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良知]我的医疗黑幕
作者:daaiwu...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8年 第08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1998年,突然接到一个闽南口音的电话,起先我没反应过来。一问,才知道是大舅。他问我现在干什么,我说在一家台资企业做。舅舅说:“我现在承包了一家医院的科室,生意很好,忙不过来,你来帮我干。”我很奇怪:“我是学电脑的,我能帮你干什么啊?”舅舅说:“我现在没有可靠的人,你是学电脑的,我们医院也有好多电脑,需要人管理。另外,你可以帮我管一下财务后勤之类的。外人我不放心。”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和我妈商量一下吧。”舅舅说:“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妈同意了”。我说那让我考虑一下。舅舅说:“行,尽快给我答复”。放下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都知道这回事,也同意我帮舅舅干。思考了两天,决定辞职帮舅舅干。
       大学时我学的是计算机软件,毕业后在一家台资企业编程序。刚去时,那家企业在西安刚成立,没几个人,就让我先管网络和电脑维护。后来有个项目组人跑了,我又应急转入开发部,做程序开发。经过3年发展,公司已经有300多号人,在当地软件开发是第一名。但很多都是外包的,主要是给台湾、日本和海外华人地区做开发。这家企业实行的是日本的企业制度,主管名称(襄理、协理、副理、课长)和日本一样,崇尚加班,管理很严。做了3年,实在太累了,也想换个环境。
       外公家在农村,一共三个孩子,除了母亲,我还有两个舅舅,二舅是学医的,在显微手术方面是权威。大舅是农民,小学都没毕业。姥姥去世早,外公一个人带他们三个孩子,生活很艰难。大舅要帮家里干活挣工分,很早就辍学了。家里没女人,没人做家务活,所以外公也让母亲辍学。母亲不干,和外公哭闹了好多次,没用。加上南方重男轻女,无奈,母亲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母亲和大舅关系最好,因为年纪最小,大舅最疼我母亲。二舅从小学习好,但个性有点自私。老是让母亲给他做好吃的,母亲不做,就打我母亲。所以母亲和二舅关系比较别扭。后来二舅上了医科大学,毕业后分在南方一家省级医院里。因为肯钻研,慢慢成为医院的骨干。
       80年代初,刚改革开放时,大舅从沿海倒腾一些手表往内地卖。那时父亲闲暇时间也帮他推销过一些。我还记得有防水的,有全自动的,有带日历的等,在我们那儿很新奇,也很吃香。大舅给过我和弟弟两块电子手表,班里其他孩子都没有,我们戴在手上很神气。后来大舅不知什么原因,去内地医院承包科室了。可能很多人都知道,80年代有段时间,全国各地医院很多性病门诊都被福建人承包了。
       辞职后,买票去南方,这个城市姑且称为江城吧。找到舅舅后,舅舅告诉了我详细经过。原来,大舅以前在内地承包科室赚了些钱,但也惹了不少麻烦。又出了几次事故,赔了不少钱,后来不做了。现在来到江城,通过关系,承包了江城W医院的骨外科(出于大家理解的原因,我不能说是军队医院还是武警医院或者是地方医院,只能说这家医院背景很深,没人敢惹)。因为二舅现在是骨科权威,尤其显微手术很精湛,有他做技术后盾,根本不怕。二舅目前不能出来,只能兼职。科主任是二舅推荐的,跟二舅学过,技术很过硬,以前是公立医院的(后来才知道,因为犯错误被开除了)。如果有解决不了的病症,二舅会过来帮忙。另外招聘了几个医生和护士。对外称W医院骨外科,穿的制服都是W医院的,实际上人员由科室单独招聘,财务独立核算。药品采购等由W医院采购,收费也由W医院统一收费,固定期限结算(基本上每月一次)。舅舅名下有另外一家实业公司,做贸易。科室的财务顺便也由公司的财务兼职处理。以前如果科室里要其他东西,就到W医院领,签字后,费用在结算里扣除。我来后,添一些东西就由我负责,到公司报销。
