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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险]小业主遭遇大骗局
作者:老刘_2008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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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所写,乃商场之骗,希望各位朋友读后,能够增强免疫力,识破骗局,不让骗子阴谋得逞。声明:凡文中主人公有“老刘”者,为老刘亲身经历,另有同行朋友经历过讲给老刘听的,老刘会在文中说明。
       话说若干年前的某日,生意清淡,老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忽闻电话铃响,老刘心惊胆战,以为是供应商的催款电话,示意旁人去接。然对方直呼找老板,并不言事。旁人不敢做主,将电话递与老刘,老刘壮胆接过电话,对方语调平和,遂放下心来,没听几句老刘眉开眼笑,原来有生意上门。
       老刘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我这小厂,对方曰查黄页得知。老刘心下暗喜,看来登黄页的钱真的没白花哟。想自己当初面对黄页客户小姐是何等的不耐烦,暗自羞愧。老刘约他明日来厂实地查看,对方欣然同意。
       第二天,其人现身,乃一年轻男子,明眸皓齿,白衫黑裤,玉树临风,英挺逼人——用词决不夸张,幸好在下乃男儿身,又无断背念,没作他想。看过车间,帅哥对设备人员生产能力诸状况表示满意。老刘心虚,见其言词平和有度,遂壮胆问他,本厂弱小何以入法眼?帅哥说你厂小会更加重视我这笔生意,凡事你老板亲力亲为更让我们放心。老刘的弱点在他嘴里成了优点,怎不让人感激涕零?
       闲谈中,帅哥说自己是老板外甥,舅舅在香港做地铺生意,赚了点钱,就过大陆这边来投资办厂,在龙岗买了块地盖厂房(当时老刘在宝安,离龙岗较远),公司暂时栖身在布吉的一家酒店办公。帅哥要求事成老刘收到货款后,给他一笔好处。老刘爽快答应。天色渐晚,老刘真心实意留他晚饭K歌,帅哥坚辞不就,还说小老板做点小生意着实不易,能省的钱就要省,能不花的钱就不要花。斯人如此体贴,当下叫老刘感动得五体投地,恨不能有个亲妹妹,由自己做主嫁给他算了。
       分手时,大家约定有事电话联系。于是送帅哥去车站坐上车。老刘站在车窗外,幸福发自内心,笑容驻在脸上,挥手挥了半天。
       然幸福来得太过容易,老刘心里还不踏实。车开走后烟尘还未散尽,老刘摸出帅哥留的名片,除了手机号,挨个座机猛打。电话皆有人接,接电话者有男有女,皆曰×经理出去办事了,有事请打其手机。名片上还有一香港电话,老刘神经大发,找出随身电话卡(当时用的大砖头好贵,老刘节俭,随身带有电话卡,碰到长途或通话时间长的就找电话亭,决不使用大砖头)真的打过去,而那香港电话真的就有人接,内容大同小异(老刘到现在还纳闷,难道遇上的是一跨境集团?)。
       遂放心,坐等天上馅饼。
       等了几天,帅哥并无电话。老刘坐立不安,失魂落魄,暗想他们取消这笔单了,还是另找他人了,还是帅哥舅舅中途变卦不来大陆投资了……浮想联翩,头痛欲裂。正心烦意乱不知所措间,帅哥来电,讲其老板舅舅明日来深视察工作,约老刘面谈敲定此事。放下电话,老刘长吁一口气,对自己几天来的疑神疑鬼和不自信给予了强烈批判,看你那个猴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沉住气者方成大事啊。
       第二天,老刘起了个大早,刮了胡子,换上西装,还打了领带(西装领带已经几年没有上身了,为了这趟生意,几天前就翻出来熨好备用)。老刘和司机吃罢肠粉正准备上车,发现司机穿着拖鞋,于是大发雷霆(他平常就穿拖鞋,但这次行程老刘格外重视,再加上老刘早就怀疑他在加油过路费方面搞手脚,借机大骂了一顿,还要他“不想干趁早滚蛋”——这家伙是老刘女友娘家亲戚),司机上楼换鞋去了,趁这段时间老刘也抽了支烟,平静一下心情,整理好思路。
       由于布吉老刘不太熟悉,期间打了几次电话,才找到那间酒店,赶到时已经十点多了。帅哥正在酒店大门口迎接老刘,感动。
       他们租的是间两进的套房,客厅很大。老刘进去的时候,房里还有一拨人在谈别的生意,老刘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帅哥他们公司要采购一批叉车,安徽合×的代理商正在和他们公司的人谈,他们公司的人对价格不满意,说厦门林×的报价比你们的要合理,云云。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其间甚至有这样的言辞:我们合×好歹是民族产业,他们林×外资的,咱们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的钱不能让老外赚了去等等。
       帅哥对老刘说,这伙人脑筋太死了,就是不肯让价,都谈了几回了,其实我们公司也看好他们的合×的。这里太吵,刘总,咱们到里间去谈。
       进到里间,帅哥拿出一卷图纸摊在桌上,都是0号的,一看就是绘图仪弄出来的,整洁清爽,老刘心下甚为欢喜(老刘有个怪癖,喜欢干净整洁的图纸,有一阵子,甚至把没用的图纸拿回家糊在墙上),再看右下角,标有“SANYO”的图戳——小日本的全套图纸。老刘静下心来,花了一个多钟头约略看了看,在心里给了个报价。这中间帅哥一直没吭声,偶尔给老刘的茶杯添水,期间去了外屋几次,在争吵中间加了几句。
       这次老刘自认是逮着大鱼了,对老刘来讲,这是笔好大的生意。
       老刘对帅哥说,这价和谁谈,你吗?帅哥说还要和杨总说一下,就是刚才外面那戴眼镜的胖的。等会儿我叫他进来。
       杨总进来了,帅哥介绍说这是刘总,这是杨总。老刘赶忙起身握手,杨总说,唉,真难搞,刚打发走,总算降了。
       老刘壮着胆子把价格加了10%说给杨总听,杨总不以为意,说这事阿建负责(阿建就是帅哥)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和我们老板见见面,他现在正从香港往这边赶,我给个电话他,看到哪里了。
       说完,杨总走到一边拨个电话:张生,以嘎海宾度,人来着度,正等亘内(张先生,您现在在哪,人已经到了,在等您呢)——老刘能听出来,白话有点客家音。
       打完电话,杨总说,SORRY,BOSS还没过关。
       老刘说没关系,咱等等。为了套近乎,老刘没话找话,说杨总是客家人吧,××的?
