柴刀给我!”
       小玉把桌子拖过来顶住房门,手里紧握一根木棍,严阵以待。
       又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他果然来了。
       “把柴刀给我!”他敲打着房门高声大叫。
       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赵见她不出声,便一个劲地把门擂得咚咚响,嘴里还说:“把柴刀给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小玉咬紧牙死死顶住门,不松手。
       小玉对他的话不理不睬,他便用脚踢门了。她边徒劳地用身体顶住桌子,边吓得哭叫起来。
       说来也怪,这老赵听到小玉的哭叫声后,竟然停止了踢门。她听见他站在门外喘着粗气,后来竟不声不响地走了。
       小玉身子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好一会才站起来。她希望老赵不要再来了,但又不相信他真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
       为了防止老赵再来偷袭,小玉把屋里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搬过来堵到门口。
       天完全黑下来了。小玉想:那姓赵的今晚肯定不会发电了,等着摸黑一个晚上吧。正想着,楼下却出人意料地传来了水轮机转动的声音,屋里的电灯顿时亮了起来。
       电灯亮了。小玉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又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小玉绷紧了的神经才渐渐地放松了些。她有些支持不住了,往床上一躺,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小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她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棍子往桌上胡乱地敲打两下喊道:“滚开!你敢进来我就跟你拼了!”
       这时,从窗外射进来一束手电筒光,有人喊道:“小玉,是我!”
       小玉听出是刘可的声音,惊喜万分地跑到窗前去答应。开了门,她流着泪向刘可扑去。
       刘可扶住小玉的双肩说:“我接到你的电话后就租摩托车赶来了。”
       小玉伏在刘可的肩头抽泣道:“太可怕了,姐姐被谋害了……我差一点也……”
       刘可拼命地摇动着小玉的双肩:“大玉真的被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呜———”小玉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刘可掏出面巾纸,替小玉擦干眼泪道:“她在哪儿?”
       “在那边的山凹里。”小玉用手指了指窗外。
       “带我去看看。”刘可急切地说。
       小玉带着刘可走进屋后的杉树林,林子里阴森森的,他俩不寒而栗。
       她带着刘可绕了好一会,才来到那个灌木丛边。小玉感觉不对,原有的那股子臭气怎么没有了?
       刘可手忙脚乱地扒开树枝,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小玉心里一沉:“怎么会不见了呢?”
       “你能肯定是在这里吗?”刘可问。
       “肯定。我认识这两块石头,认识这些树枝。”小玉说,“肯定是他,是他把尸体弄走了!”
       “谁?”
       “林场招待所的老赵!”小玉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拉着刘可急急地往回赶,直奔老赵的住房。
       可当他们赶回来时,老赵早已是床铺空空的了,屋里也没有人。
       “他跑了!”小玉扭头对刚进来的刘可说,“还有,他那只狗好像也不见了。”
       闷闷地,二人回到小玉住的房间。点上蜡烛坐了一会儿,刘可开口了:“小玉,我有一个想法,如果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说吧。”小玉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在想,也许你根本没有真正看到大玉的尸体,我觉得很可能是你的幻觉。”
       “幻觉?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是幻觉?”
       “那是由于你思念大玉过于心切的缘故。你是学医的,应该懂我的意思。”
       小玉心里乱了套,听了刘可的话也没答腔。刘可继续说:“不过,今晚好好休息一晚,一切就都好了。明天我们早点回去,说不定此刻大玉正找我们呢。”刘可说着,站起来坐到了小玉身边,像爱抚小妹妹似的,将一只手放在了小玉的肩上。
       小玉把他的手挪开,心想:“幻觉与现实颠倒”?虽然医学理论上是有这么一说,但大玉的尸体我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呀。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摇晃不定的烛光,脑子里真的有些糊涂了。
       小玉站起身,想倒杯开水喝,突然眼冒金星,浑身没一点力气。她才记起还没吃晚饭。
       他们来到厨房里,煮了一锅稀饭,又找了点坛子菜,两人就这么吃了。
       小玉吃饱了肚子后精神好多了,洗了个澡,又洗了个头。白天经历的事情,此时想来觉得格外清晰。
       小玉回到房间,刘可洗完澡也进来了:“怎么样,现在好多了吧?”
       小玉说:“是啊,脑子清醒了很多。”
       刘可说:“那就好。明天回去后,彻底忘掉这件事。”
       小玉说:“不,还不能回去!还没找到姐姐。”
       刘可有些不快地说:“你还困在幻觉的阴影里没出来!”
       小玉说:“不,那不是幻觉!”
       刘可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注视着刚洗过澡的小玉,觉得她像朵刚出水的芙蓉。她比大玉更美,更清纯。是的,她们姐妹俩外貌相似,但小玉的气质更佳,更具魅力。刘可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小玉见刘可默默地站着,便说:“坐吧。”
       刘可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唉呀,已经两点多钟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你———一个人睡,怕不怕?”
       小玉低下头,说:“现在不怕了。”
       刘可有些失望地走出去,只听“砰”的一声,门就被他一脚踢开了。
       小玉对他这样做有点不理解,她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么粗鲁的人。
       连环命案
       天刚蒙蒙亮,小玉就起来了,她想起了昨天的一个重大失误:当时没有用相机给现场拍几张照片!空口白话,不足以为凭啊。
       她不想惊动刘可了。既然他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那又何必再与他多费口舌呢?况且,天也已经亮了,我自己找到证据,他总会相信的。她悄悄开了大门,往山上的灌木丛奔去。
       来到目的地时,天已经大亮了。她首先找到了那两块大石头,看了看两块石头中间那道浅浅的缝隙,又看了看一边丢着的几根树枝,再围绕着大石头仔细瞧了瞧。
       猛然间,她发现了不远处的杂草有一路被人踩倒的痕迹。于是,她循着这路痕迹走过去,走了约十多分钟,她来到一条山沟里,看见不远处的树蔸旁卧着一只毛茸茸的灰色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那东西突然就站起来,小玉心里一紧,正欲逃跑,回头仔细一看,竟像是老赵家的狗。小玉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它拢去,心想:既然狗在这里,那狗的主人很可能也在附近!她环顾一下四周,见无动静,便猛地朝狗跑去。狗站的地方,堆了一些树枝。小玉赶紧上前挪开树枝。
       小玉惊呆了:是一具尸体!不是她预料中的大玉的尸体,而是身着黑制服的老赵的尸体!
