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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我是赌场老千
作者:腾 飞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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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37岁。瘦瘦的。高高的。相貌平庸。属于那种扔人堆里你就找不到了那种。很少有人会把我和一个职业的老千联想到一起。
       但,我是个老千。职业的老千。
       这里我说的职业是赌博。我写这个有一个原因:看了太多为了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事,是想规劝一下那些还痴迷于赌博的人:所谓十赌九骗,不要再赌了。我会详细地把目前流行的各种赌的作弊方式和你们说说。包括高手的手法和高科技作弊。
       人人都知道赌博害人。害了无数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些我都经历过。被人逼债,差点自杀过。也有因为赌博出千被人抓到,小命都差点没了的时候。
       很多人都看过香港的关于赌博的电影,里面眼花缭乱的赌技很是吸引了一些人。我也看过,看完了我只是笑了笑,那里演的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但我还是离不开这个行业。有人会问这个话是不是有矛盾啊?一点也不矛盾。
       我现在是各个大的地下赌场专业抓老千的。目前栽在我手里的老千可以说以几百人计。但是很少人知道是我抓的。因为不到非常时刻,我是不会自己出手抓千的。但是提起我的名字,在黄河以北开赌场,开赌船的,应该说大部分庄家都知道我。赌场开业,遇到专业的老千,自己又抓不到的时候,一般也都会来找我。当然待遇是相当优厚的,前提是抓到现行。抓到了,可以连拿三天场子利润的五分之一。反正我是没失手过。唯一失手的一次是对方以前有恩于我,实在没法抓。
       还是从头说吧。我是出生在一个赌博风气很盛行的小渔村,从小就接触各种的赌。那时候小,偶尔过年过节,也拿点小钱到处去碰碰运气,渐渐的,就知道了一些赌博的方式。
       真正开始赌还是高中毕业后。毕业后一门心思想进政法机关工作,奈何没有门路,在社会上也找不到工作,就天天去经常有赌的地方看热闹,偶尔也下点小注。
       那个时候所谓的赌,就是几个赌徒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起玩。玩法各种各样,主要就是玩一副扑克每人发两张比大小点。我们当地叫“瞪眼”,说起来确实很形象,扑克一翻开,谁大谁小一目了然。输的就瞪眼看着赢家把他的钱拿走。好像有个说不清的规律:刚开始赌博的人基本都会赢钱。我也不例外。
       开始就拿几百元,渐渐的手里有了快一万元了。我好像看到了一条发财的星光大道,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整天啥也不去想了,早上睁眼就是到处去找“局”。
       渐渐的手里有了点资本,就开始嫌弃这些30元和50元的小局,总想去搞点大的。经人介绍,在一家小酒店里有“瞪眼”的大局,最小要押500元,封顶2000。于是就托人带着去了。但从那时候起,好运就离开了我,一直输钱。起初输钱,一直以为是手气不好。后来有人点拨,是赌博过程中有人做手脚,具体是怎样做的,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的我很傻。明明知道有人在做手脚,也像飞蛾扑火一样,每天筹集赌资去赶场子。直到最后没人敢借钱给我了。仔细一想。先后借了亲戚朋友两万多了。
       没了赌本,我每天照样去那里,去了就在一旁呆呆的看人家赌。偶尔遇到熟识的庄家赢了钱,能甩点红。
       在那里。我遇到了以前一个村子的一个朋友,叫宝林。他当天做庄家。(由于不是正规的赌场。谁有钱都可以做庄家。庄家负责洗牌,派牌,和所有的散家赌)看着他一天就赢了五万多。甭提我有多羡慕了。
       这个时候我家已经搬到了镇里。和那个小渔村有很远的路程。
       晚上宝林想住酒店,被我生拉硬拽地拽到了我家里住。由于是熟人,我父母也没去多想,就给我们安排了地方住。晚上在一起的时候说起我这段时间输钱的过程,他就开导我,拿起牌来演习给我看。在现在看来,那实在是三脚猫的功夫。就是每次收牌的时候,把自己预期想得到的牌中间放三个别的牌,因为瞪眼,就是庄家发四家的牌,这样无论怎样发,那两张牌都能发出去。最关键的是外面的散家切牌的时候和他打个配合。也就是说庄家把牌收回来后简单的洗牌,但是上面七到八个牌基本是不洗的。洗完后,将牌在手里倒几下。那所谓的倒牌,其实将他收牌的时候编好的牌倒到了中间。把编好的牌上面那张牌故意搞得有点翘,这样一副牌放在桌子上,拿肉眼是发现不了牌之间有缝隙的。但是如果拿拇指肚去切牌,会很容易把他们分离开。也就是说,下面和他打配合的人还要把怎样切牌练习好。
       当然,一个人切牌庄家总统杀,大家不同意,会换人切牌。切牌的人不固定,但是押钱最多的人有权决定谁去切牌,或者他自己切牌。这个是场上没人有异议的。
       那天晚上和宝林研究到半夜。最后宝林对我说:你入股吧,赢了钱咱们平均分。我告诉他我没钱了。他就说你偷点家里的钱嘛,你老子在咱村是有名的富裕户。
       于是我就动起了歪心眼,一次偷了家里5万元钱的存折,去把钱取了出来。(后来才知道,那是家里全部的存款。)宝林出十万坐庄,他的合伙人家东出五万当散家,我也出五万当散家,我俩负责切牌配合庄家。记得那年是1993年秋天。