       交待完后,舅舅带我去租的房子。他们在旁边小区租了几套房子,帮我单独租了一套2房一厅,说是以后家人来也方便,其他人都是几个人一套。第二天,带我去上班。到科室后,把科主任叫过来,对他说:“这是我外甥,他是学电脑的,以后就让他负责科里的电脑及后勤。要买什么小东西,以后找他问我要。”主任当然说欢迎了,但看他好像不太自在。主任带我到值班室旁边一间房子,对舅舅说:“等下我让人把东西都搬走,就让他在这儿办公吧”。随后收拾房子,装电脑,忙了两三天,我就正式上班了。
       上班的前半个月,除了偶尔帮科里维护一下电脑,其他也没什么事,就在科里四处转转,慢慢了解,发现这家医院背靠一座小山,东边是大门,靠一条大街,西边有个湖。周围有很多工业区,原来很多工厂,现在由于江城发展很快,很多工厂都搬往西部。周围小区也不少,还有一个高档住宅区,背山靠湖修了很多别墅。W医院是一家二甲医院,楼不少,办公环境宽松。大门两边是两栋大楼,外科住院部都在左边大楼,一楼是口腔科,楼上有普外科、泌尿外科、神经外科、骨外科、烧伤科等。右边大楼一楼是眼科,二楼是整形美容科。通过了解才知道,这家医院凡是特色科室全是外包的,外面还有很多打着W医院XX门诊部的。心里暗骂,他妈的太腐败了,竟然敢明目张胆乱搞,卫生局也不敢管(特色科室经常打广告。所以在此奉劝大家,不要信这些广告。正规医院从不打广告。打广告的多半是不正规医院,如果打着正规医院某某科室的,十有八九是外包的,千万别信)。
       骨外科在二楼,目前有40多个病人,基本上都是工人,全是手脚有问题的。不是手指断,就是脚趾断,还有整只手都断的。大多都是在工厂里操作机器受伤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有劳保的。骨外科和那些工厂关系很好,他们有病人都送到这里来,住院费由社保出(我猜有回扣给工厂),也有个人承担的。
       来了一个多月我就和科里的医生护士都熟了。大家也了解了我的身份,我性格也开朗,身上有北方人的豪气,加上刚来南方,相比而言,还是很纯朴的。另外也由于是搞电脑的,电脑技术很好,帮了他们很多忙。除了我们科室,还帮其他科室搞电脑。慢慢的,整栋楼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了。
       我们科室里和我最熟的护士叫小萍,长着一张娃娃脸,其实年纪在护士里排第三。身材不错,腿修长,胸部很丰满。小萍很开朗,性格有点像男孩。做事很利索,走路都飞快。很喜欢玩电脑,常常下班后到我房间里上网(插一段,其他电脑原来可以上网,老惹病毒,毁过资料,后来全取消了)。刚来那段时间,天天在外面吃饭,担心得病。有天和小萍说,想做个体检。小萍说:“我给你办吧。”我说你怎么做。她说等一下,说完跑到护士值班室。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拿了个採血针和採血管给我抽血。抽完血,摇匀了,说明天等结果吧。我奇怪,我们科室没法化验,要去化验室检测,而化验室是W医院的,要交完钱才可以化验。小萍怎么给我化验。
