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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争]亲历劳动纠纷
作者:chikocat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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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说那个企业的情况吧。企业在东莞,是一家中港合资企业,3000多人,老板来头很大,总经理是本地人,有股份,相当于小老板,不过什么事他说了算。我是2000年进入的这家企业,之前一直是做人事主管或者职员,在这家企业的职务是人事行政经理,直接对总经理负责。
       本篇主要讲的是离职时的劳动纠纷,就不多谈工作的问题了,总之头一年很顺利,工作获得了上级的一致认可,年底奖金拿了一大笔。原本以为工作进展不错,是值得发展的好地方,可是进入第二年后,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用一个常用的词“多事之秋”来形容。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那位老总的为人了。这位先生也就30来岁,之前说过是本地人,很有背景,学历在东莞的本地人中来说算很高的了,本科,甚至还出国留过一小段学,学机电的,但却非常有创意,表达能力非常强,还算有些能力的。可是他有很大的缺点,刚愎自用,听不下意见,反复无常,骂人毫不留情,一件事没办好,以后就没有好印象了,这也为以后我俩之间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在第一年的工作中,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一个专职的有经验的人事行政负责人,在我来之后,各方面工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前有本行业工作的经验,也能够在企业发展规划方面提出很多建议,他对我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
       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成为了我们不和的导火索。其实这件事情很小,可以说非常的小,在哪个管理不太完善,老板又不按照正规方法办事的企业都有可能发生,我来介绍一下:
       公司在发展初期有一批老员工,当时宿舍充裕,因此这批人就一人一间宿舍,但是随着公司发展,宿舍逐步不够用了,于是我开始安排一些新进的人员加入到原来那些单间里去住。为避免意见,前期工作也做了不少,多数人也能够理解,接受了安排。但中间有个基层干部,就是不同意,于是我准备强行安排,因为这是个工作很多年的老员工了,为谨慎起见,还请示了老总一下,当时他的回答是:公司的安排你决定就是了,正好那个部门编制多了,如果不同意就辞退他吧,我支持你。很好,我就开始准备此事,虽然那位仁兄是软硬不吃,但是我态度也很坚决:你不服从,我就强行安排,要不你就辞工。在我的强硬态度面前,他只好说,我辞工,但是你等我辞工后再安排人进来吧。这时我认为,事情解决了(解决了住房安排的问题,虽然他人要走,但是符合老总的要求,而且是自己辞职)。
       但是事情又起了点变化,晚上,老总叫我到办公室一通臭骂,好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那个人的部门主管来投诉,说不应该叫那个人走,应该是其他人,因为他的工作很好,很能帮上忙。我都糊涂了,这起因究竟是宿舍安排问题还是辞退员工的问题?现在居然变成了选择辞退哪个人的问题了。
       但是既然这么安排了还得坚持,最后,他又问我,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处理的,我如实回答。老总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什么话,我的企业安排个宿舍还安排不下,反了!不行,你这个处理方法真差,必须马上安排人进去,否则马上开除,不能照你的主意。真为难啊,这不是答应的话又反悔了吗?但是在老总的压力下,我只能这么安排了,结果就是最终那个人坚决不同意,我强行安排,他坚持不给别人进去,我也只好按照老总要求将他开除了,最后告上法庭,企业败诉,赔了一大笔。
       虽然照我的原方案是可以完满解决这件事的,但在老总介入这件事后,由于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法律上的风险(当时我提了一下,但是他的回答是,我的企业我还不能随便安排,他不同意我还不能炒他?我不相信有这种事。悲哀啊),所以导致后面的事情不太令人愉快,特别是在老总这种好强的人来说。而且从这开始,他把这件事处理不到位的责任放在我身上,对我心存不满了。
       我也是个直性子,在整个企业当中,只有我还敢和老总提提意见什么的,在以前印象好的时候,没有问题,他能接受听听我的意见,但是在此事以后,我的意见与建议都被他看作对他权威的挑战,更为郁闷的是,鉴于他对企业管理事务的不懂,很多事为避免麻烦还不得不提意见,否则最终承担责任的又是我啊。那段时间,过得只能用极其郁闷来形容了。