       在我看来,当时的赌局是只有赢没有输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希望。没想到,我自以为遇到的真命天子竟然是让我倾家荡产的阎王。
       第二天,我俩先去和家东碰了面,详细分配了我俩的任务。于是三人分开走去了那家酒店。去了以后发现已经有人当庄了,我们只能当散户,由于知道当天坐庄的手里有点玩意,就没有上去赌,只是看热闹,也想发现点什么,但是怎么也没看出门道。
       渐渐的快到中午了,有个散家输的很多,他叫嚣着下午谁也不要和他抢庄,去筹集赌本去了。中午是庄家请大家在酒店里吃饭。吃饭当中,宝林联系了几个人,说咱们开房间自己去玩,自己当庄,最小1000,最大可以叫庄家的底。这里说一下,庄家的底就是每局庄家出三万元,输了庄家可以续钱继续当庄,赢了除非庄家提出不当庄了。只要还当庄,台面上赢的钱和本是允许散家一把和他赌输赢的。当然有个封顶,就是庄家台面上超过10万的时候,可以重新计算,也就是把赢利的钱放到包里,继续拿三万元起庄。家东这个时候凑到我身边和我说:那些人都是外地做买卖的,不搞白不搞,就是出了事,他们也不敢如何。趁上厕所的工夫,我和宝林说了几句。宝林说那些人都是外地来收购渔货的,手里很有钱。一个个彪得很。彪就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傻的意思。
       急三火四吃完以后,我们就和这些外地人开了房间,我负责坐天门。
       赌局开始了。
       由于宝林牌洗得很好,我在下面配合得也不错,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宝林台面上就有大概九万多元了,这里有他的三万,有我输进去的快两万元,其他的都是那些外地的傻瓜输进去的。这个时候为了保证台面上的钱不被别人一把叫走。家东就应该出面叫一把,把钱都赢走。于是宝林就说起了我们在一起合计好的暗号,提示家东该出手了。家东就凑了过来,把钱往台面上一丢,说庄家的底我叫了。
       大家没意见吧。我当然没意见了。就说:你叫吧,反正我是叫不起的。
       但是有人不同意。其中一个外地人说:我要叫,这里有我输的钱,我可以优先叫。你(指家东)一直看热闹,有什么资格优先我们叫牌?
       他抬手就把一把钱扔到桌面上。和宝林说:我和你叫,要你的底。
       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附和,我觉得也是。毕竟家东一直站着看。我有权利叫底,但是我手里就三到五万左右的样子,没资格叫底。
       大家都没意见,让这个外地人叫底。这个时候我只能期望老天爷保佑了,因为宝林的牌洗得再好,人家要是切牌切到了那个位置他才能赢。切不到呢?只能听天由命了。
       宝林哗哗地洗着牌,洗完了往桌子上使劲一蹾,示意可以开始了。那外地人没有用手去搬牌,只是拿起最上面一张牌,随手往牌里一插:就这里了,我在出门叫。
       
       所谓出门,就是庄家的右手的位置。我是第二个位置,叫天门。
       宝林把他切牌的位置搬开放在台面上,那是一个方片8。这么多年我都记得那张牌。他就一张一张的发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牌发完了,按照规矩谁压钱谁看牌,宝林先把牌亮了出来,是一个9和一个7,按照瞪眼的规矩是9+7=6点,最大是9点。那个外地人把自己的牌慢慢的拿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把牌往台面上一丢,说:我8点。是一个Q和一个8,带花的牌都按照0点计算。眼看着桌子上的钱归了人家,我是干着急没办法。宝林好像一点也不慌张,又从包里拿了三万元放到了台面上说:继续,我续庄。
       故事在重演,一直到下午五点。我的钱输没了,宝林的钱也输没了,一直是我切牌,庄家总赢。快到封顶的时候人家就一把叫走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就和家东说:你的钱一直没动,借给我吧,我要翻本坐庄。
       开始我们三人在一起合计的时候,只合计了赢钱该怎样分,但是没有说输了该怎么样承担。眼看着家东一点作用也没起,钱还一分也没动。我的想法是拿这个钱翻本,输了的话,大家一起倒霉,不存在还不还的。
       家东也没犹豫,把包里的钱全部扔给了我,我当时那个感动,真是无法形容。
       宝林手里没了钱只能站一边看着,我就坐上了庄家的位置,心里很紧张,以至于洗牌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
       我下的是二万的底,结果可想而知,第一把就被人家连根拔走了。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又把三万元全摆在桌面上。人家赢钱的气势就是盛,也是一把叫。天可怜见,我赢了,手里是六万元。这个时候另一个微胖的外地人把六捆钱扔在桌面上说:我叫一下。我当时想:赢了这一把说啥也不干了,还家东五万,扣除我的成本五万,我还能赢两万。
       但是老天却和我故意作对。不用说,我输了,钱被人一把拿走了。这个时候牌局就结束了,赢家丢给我500元算是采喜。房间里只留下我和宝林,家东,三人大眼瞪小眼。
       忽然我脑海里闪出一个想法:他们都是一伙的???
       但这个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很久。
       家东先开口说话了:小三(我在家排行老三),你那钱什么时候还我?我都是瞒着老婆拿出来的。
       我说:这个钱是咱大家输的,怎么要我还呢?