       杨总说没错,七几年游过去的。
       杨总又问老刘哪里的,老刘说北佬,来这儿瞎混。杨总打哈哈。不是猛龙不过江呀。老刘说哪里哪里,都要讨饭吃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很得体,各种背景细节只让老刘越来越相信他们,老刘精神上松弛下来。
       杨总说,老板没这么快到,不如咱下去吃顿饭吧。
       老刘欣然同意。
       来到二楼酒店,要了个包间,阿建杨总另外还有三个加老刘共六个人。因为阿建杨总也没特意介绍这三个人,老刘只是冲他们笑笑点点头。坐定。阿建既不谦让老刘,也不看菜谱,张嘴就点了几个菜。老刘在心里暗自祈祷,帅哥今天可不要宰我呀。还好,阿建点的菜既上得了台面,也还可口,算是惠而不贵,老刘在心里估计可能就五六百块钱,遂放下心吃喝起来。
       那另外的三个人在老刘感觉里,有一个好像是合×的,因为老刘刚进房时,特地注意了一下他们的讨价还价,印象中那个人是合×的,他怎么也坐在这桌上呢,杨总不是说把他们打发走了吗?
       老刘举起酒杯冲着那人说,这位是合×的吧,生意谈成了吗——老刘的本意说来有点小家子气,老刘在琢磨该他埋单还是该那人埋单,如果那人生意谈成了,当然是该他埋,老刘不会去抢人之美。
       那人一愣,没有马上答话。杨总抢过话头代他说,呵呵,他是我们公司管后勤的,不是合×的,合×的人已经走了。回头得好好宰宰他们,公司一下要了他们四台叉车呀。
       老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也没在心里再追究这事。席间其乐融融,宾主尽欢。令老刘意想不到也大为感动的是,宴毕帅哥他们主动埋单,因为人家给老刘生意做,老刘这回是真心实意抢着埋单,不像有时和朋友在一起时的装装样子,可是老刘抢都抢不过。
       老刘酒量还好,喝了几瓶啤酒没什么反应,阿建杨总他们几个脸都红了,开始和老刘称兄道弟。
       上楼回房后,杨总又打了电话给老板:哦,张生内好,几时能到?哦,在排队过关啊,没甘快哦。刘总还度。哦,哦,啊,啊……
       
       老刘在旁边听出来,老板还在香港靠罗湖那侧,在排队过关(当时过关是挺麻烦的,要很长时间)。老刘心里嘀咕,岂不是又得等很长时间,看来今天一天得交待在这儿了。烦。
       杨总说,刘总,干等也是等,要不咱搓两把?
       老刘说没问题,不过别玩太大,我身上没带太多钱。
       杨总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又不是专业赌徒,纯粹是消磨时间,就玩一二的。
       一二的就是广东麻将一百两百的,广东麻将玩法比较简单,一如老广之性格,不善此道如老刘者也自认玩得不错,一二的正常玩下来,输赢也就几千块钱。老刘本不爱赌,但因为开个小工厂,做点小生意,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偶尔也玩上两把,所以对这种场合并不太怵,对杨总的提议也不反对,更没感觉异样。
       但老刘说的是“正常玩下来”,如果做成大胡,是要翻番的,比如清一色对对胡杠上开花,输家要掏多少呢,清一色三倍,对对胡二倍,杠开二倍,加上广东麻将玩自摸不玩平胡,输家要掏3×2×2×200=2400,中一匹马就多输2400。还有,比如十三幺,直接就是十倍。另外,明杠暗杠都要算钱的,一二的明杠100,暗杠200。点杠者包赔到底。
       话说回来,以上所举那些极端的牌现实中很难出现(出老千除外),所以老刘当时也无所畏惧,反觉得杨总善解人意,出了个好主意,自己只好客随主便了。
       杨总拿过一个皮箱过来,打开,从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麻将。
       老刘当时无意中朝他的皮箱瞟了一眼。瞟了这一眼后老刘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那皮箱里装的不是刀,不是枪,也没有美元、英镑啥的,但这一瞟却让老刘头脑发炸,心脏紧缩,寒毛倒竖,浑身打了个激灵,当时情绪怎么形容也不为过。
       盖因一刹那电光火石间,老刘想起前一阵子一个同行老L讲过的遭遇。
       那皮箱里还有一盒麻将,另外有几副扑克、几副长牌,还有色盅等,大小赌具一应俱全,在里边码得整整齐齐。
       正经的生意人怎么会随身带这个?莫非他们就是老L所讲之人?老刘心下一沉,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杨总当时之所以在老刘面前大咧咧地打开这个箱子,一点也不避讳,估计一是喝多了,二是可能他们以为从思想上把老刘彻底摆平了,以为老刘已经对他们确信无疑了,放松了对细节的要求——这两点是老刘事后回想的。
       杨总看到老刘的脸色很难看,强笑解释道,我们几个在大陆办完正事也无聊,没熟人带也不敢去找小姐,怕大陆公安,就闷在酒店里玩玩。