       最后其实我是真不能忍了,因为很明显,他是在逼我走人了,不管大事小事都是我的问题,都要找来一通大骂,但是因为前面劳动纠纷的教训在这儿,他又不想付补偿金,我一直也很谨慎,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违反劳动纪律的事情发生,他只能采取这种方式逼我自己走了。我并没有想到什么补偿金的事,只是想情况到这个地步也就不要强留了,在一个晚上,我终于向他提出了辞职,当时他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副多么得意的表情啊,很明显地告诉了我,你辞职,我太高兴了。
       这副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决定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我知道他已经是希望我越快走越好,呵呵,没那么简单。于是第二天当跟他提我怎么样辞职的时候,我慢条斯理地说,提前一个月辞职,一个月后再走。
       现在轮到他郁闷了,因为他就想我马上走最好,一分钟都不要见到我了(天知道为什么几个月前的他还对我那么重视,现在居然视为仇人了)。在我出了他的办公室后,他闷头想了半个小时,通知我开会。将各部门的负责人召集后,会议开始了。首先讲的是安全问题,说安全工作开展得不好云云,这个应该要由一些人来负责任,我顿时明白他策略改变了,但我也不出声,看看他到底怎么说。
       话题一转,又转到公司纪律方面了,说公司纪律如此的差,老看到有人违反纪律被处罚,我顿时不禁太佩服他了,这话也掰得出来,员工违反纪律就处理不就代表纪律抓得严么,难道是代表着纪律差吗?这是什么逻辑啊。最后终于说到关键点了,他总结道:“这些事情主要都由行政人事经理负责,发生了问题应当由他来承担,事实也证明他是不合格的。在昨天晚上我批评他的时候,他居然以辞工来作为要挟,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既然他提出了辞职,那就马上办理交接手续吧!”
       听到这里,我知道我应当要反驳了,否则所有的污水都在我身上了,除了子虚乌有的什么安全与纪律问题外,居然还要背一个辞职威胁的说法。我马上站了起来,义正辞严地说:“×总,我希望你将你所说的那些问题都列出证据,没有证据说这些话是很不负责任的,如果安全与纪律在执行过程中有问题,我会承担我的责任,但是安全委员有三位,纪律执行中你一直没有批准一些文件,根本无法执行,这些责任由我一人承担我是不会接受的。另外,所谓的辞职做威胁也是不存在的,是你不想让我继续工作下去的,我向在座各位表个态,我从来都没有辞过职。”
       说完,我就看着他,大家也看着他,他的脸一下就黑了,但是由于准备不足,毕竟没有想到我敢于这么直接否认我说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现在就去办理交接手续!”我站起来,丢下一句话:“我交接当然没问题,但是,我需要见到手续,没有正式辞退的手续我是不会办理交接的。”说完我就走了。
       我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隔壁,我进入办公室几分钟后,听到老总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散会”就悻悻然冲出来走了。
       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完了,我太了解他,他那没有理由的好胜心绝对不会屈服于我的,所以,我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开会时之所以我要否认我说过辞职的话,是因为在他的话说完后,我已经作好决定,一定要争取属于我的补偿金,既然你对我已经如此无情,我何必这么仁义呢。
       当天,我当然是没有交接,因为他是不会出具这个辞退书的。第二天一早,他一到办公室就马上叫我过去,我边走边想,看来他经过晚上的考虑有一点办法了。走进他的办公室,向他点点头,就坐下来了。他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既然不交接,交接清单总可以给我看看吧。”我又明白了,原来他不放心,先看看我个人名义下的公司财产和重要文件,清点一下看重要东西还在不在,也为下一步准备,小人之心啊。我想了想,现在我还在职,没理由拒绝他这个要求的,老总要看看下属持有公司多少物品与资料没什么问题啊,况且我的职业道德理念还是约束着我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所有东西完整得很,所以我答应他了。
       
       当天下午,我将我的个人物品清单和重要文件清单都交给了他,接下来就是看他走棋而我应对了。
       又过了两天,这两天我都还是在繁忙中度过的,居然还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前面提过,我有几年的本行业经验,人力资源比较丰富)给公司想办法招聘了八个市场上很难找到的技术人员,也算是在其位,谋其“职”吧。
       也听说了,老总在和一个律师联系,那个律师也来过公司,碰过一次面,别人介绍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呵呵,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怪吧。
       该来的总要来的,老总终于又要找我谈话了。进去后,他直接通知我因为工作不称职而被解除了经理职务,待安排。我当时确实有点蒙了,因为老实讲真还没做这方面的准备。我出了他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着办法。当然,他这还是逼着我自己走人,但是我应该怎么应付?
