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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遭遇新闻骗子
作者:杨 豪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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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回到老家,正准备同朋友们一块就餐时,一个文友打电话来:“沈梦从北京回来,在我这里,他很想见你一下。他现在已经是中央电视台记者了。”这个人我有印象,是个老乡,很有活动能力,还同省里某领导人一块照过合影。七年前因搞什么大奖赛收了参赛费100多万,后来大赛没搞,把钱卷跑了。当然这么多钱不是好卷的,后来被参赛者告了,以涉嫌诈骗罪被抓,后托人说情,免予起诉,放出来后,就没有他的音讯了。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发迹了,成了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我想也可能,这个人有能耐,什么事都办得成。
       我本来不想见的,我不管他是什么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还是什么,因为他有前科,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况且,越是有能耐的人越是过于精明,像我这种老实人还是少与之打交道为好。无奈文友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了,我们之前还有过一面之交,况且还有老乡这层关系,有意躲避不见显然不礼貌。于是,我电话请他过来,他一刻钟之后就过来了。
       果然,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他的头发梳得油光贼亮,穿着质地很高档的西装,气质不同凡响。他开口就是“昨天同某某领导吃了饭,今天就坐飞机过来了,有个重要的事要办”,把在场的人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显然成了我们之中备受关注的人物,大家都一个劲儿地抢着和他敬酒。
       吃完饭,我们小坐,他关切地问我这几年的情况怎么样,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我说我还在一家媒体工作,空余时间喜欢搞点文学创作,这次回来是了解一个情况,并把我的两位同事介绍给他。他说,你在小媒体有什么干头?一辈子发不了,要干就干大媒体。我一笑,他接着说,你将来出书,我请个名人给你作序,我说那谢谢你了。
       然后他又说,你刚才说的了解的一个事情,小媒体根本搞不动人家,我们出面就一下子可以把他整垮。然后当着我们的面就同在外地考察的县委书记通了电话,说你们这个事情很严重,只要我们一曝光你们县里就不好办。果然,大媒体说话的口气就大些,我的两个同事深感佩服。随后,他向我要了这个事情的相关材料,我下面的一个叫张积明的通讯员就把材料给了他。他拿了材料后,当面把材料的基本内容扫描了一遍,满有信心地说:“这个事满可以搞定,我两三天后就回北京,跟新闻评论部的主任汇报一下,你们等候我的好消息,随时保持联络。”
       沈梦走后,我们就谈论起他的事,我说:“沈梦发达得真快,怎么一下子就搞到中央电视台去了,中央台的门就这么好进?”我的一个同事说:“你没发现,这个人精得很,说话的时候都在察言观色,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回到武汉的第三天,沈梦就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到了武汉,希望跟我见上一面,谈谈上次的事情。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到武汉了?”他说:“坐飞机过来的嘛,当然快。”我说:“那个事我不想介入你们一块,你们要搞你们自己搞,我们发我们的稿。你们那是大媒体,我使不上劲儿。”“那见一面总可以吧!我们毕竟是老乡,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聊一聊,你白天要是没时间,那就晚一点,六点之后见。”沈梦的话总是说得那么圆,叫你无法拒绝,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六点半后,我怕太晚了回来没有公交车,吃了晚饭后,就骑了一辆自行车,按他约定的地点,赶到水果湖步行街,他早就在那里等着我,我们在石头栏杆上坐下。