       怎么会是他?小玉无比诧异,满脸疑惑。
       她想回去找刘可,又担心她走了以后尸体又“不翼而飞”。于是,她端起照相机,“喀嚓、喀嚓”从几个角度给现场拍了照。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刘可的声音,他焦急地喊着小玉。
       小玉心中一阵惊喜,即刻应道:“喂!我在这儿!你快点过来!”
       不一会,刘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埋怨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这里又发现一具尸体。”小玉转向老赵的尸体说。
       “谁?”刘可吃惊地问。
       “招待所的老赵。”
       刘可身子一颤。走过来,看着趴在地上的老赵,沉吟道:“这是怎么回事……简直太可怕了!”
       
       小玉站着不动,她看着老赵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死呢?”
       刘可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是有些奇怪,不过,这不是你我的事情,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危险了!”
       小玉哭着喊道:“不!我原先以为是他杀死了姐姐,我一直把他当凶手,可现在……”
       刘可轻轻地扶住小玉的肩头,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位善良的女孩,这会儿心里也一定难受,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也许,一切都只是幻觉……”
       “那他怎么办?”小玉指了指老赵的尸体说。
       “那是警察的事情,再说,我们也不能破坏现场。”
       小玉点点头,转身欲走,突然发现老赵的腿动了一下,她惊叫起来:“他没有死!”
       小玉拉着刘可转过身来:“他还活着,我刚才看见他的腿动了一下!”
       刘可不悦地把手伸进老赵的鼻子底下试了试,说:“他已经死了。”
       小玉也试了试,叫道:“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小玉惊喜不已。她想:不管老赵是不是凶手,只要他还活着,就可以从他那里得知有关大玉的一切情况。
       小玉向愣在一旁的刘可喊道:“来,我们把他抬回去,一定要救活他!”
       刘可俯下身,又伸手在他鼻孔下试了试说:“是好像还有点气,不过已经这个样子了,就凭我们俩要救活他恐怕不行。”
       小玉见刘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了,她提高嗓门道:“可我想知道姐姐是谁杀死的!只要他能活下来,他就会告诉我们一切!”
       刘可见小玉生气了,也就依着她说:“那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小玉和刘可把奄奄一息的老赵抬回了招待所。
       小玉用盐开水给老赵清洗完头部的伤口后,敷上消炎纱布,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
       “他还会有危险吗?”刘可面色阴郁地望着老赵。
       “我想问题不会太大。”小玉说着把了一下他的脉搏。
       “好在头骨没被敲开。”小玉又说,“现在看来,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那就好,”刘可说,“他幸亏遇到了你。”
       小玉说:“这肯定与姐姐的死有关。”
       刘可叹了口气,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
       小玉问刘可:“你现在还不相信姐姐已经被谋杀了?”
       “当然,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有人谋杀她呢?”
       “可是有人却想杀死老赵。”
       刘可看了老赵一眼说:“这倒是真的。”
       小玉思索片刻,沉吟道:“如果把姐姐算在内的话,难道———在这林场的周围还有第五者存在?”
       小玉的话把刘可吓了一跳:“我说你不要老是把大玉扯进来,让人听了怪揪心的。本来没事,叫你这一说,还就真的弄出事来了。”
       “你不信我也没法子,有事没事总有一天我要让事实来说话!”小玉说完,不想再搭理他。心想,姐姐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小玉见老赵皱巴巴的衣服,就想给他扯平一下,没想到无意中摸到了他衣兜里的一截硬物。她顺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那支丢失了的小排笔,排笔已被折断成两截。
       小玉把排笔递给刘可说:“你看,这就是你送给姐姐的排笔,也是她早几天来过这里的证据。”
       刘可有些惊慌,不敢相信地说:“就算她来过这里,也不能因此就断定她是在这里被害了呀。说不定她住了一天又走了呢!”刘可仿佛还心存侥幸。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怎么就不信呢?”小玉提高了声音。
       刘可见小玉动怒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希望是你判断失误。”说完,很难过地把脸别到一边去。
       小玉听他这样一说,怨气顿时消了。想起姐姐的惨状,鼻子一酸,就呜咽起来:“我也希望这是在做梦。可是,这不是做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时,已近中午了,刘可拍拍小玉的肩,轻声说:“昨晚没睡好,我想去睡个午觉,你也上楼休息一下吧,反正这一时半刻他也醒不了。”
       小玉也确实困了。于是,她关好大门,和刘可一起离开老赵的卧室,回到各自的房间。
       可躺到床上后,小玉又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真太奇怪了。早上她本是去找大玉的尸体,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变成一具死尸的老赵。她有一种预感,大玉尸体藏匿的地方肯定离老赵被害的现场不远。
       小玉睡不住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要去山上看个究竟。
       这回,她还是不想惊动刘可,下楼时放轻了脚步。
       不一会,小玉就到了早上发现老赵的地方。她又在杂草丛中寻到了一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跟着这路痕迹往前走了约十多米,她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卧”着一把锄头!一看上面沾着的新鲜泥土,就知道这把锄头刚刚有人用过。
       小玉紧张起来,他知道这是老赵的锄头。她在附近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回过头,在一丛矮树后面发现了一堆新土!也顾不得害怕,她用锄头扒开泥土,一股臭气扑鼻而来,就见里面埋着一具塑料薄膜包裹的裸尸。是大玉!难以抑制的悲伤从内心深处涌动出来。她跪在地上痛哭道:“姐姐……我一定要找到杀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小玉想起要尽快告诉刘可,要让他知道姐姐确实死了。她站起身,依然用泥土将尸体掩上,没命地向招待所跑去。
       小玉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刘可!刘可!”