       第二天晚上,小萍过来了。进门晃着化验单对我说:“你要请我吃饭”。我问结果如何,她说:“你请我吃饭就告诉你。”我知道她爱开玩笑,就答应了。小萍然后才说:“结果很好,肝功能化验抗体还有,没什么问题。你很健康!”说完,诡秘地看着我笑,顿了一下:“我把该化验的全部替你化验了,性病艾滋病都帮你化验了”。说得我不好意思,脸有点发烫:“你怎么化验的?”她瞥了一下嘴:“这有什么,我用了一个住院病人的名字,记在他账上了”。我担心地说:“这怎么行?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小萍笑了:“这算什么。小事一桩,谁去查啊?查也查不出来,那么多检查,他怎么知道?再说了,就算知道又怎样?反正是社保出钱,又不是他们出”。我这才放下心来说:“走吧,我请你去吃饭”。小萍脸有点红,笑着说:“不了,改天吧,记着欠我一顿饭啊。”说完跑了。留下我胡思乱想:她为什么替我化验性病?喜欢上我了?该不会想要和我发生关系吧?听说来南方的单身女孩子都比较开放。
       
       后来才知道,科里有人体检化验血尿什么的,都不用掏钱。随便找个病人,用他的名字去化验就行了。不光是科里,医生护士的亲戚都可以。后来我也替我几个朋友化验过,每次化验都是所有化验一起做,还真有查出肝炎性病的。所以在这儿劝大家,以后住院,千万要注意每天索取清单,不要等到出院时再查。里面很多猫腻的。当然了,公费医疗的可以不用考虑。
       插一段八卦。科室里的病人以工人为主,这些工人素质都比较低,习惯开一些下流玩笑。年长的护士都不理,年轻的腼腆的护士就受不了。一天,护士小胖(因为胖,我私下老喊她小胖)去给一个工人打针,工人手不老实,捏了小胖屁股一下。小胖没吭气,等病人翻过身子,脱下裤子,小胖抡圆了手,一针使劲戳下去,针头完全没入肉里(按规定,针头没入肉里2/3)。用了不到两秒钟,把针剂快速推入。疼得那工人鬼叫半天。出针时,小胖手一歪,拔出来针头都别歪了。从此那工人见小胖就怕。回来说给我们听,笑成一片。从此病人再不老实,就对病人说:下次打针让小胖给你们打。吓得那些病人马上就老实了。还有个新来的护士,叫小李吧,比较腼腆,刚出卫校没多久。有次给一个小工人打针(那工人不到17岁,湖南人)。小李手不熟,打吊瓶时不敢在手上打,就打在胳膊窝里(其他熟练护士都打在手上,病人活动方便,但手上血管细,胳膊血管粗)。小李是近视眼,拿着吊瓶针头,端着病人胳膊半天,插进去,一看没回血,又拉出来,又进去又出来,半天没打进去。把那小工人打哭了。旁边工人的父亲不干了:“你什么臭水平。拿我儿子当鞋垫了。戳过来戳过去。”越说小李越紧张,手都哆嗦。后来护士长来了,接过针头,在手上,一针见血。护士长忘了介绍了,40多岁,矮矮胖胖的,我不喜欢她。但还别说,打针技术不错,业务水平也不错。
       写出来只是让大家知道,不管大小医院,都有这种情况,大家以后看病知道该怎么办,多了解一些情况,对大家有帮助的。
       我们科室是独立的,不像正规医院,可以接收卫校毕业学生。我们只能从社会上招聘,主要还是科室里人介绍,所以护士医生间都有连带关系。因为是挂靠W医院,所以工资比照W医院,劳保加班等待遇也和W医院差不多,比起社会上那些私人门诊,待遇要好很多。正因如此,都愿意介绍熟人到我们这儿来,也因此护士水平参差不齐。医生水平还都可以,因为要独立做手术,所以一个顶一个用。
       我们科室因为二舅的缘故,在肢体显微手术方面,一直是这个城市一流水平。断手指断脚趾,只要不是非常严重,时间拖延不久,一般都能接上,成活率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甚至整个手断的,都可以接上。曾经有个工人,十个手指断了九个,接上了八个。剩下一个损害严重,实在接不上了,征得病人同意,切下病人一个脚趾接在手上。后来成活后竟然也能用,当然功能比原来差了一点。因为属于高技术活,收费也贵。有些当然属于乱收费。比如,断指再植,有些是骨头断了,部分肌肉血管断,有些是完全断。手术时,有接一根血管。一根神经的,有接好几根的,完全断的要全接。但病人哪能分辨这些,病人只知道手指断了,不可能去数断了几根神经,几条血管。所以基本上都按全接来。也有少收的,不过是少数。一般来说,一根手指1万多块吧,也有几千块的。看情况了。