“你办事的效率真高,三天就在北京打了一个来回。”“这算什么,我们最紧张的时候,一天跑三个县来回采访。我们做媒体的,时间观念最强,时间就是效率,效率就是生命。”“这次是专门为这个事赶过来的?”“不仅仅是,这次到武汉有好几个事要办。我是来打前站的,他们随后就来。关于大悟县法院违纪的那个事我跟《焦点访谈》的记者谈了,他们说可以报道。只是,这之前先要给他们打点一下,不然他们不会来。”“怎么打点?”“当然是先给他们搞点差旅费,他们一般来三个人,一个人最低1万,没有1万拿不出手。”“那就是3万了?那这个钱由谁出?”我有点警惕了,这个人没办事,怎么先开口要钱?“当然是张积明先垫着,我看他积极性很高,事情办成了,退还他的钱。他也可以同河南那两个钢材批发商联系,找他们要钱,因为是给他们办事嘛?”“要说你自己直接去说,我不好开这个口。”“那这样行不行,你现在给张积明打个电话,说我到了,我们明天一块儿到他那里去,他肯定会欢迎的。”
       在他的催促下,我当即给张积明打了电话,说北京的沈梦记者到了,明天要到你这里来,商量解决你反映的那个事。张积明果然很欢迎,说你们明天来,我恭候。沈梦还真会猜测别人的心思。
       第二天,沈梦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黑色桑塔纳开着,车前挡风玻璃处放着一块“CCTV采访车“的牌子。我问他哪儿来的车,他说是自己的车,留一部放在武汉,方便办事用,他说在北京还有两部。他一路开着,一边同我聊天,他说:“像你这么能写,有才,应该到北京去发展,北京的空间很大。”我说:“北京人才济济,哪有我的位置,我会被淹没的,不敢去。”沈梦又一边炫耀他在北京如何玩得转,认识多少名人,认识多少官员,如何需要他帮忙,他愿意效劳。我说:“我不敢高攀,搞文学的人应该凭真本事吃饭,如果有好作品,不愁没人发现。”
       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大悟县大新镇。其实,张积明是一个卖水泥、钢筋的建材个体户,爱好文学,听说我们《中国改革》杂志社农村版招通讯员,就报了名,凭着勤奋写了好几篇稿子在杂志上发了。2003年3月,张积明在邻近的河南省信阳市钢材批发商张德强、刘清建处进购钢材时,听说张德强前不久因劣质钢材卖到大悟县的宣化镇造成楼房质量受损被客户告了,后又被大悟县法院逮捕、罚款的事。张积明说他新闻部门有人,肯定摆得平。然后找到我们,我们同当事人见了面,也同法院见了面,如实写了稿,但杂志社没有发稿,因为涉及到公检法的问题,大家都比较慎重。稿子没有发,张积明很失望。因为张积明在信阳钢材商那边没面子,进钢材不方便。另外,张积明可能还在那边得了人家的好处。张积明还在为难之际,沈梦出现了,张积明自然看到了希望,求之不得地要找他。沈梦打着中央电视台的牌子,比我们《中国改革》杂志社当然更有力度了。
       张积明早把饭准备好了,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沈梦更得意地吹嘘自己,使张积明更加相信了沈梦的能力。沈梦趁机说:“事情我们可以办好,而且是《焦点访谈》来人,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焦点访谈》多厉害呀,听着都如雷贯耳,一般人哪请得来啊?张积明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沈梦又说:“人家是大腕记者,能请动就不容易,当然人家不会轻易地来,必须给他们每人支付1万块差旅费,三个人最低得3万。”一说到钱,张积明为难了,做生意的人把钱看得重,有这几万块钱,不如作生意的本钱。张积明说:“钱我肯定是拿不出来。本来,我为他们办事,我拿钱肯定是没得说。”但张积明又怕失去这个机会,“不行就这样,我们现在就到信阳去找他们俩人,让他们一人出点钱,反正你开着车,我们这儿离信阳又不远,一个小时就到。”
       “好,那我们马上开车出发。”沈梦赞成这个办法,他大概是求钱心切,竟立马要求出发。很快上路了,大概是钱有了着落,沈梦竟得意洋洋,一路说笑,把车子开得飞快,原来不知道他的车子上竟然装着警报器,一路呜哇呜哇地叫着,别的车子都给他让路。
       果然一个小时就到了。刘清建的钢材批发市场在路边,车顺路先开进了刘老板的钢材门市部,好大一个院子,堆满了各种型号的钢材。张积明先向刘老板介绍了沈梦的身份。然后坐下喝茶,沈梦自然是一个劲儿地谈他在北京高层的一些见闻,吹一些同中央某某领导人熟,刘老板一家人听得目瞪口呆,直直地朝沈梦看着。张积明同刘老板在一边谈经费的事情,刘老板支支吾吾,没有马上表态。做生意的刘老板再精明不过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沈梦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沈梦越吹得响他越是不敢相信——第一次见面怎么会轻而易举把上万块钱给你?