       老刘心里很紧张,但还是挤出笑脸敷衍道,男人嘛,不玩这玩啥。说完还干笑几声。
       阿建杨总他们几个也干笑——也许当时他们笑得很自然。总之,老刘不自然起来,也觉得别人不自然了。
       双方一时有点尴尬,冷场了一小会儿。
       阿建几个抬上麻将桌,当时还无自动洗牌桌,是折叠的,两人轻轻巧巧就搬了过来。
       众人把老刘让上桌。老刘坐下,故作镇定,说,咋弄的,整点啤酒还上头,杨总,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杨总笑说:脸色是有点不好看,我们还以为你很能喝呢。说完,哗啦一声把麻将牌倒在桌子上。
       老刘开始想脱身的办法。那时条件简陋,不像现在还能躲进厕所发个短信什么的。怎么办?敌我力量悬殊,老刘孤家寡人一个(老刘对司机要求严格,去客户处都是要求他在外面等着,吃饭也不带他上桌),手包拿在手上,大砖头放在身旁茶几上,司机在楼下,他只有BB机。对方露过面的已经是五个了。
       老刘急中生智,坐在麻将桌边把手包乱翻翻,说,哎呀,身上现金不够。
       杨总说,没关系,先玩着再说嘛。
       老刘起身拿过大砖头,给司机留言:速取2万送到……杨总这是几号房?老刘扭头问杨总。
       1605房。杨总在旁边搭腔。
       司机肯定是莫名其妙,他平常被老刘严要求惯了,马上回老刘电话:老板……
       老刘在电话里自说自话:快点快点,我等着用钱。啥,卡不在你那儿,在我这儿?我看看。哦。是在我这儿。这样吧。你到大堂来,我拿给你,密码是……听不清?再说吧……
       老刘故意在说密码的时候把声音约略放小,在这样一个时刻也讲究个细节真实。老刘边说边往外走,身后阿建杨总几个坐着没动。
       等到了房门口,老刘夺门而出,一气跑到10楼。谁知道这时电话断了(那时大砖头模拟的,信号不好,经常让老刘出洋相,数字的一出老刘就毫不犹豫把这大砖头甩了),老刘急得够呛。在10楼发了几秒钟的呆。
       好在平常要求严格,司机醒目,马上又把电话打过来,老刘慌慌张张地对司机说,快,把车打着火,司机还想多问。老刘按下手机,然后按了电梯,直奔停车场而去。
       总算是脱身了。那一刻老刘觉得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
       老刘一身是汗,脸色苍白——这是事后司机说的。
       看到这里,一定有人不明白当时老刘为啥这样慌张,为啥这样武断地下结论,说不定人家就是正经生意人,说不定老刘你由于多疑把一个好生意生生给弄毁了。
       别急,后面还有,听老刘慢慢道来。
       有一个细节佐证了老刘当时的判断。老刘冲下楼坐上车走后,阿建杨总他们竟然没有给老刘打过一个电话,从那以后也没再联系过老刘。估计是知道老刘已识破骗局,该伙骗子倒贴一场饭局,这是老刘历次经历的骗局中,唯一占骗子便宜的一次。老刘想,这伙人是“做大活儿”的,在目标身上掏点本钱倒也无所谓。
       当时为啥惊醒过来呢,因为在这前不久,老刘听很熟的经常来往的一个同行,叫老L的在东莞被人以类似谈生意打麻将的方式诈去40多万,还有一个老C被诈去七八万。
       按老L的描述,后面的事情是这样的:
       头两局输赢不大,也许还让你小赢个几千,然后旁边有多人要买马,因为牌局温和关系良好而你手风也顺,你不可能拒绝人家买马。
       再几把下来,你就会输上几万了。
       这时当事人一般都没现金可给,那些人会安慰你,没关系,输的钱以后在付给你的货款里扣。闻听此言,你当然会精神一振,就算别人收手不玩了,你也会坚定地玩下去,想翻本,想捞回来。再几把下来,大概就输上十几几十万了。
       当你输到十几几十万时那些人就会变了脸色,让你立马掏钱,掏不出来可以,要写个欠条给他们。老刘说的输40多万的那位老L,是东莞本地人,有点身家也有点势力,当时给那些人说,我有点钱,不过在香港,现在手头不方便,能不能宽容个十天半月。
       谁知那些人立马拨通香港那边,当场给了他一个港币账号,让老L电话转款过去。老L这才改口说没有。那些人警告老L不要耍花招,张口就报出他的住址,家有几口人,小孩在哪儿念书等等,老L立马服软,写下欠条,乖乖筹款奉上。
       这类事情在上世纪90年代中到2002、2003年这段时间,在广深一带发生得很多。后来在老刘印象中少了,原因有二,一是老刘没当小老板多年,小老板朋友之间的来往少了,听说的也就少了;再一个就是此类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套路大白于众,很少再有人上当,骗子们可能转变方式,转移战场了。
       也许有人会问,你为什么不报警呢?老刘当时也问过老L。老L答:不是没想过报警。问题是警方会以为你赌大博欠人钱了想跑数,才来报案,谁会信你?何况赌这么大也是犯法。还有,家里厂里状况人家都了解清楚了,人在明你在暗,你说该怎么办?