       家东说:我是看在和你家老二的关系不错才借给你的,输的钱和我没关系,我一直没参与,这个账你自己和宝林算吧。如果要算的话,宝林输了十万,你输了十万,你俩直顶直了,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不还的话,我去你家里找你父母要。
       说完了不等我回答就摔门而去了。
       宝林就拍拍我的肩膀,说:想办法搞点钱,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一定要捞回来。虽然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是没证据就是没法去说。
       不记得我和他是怎样分手的,只知道我走在大街上,不敢回家,就顺着大街乱走。那500元一直被我攥得紧紧的。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翻本。我又跑回了酒店,那边房间的局一直没停止,那几个外地收海鲜的也都在做散户。我就选了个视野好的位置,把500元放在手里,做出一副随时要押钱的样子。其实我在一直盯着那几个外地人。
       我发现他每次去拿发给他那门的牌的姿势有点古怪,具体哪里古怪,我说不清楚。他总是手扣着向下去拿那两张牌,拿起来了就扣在手里看,不让别人看。看完了继续扣着向桌面上送,快送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把牌翻开。我这个时候就长了点心眼,凑到了桌边上,故意帮押钱的助威,以便于近距离观察他。但是最终我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晚上我没回家,就住进了宝林包的房间。宝林一直唉声叹气的,说不应该叫底如何如何的,说他手里还有点钱可以东山再起,让我帮他。我告诉他我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了。他说没关系,钱由他来出,我就负责打配合就完了。我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但是确实他这样说的。于是我又傻了起来,又把他当成了我的救世主。但是,我只能拿赢利的二十分之一。我一合计,不用拿钱,输了和我没关系,赢了有二十分之一可以拿,有这样的好事不做是彪子。当天晚上我俩好个研究,决定找时机大捞一把。
       第二天醒了早早的吃了饭,就赶到了房间。大家都说最近手气背,输了不少钱。
       这个时候有几个不愿意玩扑克的就玩起了押宝。所谓的押宝,就是庄家面前放一个本子或者白纸,他面前的代表1,天门的位置代表3,出门代表2,末门代表4。把筷子分成四小根,有一根不刻记号代表是4,刻一个坑代表是1,刻两个坑代表是2,刻三个坑代表是3。庄家把自己蒙在床单里,每次把筷子扔进一个小盒子(用玉米骨,把中间掏空)里,让大家猜是几。庄家要选一个自己信任的人当把账的,负责维持大家押钱的秩序和看谁把钱押到了哪个位置用喊话的方式告诉蒙在被单下的庄家。
       押法也很简单,你猜他最可能出几,最不可能出几,就押最有可能出的那根筷子,最不可能出的那根你可以选择输那一门,也就是说:你认为他出的是3最不可能出2,你就可以押3输2,如果出1和4庄家和你都保本。这样的押法是1∶1的赔率。你也可以押两门输两门,也是1∶1的赔率。你要是押一门输两门,你输了就是押上的那些钱,赢了可以得双倍。也可以押“古丁”,就是押一门输三门,赢钱庄家赔你三倍。庄家每次出3000元做底,也就是说,散户可以押3000元就到顶了。如果外面还有散户押钱,表明要输你押的那一门,你可以连庄家的底和桌面上散户的钱一起叫。最大的时候3000的底,外面散户可以互相对着押到好几万。
       也就是说,我押3输1,3000元。你可以押1输任何三门。带庄家的底和我要输1的钱是6000元。如果别人也选择输1,你可以继续加码带着别人要输1的钱。偶尔超过一万的赌注。庄家要打去十分之一的水钱。也就是说,你想净得一万元,需要押上一万零五百元。赢了庄家3000元归你,还有账上的7000元,只给你一万,账上多了的钱也不给你,输了就要把零头也输进去。这个钱主要是用来支付酒店的烟酒钱和房费。
       上午大家都被这个局吸引了过来,就没有人玩扑克了。由于人多,看庄的需要很好的场上维持能力才能保持场上的平衡。
       中午吃饭的时候,宝林就拉我出去吃,说他想坐庄,希望我给他掌握台面。不用我出钱,我负责帮他唱账,关键要把谁押的大账给他报出来。押宝就是庄家和大的连底带账都要的散家比拼智力的。虽然我对他有戒心,但是不需要我出钱,还有钱拿,这样的事我当然要干了。
       而且我这个时候要害他是很容易的,因为他在被单里,上面什么状况他都看不到,他把宝装好以后就直接把盒子递到我的手里。我把出口握住,任何人都看不到。我示意大家下注就可以了,然后维持一下场面,计算一下那些钱超过庄家的底钱和散户台面上的钱。有时候会有散家押多的情况,需要看桌面的人给予提醒。如果不提醒的话,很容易出现纠纷。也就是说,如果有多家押这个3,而账上的钱和庄家的底都赔完了还不够的时候,会有你拿多了我拿少的争吵。
       我俩约定,每次他做几,都用脚给我提示,我知道是几,有时候可以左右到散家的决定。别人不会来看我的脸色猜是几,我可以半开玩笑的把别人押对的钱搞到别的门上,或者把一些拿不定主意输几的散家,把他们摆正输那门。当然,也不能次次都这样,要真真假假。
       吃完饭后陪他去银行取钱。取了五万元我俩就直奔酒店而来。
       到了酒店,正好一个庄家赢钱了,宝林就劝说他把庄家让给他。一般赌桌上坐庄的输了,是没人和他抢庄的。赢钱的一般都会让庄。
       下午我俩配合的不错,一唱一和,赢了四万多。完事后他丢给我5000元钱,我简直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自己终于有本钱了,晚上在一起住,就没有玩。拿他的话讲:见好要收。避避晦气,明天再战,反正局一直在。
       
       晚上他约了个朋友,叫狗剩子。
       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喝酒当中,说起了今天的赌局,狗剩子说他也想入股。但是他提出一个新的打法,他顶账做。
       所谓顶账做就是他不用蒙在被单下,自己做自己看账,让大家随便看他的脸色。随便用钱在四门上比画看他的反应,随便大家拿话试探他。
       我当时说:你咋那么厉害?