       显山露水
       刘可睡眼朦胧地,从里屋出来问:“又怎么啦?”
       “我……找到了……”小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咳嗽了几声。
       “别急,你慢慢说。”这时,刘可已从楼上下来了。
       小玉喘了几口粗气:“我又找到姐姐了。”
       刘可身子一颤,他被小玉带来的消息震惊了。“在哪?”他急切地问。
       “就在早晨发现老赵的那条山沟里。”
       刘可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小玉说:“一两句话也说不清,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两人朝小玉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刘可用锄头小心地扒开面上的泥土,轻轻地掀开包裹尸体的塑料薄膜,他仔细看了看尸体,悲痛地说:“是大玉。她确是被人谋杀了。”
       刘可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盖在了大玉赤裸的身体上,长叹一声。他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似有无尽的悔恨。这时,小玉忍不住也哭了起来。二人在这荒郊野地里哭作了一团,惊起了林中无数栖身的鸟儿。
       天色已晚,小玉过去拉了刘可一把:“我们回去吧。”
       刘可止住了哭。转身看了一眼泥坑里的大玉:“这里没人看着,我们还是照原样把她盖好吧。”
       小玉点点头。
       回到招待所,小玉说:“我们必须马上打电话报警。”
       “我到发电机房找电线,把电话接好。”
       小玉来到老赵的房间。见老赵脸色苍白,嘴唇乌青。“老赵!赵所长!”小玉惊恐地喊了两声,慌忙摸了摸他的手,手已经冰凉了,没有了一点呼吸。她转身跑出老赵的房间,大声喊:“刘可———”
       刘可拿着两根电线从发电房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小玉脸色煞白:“老赵……他死了。”
       刘可一惊,丢了电线慌忙跑进老赵的屋里。他扒开老赵的眼皮,见瞳孔放大,确定他已经死了。
       小玉浑身颤抖着说:“他怎么会死呢?”
       这回,刘可倒是很镇定:“可能是由于伤势过重吧。”
       “不,一定是有人杀死了他!”
       小玉转身对刘可说:“你赶快把电话线接好,接好了马上打电话报警。”
       刘可出去把那两根电线捡回来,又搬了架梯出去,很快就将电话线接好了。
       小玉抓起话筒拨号,还是没一点声音。
       小玉焦急地说:“还是没接通。电话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玉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起子递过去说:“这里有把起子。刘可,你再试试,看看电话机有没有问题。”
       “好吧,那我就试试。”刘可说着,拖条凳子过来坐了。拿过电话机,但见他果然操作熟练,只几下,几个螺丝就起出来了。打开电话机,两人都惊呆了!
       电话机里面早已被人动了“手术”,有几处连接线被剪断,有几样零件也已不翼而飞。
       刘可看着电话机沮丧地说:“有人故意把电话机弄坏了。没法修了。”
       小玉急得直跺脚,她望着那台电话机简直就要哭出声来。突然,她心里一个念头一闪。
       “弄坏电话的人不仅仅是杀死老赵的凶手,大玉也是被他杀死的!”
       “我也是这么想,可这是为什么呢?”刘可似乎不能理解。
       “既然要杀人,肯定就有杀人的动机。我们马上回去报警,然后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家里。”
       “是要赶快报警,可是我们走以后,现场怎么办?”
       “那就这样,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在这里守护现场。”
       刘可思索了好一会,说:“既然这样,那就我留下吧,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不怕!”小玉头一昂,胸一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一定要和姐姐在一起,要查出杀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刘可还想说什么,看到她那样坚决,便点点头说:“好吧。”
       刘可走了。招待所里只剩下了小玉一个人,她预感到今晚一定有事发生。刘可走后,她找到了老赵的钥匙,特别关好了老赵卧室的门窗。然后,早早关了大门,做了晚饭吃了。拿了根杯口粗的木棍,找来了那把柴刀,她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坐在这里可以从窗户里看到大门,还可看到整个院子。她把棍子、柴刀放在一个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又把照相机装上闪光灯放在床上。心想,这照相机虽不如枪呀刀的厉害,可用它来抓证据倒是一把好手。她看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稍微坐下来休息了一会,但眼睛却一直牢牢地盯着院子里。
       小玉这样休息了十多分钟,忽然又想到应该趁这段空闲时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然后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测。
       小玉拿出了纸笔,从一开始来到这个招待所写起,一直写到刘可回去报案。最后,她说通过经历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怪异的事情,她已觉察出凶手是谁,只是暂时无法擒获他。她说,也许她会像大玉和老赵一样死在这林场里,到时希望有人为他们申冤。
       小玉写完这些后,把几页纸藏在抽屉里的报纸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家,也不知道这些资料能不能落到警察手里。不过,她知道罪犯决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她不敢轻易逃跑,盲目地逃跑无异于迈向死亡,反倒不如守在这里等下去,见机行事,也许还有生存的希望。小玉这么想着,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她拿出下午找到的两根蜡烛点燃,可蜡烛亮了不到两分钟,她又把它们吹灭了。
       点亮蜡烛后,凶手来了势必是他在暗处而自己在明处,有事反而被动,倒不如不要照明。这样,自己在暗处,借着月光倒能将外面看得一目了然。
       就这样,小玉摸黑独自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窗外。她望着树的轮廓,小平房的轮廓,觉得眼前的这个山坳像个巨大的坟坑,而座落在这个“坟坑”里的林场招待所,仿佛就是即将被埋葬的地下墓室。山上不时地传来各种凄厉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宛如一声声的鬼嚎。她想起自己孤立无援地置身于这片黑暗的世界,想起这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个比鬼魂更可怕的杀人凶手,心里便感到不寒而栗。
       小玉就这么坐着,等着。
       昭然若揭
       突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将小玉惊醒了。她一激灵跳起来,顿时睡意全消。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屏住呼吸往外看时,却又什么也没有。她正疑惑,又听到走廊里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这声音虽然极轻,可还是听得异常真切。她头皮一麻,预料中的危险终于到来了!她抓起身边的那把柴刀,闪到一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警惕地注视着窗外。
       不一会,一个黑影在窗外出现了。小玉浑身紧张,好像呼吸也要停止了。她看见了黑影的手在玻璃上晃动,似乎是想卸掉窗叶上的玻璃。
       她鼓起勇气大喊一声:“谁?”