       
       看到刘老板态度坚决,没有给钱的意思,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希望,张积明说:“那我们走吧,下次还要来的。”在张积明的带领下,我们又来到第二个钢材批发商张德强的家。张德强老实憨厚一些,显然,张积明同张德强也熟一些,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中央电视台的沈记者,马上要来报道你们被大悟县法院关押罚款的事。如果报道了,法院就会给你钱,但记者来你们俩要提供前期的经费。”张德强虽然没有怀疑沈梦的身份,但也不敢第一次轻易把钱给人,他本来就被大悟县法院罚了十多万元,要是不成功,就会再亏1万,这个账他还是会算的。尽管张积明拍着胸脯承诺,他保证能够成功,但张德强还是不肯给钱。
       张积明不停地软磨硬泡,苦口婆心地解释,这十万块钱若是退回来了,顶你做两年的生意,你们现在只出1万,怎么划不来?张德强有些动摇,问了一句:“那刘老板给了没有?”张积明撒了一谎说给了,其实张德强利用刚才上厕所的机会,已经给刘清建通了电话,得知刘也没给,证明张积明在说假话,也不好说破,只应付了一句:“你知道我们的钱都是流动资金,都用支票结账,没有现金,等我再想一下。”话已说得很明白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张积明也来了个顺水推舟:“那我们走了,你迅速把款子办好,我们过来取。”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因为没有搞到钱,沈梦显得垂头丧气,一路把车子开得摇摇晃晃,我们都很害怕,沈梦可能是心里责怪张积明办事不力;不愿意再回张积明的家,而是要我同他回武汉,我说:“现在已八点多了,回武汉晚上不安全,我们就在三里镇住一晚上吧。”我想到沈梦刚才生气,心情不好,把车几次差点开到路边山坎下去了,晚上开夜车更危险。三里镇有一文学爱好者熊光富,很喜欢同新闻界的朋友接触,不如带到他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再作打算。
       熊光富很热情,听我介绍说沈梦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而且是一个老乡,顿觉蓬荜生辉,周到地伺候着。吃罢了晚饭,我本来很疲劳,想休息,但沈梦却不想睡,又继续同熊光富吹起自己的能耐。熊光富听得津津有味,他最喜欢结交这种上层人物,自然也不停地问这问那。沈梦也不厌其烦地吹,熊光富顿觉长了不少见识。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弄得我也一直陪着,哈欠连天。在我的催促下,沈梦才洗了脚睡觉。本打算第二天早上回武汉,没想到早餐后,沈梦竟然又改变了主意,不走了。要我去找张积明商谈事情,我只好依了他,搭车到大新镇去找张积明,没想到张积明不来,他说生意忙,其实他已发现了沈梦的厉害,他找他肯定是催那3万块钱,沈梦肯定是不会白跑的,沈梦要钱如催命,逼得那样紧。既然张积明不来,我也不能强行把他拖来,只好又搭车回三里镇沈梦那儿说明。一听说张积明不来,沈梦立马就火了:“老张这个滑头,把我请来就不管,我是那么好来的吗?”我心想,这沈梦也不是个事,明明是自己找上来的,却说是人家请来的,赖住人家。
       中午,熊光富的爱人把饭做好,满满一大桌,但沈梦却不吃,而是跑到他的车子里半躺不躺的,长吁短叹,骂骂咧咧。一会儿又下来把车子后盖打开,又用力地盖上,甩得山响,沈梦肯定是暴怒了,然后又回到车上一坐,眼睛闭着,装死。沈梦在他家这样子,弄得熊光富无所适从,哭笑不得,尴尬极了。我心里很鄙视,还中央电视台记者呢,在人家那儿撒泼、耍无赖,真他妈太丢人现眼了。