       他嘿嘿的笑,说需要我俩的配合。我就问如何配合?
       他说我每次出几,我必须让你俩知道。
       我就问他我要是知道了,我押你古丁,连底带账都要了。宝林说:你当全场人都是傻子?没有你那样玩的。因为押宝要给庄家留个空门,也就是说:四门不能全都有人押。必须有一门不可以押钱。都要押的话,谁钱多谁说了算。比如说:四门都押了钱,庄家是只收不出的。如果遇到了场上的散家都有门门押钱的时候,就需要场上的散家达成一致,必须有个人把钱挪走,让出个空门。规矩就是谁钱最少谁搬走。
       我和宝林就是逼人搬家的角色,但是也不能总叫人家押对的人去搬,那样会被人怀疑的。
       当前我的难处是:手里就5000元,上了场也是跟人家后面扬扬沙子的角色。
       狗剩子说没问题:他先拿两万给我用,事后一起算,输了都算他的。
       这样的好事不干是傻瓜。
       当场,我们三人约好了:
       庄家收钱,把钱拿手里的时候,要是握一下,就代表他下次要出1,要是在台面上理一下,也是要出1,如果偶尔抬头和我对视一下,也是出1。
       如果他和宝林对视则是下把要出2,如果要烟抽,第一次要烟则下把出2,如果第二次要烟,则下把要出4。
       如果他抿嘴唇,则代表他下次要出3,如果他伸一下腰,也是要出3,如果他吸鼻子,第一次代表他要出3,第二次吸则代表要出2。
       如果这些都没发生,就是要出4。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拿了狗剩子给我的两万元就去了。还真好用,当天就赢了两万多,我俩在下面配合的还真不错。
       但是这个狗剩子是个怪人,他竟然连续出了十七个1,把所有人都搞糊涂了。都不敢相信下把是1,还都不敢去输这个1。如果不是这十七个1我觉得赢的还会多。当天他俩就给了我5000元,我又有了一万元的本钱。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这些天,我父母都知道我拿了家里的钱跑了,在到处找我。我现在连酒店的门都不敢出,毕竟是个小县城,说不好就能遇到。
       晚上,家东到酒店来找我要钱,我不想给,最后他动了粗,把我手里一万多元抢走了。我又成了一个没本的小赌徒。
       那天晚上,哥哥在我住的酒店找到了我,生拉硬拽地把我拖回了家。家里的气氛很不好,我妈妈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我父亲过来就是一巴掌,问我拿了钱干吗去了,我只好说实话:赌输了,分文没有了。
       父亲拼命地打我,看样子是准备要结果了我的小命,母亲则护住我让我快跑。于是我就逃出了家门。
       连续几个星期我都躲回老家我姑姑家,家不敢回了,手里也没钱去赌了。眼看着总躲也不是个办法,我就回到了那个小镇。这个时候因为被举报,那个酒店被封了门,也抓了好几个长期在那里包赌的赌徒。
       没了地方去,我就满街的穷溜达。这个时候遇到了以前经常在赌桌上见面的一个人,我们都叫他虎头,因为他的脸形比较像老虎。
       他拉住我,问我最近如何。我把我的遭遇和他一说,他说他看到宝林了,经常在一个水产品的加工点和人家赌,也是赌押宝。
       于是我就直奔那里去了,虽然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但是宝林在那里,我就有点希望不是?