       我说得真与假,大家自己去评判。我也希望监管机构真的能监管到位。很可惜,目前医疗系统的混乱,非短期内能解决。如果真像某些人讲的,公立、民营医院都很清白,老百姓也不会叫苦连天了(说社保查得很严,多算个吸氧都查。不知道有几个人相信。大医院每天门诊加住院几千人,不知道社保怎么查。查这么严累死他们也查不过来,至于抽查哪个医院都会碰到。说医院很清白,就像说政府没有贪污腐败一样)。相信每个人都看过病,个中滋味不用多说吧。
       什么时候医生手中的处方和药品脱离关系了,中国的医疗就有希望了。只要药品与医生、医院的利益挂钩,中国的医疗制度永远不会清明。也有很多医生是好的,可惜在这个市场经济环境下,有医德的医生太少了。不能用道德去要求医生,最重要的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制度。
       在这期间,联系到了几个同学、同事,都来到南方了。大家都奇怪,我怎么搞医去了。只能慢慢解释。后来,大舅把他开过的帕萨特车给了科里,自己换成了宝马。我也学会了开车。车也就我和主任两人开。没事时,我就开车去见见朋友。有天一个高中同学小仇来见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老同学见面,自然高兴。中午一起吃饭时,告诉我,他现在在一家药厂做。大学时学的化学,毕业后分到浙江一家药厂。开始做技术,后来烦了,改做销售了。现在是这家药厂南方办事处主任,他们主要推销脑科急救药。另外他私下也自己做,代理另一个厂家的抗生素。找我,想让我帮帮忙,看能不能打进W医院。我说不好办,我们科室是独立承包的,我们的药也要从药房拿,药房我不认识人。再说,药房肯定有自己的供货商。小仇有点失望,后来说:“没关系,药房慢慢来吧。你能不能私下向医生帮我推销一下抗生素?抗生素你们外科用得最多。”我说:“怎么推销?药我们不能私下进。”他说:“你真是死脑筋,从药房拿药多贵啊。你可以让医生护士给病人说,让病人从我这直接拿药,你们给病人用不就行了?”我说那可以啊。后来一想,不行:“我们科室就靠这些药赚钱,他们从你这儿拿,我们赚什么钱?”小仇说:“你们科室也可以从我这儿拿药啊。我直接返现金给你们。”想了想,还是不行。一来我刚来不久,二来不想让这些医生开这个头,另外和医院合作,不想惹什么麻烦。再怎么说也是舅舅的医院,不能这样搞。小仇无奈,就说:“那你帮我介绍其他科室,这总行吧?与你们无关。你介绍一个,我一支给你5块钱”。我就说:“那可以,我认识的医生护士多。我可以帮你介绍。不过钱我不要,你给医生护士就行了。”小仇不干:“那哪行?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医生护士你别管了,我会给的。你的我单独给。”我说到时再说吧。突然想起来:“还有,你的脑科急救药我也可以介绍给脑外科。我也认识医生。”小仇高兴了:“太好了,这个利润高。一支几百块。每支我给你提20块。”这顿饭尽欢而散。没想到这同学是个见利忘义之徒,后面再叙。
       回到医院,发现楼下停了一辆HD医院的救护车。在这里介绍一下HD医院。此医院本为市立医院,投资了几个亿,设备最新,环境最好,但医疗水平一直上不去。后来市里把它无偿送给了HD医科大学,让它提高医院医疗水平,作为教学科研医疗基地,为市里培养更多的人才。名称后来改为HD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此医院一跃成为市里最好的医院,每天车水马龙。交警大队专门在医院大门口设了一个交警岗亭。早上稍微去晚点,就挂不上号了,专门有人排队挂号,然后出售,医院里面车位永远紧张。