       马上,免职通知已经发出去了,走上走下,很多同事都奇怪地望着我,想说话而不敢说。接着又接到通知,马上进行交接,因为职务被免除了。真是计划周密啊,果然有了律师就不一样。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了,有合同他就不能这样做了,单方面改变劳动合同,可这该死的厂就没有签过合同,在当时的东莞,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到底我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想想,停止我的职位倒是容易,但是降低我的工资确实不行的,那时一拿到劳动所他必败。(后来我算是明白了,在我的入职登记表上有着我的职位,照样是可以作为入职约定的,也就是说,接到降职的通知,因为我并没有同意,企业单方面改变约定就可以去申请仲裁了,呵呵)以老总这么小气的性格,没理由能容忍我在这里混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再作打算,反正都这样了,就当个混混吧。
       连续三天没什么事做,我在公司里头闲庭信步,到处视察,看到我的同事和下属还是很客气地喊“×经理”,真给面子啊,汗……
       免职后第四天,终于又来了通知,宿舍管理处报到,做宿舍管理员。晕,下属成我上级了,但这是必然的。我火气上来了,行,玩吧!咬着牙,照样去上班了,但是从不干活,以前的下属他哪敢派活给我做啊,这样整整混了一个星期,已经成为混混的我看上去居然有点喜欢起这游戏了,自我安慰道:坚持,你的判断是对的,他能熬这么久吗?我能熬,不就是职位低了吗,工资照常,又不干事,爽!
       当然,我也找时间去劳动所备了案,说明了这个事情,当时他们要打电话调解,我说暂时不用吧,等过一段有了结果我再决定是否申请仲裁。同时,我通过同事也向那位律师表达了我的看法和准备。
       其中,我的准备工作有:一年多以来我的出勤记录和加班记录;入职登记表复印件;岗位证件复印件;社会保险记录;调职通知;交接记录等等。准备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向那个律师转达了我的打算:加班费虽然有,但是没有按照规定;社会保险不是按照我的薪资买的,也不是按照社保规定的要求买的,这些当我决定要申请仲裁时,我都会索取补偿,这样算下来是一笔非常大的金额了,但是如果给了正常的经济补偿金,我不会提出这些索赔。我准备在半个月之内提出。
       在此期间,我不断收到以前的下属传来的消息,说律师和老总找他们问话,说在我离开经理岗位之前做了些什么,他们也照实回答了。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老总和律师已经明白了,我确实是准备了这些资料,不是在说着玩的。
       在十天过去,我的小头目被叫去问话后,回来通知我,老总叫我去一趟,嘿嘿,来了,反正这个时候也就这样了,看还有什么花样。
       我一进老总办公室,他又摆出了那副很少见的和蔼态度。我也照往常一样,进去就找个位子坐下来。他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亲密地喊了一下我“小×啊”。我顿时起一身的疙瘩,平时他可是叫我“×经理”的,可能现在没职务了吧,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啊,呵呵。我应了一下,看着他。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补偿金才赌这个气的,我们好合好散,谈个方案吧。”
       我没出声,心里想,你终于要和我谈判了,是你要我马上走的,我开始可没有要求要补偿金。不过律师可能还是实话实说,企业不能接受我在这里混就肯定要给补偿,况且我准备了充分的资料,吃上官司,企业赢的可能性极低,所以现在变成了价钱谈判,也算是内部调解吧。
       他看我不说话,直接就说出了他的方案:我写辞职信,公司给予一个月工资的补偿。我心里冷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总,我在这里工作了一年七个月,你应当付我两个月的补偿。”他故作不解:“不对吧,你工作只满一年,是补偿一个月。”我正视着他:“×总,法律上有规定的,你不是请了一位律师吗,你咨询一下他不就明白了?”
       最终的结果是以一个半月成交,为什么我退缩了呢,因为实际上我觉得没意思,非常厌恶这种斗争了。一场劳动纠纷的官司要经过三个阶段:仲裁、一审、二审,如果这三个阶段全打下来的话,短则四个月五个月,长则一年多,我本来就要辞职,我本不在乎补偿,只是被逼才要求补偿,既然现在有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一家现在已经毫不留恋的企业里,面对这样的老板呢。
       还有个花絮,他叫我马上写辞职信,我也回绝了,我的态度是鉴于前面的事情,我信不过他,写了辞职信后给他留下了证据又没补另外半个月的工资他是做得出来的,当然我没说出口,没必要再找些事吵了。但是他又怕我不写,几番谈判,又采取他的建议:一手交钱一手交辞职信,跟现场交易什么物品一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太好笑了,好一笔交易,那位老总真想得出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