       到了那里,发现赌局很火,而宝林只站在一边做个散户。我问他咋不坐庄,他说最近都输光了,实在没钱坐庄了,就连现在手里的钱都是在场子上和别人借的。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我站在桌子边上像个呆瓜一样看着钱从这个人手里流到了那个人的手里,任自己眼睛冒着红光。
       晚上往回走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以前一起读书的一个朋友,叫杰。见面后互相寒暄几句。得知他是在一家银行做贷款员。我忽然有了想法,家里的房子是我的名头,何不拿来抵押贷款?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我就像着了魔。经过我的策划,终于有一天我把房子的执照从家偷了出来,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借了钱做评估和前期的各项税钱。93平方米的楼房,被我抵押给了银行,贷了三万多元。1993年在我们那里,平房大概值五万元。银行是按照百分之七十五贷的。
       从银行出来,我眼前也闪现了母亲那乞求的眼神,但是我顾不得了,我拿着钱就一头钻进了那个水产品加工点。
       到了那个水产品加工点,发现所有人都在那里坐着说话,并没有开局的意思。我就问大家:怎么还没有开始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扯,听了半天都是些小散家,都没有坐庄的能力。我因为包里有三万多元,胆气也壮,就要求当庄。大家表示先亮货,我就把钱拿了出来,大家看到钱,就都没意见让我当庄。
       在这个时候进来一个外地人,瘦瘦的,眼睛很亮。我这个时候对外地人有点警觉,就说:我坐庄不带外地人,只准看不准动牌。大家也都没意见,那外地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大家都说要玩押宝,因为在这些人里面我找不到可以帮我看桌面的人,而我自己顶账做我又心里没底,就拒绝了,还是玩瞪眼。要求最小押300,最多一门不超过3000,不带叫底的。都没有意见,局就这样开始了。
       开局后我运气出奇的好,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赢了三万多,这个时候外面这些散户手里都没有多少钱了,后来陆续又来了一些人,大家只是看着。我动员他们上来押钱,他们都笑着说我太盛了,要避避我的锋芒。
       这时狗剩子进来了,我看到他就直接和他说,咱俩出一担如何?(就是合伙坐庄的意思)他没有反对,就和我合伙坐庄,我替他看账。开始玩押宝。
       好像命运就喜欢捉弄我,开局就一直输,转眼的工夫就把我开始赢的钱都输了进去,我俩每人输了三万多。我沉不住气了,要求狗剩子看账,我来作庄。我把被单蒙在头上,自己也不听报账,四个棍子乱装一通就递出去,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装的是几。但是,外面的人都像长了眼一样,每次都连底带账地给我掏个精光。
       不到晚上,我就又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晚上,大家都去吃饭了,可是我很惶恐。我脑子一直有个问题: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自己慢慢溜达着,走到海边坐下,狠狠地抽着烟,狠狠地抽着自己耳光。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父母。
       我父亲一直有句话:我上辈子欠你的,出了你这样一个败家的东西。他们还不知道。我把住的房子输了。
       正坐着胡思乱想,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下午在看热闹的那个外地人。他走过来靠近我一起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兄弟,输就输了,可别想不开啊。我白了他一眼。问他:你看我像看不开要自杀?我就是要自杀也得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自己给自己点了根烟说:你也开事(老千的话,就是知道有人搞鬼的意思)嘛。怎么自己把握不住?
       自己想想也是,明明知道有鬼也要冲上去。我这是怎么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想明白当时我是怎么了。只能说被鬼迷住了。
       说话的工夫,他拉住了我的手,我有点激灵,一把把他的手给甩开。他笑了笑,你别把我当玻璃(同性恋),我下午就注意你的手了。你手长得不错,不弹钢琴可惜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寻思着是不是该抓个大石头朝他脑壳上狠狠砸几下。他没理会我,继续说:你的手是一个做老千的好料子。你相信我不?
       我问他:我凭什么信你?你以为你是谁?国家总理?
       他没恼,接着说:我可以帮你把钱捞回来。
       我一听,眼睛就发了光,对他说:我现在钱无一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好像没多大可能翻本。
       
       他又笑了,笑的很阴险,问我:你想不想知道你下午是怎样输的?
       我说当然想了,你能告诉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个传呼机给我。我拿起来仔细看看,壳是传呼机的样子,但确实不是一个传呼机,有一个像图钉面的东西,又拿出几根皮筋,不由我说话,就把那东西绑在我的胳膊上。
       然后他在自己带的包里找东西,边找边说:老千有一张老头票就敢说场上人的钱都是他的。
       我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他苦笑了一下: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说着话,他拿出个小瓶子靠近了我,我忽然觉得绑在手臂上那个东西用电在电我,很轻,但是确实是电。
       我一把就把那个鬼东西抓了下去,他连忙护住,拿在自己手里,看着我,问我:你明白没?我还是有点迷糊。
       他举着那个小瓶子说:这个是一种特殊的工业用水。
       我忽然脑壳开窍了,高兴地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原来那些人是把这个药水涂抹在押宝的四个小棍的其中一根上,当那个棍出现了,就是在桌面上,用那个小仪器能感觉得到。也就是说,把这个药水涂抹在3号棍上,当庄家出了3号棍的时候,外面拿这个仪器的人就知道这次庄家出的是3。反之没反应。那就可能是1、2、4反正不会是3,可以押任何一门,选择输3就可以。
       这个人叫大伟,是营口那边的人,前些日子听人说我们这边赌局很火,想过来捞一票,就带着押宝作弊的工具来了,来的时候是通过宝林来的。
       原先他们说好了,他出工具,宝林配合上场押钱,赢了钱五五分成。可是来了以后,他发现,被宝林耍了。因为他每次都把庄家要出的几用暗号告诉宝林,可是赌起来的时候,大伟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宝林对他的暗号好像总慢半拍,总是被场上别人先押到。所以,他怀疑宝林放水给别人。
       大伟也不是傻子,看出了点道道,就和宝林终止了合作关系,改换成和狗剩子继续合作,由狗剩子带这个小机器上场,也没赢多少钱。分的那点钱和场上庄家输的差别很悬殊,后来经过大伟的观察,狗剩子放水(就是故意把庄家的底告诉了别人)。
       但是苦于自己是外地人,又抓不到由头去说开这个事。他说场上押宝的人,和宝林狗剩子他们大部分都是一伙的,他倒真的成了旁观者。
       今天他发现了我,发现我一开局大家都群拥而上,说我很“宣”(老千的行话:大头的意思)。他想通过我出气,也想通过我捞点钱再走。
       现在我明白了,我被宝林耍了?!