       印在玻璃窗上的黑影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回答:“是我。”
       小玉一怔,听出是刘可的声音。她点亮蜡烛,打开门,见刘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她疑惑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可进门后放下背包,有气无力地说:“真倒霉!我本想抄近路早点赶回去,可没想到却碰上‘迷路鬼’了。我在树林里东奔西跑地转了半天,最后,又回到了原地。后来,我就不敢走了。再说,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于是,我就又回来了。”
       小玉不知该向刘可说些什么,他转身来到走廊上,望了望大门口,见大门依然好好地关着,便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刘可望了一眼小玉,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不想打搅你,于是,翻墙过来了。”
       小玉说:“看来你还真的挺关心我。”
       刘可说:“怎么了,我听你这话好像话中有话。”
       小玉见刘可欲言又止,也不知他想说什么,便催促道:“你想说什么?”
       刘可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再说———再说今晚我很想要你。”
       “你说什么?”小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今晚我想要你!”刘可又重复一句。
       “想要我?”小玉无比惊讶。
       刘可伤心地说:“你知道我本来爱的是大玉,可现在她已经丢下我不管了……”
       小玉怒从心头起,她大声打断他的话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玉刚刚被人谋杀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刘可见小玉生气了,赶紧争辩道:“不,小玉你误会我了。正是由于我思念大玉心切,我才把你当成大玉了。你和大玉原本就长得像。其实,我早就把你和她当成了一个人。在我的心目中,大玉就是你,你就是大玉。现在大玉没了,我再不能失去你。”刘可说着,伸手就要抱小玉。小玉像见了毒蛇似的,惊叫着倒退几步,随手抓起桌上的柴刀说:“大玉就是大玉,我就是我,你不要胡来!”
       刘可一怔,看出小玉不会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尽管自己此时已是欲火攻心,但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他明白,要想如愿以偿,还需要放长线钓这条美人鱼。想到这里,刘可赶忙换了一副面孔,装出刚刚醒悟的样子,用十分后悔的口气说:“对不起,我失态了。还是你说得对,我是想大玉想得昏了头了,我真该死!”说着,他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一副极痛苦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眼前这个痛苦万分的男人,小玉没有半点怜惜之心:她真正看透了他———这个外表英俊、内心丑陋的禽兽!
       小玉默默地望着他,思索着该如何排除身边的这颗定时炸弹。
       刘可也静静地坐着。两人互相揣摩着对方此刻的心思。时间不声不响地过去了,刘可忍受不了这无声的煎熬,他不安地望一眼小玉,说:“小玉,对不起。”
       小玉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只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刘可感觉到小玉的神情有些不对,他想,她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肯原谅自己呢,还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扭头望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纸笔,说:“你白天写什么了?”
       小玉面无表情地说:“没写什么,闲着没事写了两篇日记。”
       刘可见小玉说话了,显得有些高兴:“难得你还有写日记的习惯,能看看吗?”
       小玉一怔,说:“哪有日记随便给人看的?”
       刘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很想知道这两天你在想些什么,不会有什么隐私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玉也不坚持,心想迟早要摊牌的,于是说:“你要看就看吧。”
       刘可也不客气,打开抽屉一阵乱翻,很快就从报纸底下翻出那几页纸。他拿着那几页纸,就着烛光有些得意地看起来。突然,刘可跳起来,睁大眼睛盯着小玉,既愤怒又紧张地叫嚷起来:“你……你怎么怀疑我是凶手?这……这话从何说起?”
       小玉冷眼望着刘可说:“你何必这么紧张?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刘可果然坐下来,神情沮丧地说:“你说说清楚,凭什么怀疑是我?”
       这时,小玉表现得异常镇静,她看着刘可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过,现在已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刘可断定她是胡乱猜测。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小玉反问道。
       “怎么,我来这里错了吗?不是你打电话要我来的吗?”刘可不解地问。
       “是我打电话要你来的,但我告诉你地址了吗?我记得,我给你打电话时,只提到了在我住的招待所附近发现姐姐的尸体,要你立刻来;可当时我还没来得及把招待所的地址告诉你,电话线就被老赵砍断了,也就是说,你应该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可是,你却非常及时地赶到了这里。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清楚大玉的尸体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来过这里!”