       想想也是,这边玩六合彩玩爆的,为了跑数,都是第一时间赶去报警。没有玩爆的就乐此不疲。
       深圳向来得风气之先,恐这类事情会转向内地。希望内地做点小生意的朋友们碰到类似的局面,会想起老刘的故事。
       老刘有个好习惯,凡事过后总要总结一下。此次事件中老刘非但毫发无损,还蹭别人一顿饭吃,原因有以下几点:
       
       1.朋友同行之间要多交流信息,一个人的眼界见识始终有限(老刘再次谢谢老L)。
       2.骗子都会极力营造细节,越是大骗细节越真实,但破绽也出在细节上(杨总如果不在老刘面前亮出皮箱,老刘不知要糊涂到啥时候,而杨总们营造的叉车谈判的那一幕,至今让老刘佩服,最让老刘佩服的是阿建第一天张嘴要回扣,这打消了老刘最初的疑虑)。
       3.男人有个好酒量很重要,在意想不到时就派上用场了(想想那天老刘要是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了怎么办?);男人有个好身体也很重要(老刘想起自己狂奔下楼的情景,真的是飞一般的快呀)。
       4.司机在本次事件中表现不错,得益于老刘平日的严格要求。可见对下属的严格要求有多重要,关键时刻就看出素质了。(假如老刘留言而司机半天不回电话,情形会是怎样?)
       老刘经历的惊险场面不少,也曾在宝安的大街上和三五个小偷力战,都没怎么怕过,但独独这次印象深刻,次次回想起来觉得后怕。盖因其团伙策划之完整,心思之缜密,计划之周详,细节之真实,铺垫之繁多吓着了老刘,是其用心之深让老刘怕,是其“阴”让老刘怕,怪不得司机当时说老刘“一身是汗,脸色苍白”。
       另外,老刘想说的是,无论赌场多么可怕,千术多么高明,只要你“据拒腐蚀,永不沾”就问题不大,本故事中的骗子们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把目标拉下水,好让他们得逞。
       第一回“打麻将”的故事就说完了,下回说个去内地被骗的故事,题目就叫“去内地”。
       老刘不是个经商之人,厂里业务生意始终没有大的起色,于是病急乱投医,在深圳本地的几份报纸上打起了广告,小方格那种,也不贵,包月的好像两千来块,记不清了。
       话说若干年前的某日,生意清淡,老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忽闻电话铃响,老刘心惊胆战,以为是供应商的催款电话,示意旁人去接。然对方直呼找老板,并不言事。旁人不敢做主,将电话递与老刘。
       抱歉,第二个故事发生时,确实和第一个的情形相似。
       对方是个女声,在电话里说:我再拨过去,麻烦你开一下传真机。
       老刘见不是催款,爽快放下电话。对方很快拨过来,老刘打开传真,静候。
       不一会儿,收到几张传真纸,上边歪歪扭扭画了几个图形,老刘站在日光灯下,看清楚了图纸所画何物,原来是联接上下水管道的三通,四通,弯头。旁边标有几行字,仔细辨认是:共需要九万套,需六十天供货,A三万,B三万,C三万。ABC分别指向那几个画得歪歪扭扭的接头。
       老刘注意到传真纸的抬头,有单位名称:××县×××贸易公司,并盖有公章。
       当时的背景是各地大搞城市建设,房地产也开始蠢蠢欲动(当然比不上现在火),上下水管道淘汰了金属的,改用PP的了,PP管就有很多厂家生产,比如北方著名的×德,这边的×塑等等,但是生产配套接头的不多。盖因其工艺不同,塑管是挤塑产品,简单,而接头是注塑产品,较复杂,有些结构形状不规则的三通四通模具相当复杂,有些地方生产不了。
       老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是笔大生意。
       老刘关上门,照传真纸上所显号码,拿起电话拨过去。电话通了,老刘干咳两声,柔声说:您好,我找王经理。
       先前女声正是王经理,她说:哟,是刘先生吗?
       这一问把老刘问傻了,相隔千里,她怎么知道我是谁。
       传真表明,对方是×北省××地区的,王经理也间接证实了这点,她的普通话带着当时很火的一位小品老大妈的口音。
       老刘愣了一下,赶紧问,王经理通过啥渠道联系上本公司的?
       哟,你广告都打到报纸上了,我们一看报纸就看到了呀。
       王经理声音很豪爽也很媚,北方女人通常的那种。当时差点勾起老刘的思乡之情。唉,几年没回家了。
       喂,刘先生,你说话呀。
       老刘一惊,这才找回缰绳,把思绪拽回来。
       此刻老刘把思绪拽回来后,又问王经理:我没在内地报上登过广告呀。
       呵呵,我们看的是《深圳×××报》。王经理在电话那头说。声音好听,笑得也好听,老刘又差点迷糊了。
       老刘心想你们内地人还看深圳的报纸呀,我们自个儿都不看。老刘说:是这样啊,《深圳×××报》的影响力可真大。
       哟,刘先生,你们是改革开放的窗口,经济建设走在全国的最前头,《深圳×××报》我们天天看的呀。
       乖乖,几顶大帽子虽然是给深圳戴的,但那一刻却把老刘的脑袋砸晕了。
       王经理又在电话里说:刘先生,您看过后,给我们传过来一个报价好吗?