       我就和他说以前我们一起玩瞪眼输钱的事,大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拉起了我说:走,我带你到我住的地方去,和你好好唠唠。
       到了他住的小酒店,他说要教我点东西,让我去买几副扑克,我就跑出去买了几副。
       他先和我说我瞪眼输钱他们是怎样出千的,他说:你知道“水云袖”吗?我说不懂。
       他就把扑克哗哗地洗了几次,扔在床上,让我随便切牌,我随手就切了一下。他示意我自己发牌,我就发了四门牌。
       他和我对着坐的,他说你看看我面前是几点,我拿起来是一个k和一个2也就是2点,然后我就按照他的意思把牌又扣回他面前。
       他把牌拿了起来,在手里看了看,往我面前一丢,是9点吧?我一看,竟然真的是个9点,是4+5。也太玄乎了吧?
       他笑着说:其实在我碰到牌的时候,我已经把牌上面的三到五张牌给弹到了袖子里了。也就是说,现在你面前的扑克少牌,被我偷了。在我去拿发给我的牌的时候,拿的瞬间,牌都已经在手里了。也就是说我手里拿的是偷的五张牌和你发给我的两张牌,这样我手里是七张牌。我把牌都握着,不会让你看到我手里是多少张牌的。我选好了需要的点数后,把不需要的牌都摆放在上面,往桌子上放的时候,已经把不需要的牌都用手指头弹回了袖子里了。
       然后他让我站他后面。他又演示了一次,这次我可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的钱是这样被人赢走的。
       接着他把牌都收拢在自己手里,让我看最上面一张牌的花色,我看了是个花4。然后他把花4扣回牌上面,连续发了四家的牌,让我看看花4在谁家。
       我就把他发的第一张牌给掀开说:就在这里嘛。结果不是。我把所有牌都掀起来看,都不是,他又阴阴的笑着。
       说那花4还在上面,随后就把那花4翻给我看,果然还在牌的最上面。我说不算,再发一次,我盯着。他说:别说你盯着,一千人都盯着也是那回事。
       他就又发了一遍,我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看,也没看出哪里作弊了。
       虽然那些把戏在我今天看来,只是一些刚入门的低级老千的把戏,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不亚于遇到了神。
       那天晚上他教了我如何把牌最上面那张牌留住,等到确实需要了再发,每次发牌都发第二张牌。如何把最好的牌都留在牌的最下面,需要那张的时候就拿出那张,也就是从牌下面拿牌。但是外面的人看着我好像还是按照顺序从上面发牌一样。
       当然,现学是肯定来不及的,因为那是功夫活,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他只是演习了慢动作给我看,让我自己勤练习,用他的话说:你的手必须比场上玩家的眼快。要不就会被抓到。
       袖子活需要我自己把衣服袖子做一下:低级的老千一般喜欢玩袖子藏东西,最早大都是在袖子里放个纸壳,作为滑道,方便扑克进去出来。也有的是把袖子用米水给烫过,有一个模糊的滑道。
       但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只关心一个问题:如何把钱捞回来?这些东西我现学现卖。肯定是不行的。
       他就把押宝用的四个小棍拿了出来,随手拿个苞米骨,在下面摸索了一会,把盒子递到我面前。让我猜是几。
       说来真他妈的邪,我说是几就是几,几乎把把都猜得中。
       看着我不解的样子,他又阴阴的笑着,说:想几这个东西他就是个几!经过他的详细演示,我才搞明白,每次出来的是个空盒,那四个棍子都在他的手里夹着,根本没放进盒子里,但是往外要出盒的瞬间,也就是外面的散家要接过盒子准备看里面是几的瞬间,把他想要的那个棍子给续进去。
       他详细地给我分解了应该如何做的技巧,手上肌肉的力度的把握,每个步骤应该注意哪些细节,如何利用外面散家去拿盒的时候,你欲给不给,这个空当最好做。关键要胆大,心细,不要怯场,心理素质一定要过硬,手一定要快。
       我硬是一夜没睡觉,反反复复的练了一夜,觉得还马马虎虎。忽然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们在棍上能涂药水,我现在学的这个好用吗?
       早上我对着镜子看到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血红的眼睛。这个是我吗?