       熊光富一看不对劲,同我商量怎么办。人在他家赖着不走,成了他一个负担哩!我们俩一起去劝:“别着急,慢慢想办法吧。”沈梦突然说:“你们俩再去叫张积明来,他要是再不来,我要他的生意做不成。我明天就找法院的人封他的门,他卖的肯定是劣质钢材。”然后抓起电话,不知跟一个什么人打:“喂、喂,技术监督局吗?有个建材个体户不守法经营,销售劣质钢材,你们查一下,平时你们打假是怎么打的?”沈梦看来要威胁张积明了。熊光富在一旁看着害怕,因为他也在经营建材生意,卖些钢筋水泥,如果沈梦把问题搞大了,也会给他带来麻烦。他示意我说:“那我们去吧。”弄得饭都没吃成。我心里也悔不该把沈梦带到熊光富家里来,我必须帮忙把这个瘟神请走。
       我们又搭车赶到大新镇张积明家,说明来意,张积明还是不去。熊光富就陈述了厉害,张积明说:“沈梦这不是有点逼人上梁山的味道?哪有这样办事的?仗势欺人!”但过后一想,还是怕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吧。我谅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这一来一去的折腾,我对沈梦已经愤怒得很,如果不是在熊光富家这么闹,不忍心害了朋友,我才不管沈梦这个球事哩!等再赶到熊光富家时,一桌子饭菜全凉了,熊光富的爱人又去生火加热。张积明还是能顾场面,不愿意把事情搞僵,与谁都不利。
       张积明向沈梦作解释,道了歉,说最近三四天弄钱,你放心,没钱我借钱先垫着,争取把这个事办成。有了张积明的硬话,沈梦的脸色好转了,换成了笑颜。吃罢了饭,已经是四点多了,沈梦说:“我下午不走,听说这儿离有名的灵山寺很近,我还从来没有到过灵山寺,我们一块开车去转转。”我说:“那你们去转吧,我回老家看看。”沈梦同意了,幸亏张积明答应了硬话,不然沈梦是不会让我走的。
       我知道在我走后,沈梦又和熊光富谈成了另外一桩买卖。沈梦询问中得知熊光富的儿子在广州打工,很辛苦,说:“何必在那边受苦呢?到汉阳东风公司当保安,工资又高,又轻松。”熊光富当然感激不尽,但沈梦要熊光富交8000元保证金,因为熊还有个外甥一同去,每个人交4000元。这是熊光富第二天同我说的,问我行不行。我说:“你们既然都谈成了,我又怎能说不行?”我心里盘算,这沈梦太精了,鬼点子太多了,一次会面,就能让别人乖乖地拿出8000元,同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第二天,我一见到沈梦,沈梦就说:“我刚才接了电话,我要回北京开一个重要的会,坐火车已经来不及了,必须坐飞机,但我的银行卡在乡镇取不到钱,你先借我2000块钱,我下次来时还给你。”我当时手头仅1000块钱,就到镇上一个亲戚家借了1000块钱给他。我们就一同上路,他把车速提得很快,两个小时就到了武汉,在一个十字路口,他说:“你先下车回去吧,我要赶到天河机场。”
       他走后的第三天,就给我来了电话,要我催促张积明把钱尽快落实,《焦点访谈》的记者过几天就要来。他跟我打了电话之后,我只好给张积明打电话,张积明说:“暂时还没有筹齐。”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天天接到沈梦催款的电话,我都有点烦了,说:“我催了好多遍,他说没筹齐,你自己打电话跟他催吧!”“张积明这家伙还想耍滑头,没门,那我也催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可能是他给张积明打电话施加了压力,第八天后,张积明主动打电话给我说:“钱凑齐了,沈主任要我把钱交给你,再由你交给他老婆。”过了一会儿,沈梦也给我来了电话,说他已到了武汉,但他不能直接出面收钱,“要知道新闻媒体搞有偿新闻是违纪的,等张积明送钱来,你先暂时收下,打个暂收条,然后我老婆来了交给我老婆。朋友,帮个忙吧。”我在心里骂沈梦,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真他妈的成人精了,我不一定会听你的。