       老刘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还有呀,日期从今天算起,您看能不能完成。不能完成就别勉强,我们再找别人。
       老刘在心里火速盘算一下,时间抓紧些应该能如期完成。于是赶紧答应:工期没问题,呆会儿核定一下报价马上给你传过去,大概一个钟头后,您看行吗?
       那好吧,刘先生,您把价弄准点,我就搁这儿等您。拜拜……
       老刘的心快要醉了,一半是因为上门的生意,一半是因为王经理的这声“拜拜”。
       花了十几分钟,老刘胡乱弄个报价单,打印出来,然后坐那儿发呆。
       为啥说胡乱弄个报价呢,难道是老刘吃饱了撑的,或是脑子进水神经短路了,不想做这笔生意?
       当然不是。因为头次的报价往往不算数,作为乙方,要考虑对方实力,对方什么样的实力咱就报什么样的价,俗话叫“看碟下菜”,或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要考虑对方的回扣问题,有的要求不高,有的胃口很大;还要看对方和你联系洽谈的是谁,拍板敲定的是谁,谁在中间能起关键作用,这中间的利益怎么平衡;如果对方是老板出面和你谈,回扣能省掉吗?一般情况下也是不能的,因为有些人不能成事却能坏事,作为乙方,你还要摆平这些人。
       发完牢骚接着讲。老刘十几分钟弄出来报价单后,为啥不马上传过去,这样不显着手脚麻利、办事利落吗?
       不能。
       因为这样显着你不重视,草草了事,也显着人家东西简单,以后会制约你的讨价还价。总之你要熬到约定时间的最后一分钟才传过去,最好还要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一口气(假如对方能听到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时辰到,老刘小心翼翼地拨响对方传真,还是密斯王接的:哟,刘先生,您可真守时。
       老刘言不由衷地说:哪里哪里,匆匆忙忙搞出来,还急得一头汗。接到你们的传真后,本公司相当重视,工程部和经营部全班人马停下手中事情,紧急会商此事(本厂工程部加上老刘,一共两人;经营部唯老刘一人耳)。现在报价给您传真过去,有什么意见和看法请随时联系我,好吗?
       密斯王笑靥如花(这是老刘当时想象的),说:好的。哎,刘先生,我觉得您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我说得对不对呀?
       老刘矜持地笑笑:呵呵,王小姐,老刘就这一个优点还被你说中了。
       密斯王在那头说:人家都七老八十了,还小姐呢,哎,刘先生,您多大了?
       老刘和密斯王扯了一会儿闲话,才把传真发过去。
       傍晚,老刘还沉浸在快乐之中。对方又来电话,又是密斯王:刘先生,您的报价我们老板看过了,感觉您是个实在人,和其他几家比起来,您公司的价格还不太离谱……
       虽然密斯王电话里肯定了老刘,但老刘闻听此言一阵紧张,不知对方找了几家报价,自己又胜算几何,老刘一点把握都没有。眼下别无他法,只有紧紧抓住密斯王再说,因为除密斯王之外并无别人和老刘联系过。
       老刘说:王小姐,是这样的,本公司比较小,又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些事情运作起来比较方便,有些开销不需要发票……(老刘是暗示回扣方面的事)
       密斯王岔开老刘话头,说:电话里先不谈此事。我们老板让我约三家厂商过来谈,谁先到谁先谈,前面的谈好了,后面的就不用过来了。要想做成生意,就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刘先生,您有没时间呢?
       
       老刘电话这头又是一阵捣蒜:有时间有时间。
       密斯王追问:您啥时能到呢?
       明天就动身,最迟不过后天到您那里。
       老刘脑子一热,打下包票。放下电话,老刘在心里盘算,明天一大早从深圳坐飞机到×北省的省会××庄然后打的去××县。这样基本上当天就能到他们×××贸易公司了。
       这样盘算完,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另一件事又冒出来了,怎么解决?老刘一阵苦恼,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这“又上心头”的烦心事和老刘的私生活有关。
       就在此番电话的前几天,老刘接过一电话,是一高中同学打来的,告知找到×雪×了。×雪×是老刘情窦初开时的暗恋对象,自高中毕业后,各自远走高飞,下落不明,从此再未联系。此番来电告知老刘,×雪×在×南省省会×州市工作。老刘得此消息,大喜,发自内心的狂喜,脸色涨红了,讲话结巴了,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老刘反常的表现,或者说是失常的表现,引起了文员MM的重视。皆因老刘生就满脸横肉,平日里面无表情,又喜故作深沉,很少有七情上面的时候。她当时就借口“陪老板娘买衫”走了,找老刘女友告密去了。
       第二天,老刘意气风发地坐在飞机上,一边想着这笔生意,一边幻想和×雪×的见面场景,真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坐飞机到了×北省的省会××庄,然后打的去××县,一路过程略去不表。单说到了××县见到密斯王那一幕,给老刘留下了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印象。