       “算你聪明。”此时的刘可听小玉分析得无懈可击,自然是原形毕露。
       “我并不聪明,要不我早该想到你就是杀死大玉的凶手。其实你一来这里就露出了马脚,正是由于我不够聪明,才未能及时发现你的破绽。否则,后来老赵也不会被你害死了。”小玉说这翻话时显得异常镇定,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杀人凶手,而是一个在办公室里听她训话的手下。
       “你说后来老赵也是我害死的,又凭什么?”刘可明知事情已经败露,可还是不肯服输。
       “又凭什么?这回凭的是我的医疗知识。”小玉自豪地说。此刻,她深知自己揭露他的犯罪事实越多,就越危险。可转念又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是她什么都不说,他要灭口的话还是会照样下手。于是,拿出了大无畏的精神来,或许能镇住他,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她接着说:“我知道老赵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最后的死因是中毒而死。我发现老赵身上的尸斑呈樱红色,还闻到了他口腔内有一股苦杏仁的气味,这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死亡的特征。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你忘记了我是学医的,你的这点小伎俩瞒不了我。”
       “我为什么要毒死他?”刘可说这话时早已是底气不足,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这很简单,因为他目睹了你的犯罪过程。”此刻的小玉理直气壮。
       “那我为什么当时不杀了他?”刘可似乎要故意考考小玉。
       “至于这个问题,实事求是地说,那个时候你虽然杀了人,但还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杀人狂。你当时可能被自己的行为吓呆了,根本没想到还要去再杀一个人。当然,你会编一段故事,或用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语吓唬他。最后,还少不了要付给他一笔保密费。至于这个老赵,他更是不想因为这桩凶杀案的发生而影响了他的生意。于是,他答应了你的请求并帮助你隐瞒罪证。正因为这样,我来到这里后,他的一系列不正常的行为才导致了我错误的怀疑。在他出事以前,我一直怀疑他就是杀死大玉的凶手,直到后来你来了,情况才有了变化。
       你刚刚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有一件事情不对劲。也许那时我的大脑受刺激太深了,一直没弄明白这件不对劲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小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
       刘可一直静静地坐着,像在听故事。这时,他动了动身子,饶有兴味地望着小玉说:“继续说下去。”
       这时的小玉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非常坦然,接着说:“直到后来发现电话机坏了,而且是人为的破坏,我就开口要你把电话机修好,你说修不好了。当然,你说修不好了,我也相信。可有一刻,我看见你拿着电话机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我灵机一动,我觉得这个搞坏电话机的人是个内行,而这个内行就是你!这时,我恍然大悟,同时也恍惚明白了那件不对劲的事情是什么了,那就是刚才我问你的,你凭什么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
       “你说完了没有?”刘可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还没说完。”小玉瞥了刘可一眼,又说:“你赶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赵喊出来,让他帮你把姐姐的尸体转移到山沟里,然后杀人灭口。后来,你极力说服我,要我相信我见到的大玉的尸体只是一种幻觉。我差一点就信了,但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我决定相信自己。若不是我独自到树林里去找到了老赵尸身,或许姐姐的失踪至今还是个谜。”
       小玉讲完了,接下来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刘可望着小玉,眼神里透出杀机。他不无讥讽地说:“我真佩服你,你的推理完全正确,可惜没有人会再听到你的这些话了。”
       “我真替你惋惜,”刘可继续说:“你不该去上什么医学院,你应该去当一名警察。我敢肯定,你会是一名很出色的刑警。”刘可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我爱大玉你是知道的,而且大玉对我也不错,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小玉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想,是呀,他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刘可见小玉好久都不出声,他也不想多说了。他重重地吁一口气,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手一按按钮,寒光闪闪的利刃“扑”地一声跳出来了。他把玩着刀尖,注视着端坐一边的小玉说:“我本来不想杀你,甚至想娶你,因为我觉得你比大玉更可爱更有吸引力。可惜你搅乱了我的计划,你太自作聪明了。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事到如今,我想留下你也不行了。因为我不可能让一个知道我全部犯罪过程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小玉一点也不退让,“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至于动机嘛,好吧!为了让你死个明白,我这就告诉你。”刘可说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心想: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了,就让你多活一会吧。他抬手做了两个扩胸运动,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即将变成死人的小玉还神态自若地端坐那里准备问出个结果来,他很是怜悯地笑了一声。他叹了一口气,坐下来,突然有些伤感:“你别以为我与大玉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其实,她在我的心目中是个很完美的女孩。通过这一年多的交往,我还真有点爱上她了。我其实舍不得杀她,甚至差一点就不杀她了,我是下了几次决心才狠心把她杀了的。”
       小玉一听刘可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心里猛地一怔。继而又想,他不会是有什么苦衷?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甩出了硬梆梆的说词:“既爱她为什么要杀她?”
       刘可心情复杂地说:“其实,说到底还是你们的父母害了你们。”
       小玉越听越糊涂,着急道:“你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刘可不急不慢地说:“说来话长,如果要让你彻底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还得从我上美院之前说起。”
       于是,刘可说出了叫小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杀人动机。
       艺术黑哨
       刘可出生在一个边远的小县城,是父母的独生子。他自幼聪敏,上学后,他不仅学习成绩好,还酷爱画画。
       他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利用假期和课余时间跟市文化馆的老师学美术。
       后来,高考填志愿时,刘可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国家重点艺术院校———西江美院。
       刘可的父母见儿子在学习美术方面很有天赋,料定他将来必成大器,自然也赞成他报考美院。尽管他们也听说学艺术要多花许多钱,但为了儿子的将来,父母打定主意,就是多花点钱,也要设法实现儿子的志愿。
       刘可的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母亲是下岗工人。结婚二十年来,父母一直都是省吃俭用,但收入太少了,却总也没有什么积蓄。多亏几年前母亲下岗后开了间小卖铺,才总算存了点钱。
       眼看专业考试的时间快到了,一个在美院附近开饭馆的亲戚打电话来,说有不少考生和家长都在学院附近租了房子,目的是为了找老师进行考前辅导,问刘可是不是也提前几天去。
       刘可听了好笑,说:“这些人平时不用功,临时烧香拜佛有什么用?美院的一位老师都说了,凭我的功底,考国内任何一所美院都可算是探囊取物,还需什么考前辅导。”
       那亲戚说:“这个你就不懂了,所谓辅导,其实就是给主考老师变相送钱。说是上课,给每个考官几千元,也可能一节课都不上,要的就是个高分。”
       刘可说:“我要靠自己的本事拿高分!”
       那亲戚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专业考试考完了,刘可发挥得相当不错。他很自信,觉得这成绩应该可以排到前几名。
       又过了几天,刘可的那亲戚打电话来了,说他去看了专业成绩公布榜,刘可的成绩距录取分数线差0.5分!
       这一下刘可懵了,出人意料的结果,犹如大雪天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父母在一边急切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默默地流下来,足足五分钟说不出一句话!