       张积明果然来了,他说,沈主任交待了,要你打个收条,然后把钱转交给他老婆。这时,沈梦的老婆也打来电话,说她已在省电力局门口等着,不愿进来见张,要我把钱送出去。然后我对张积明说:“沈梦的老婆就在外面不远,我还是直接把钱送到她手上吧,我打什么收条?”张执意说,你不打个暂收条,以后他不承认怎么办?你就当个见证人吧!在张的求助下,我打了暂收条,我这样写道:“代中央电视台沈梦暂收张积明提供的差旅费3万元整”。然后交给张积明,便带张积明一块出去让他把钱当面交给沈梦的老婆。
       
       我带张去把钱直接交到沈梦的老婆手上,免得我说不清,我还是留了个心眼。但过后一想,还是不妥,我这个人也是太实在了。沈梦拿钱,要我打收条算什么事?而且,他不让张积明见他老婆的面,将来,他要是耍赖,诈我说我把钱没给他老婆,那我就有口难辩,越想越不对劲,沈梦如此做事好卑鄙、好阴毒,想把别人也套进去。幸好我们三人在场,免得落下后患。
       沈梦的老婆拿了钱后,沈梦也不再三天一个电话两个电话地催了。倒是张积明越来越多地催起来,问沈梦什么时候带人来。因为沈梦对我、对张积明承诺一个星期之后来,一个星期眼看过完了,我对张说:“你直接同沈梦打电话嘛?”他说:“沈梦关机打不通。”我一试果然关机,我有些慌了,这沈梦怎么一拿到钱后就躲起来了?最后一个月,他不仅是关机,而且是显示停机了,我一下子傻了眼。我抱着一线希望再试,再打还是停机,打他老婆的电话,也是停机,我现在对沈梦一点线索都没有,他这样消失了,我上哪儿找他去?
       如果沈梦一旦失踪,张积明肯定会找我的,我会不得安宁。一时间,我急得快要休克,瘫软无力。尽管没有希望,我还是天天打,希望奇迹出现,能得到他的音讯。自此,我天天跟沈梦和他老婆打电话,尽管是停机,也每日成了我的必修课。但沈梦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音讯。
       果然,正如我料到的一样,张积明找我来了,他肯定也在每天给沈梦打电话,催他什么时候带人去采访。一旦沈梦断了线,他肯定要来找我,因为他是通过我认识沈梦的。我只好稳住张积明,我说我也在天天打电话,他肯定是到好远的没有信号的地方采访去了,我们再等一个月,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就直接到北京中央电视台去找他。
       之后,我每天频繁地给沈梦打电话,又更加频繁地接张积明的电话,我每天干什么事都不安心,简直有点精神失常,沈梦这狗日的把我害惨了、拖垮了,我每个月的手机费都是四五百,因为我接张积明的电话要付费,有时手机停机我必须立马去充值,张积明联系不上,肯定认为我也躲了,就会找上门来。我现在是想躲也躲不了,想求得安宁也没法安宁。
       三个月过去了,沈梦一直没有出现,一直联系不上,张积明等不及了就找到我,威胁我说,要是再找不到沈梦,就要我退他3万块钱,我要是退不了钱,就请人搬我家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退他3万块钱,就是退得了,钱也没有给我,岂不退得冤?再说,人家找我也没错,钱是通过我交给沈梦老婆的,况且还有我打的暂收条,现在人家找不到沈梦夫妇,不找我这个证人找谁?沈梦这天杀的,自己昧良心黑别人的钱,竟然把我也套进去了,下次再见到他,我真要杀了他狗日的才解恨。
       那一段时间,我寝食不安,度日如年,什么事也没心思干,头发都急白了一半,尽管我找不到沈梦,我还死马当做活马医,天天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三个多月的时间,我搞得筋疲力尽,我也被他逼到绝路上,给他发了一条恶毒的信息,他用的是什么人工秘书台,试试看,我发“沈梦,你为什么要躲我,再不答复,我同老张就要到中央电视台门口截住你把你杀掉,或者到中宣部告你。”果然,这一招有神奇效果了,在人间蒸发了三个月的沈梦来了电话:“实在对不起,这段时间我确实很忙,开始一个月,我在山西媒矿采访,后两个月由于在闹非典,我们不能出门,所以,你打电话找不到我。等非典过后,我们就来采访,你不要着急。”我又告诉他:“你自己同张积明联系一下,让他好放心,免得他天天逼我。”