       老刘喜看足球,正是看足球让老刘明白了什么叫“大热倒灶”,什么叫“眼镜碎了一地”,什么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
       然而老刘要说,在见到密斯王的那一刻,老刘才完全懂得了“大热倒灶”和“眼镜碎了一地”的含义。当时老刘的下巴惊讶得差点掉到地上,无他,盖因密斯王声音和长相之间的反差如此之大,远远大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因而深深震撼了老刘。
       老刘在前面描述过密斯王的嗓音如何甜美,如何动人,如何的嗲,如何的媚,然而见到其人老刘才明白,女人的声音和她的长相竟然可以如此的不靠谱,想象中的女人和现实中的她竟然可以如此对不上号。那一刻,老刘忽然有种沧桑感,有种无助感。
       密斯王浓眉大眼,一头大波浪卷发,肤色黝黑,身材粗壮。上身着一半透明的花衬衫,能看清里边的半截白背心,下身着一踏脚健美裤(这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髦装束被她整整延长了十年寿命),脚下蹬一双大码高跟鞋,鞋上满是泥土。在高跟鞋的帮助下,密斯王的个头超过了老刘,吨位则让壮实多肉的老刘都望尘莫及。
       握手,摇了又摇。老刘的手在密斯王的手里显得细嫩而又绵软。两人坐上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奥×,前往×××贸易公司。一路上,密斯王热情似火,话语连连,声音不改其甜美本色。老刘则似入定老僧,闭目养神,心湖不起半点涟漪。
       ×××贸易公司坐落在一条僻静大街的门面房里,阔气得很,独占两间门面,迎面是一大幅落地屏风,上面有金色大字:团结奋斗,开拓进取。老刘观察了一下,旁边还有门面房大门紧锁,显见是没租出去。
       狮子王(老刘在心里已经把密斯王改口叫做“狮子王”了)引老刘进去。北方的门面高大开阔,进深也长,老刘进到屋里,四下打量了一下,两桌,五凳,一长沙发,一电视,一电话,别无他物,另有青壮年若干。老刘感觉不好。这是第二次感觉不好。
       狮子王指着坐在桌前的壮年男子介绍说:这是我们王总。又对王总说,这是深圳来的刘先生。
       王总高大魁梧,长相颇似一当红摇滚歌星××朔。老刘偷懒,直接把××朔拉来借用,并无侮辱歌星之意,实因二者太过相像。王总眼神阴沉,右脚离开鞋子搁在凳上,左手小指忙于鼻孔清洁工作。老刘再次感觉不好。但必须承认,此时老刘并没怀疑此项生意本身之真假。(老刘一向的原则: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然而有时你就得以貌相人,以斗量水。)
       握手(幸好握手用的是右手,谁规定的呀)。王总示意老刘坐下。老刘正欲开口,女友来电话:猪头,你在哪里,有没见着×雪×呀?
       老刘忙接电话:我刚到客户这里,正经事还没谈呢,谈完了一定去见她。老刘口出此言,只为气气女友,并不是坦白招供下步行程。
       女友说:看你敢。说完把电话挂了。
       王总从桌上拿过几个接头给老刘,问:这些你能做吗?
       老刘接过来看了看,答:没问题。
       工期能保证吗?
       没问题。
       那就好。王总说完,转头向狮子王说:你先把刘先生带去安排一下住宿。
       住宿的旅店离×××贸易公司不远,就在同一条街上,号称三星级,但外表破旧不堪,墙上污渍斑斑,楼道里时有可疑男女出没,卫生间热水时断时续,床单上有可疑的卷曲毛发若干……最可怕的是,半夜里竟有老鼠出来活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老刘一夜没睡好。
       房价是220块一晚,明显超贵,老刘认了,没有吭声。
       安排好住宿,天色渐黑,又去公司。王总拿出一打印好的空白合同给老刘:刘先生,这是本公司现成格式的合同,你看看上面的条款有什么问题?
       老刘接过细看一阵,小心地说:王总,我们行业的规矩,付款方式一般是4∶3∶3,您这2∶3∶5不太合适,说实话,我可没这么多钱往里垫呀。
       王总说:好说,啥事都可以商量嘛。
       然后老刘又把合同上没注明的交货地点和验货标准提出来,希望能写进合同里。王总爽快答应。整个过程都是老刘一人提问,王总并无主动发言。
       过了一会儿王总问:刘先生准备啥时候回深圳?(这问题问得奇怪,可老刘当时忙于研读合同,没往心里去。)
       老刘说:那得看咱这个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嗯。我看是没问题,我们公司准备交给你做,你是深圳来的,我们放心。这样吧,你可以后天回去。
       老刘埋首合同,随口答好。
       王总又说:这样吧刘先生,你把身份证拿来,我让人去××庄给你订机票。
       老刘问:我自己订吧,哪好意思麻烦你们。本地不能订吗?
       这小县城屁大一点,啥事都办不成。我们公司每天有车从××庄和本地对开送货,顺便就给你办了,方便得很。
       老刘不再坚持,把身份证拿出来,又拿出1500块钱,一并递给王总:那就麻烦你们喽。
       王总笑说:钱我先接过来,多退少补。(印象中,这是王总第一次笑,莫非见钱眼开,有钱才笑?)
       已到晚饭时间,老刘主动相邀:王总,王经理,咱们去喝两杯。对了,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去呗。
       走在路上,王总说:这生意谈得就算差不多了,明天董事长过来确认一下就可以了。今晚好好喝喝。
       老刘附和:不醉不归。老刘关心货款的事,问王总:首笔款子啥时打?
       王总回答得很爽快:签完合同就给你打过去。你人还在飞机上,钱说不定就能到你公司账上了。人哪有钱跑得快,你说是不是?