       刘可“呜呜”地哭出声来,说:“我对不起爸妈,花了家里这么多钱学美术,还是没考上……”
       “我不信,我们家刘可不会考不上!肯定是有人搞了名堂,或是出了什么差错!”刘可的父亲气愤地说。
       “我想也是这样。不过,可可放心,妈和你明天就到西江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她让老实巴交的刘老师照看着店子,自己不声不响地到银行取了些钱,就陪刘可坐火车来到了美院。
       母子俩先来到了美院附近的那位亲戚家,向他打听了一些情况,然后刘可亲自去看了一下成绩榜,果然距上线还差0.5分。
       吃晚饭时,那位亲戚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了解行情,跟不上形势会吃亏,那次才特意给你家打电话。你们还不信,怎么样?不过,你们今天来了还好,说不定还有办法补救。”说到这里,刘可的亲戚把他母亲拉到一边,小声问:“带钱来了没有?”
       刘可的母亲说:“带了。”
       那亲戚问:“带了多少?”
       刘母说:“不多也不少,反正家里的钱带来了一大半。”
       那亲戚说:“那好吧,我认识这里一位姓胡的老师,我们吃完饭就去买点东西,先到这位老师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也许他还能够为我们出点主意,你看如何?”
       刘母说:“我们娘儿俩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全靠您帮忙引路。既然这样,我们一切听您安排就是了。”
       晚饭后,他们去买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外加一些送给小孩子的礼物。一结帐,一千零五十元!刘可的母亲心里一紧:这可是他爸两个月的工资呀!可为了儿子,她一声不吭,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掏出钱来就付了。
       刘可和他母亲在那位亲戚的引导下敲开了胡老师家的门,胡老师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胡老师听完刘可的亲戚说明来意,有些为难地说:“这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这里的情况……”
       “胡老师,请问我们可不可以去查一下试卷,看看分数弄错了没有?”刘可的母亲打断胡老师的话问。
       “关于刘可同学的考分,这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试卷是我亲自统的分,还有李副院长复核过的,都已存档了。当然,刚才听我这位朋友说,这位考生的专业基础相当不错,不应该是这个分数,至于这个问题我就不好说了。不过,艺术考试不同于其他考试,这艺术考试没有标准答案,在判分时,伸缩性是很大的。这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印象分。好吧,这些道理我也不多说了,这样吧,我看你们也挺不容易,你们去找一下李副院长,今年的录取工作主要由他负责,另外———”说到这里,胡老师小声了点,“另外我给你们透露一点信息,我们这里每年录取新生时都会留有少量机动指标,你们今天来得还算及时,去活动活动,会有机会的。”
       
       刘母带着儿子轻轻地敲响了李副院长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刘母上前怯怯地问:“请问,这是李副院长家吗?”
       “啊,是的,是的。请进,请进!”中年妇女见又是家长带了考生来拜访,也不问姓甚名谁哪里人有什么事,就十分客气地往家里请。
       二人进得屋来,刘母又问:“请问李副院长在家吗?”
       中年妇女说:“他有点事情出去了,一时半刻怕回不来。要不这样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对我讲,我姓田,是他的爱人,也是这里的教授,我能办的尽量给你办,实在办不了的,我会代为转告他。”
       刘可和他母亲一听,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位夫人还是教授,还这么热情,这么平易近人。于是,刘母一五一十将刘可的情况和来这里的目的都与田教授说了。最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有一万元的纸包递给田教授说:“田教授,我们来时也没买什么东西,有劳你为我儿子操个心,这点小意思就算我们先感谢您啦。”
       田教授也不客气,把包接到手里后说:“你放心,这事应该没问题。不过,这可不是件一般的事,这事还非得经过他不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这样吧,你们住在什么地方,留个电话放在这里,等我家老李回来了,听他怎么说,我再打电话给你们。”
       刘母赶紧说:“也好,也好。”
       刘可便将自己的姓名、简历和他那亲戚店里的电话号码写好递给田教授,随即起身告辞:“我们就不打扰了。有您帮忙,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从李家出来,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虽然暂时还没有结果,但只要她收了钱,就肯定会有结果的。
       他们来到亲戚家,也不敢四下乱走,满怀希望地坐在电话机旁等电话。
       不一会,田教授打来了电话,她说关于刘可同学的事情,刚才已跟她家老李讲过了。他家老李说,机动名额就那么几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能不能为刘可同学争取到一个指标,目前还很难说。
       刘可又不安起来,刘可那亲戚对刘可的母亲说:“这个电话是明摆着要你加钱,听话听音,名额就那么几个,谁送的钱多,名额就给谁。”
       刘可的母亲涨红了脸说:“我们已送给她一万元了,也不知还要送多少?”
       那亲戚说:“这里是国家重点院校,送一万元肯定少了。我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脆再送一万元去吧。”
       刘可的母亲哭丧着脸说:“可是我这里只剩四千块钱了。”
       那亲戚说:“你家里总还有钱吧?”
       刘母说,家里是还有一点,可是———要不这样吧,向你先借一点,等开学的时候再给你送来?”
       那亲戚倒也肯帮忙,第二天便给她又凑足了一万元送去。
       刘母第二次送钱时,可没有第一次那么轻松。当时,她望着即将易主的一大把百元大钞心痛极了。她想想自己劳累了大半辈子,可从来还没经自己的手花过这么多钱。这钱要真是自己花了也罢了,可这算什么!想想都觉得冤枉死了。然而,当她想起儿子的眼泪,想起儿子那双发呆的眼睛,她的心都要碎了。在她心里,儿子是她的生命,儿子是她的太阳,儿子是她的希望。比起儿子,这钱算什么东西!
       好在这一万元送过去后,李副院长终于答应了给刘可一个名额,要他回去等通知。
       这趟西江之行总算没有白来,母子俩自是松了一口气。虽说花了些冤枉钱,可终归还是买到了一线希望。
       刘可和他母亲回到了家里等通知。
       一个星期后,刘可等到了美院田教授的电话。田教授说:“计划内招生已录满,你只能作为计划外招生录取。务必于一星期内另补交4万元。”
       刘母在一旁眼见儿子高高兴兴地去接电话,没想到儿子在听电话时,脸色瞬间又变了。但见他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两眼又呆呆地,傻了一般。
       刘母见儿子这般模样,赶紧上前问道:“又怎么啦?”