       到科室,发现主任医生护士一大堆,围着一个病人。一问才知道,HD医院转过来一个病人。在他们医院做了断指再植手术,发炎了,治不了,送到我们科室来了。护士解开绷带,围观的医生护士都愣了,病人的手部分都溃烂了,伤口缝的线乱七八糟。就像一个帆布手套破了,一个大男人拿大针头乱缝的一样。大家不禁摇头,这就是HD医院做的手术!也太差了吧。主任安排马上手术。切除了坏死部分,主任重新给做了手术。后来这个病人康复了,但手的功能没有完全恢复。幸好转过来早,晚一些手就残疾了,治也治不好。
       晚上吃完饭,回到办公室上网。上到快8点,没意思,就想回去。锁好门,出来在楼道里碰到小萍。看到她手里拿一个很大的黑色垃圾袋,以为她是帮科室倒垃圾的。对小萍说:“我帮你拿吧,太沉了”。小萍一躲:“不用了,我拿得动”。我说:“垃圾有清洁阿姨啊,你这么勤快。”小萍笑着说:“不是垃圾。”我有点奇怪:“那是什么?这么大袋子装。”凑过去看,小萍不让看。硬抓着袋子拉开看,吓我一跳,里面装满了纱布、绷带、胶布、葡萄糖溶液、一次性注射器、消毒粉、一次性手套、手术床单、药品。我问:“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小萍说:“我同学要。”我说:“你这是偷,知道不?抓住了你不怕惹麻烦?”小萍打了我一下:“什么叫偷?说这么难听。这都是剩下的东西,放在那儿也没用。我同学有用,我给她拿点过去。你要不?你要我给你拿点。”“我又没病,我要那干嘛?”“万一你有病了可以用啊!我可以给你打针,不收注射费。”和小萍关系好,也就没管。下了楼,小萍告诉我:“不许告诉护士长啊!”“不会,我又不喜欢她。”“其实没关系,护士长也拿。我们那儿领的东西太多了。用不完不可能退回药房吧。退回去又没奖金拿。”想想也是,这些东西即便护士私下给病人用了,节省下来的钱也是给了W医院,与我们没关系。还不如自己用呢。那些东西除了药品注射器不常用,其他家里基本上都能用到。后来我们出去玩,都拿的手术床单和一次性手套,既干净又方便。
       
       后面一段时间,帮其他科室搞电脑时,慢慢和医生拉关系,趁机给他们提出了抗生素从小仇那儿买的事。没想到一拍即合,小仇给的回扣高,医生护士都乐意给他推。医生和护士用的招式都一样。都是给病人私下悄悄地说,医院的药太贵,如果嫌太贵,可以去外面买,药是同样的,但不能让主任知道,病人大多都乐意。小仇也给我送了几次钱,每次都不多。500也有,2000也有。
       一天手烫伤了,去烧伤科,让护士帮我擦点药。看到走廊里躺了一个病人,很奇怪,问护士病人怎么不在病房,放到走廊上?护士说这个病人的老板不管了,家里人也付不起钱了,医院把药给停了。住院费没结,所以不能让出院,只能放到走廊上。我问:“停了药,万一病情恶化,人死了怎么办?”护士说:“死不了,治了好久了,现在是恢复期,顶多恢复慢点而已。交不起钱,药房不给药,谁都没办法。”我也只能对这个病人表示同情。
       正和护士闲聊,突然,两辆担架床冲了进来,上面躺着两个烧伤病人,上身衣服都没了。都是上半身烧伤,一个腹部以上皮肤全部碳化,都是黑的。另一个稍微好点,脸胳膊胸部部分烧伤。随后医生紧急处理,严重的那个病人已经昏迷,为了防止呼吸道烧伤,紧急切开气管,上了呼吸机,又插上检测仪。医生处理完后,每个病人用一个大灯对着烤,随后都打上了吊瓶。护士说是烧伤病人要保持干燥,怕创口渗出液体。头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大面积烧伤,真是触目惊心。随着病人来的,还有几个人。