       老刘很开心,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
       王总领去的饭店也在本街上,外表一般,已经是吃饭时间,里面没坐多少人。
       老刘过意不去,说:王总,咱找一好点的地儿吧。
       狮子王一旁接腔:哎呀刘先生,您有所不知。来我们这小地方,就是吃个特色,别看外表不起眼,包您吃了还想吃,来了还想来呀。
       老刘不好再说什么,狐疑地走进去。
       直到今天老刘都承认,那顿饭确实有特色。当地人喜食驴肉,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老刘那次亲口领教了驴肉的魅力,并从此爱上了驴肉。在深圳吃到驴肉的机会不多,每当老刘外出就餐时,不管什么风味的饭馆酒店,总要问问有没驴肉,然而得偿所愿的机会不多,就算有,风味也大不相同,相差甚远。真的怀念××县的五香驴肉。
       别的菜品老刘没有印象了,感觉就是家常菜,喝的是北京出的×星二锅头,在座的除了二王外,还有几个,名字老刘当时就没记住,现在姑且以甲乙丙丁称之吧。给老刘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坐在老刘身边的密斯王,酒量极大。老刘以小人之心揣度,彼时彼地,密斯王有点想吃老刘豆腐的意思,因为最后她喝醉后就直接歪在老刘大腿上,一双大手在老刘身上游走,那一刻密斯王一定以为自己是倾倒天下男人的“迷死王”。别的人也喝得东倒西歪。老刘也是喝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但老刘敢保证,老刘绝对没有吃密斯王的豆腐。
       
       期间女友又打来电话,老刘当着众人面与之一问一答老一套,了无新意,不再重复。
       宴毕埋单,800多。奇贵,老刘暗惊,酒醒大半,但看在生意和驴肉的份上,老刘故作镇定,并不评论。
       夜里因老鼠作怪,老刘久久难以成眠,不提也罢。迷迷糊糊间,闻听门外走廊有男女调笑声,老刘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火速洗脸刷牙。
       老刘走到屋外,见是×××贸易公司的甲乙二人在和服务员MM打情骂俏,见老刘出来,二人收声,上前说:刘先生,我们老板请您过去。老刘感觉不好,心里还莫名地咯噔一下。(老刘认为,当人面临某种危险境地时,是有直觉的,就像地震前的青蛙一样。)
       来到公司,见到所谓的董事长,一肥大秃顶圆肚之半百男人。老男人貌似慈祥,又把昨天王总的两句话搬出来:这些你能做吗?工期能保证吗?除此之外再也提不出任何问题。老刘心里打上了问号,这么大一单生意,牵扯资金几十万,仅凭老刘是深圳的,回答两次“没问题”就能定下来吗?怎么越看越像儿戏,越看越不对劲呢?(其实在这场骗局中,密斯王的电话阶段比较成功,老刘吃她这套,但后来的环节其实以一般的判断能力,当能看出不过是一场儿戏,但老刘渴求生意,全然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直到此时方起疑心。)
       董事长问完问题,诸人轮番上阵,与老刘对谈,或嘘寒嘘暖,或问东问西,或天南地北,或天涯海角,把老刘忙个不亦乐乎,简直没有静心思考的时间。然后中午又是七八个人去吃饭,又去那家饭店,又点了驴肉,又花了800多元。席间老刘味同嚼蜡,百思不得其解,这伙人要干什么呢?
       期间女友又打来电话,老刘当着众人面与之一问一答,重新来过一遍。
       吃罢中饭又回到他们的门面房里。×××贸易公司里的人,从清早算起,甲乙丙丁每个人至少和老刘唠过三遍以上的家常,王总则与老刘摆过五场以上的龙门阵,而迷死王更是和老刘并肩侃过八座以上的大山。到了最后,实在是无话可说,老刘和大家一起变身“沉默的羔羊”,一时间,屋子里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状,只闻喉结滚动唾沫下咽之声。
       吃过中饭,董事长就消失不见了,此时的带头大哥还是王总。王总也不愧“带头大哥”的称号,在冷场了大概五分钟后,出了主意:妈的,喝酒都喝糊涂了,把正事也给忘了,下午还要去河东工地和老赵见见面。
       “迷死王”马上响应,对呀对呀,老赵早就说要见供应商一面,咋给这事忘了哩。
       老刘忽然觉得,“迷死王”莫非和王总是亲兄妹,怎么长那么像呢?(可惜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老刘当时对这个发现未加重视。)
       加老刘在内,一伙人浩浩荡荡叫了三辆奥×来到一工地上,与黑胖的疑似包工头身份的老赵汇合。老赵东拉西扯和老刘搅和半天,终于又到吃饭时间。又去那家饭店,又点了驴肉,又花了八百多元。老刘此时已知生意肯定不成,只是还不了解这伙人的目的。但无论如何,要先拿回身份证和1500块钱再说。
       酒桌上老刘边应付他们的纠缠,边想办法。思考了七八分钟后,老刘有了主意,但此时需要女友来电话配合。但女友迟迟不来电话,真急煞老刘,心里把未来的丈母娘都给骂上了。
       也许“心灵感应有道”吧,就在老刘内心大骂准岳母之际,女友及时来电,算是给老刘的准岳母解了围。女友电话里还是老一套:猪头,现在干什么,有没见着×雪×?