       刘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响才说:“妈,我不去读美院了。”
       刘母吃惊道:“是什么事把你气糊涂了!我们钱都送了两万了,怎能又说出这种话来?”
       刘可说:“如果要去读,我们还要交钱!”
       刘母问:“还要交钱?又要交多少?”
       刘可说:“还要交四万!”
       刘母大吃一惊:“四万!还要四万?这怎么可能?你没听错吧?”
       刘可说:“不会听错。我知道,作为重点艺术院校的自费生,四万元还不是最多的,只是我们家承受不起。”
       刘母着急地说:“那我们已送了两万元怎么办?”
       刘可说:“我去找他们退回来!”
       刘母为难道:“这能退吗?没字没据的,别人要不承认了,就是打官司也是我们输的。”
       刘可咬牙道:“那我们注定要吃这哑巴亏了?”
       刘母说:“吃亏是吃定了,不过,你倒是说句心里话,到底想不想去读?”
       刘可说:“这还用问?可是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呀!”
       刘母说:“你放心,只要你想去,我这做妈的就豁出去了!哪怕借钱,贷款我都会让你去!只要你有出息,钱不算什么!”
       后来,刘母果然把店子转让了,倾其所有,又贷款了两万元,方才把这四万元如数交到了田教授手里。
       刘母先后出了六万元,刘可才最终被正式录取。只是后来得知,他并非是作为自费生录取的,而是在院领导研究第二批录取名单时,李副院长把刘可说成是主管部门某领导的关系户,并据此将刘可作为特殊情况在计划内补录的。
       刘可终于成了国家重点艺术院校西江美院的学生。入学后,本该高高兴兴的刘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想起家里冤枉出的那六万元巨款就心痛,就气愤!
       住在学校的第一个晚上,他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他原以为腐败只存在于政界,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就向往的、原本就是创造美的艺术殿堂,竟然也存在如此丑恶的现象。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背地里竟干着小偷和强盗的勾当!他想起一贫如洗的家,想起一块钱都舍不得花的父母,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他后悔不该来上这背时的美院。否则,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想到这里,刘可觉得李副院长夫妇实在可恨!这种人哪是什么艺术家,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越想越恨。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这六万元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吃了,一定要让他们吐出来!
       也许是刘可把这六万元看得太重,也许是刘可心胸不够宽广,反正他没有一天不想起这六万元。后来,这六万元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每次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而每当这时,他就想大声叫喊,就想破坏点什么东西,甚至还想杀人。
       刘可入学几个星期后,才知道本班一位叫李大玉的漂亮女生就是李副院长的女儿。他开始还对她不屑一顾,可后来一个念头一闪,竟然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这以后,频频找借口与大玉接触。每次外出写生他都跟屁虫似地跟在大玉身后,一路帮她背包、扛画架,尽可能在同学面前做出与她亲密无间的样子;而大玉也乐得有个专业基础比她强的朋友在一边指导。大玉是一个单纯得像清水一样的女孩,尽管看着他老是像勤务兵似地跟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同学之间纯真的友情,心里也就坦然了。
       大玉把她和刘可的关系一直视作是同学之间的友谊,而学院的老师和同学还有小玉则早已误将他们当成了一对恋人。
       暑假回家的刘可,距开学还有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返校了。回来的当天晚上,他俩就约好了第二天出去写生。后来,刘可要大玉过来他宿舍里玩,说请她尝尝他带来的土特产。
       大玉应邀来了。
       在只有两个人的公寓里,刘可望着眼前穿着一身名牌的大玉不禁又想起那六万元。当他觉得她的某一件衣服可能是那六万元的一部分时,那股潜藏在心中很久的占有欲便在他的头脑里泛滥起来。他突然抱住大玉就一阵狂吻。大玉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愤然冲出门外。
       第二天清早,刘可依然按原来约好的时间去喊大玉,同时向大玉道歉。大玉打开门时,刘可见她早已准备好了行李。只是,此时的大玉已不相信他了。她不再要刘可同去。最后,一个人走了。
       刘可虽然没有和她同去,但他跟踪她到了林场招待所。他决定利用这次机会了结她家欠下的孽债。他头脑里时刻想着那足以激发他报复欲望的六万元,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心慈手软。
       刘可躲在屋后等着天黑。他本来打算到夜深人静时才动手,可后来发现这林场里并没有很多人。他等了两个小时,除了大玉外就只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于是,他决定提前动手。
       天黑后不久,刘可偷偷地来到大玉住的房门口。此时,大玉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用手机打电话。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劈手夺下她的手机就把机关了。大玉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发现是刘可,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见他的双手飞快地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刘可掐昏了大玉,将她丢在床上。接下来他关好门,撕下了她的衣裤……终于,刘可埋在心里两年的怨恨暴风骤雨般地发泄在了大玉的身上。
       正当刘可手忙脚乱地穿衣裤时,却见大玉慢慢地苏醒过来。刘可赶紧掏出一把尖刀,走过去一刀扎在了她雪白的胸脯上。
       大玉死了,刘可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他颤抖着手正欲开门逃跑时,突然门就打开了———老赵所长提着一盏烧开的水呆在了门口……
       事后,他赶回学院,用早已准备好的假身份证在农行开了个帐号后,接着就给李副院长寄出了那封匿名信。
       生死智斗
       刘可的故事讲完了,小玉做梦都没想到这桩惨案的源头竟在自己父母的身上!她更没想到自己从小敬畏的父母会是这样的人!她心里难受极了。本来,大玉的死就已经够她心痛的了,现在父母的腐败又像一把尖刀捅在她的心上,这一连串的打击使他差点要承受不住了。她望着眼前正等着要索命的刘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刘可见小玉沉默不语,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玉点了点头,但没有马上回答,她还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极力调整着情绪,好一会才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告他们呢?”