       等大伟起来了,我把我的顾虑和他说,他大笑着告诉我:所有的棍子你都用口水吐几口,在手里来回使劲搓,这样药水就有可能串门,让他探测去,随便的探测。那样所有的棍出来,机器都会提醒他,他会自己蒙了的。
       然后他就检验我晚上练习的成果,我做给他看,他看完了十分满意,说:果然没看错人,你天生就是这个材料。我练到现在你这个水平,从开始会的那天练了几个星期,你一晚上就练出来了。
       听着他的话,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本武侠书上见过这句话,不由得跟着他嘿嘿地笑着。
       大伟问我:你还有钱没?我告诉他就几元钱了。他从包里拿了三万元丢给我,说你自己去,回头我自己也去,进去你继续装不认识我,该咋做就咋做。但是你在桌面上不能把把杀大的散家,也不能把把去赢钱。该放水还得放水。
       一起吃了早饭,他让我先去把头发理一下,拿他的话说:有个精气神,有个新面貌。然后他就走了。
       我揣着不属于自己的三万元钱,走路飘忽忽的,看着太阳,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理了发,我就奔那水产品加工点去了。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家看到我,纷纷说:老三你来干吗?等大家给你甩喜(就是赢了钱的玩家给大家派喜)啊。
       我没理会他们的嘲笑,说:我来捞一下。说着我把一万元放在了桌面上,这个时候就有人把押宝的工具给放在了桌子上。我假意推辞说我要玩瞪眼,不玩这个。结果大家都说,只玩押宝,瞪眼没意思,显不出智力水平。
       
       我就打蛇随棍上,要求我自己顶账做,自己出宝自己看账。我听到有人小声说:老三急眼了。
       我心里笑着,很阴暗的笑着。说话的工夫,狗剩子进来了,他说:老三咱俩出盒。我说:不行,我自己来。你要押我我也不反对。我是输急眼了,谁钱都不嫌弃。其实我心里早把他家的祖坟翻了十八次了。
       这个时候还没看到大伟,不知道他去哪里晃去了,没他在眼前,我心里有点很轻松的感觉。
       快开局的时候,我发现狗剩子把胳膊故意放在桌面上,我就知道他要用机器来探测。我拿了那四个小棍,故意说:他妈的,去去晦气。使劲的吐了口水在棍子上,来回的搓动,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保佑我,观音保佑我,关爷爷保佑我。估计把药水都冲乱了,我才把手放下。
       知道我开局,场面果然很是火爆。我出3000一盒,场上最多的时候互相杠,竟然有几万元。开局后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每次把盒子拿起来,狗剩子就有点抖。他木着个脸,场上好几个人都看着他,我估计那几个都是他们一伙的。
       估计把这孩子搞迷糊了。我心里笑的:该你妈的,我要叫你输钱。
       上午我作弊很成功,一上午赢了八万元,场上的钱大部分都被我赢了。快到中午了,看看没几个人有赌本了,我就把棍子往桌子上一丢,说下午咱们继续。
       我只是不明白,大伟去哪里了呢?
       中午去了他住的酒店,竟然发现他在睡大觉,觉得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他见我来了,简单和我说了几句,我把11万都扔在他的床上,看着他。他说:你这个人啊。干吗这样猛?这样下去局会不长久的。
       说话的工夫,他把自己的本钱三万拿了回去,给了我三万,他自己留了三万。把两万单独放在一边,说:你下午去把这两万给输出去,必须输,不准作弊,凭运气给输出去。
       我艰难的咽着口水。问他:为什么啊?你跟钱有仇?
       大伟看着我,问我:你懂不懂蓄水养鱼?你天天赢钱,没鬼也是鬼。最后大家抓不到的情况下,人家都不和你玩了,你能如何?下午必须去输。就这两万,输了就拍屁股走人。
       下午自然不用说,我去了,把那两万元输的连根毛都没剩,走的时候我看那些赢钱的家伙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种变态的快乐。
       晚上按照大伟的吩咐我没有去,把昨天缺的觉狠狠的给补了回来,早上一直到9点多才睡醒。正坐着发呆,大伟进来了,和他简单合计了一番,我就又去了那个水产品加工厂。
       仔细算下来大概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快一个月了,收获很是丰富,把房子贷款提前还了,把从家里偷的钱补上,把外债都还了,手里还有大概九万多元。后来主要是来了外地人,大伟说他知道来的是千,让我别玩,因为我们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冲我来的,还是冲赌局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押宝开事。
       大伟看在这里继续住也没什么意思,就回家了,好像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闲来无事,就天天在家里练习发牌,抽牌。每天走到哪里,兜里都揣着扑克。偶尔也去瞪眼的小局上碰碰运气,但是从来没敢出过千,因为自己对自己没把握。这个东西好像练习的时候总是很顺溜,但是真要实干,心里总是不敢。
       这样的日子晃晃悠悠的到了腊月。每天出去玩,偶尔耍点小聪明,手里的积蓄渐渐的有13万左右吧。在那个年头,算是很富有的一个小地主了,也找了个女朋友。女朋友也知道我赌,但是看到我总拿钱回去,也就不说什么了。由于女朋友是外地人,就接到我家和我父母一起住。虽然我父母对我很有意见,但在他们眼里,我好像变好了。
       记得那个冬天很冷,押宝的人基本都消失了,好像大家都把这个局忘记了。有时候我有心想组织人玩,也组织不起来。
       一天,正在闲溜达,遇到了狗剩子和宝林,他俩在押宝局上没少被我搞。但是由于他俩没拿到我什么把柄,也说不出啥,见面都嘿嘿哈哈地打招呼。宝林很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老三,咱们这里有专业赌场了。
       这个赌场是我们当地的县长做后台,北京来了一群人开的,有百家乐,21点啥的,好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里都全。
       赌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怎么能错过?哪知道,这个赌场差点把我吃了。