       我同时也很快把找到沈梦的消息告诉了张积明,他也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找到沈梦就好,你再催催他,不能让他再躲了。”这之后,我便扳着指头算时间,头发白了一层,风火牙痛也急得发了,我不敢天天催沈梦,怕催得烦了,他又从人间蒸发了。我差不多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问候一下忙不忙,他这回没有躲我,每次电话都接了。
       谢天谢地,沈梦终于给我来电话说,他近两天要来武汉跟我见一面,让我放心。我便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的出现。两天后,他果然打电话来:要我到科教大厦来见他。我立马搭公交车去会他。他同他老婆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像旅游度假一样轻松,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带一种恐惧状态。他说:“最近一段时间还来不了,要等非典过后。”“那什么时候来?”我急切地问。“说不准,听通知。”“那张积明总在催。”“不理他。”“你说得轻巧,你手机一关,可以躲起来、可以不理他,但我行吗?他老是来找我、烦我,你知道吗?我的生活、我的创作都受到了严重干扰,甚至全搅乱了。”
       我越说越气愤,竟然控制不住激情。他却淡然一笑:“小家子气,好像我把他的钱骗跑了一样。”“他肯定是这么认为的。”但沈梦却轻描淡写地说:“办大事的人怎么沉不住气呢?”不知他是说我还是说张积明。看来,他是办大事的人,我们都不是办大事的人。“你最好是把手机打开,让张积明直接同你通上话,那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然后,我急切地又同张积明通了电话,报告了见到沈梦的消息,他说,他也同沈梦联系上了。看来,他给我天天打电话的时候,也同时与沈梦天天在联系,沈梦害得一圈人都心神不安,他却一点愧意都没有。
       我们等啊等,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简直度日如年。好在能同沈梦联系上,张积明不再天天电话催我。这个事前前后后沈梦已拖了近五个月,忽然一天,沈梦通知我们说,《焦点访谈》的记者三天后来,先到河南信阳刘老板和张老板那儿去采访,要我们到信阳那儿定最好的宾馆,差了他们不住。我于是搭车从武汉回到大悟县大新镇,找到张积明,说中央台记者三天后来,张积明还不相信是真的,他认为沈梦还在哄人,他叫沈梦哄怕了。他说:“不急,还有几天嘛!来了再说,订了宾馆他们不来,我们岂不是花冤枉钱?”第二天,沈梦又来电话说,我们已上了飞机,三个小时到武汉,要我们找个车到天河机场接他们。我们找了一部出租车赶到天河机场,在出站口等了一个小时,又等了一个小时,一直没见沈梦他们的身影出现,我急急地打电话问:“你们在哪里?”沈回电话说:“我们已被别人接走了,可能还有别的事要办,你们回到大悟听通知。”
       我们又等了两天,沈梦没来电话,我打电话问他,他说他们又到了恩施。怎么又跑到恩施去了?我认为沈梦又在耍花招,但这回张积明很冷静:“既然他们来了,反正我们再等两天。”第五天,沈梦来电话说,车的事你们不管,你们直接到信阳去,叫当事人做好准备工作,千万不要到那里去,我们下午直接赶到。张积明说:“我们再去宾馆订房间。”果然张积明说得对,没有提前到宾馆订房间,不然要多付五天的住宿费。订好了房间,我回沈梦电话说:“一切安排就绪。”沈梦在电话中说:“我们五点多赶到吃晚饭。”但一直到天黑,沈梦他们还没有来,我们又打电话过去,沈梦说:“我们已经在107国道边广水的一家宾馆住下了,天黑了,为了安全,他们不愿意开夜车。”我们几个人还包括熊光富,他是为了赶热闹来的,他说没有见过《焦点访谈》的记者,来开开眼界,我们就把他邀上了。于是,订好的宾馆只有我们自己住了。