       刘可冷笑道:“我有什么证据告他们?我有什么能耐可以告倒他们?”
       小玉难过地说:“那也不能滥杀无辜呀!你凭什么要杀死大玉,要杀死老赵?甚至还要杀我?你就没想到你这样做会出现什么后果吗?”
       刘可说:“我当然会想到后果。我所想的后果就是除了要回我家的六万元,还要让那些高级抢劫者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有钱没处花!让他们活着比死去更难受!至于我嘛,除了可以尽情地享受到报复的快感外,不会有什么后果,不是吗?事后你父母虽然发现他们的一对宝贝女儿都先后失踪了,可没有人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玉听到刘可说出这番话来,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刘可那忘乎所以、似乎还有一点变态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她觉得他阴险可恨,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他手里,这样太不值了!这样也就真的会应了刘可的话,从此没有人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最终又是一桩无头案。
       小玉这么想着,突然用很伤感的语气说:“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再说也是多余,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句心里话,现在我也不怪你了。我反复想过了,我们姐妹能有今天,其实都是自己的父母造的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认命了。不过,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小玉说到这里,眼巴巴地望着刘可。
       刘可信了,居然有些大度地说:“那你说吧,什么事?只要不是求我放了你,什么事都行。”
       小玉说:“我不会求你放了我的,只求你我死后将我和大玉埋在一起,并设法通知我的家人。”
       刘可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也不要拒绝我。”
       小玉莞尔一笑,说:“瞧你说的,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要求不能答应的?就算我不答应,我死了以后,还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可说:“你说的也是。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人活着时做才好,人死了也没什么意思了。看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性感,其实我做梦都想得到你。今天,我实在不想让你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我想利用你的最后一点时间,来了却我的一个心愿,也不至于让你带着遗憾去见阎王,你看我的这点要求怎么样?”
       小玉两颊绯红,说:“行!我还真没体验过,原打算要等到结婚那一天的,没想到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时,刘可收好了刀子,迫不及待地去抱小玉上床。
       小玉推开刘可说:“我口干了,让我先喝点水。”
       小玉起身拿起桌上没盖盖的开水瓶,倒了两杯凉开水。自己先端了一杯,又递一杯给刘可,说:“祝你大难不死,洪福齐天。”然后,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水喝干了。
       刘可面有疑色,但还是举起杯说:“小玉,对不起了,我们今生无缘长相守,来世再做朋友吧。”说罢,一仰脖子也把一杯水喝干了。
       刘可与小玉“干杯”以后,似乎又变得斯文起来了。他等了一会,见小玉还没有主动上床的意思,便用手指了指床说:“请吧。”
       这时,小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纸来,说:“我给家里写封信,行吗?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
       
       这回刘可有些不耐烦了,他沉下脸:“你名堂这么多,不会是耍我吧?这时候你还写什么鸟信!想耍小聪明告发我呀?”
       小玉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能当着你的面写信告发你吗?我这是在帮你的忙!”
       刘可听了,自然不相信,走拢去看着她手中的笔说:“肯定又耍什么花招吧?”
       小玉笑道:“你看着我写吧,其实我只不过想告诉家里我在这里遇难而已。刚才我不是求你设法通知我家里么,后来考虑到由你来通知可能还是不大方便,倒不如我自己先写好,到时你只要买只信封、邮票,再把我写的这些姓名、地址贴好丢进邮筒就行了,这样于我放心,于你没有一点风险。你说这不是帮你的忙吗?”
       他猛地扑上去伸手抱她,突然,就见小玉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好像是肚子很痛的样子。他正觉得诧异,就听她一声紧似一声,极痛苦地呻吟起来。
       刘可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小玉这时却强作笑颜地对他说:“好……好奇怪,为……为什么……你的肠胃反应这……这么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可紧张地望着小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揪住了他的心。
       小玉痛苦地弯着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白色的药片,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说:“这是我从你背包里找到的,你应该认识它,这……这是剧毒氰化钾,你……你就是用它毒死老赵的,刚才趁你没注意,我在……在我们喝过的那半瓶凉开水里,放了两片进去,这……这大概可以毒死十头牛……”
       刘可大惊,他突然像发了狂,上窜下跳,大喊大叫起来:“你……你好阴险!你好狠毒哇!”
       小玉捂着肚子,艰难地笑了。
       刘可一会儿用手哆哆嗦嗦指着小玉,一会儿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会儿又用手指去挖自己的喉咙。他像一头被杀得半死的猪,“嗷嗷”地吼叫着在屋里团团转。
       小玉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浑身一阵痉挛,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刘可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气绝身亡的小玉,只觉得自己的肠胃一阵阵发紧。他想站稳身子,但是却无法控制全身的颤抖,想呼喊,想求死神放过他。但他喊出来的声音却像一个哑巴在啊啊啊地乱叫,好久也未喊出一句能叫人听懂的语言。
       死亡的恐惧使刘可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刘可摇晃了一下身子,终于“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楼板上。
       小玉轻轻地喘一口气后,气力衰竭地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看了一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的刘可,冷笑一声便下了床。她又感到口渴了。于是,拿起开水瓶先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嘟嘟”地一口气又喝了一大杯。
       她放下杯子,轻手轻脚地来到刘可身边,她用手在他鼻子底下试了试,感觉呼吸正常。她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他其实只是由于刚才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导致的暂时性休克而已,不要多久,又会恢复的。
       小玉赶紧找来棕绳,将刘可的两手反过来紧紧绑在一起。然后,把他的双脚也绑了起来。她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钟,离天亮不到三个小时了,可她已等不及了。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背了包,拿了木棍就向外走去。她走出房门忍不住望一眼像死猪一般沉睡着的刘可,突然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匆匆下楼开了院门,最后望了一眼楼上透着微光的窗子,冲出大门。
       此刻,正好一轮明月爬上了山顶。她顶着月光,不顾一切地朝着回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