       晚上又到烧伤科,想看看那两人怎样。在医生值班室里,看到一群人。我也走过去,看到一个人对值班医生说:“谢谢你们,希望你们用最好的药,全力抢救病人”。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能这样说,医生巴不得用最好的药。谁都知道,好药、新特效药最贵,利润也最高。第二天看日报,发现一条新闻:我市解X路上SX大楼施工时,不当操作,引起配电柜爆炸起火,造成两名工人严重烧伤,被120紧急送往临近的W医院救治。截至目前,患者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说的就是昨天送来的那两名工人。接下来的抢救中,重伤的工人慢慢脱离了危险,两个工人家属都来了。每天还有两个工人照料,还有个20多岁的年轻人,每天都过来看。看样子是管事的,晚上没事,就到医生值班室聊天。
       后来的几天,知道了年轻人姓莫,和他聊天中,也知道了事情原委。小莫姐夫是做监控的,小莫跟他姐夫干。出事那天,他们在SX大楼施工,安装时要在墙壁上打孔,没有电源。工人跑去强电间打开配电柜,把线接在配电柜里面。他们用的电钻一般都是没有插头的,都是用两条线插在插座里,配电柜里就把线搭在火线和零线上(他们不许接配电柜,太危险,工人嫌麻烦,经常私下接)。工人甲胆大,接线时不小心短路,强大的电流瞬间引起爆炸,把两个工人都烧伤了。出事后,劳动局、安检局、公安局、报社记者来了一大堆。也就有了第二天的报道。那天晚上给医生说全力救治的就是他姐夫。
       听完故事,对小莫他们不禁表示同情。相比而言,他姐夫还是有良心的老板。他们这个工程算是白做了,还要亏钱。两个工人一天治疗费得1万多。想帮帮他,就对他说病人现在打吊瓶,用得最多的就是抗生素。给主治医生小林说说,自己从外面买,会便宜很多。
       过了几天,烧伤科医生小林电脑有问题,系统进不去了,让我看看。去了搞的时候,小林走了。系统是windows 98,进不去了,安全模式能进去,常规模式不行。后来判断是注册表出问题了。以前给他备份过,就把注册表恢复了。恢复后可以用了,但桌面上少了很多图标,肯定是备份后他又自己安装的软件。打开IE,上网没问题。又打开outlook express,打开后也正常,突然发现收件箱里有小仇的信件。奇怪,他什么时候和小仇熟悉了。第一封是昨天发的,状态是未读,标题是7月结算清单。不好打开看,就打开了下面小仇发的信件,一看是上个月结算清单,应该给小仇多少回扣。心里这个气啊,前几天小仇还说,最近从他那儿拿药的没了。原来是不想给我钱。不给也就罢了,撒谎干什么,难道我缺那点钱?
       大家说舆论监督,曝光黑心医院,这些都没用。如果上升到犯罪也许有用。可惜很多没有明文规定,即便用刑法处理,也抓不住关键证据。
       有心人可以注意一下,媒体曝光过的医院,即便是中央电视台曝光过的,后续结果如何,有几家关门的,还有多少是生意越做越好的。
       医疗行业水有多深,谁都不知道。盘根错节,身在其中也未必知道得很清楚。现在完全是一个利益集团,也可以说是一个阶层,一个新的剥削阶层。经过十几年发展,我们医院已经发展成集团了,下属五六家医院(都是全资),不算承包的科室。最近大家都很关注四川地震,表面文章我们也要做,也捐助了。这次从四家医院抽调了20人组成医疗队赴灾区救灾,集团捐了20万,员工捐献了10万元(包括领导在内,平均每人捐献大概100左右)。另外捐献了30万的医疗药品和医用物资(当然是按市场价算的,进价便宜很多)。
       现在我也怀念80年代前的医疗制度,虽然水平低下,但看病不是太大的负担。医疗制度改革太难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我也等待水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