       随着时代的进步,老刘已操上了爱×信338,此刻就搁在手头,听电话铃响,老刘拿起电话,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好了好了,小×,我这边生意算是谈完了,今晚就去见他……
       女友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喊起来,死猪头,你真的要去见她呀,你要敢去,回来我跟你没完,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老刘只管自说自话:你说你表姐夫在哪个单位,大声点,我听不清。老刘转头装模作样对王总他们示意,小声点,听不太清。酒桌上就静了下来。老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老刘接着自言自语:哦,是公安局是吧,哦,刑警大队的,他姓什么,姓李,哦,还是个副队长,哦,知道了,我吃过饭马上去。好好好,保证帮你把东西捎回去,好了好了,长途漫游费贵,你不心疼我心疼,我挂了啊,拜拜……
       其实女友早把电话挂了,估计她已在那边哭成泪人。老刘放下电话,对“迷死王”说:王经理,等会你陪我去趟县局吧,我找一下一个姓李的副队长,他是我深圳一朋友的亲戚,我朋友托我从他那带点东西去×州。你们也看到的,我这朋友两天来可把我催死了,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真是烦人。
       几个人听老刘电话时已经有点目瞪口呆,更没想到老刘会邀其陪同前往。“迷死王”连连摇头:这两天喝得有点头疼,你还是自己去吧。(其实老刘此招属兵行险棋,但老刘仔细分析过此伙人的身份构成,从其衣着、面相、言行诸方面得出结论,属社会底层人士,也许就是刚洗脚上田的农民,不大可能结识社会上层人士。最坏的结果,他们竟然跟老刘去了,那老刘也有备用招法,那就是当场报案。)
       老刘又问王总:王总有空吧,陪我去一趟,一个外地人,路也不熟悉,出了门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王总脸上强挤出笑容:哦,是这样,我们几个晚上还要开个会,布置一下这批产品的生产跟单情况。刘先生你自己去吧,叫个出租就行了嘛。
       老刘假装无奈,说:好吧,我自己去。等你们下回到了深圳,我也不陪你们哦。
       王总说:不用陪不用陪,到了深圳我们自己玩。
       老刘大大方方出了门,叫上一辆奥×,朝后面观察了一下,看王总他们没人跟出来,这才对司机说:往前开,走远点,找个录像厅。(这顿饭就宰不到老刘头上了,小小开心一下。)
       司机殷勤地说:你要看毛片?我知道地方。(注意,有些地方录像厅老板和骗子勾结在一起,最喜欢外地人去。老刘在此提醒下,小老板经常出差外地,最好不要去放毛片的录像厅,洗头的发廊等低价场合,极易被人下套后瓮中捉鳖;高价的桑拿按摩没有可靠之人带路,也不要去,否则极有可能吃亏,且是大亏。)
       老刘哈哈大笑:你看老子是看毛片的人吗,老子是从××庄下来抓人的。
       司机不再言声,疑惑地从后视镜中观察老刘。老刘不动声色,司机默默不再言声,找了家录像厅停下。
       老刘在录像厅坐了一会儿,打了个盹,两个小时后又打的回到门面房。回去的时候,颇费了些周折,因为老刘忘记来时的路了。
       王总一伙还聚在门面房里,没有开会,在砸金花。老刘说:明早要带点东西去×州,咱今晚就把合同签了吧。
       王总说好,面无表情。
       老刘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对了,你飞机票买了没有?
       王总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还没买,你看这些人咋办事的。
       老刘笑道:没买那不正好嘛。我不用坐飞机了,直接从××庄坐火车去×州,也挺方便的。
       王总磨磨蹭蹭叫人去把身份证和钱拿来,还给老刘。还时,王总说:刘先生,你数数,咱们生意归生意,钱归钱。
       但老刘当时大意了,豪迈地说:不用数了,你给我这么大生意做,我还信不过吗?说完一把揣进包里。
       睡觉时老刘忽然发神经,半夜爬起来数钱。结果数目是对的,但有三张假钞,老刘只能吃个哑巴亏。
       第二天一早,老刘退了房,离开此地。老刘经过彻夜思考,认定这伙人就是一伙骗吃骗喝的社会闲散人士。其实老刘大谬。在回程的火车上,一位大姐看着面善健谈,老刘与其聊天说起这事。大姐笑说:我们家乡到处都是干这个的,专骗蛮子的。(这是大姐原话,老刘照录其中。老刘替大姐解释下,大姐并无恶意,中原一带把北人叫侉子,把南人叫蛮子,蛮子此处指南边来的生意人。)你说的吃顿饭花800多我信,你知道他们要从中提成多少吗,至少600。我们本地人去吃那样一顿饭,也就百八十块;你住的那店,要220是吧,他们大概提成120。还有的饭馆旅店干脆就是骗子自己家开的。他们每天没事就是翻黄页看报纸看杂志,全国各地的都有。然后就照上面登的号码向外地发传真打电话,把外地生意人骗到本地来,好宰人家的“猪娃”。
       老刘听后,别提有多恶心有多难受,犹如吞了死苍蝇一般。
       在讨论中,根据老刘从大姐处得来的信息,此种骗术在某些地方已经形成专业化、连锁化、集团化、家族化,这个恶毒的产业供养着一大批人,并有官民勾结的趋势,也就是说本地官民勾结起来,专杀外地人。他们管这叫“宰猪娃”。
       此次骗局中,前后算下来,老刘似吃亏不大,损失金钱只几千大元,但老刘损失的时间呢,精力呢……更重要的是,由此形成的关于“人性恶”的阴云长久笼罩在老刘内心深处,使其变得闷闷不乐、多愁善感起来。
       我们这个社会怎么了,我们的人民怎么了,谁能回答老刘,谁能安慰老刘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