       第二天早上,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来的,结果等到十点多他们还没到,广水离信阳一个小时就到的,中央台记者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办事磨磨蹭蹭,我从开始到现在等他们等了五个多月还要我们等,我已经受够了。我跟张积明和熊光富说:“你们等吧,我不等了,去他娘的,我管他是什么记者,简直折腾人。张积明执意挽留,我还是气呼呼地走了。反正他们来了,我再也不管这个球事,我可以脱身。
       后来,我依旧还是听张积明说,沈梦他们当天11点真的来了,下午见了当事人,拍了许多镜头,第二天又到宣化见了证人,还到县法院进行了采访。他们忙了两天,然后回北京去了,说争取编辑制作出来,近期播出。再耐心等待的是河南当事人和张积明他们了,不干我的事。但我听法院的熟人说,近来沈梦回来得很频繁,说要法院给他5万块钱他可以摆平,不播。既然拍了,怎么又不播?沈梦这人怎么倒戈向法院要钱?他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招?这样就有些不道德了。我本来不想再过问此事的,但沈梦把我伤害得太厉害了,提起他我就来气,为了不让他的阴谋再得逞,我把情况向张积明说了。张慌了,如果不播,问题解决不了,退不了钱,他那3万块就泡汤了。
       他迅速和沈梦通了电话,询问此事。沈说:“播不播就不是我管的事了,我只答应把《焦点访谈》的记者请来,既然他们来了,也采访了,我也尽到了义务。”张积明这人也精,又迅速找到当事人信阳钢材批发商刘清建和张德强,要他们到北京找沈梦打点一下,通过沈梦找到有关人士,坚决要求播出。
       从他们九月份搞的采访拍摄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播出,新闻快成了旧闻,张积明担心他那3万块钱打了水漂,没有着落,他找到我要我约定法院领导见一面,说法院收了人家23万多元,现在只退3万,如果节目播出,你们全部要退的。法院心里没底,也担心节目随时会播出,造成负面影响,答应退,但一直没有行动。
       日子又跨过了一年,没想到2004年1月31日,节目意外播出了,题目是“谁是原告”?真的产生了轰动,处分了一个法院院长和副院长以及一个庭长。沈梦当初说“摆平”,现在节目播出了,那就是说没有摆平。好在他聪明绝顶,很快退了向法院索要的5万块钱,却找到张积明,把手伸到信阳那两个钢材批发商。在沈梦、张积明的指点下,信阳的刘清建和张德强两个钢材批发商找到大悟县法院要求退赔那被罚的23万元款项,法院怕把事情闹大,竟也主动退了。信阳两钢材批发商,因为节目播出后河南的媒体也对他们进行了跟踪采访,给他们做了无形的广告,他们出名了,也扬眉吐气了,生意也红火起来。所以,在沈梦、张积明等人提出要拿走退款的60%,他们俩也爽快地答应了,只当是感谢费。
       沈梦这家伙真会“办大事”,做新闻做到家了,一件事就捞了十多万,而且“三方”捞钱,首先向反映问题的一方索要“差旅费”,然后转而又向问题的一方索要“摆平费”(尽管没有捞到),不行再又向解决问题的一方索要“好处费”,真是滴水不漏。
       后来我才知道,沈梦压根就不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他顶多只算一个新闻掮客,专门提供新闻线索。他们办得了的事就向当事人要好处费,反正记者总是要找线索,要完成稿子任务的,就钻了这些人的空子。若是发不了稿,他们就对问题的一方吓唬、威胁、要钱,反正总有一方不落空。他们是新闻媒体的寄生虫。后来,张积明见有利可图,也发现沈梦有本事,干脆一心一意地投奔他去了。张积明成了沈梦的线人,也当了一名新闻捎客,两人搅在一起,干了许多坑蒙拐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