       那家赌场是晚上8点开始营业的,营业时间到第二天早上5点。我晚上带了一万元早早的去了。里面真是热闹,什么人都有,平常看到的警察也穿便衣在赌。到处转了转,有百家乐,梭哈,21点,色子,28杠。每个桌子边上都是穿个蓝色统一服装的小丫头片子,都操一口的北京腔。由于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赌法,就挨个桌子看热闹,看来看去就把规则都掌握了。其他的桌子都限码,百家乐最高限八万。以前在电视里见过这个东西,现在真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忽然有点不太适应。
       百家乐开局是这样的,首先赌场拿出八副没开封的扑克牌,让场上的玩家验牌,扑克比市面上的要大一些,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在澳门定做的。都没意见的话,就把扑克打开,每一副都用手给列开,让大家再验。都没意见的时候,就把扑克放进自动洗牌的机器洗,都洗完了,垒一起,由外面散家随便的切一下。切完了,就把切的位置算牌头,切出去的算牌尾,放进一个盒子里,把盖子盖上,只有一个出口可以往外拿牌。
       牌放好以后,小姐会提示大家可以削牌。所谓的削牌就是散家可以提出前面多少张牌作废,直接拿出来扔到回收的盒子里去。如果这个程序走完了,小姐就宣布规矩:就是敲铃以后,任何人不得动赌注,也就是所谓的买定离手,谁押的注大谁有权看牌,看牌只准在桌子面上看,扑克牌不得离开桌面,离开的算输。
       所谓的赌法就是庄家和闲家还有可以买和(就是赌双方牌一样大),散家可以随便押庄押闲,庄家和闲家的差额由赌场补齐。比如说:闲家大,押了一万,庄家小,押了1000,差的9000由赌场给。反之,差的9000由赌场赢去。当然还有一些破烂规矩,打水啥的就不一一去说了,和咱说的采喜一个意思。
       转悠了半天还是觉得这里有意思,就在百家乐的台前站了下来,看了一会觉得很公平。如果押100,输了可以押200,再输了可以押400。一直这样押,总有中的时候。忽然自己为了自己有这个想法而兴奋,就去买了5000的码。
       可是想归想,玩起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因为总被所谓的庄闲出的几率所左右,反正是小钱,也就500。随便买着,看着场上那些押大的老板们的各种神色也是个享受。不觉得就到了深夜,手里的码有了一万多。
       今天对自己要求不高,有了5000的赢利我就准备收手了,我去把码换成钱,还有800的零头,就没换,拿着800的码我随便找了个桌子换成了50元一份,都装在兜里,一抖哗哗的响,听着很有意思。
       挨个房间转悠了一会,看到宝林坐在押色子的桌子前,我就想凑过去。这个时候凑过来一个大高个,主动的对我伸出手来:你好,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叫我海哥好了。以后还得多来捧场啊。
       遇到这样自来熟的人,我也只能哼哈的和他应付几句。
       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看场子的。所谓赌场看场子的分两种,一种是专门的打手,专门看那些来闹事的。还有一种就是像海哥这样的人,表面是这个那个的经理,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出千的,我们统称他们为:暗灯。
       就这样和海哥算是认识了,其实他和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打招呼,并不是我自己,所以我没有给自己填美的意思。那个时候我在他眼里只是个小瘪三。
       不知不觉在赌场混了快一个月了,先后输了四万多。要让我真的好好想想,我还真不知道咋输的。
       有一天,我对象和我说,他哥哥想买个夏利车搞出租,想和我借点钱。我就拿出了三万给她用。
       算算手里还有五万多,总觉得别扭,于是就想去赌场大捞一笔,赢个几万就不干了。可想而知,那钱不到深夜就不跟我姓了,没了钱也没人肯借给我。我就回家睡觉去了,连续一星期我都去,去了只是看热闹,看人家钱来钱往,没人肯借钱给我。但是我就是收不住脚,每天都去看。
       
       这一天,海哥过来问我咋不玩了,我实话告诉了他。他说我可以借给你,我一听高兴坏了,但是他提出条件,就是借给我码,一次可以借两万的码给我。我出门必须把码还给他,要写真的欠条,赢了采点喜给他,输了就写欠条。我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当天晚上他扔给我四张5000的筹码。
       我又有了上场搏杀的资本了。
       结果天不随人愿,不到3点就都没了,我到处找海哥想再借点,也没找到,只能作罢。第二天我又早早的去了,也是两万的码。这样不觉得过了十多天,我就愣是没赢过钱。
       这一天我又依次输光了,海哥把我约到了一个房间,和我说再不能借给我了。他拿出一把我签的欠条,先后借了他30万,问我是不是先还给他一部分。
       天啊,我欠了他30万?
       是的,我确实欠了他30万。白纸黑字写得再清楚不过了。
       忽然从一个小地主变成了一个负债30万的穷光蛋,我有点接受不了。那几天是天天晚上赌白天睡觉,脑子里根本没去想这码事,现在忽然摆在面前。我有点傻了。
       但是海哥却没给我时间去思考,一个劲逼问我什么时候给钱。我被他问急了,就说真的没钱看看能不能再借点钱给我翻本。他没说话就出去了,一会就冲进来四个人,抓着我的领子就把我扔到了走廊上(那个地方7楼是赌场,8楼是他们住的地方,当时在8楼),紧接着就是一顿乱打。我只有抱着脑袋任他们踢来打去,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们不打了。海哥蹲在我面前,说:你去筹钱来还,没指望你一次全部还清,但是你要有个诚意,三天之内先还五万,不还我们认识你家,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们会干什么。
       随后我就被人拖到了楼下一个烧过的煤渣堆边一扔,就没人管我了。
       那天我不记得是怎样回到了家中,家里人都吓坏了,问我怎么了我也不说。第二天我二哥去打听知道了详情,家里顿时就像炸开了锅。
       我那个时候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我爸爸打和骂,没啥感觉,好像真的不疼。
       不知不觉在家呆了五天,哪里也没去。家里笼罩着一片悲哀的气氛,对象天天哭,但是哭能解决啥问题呢?
       记得那是快过年了,满大街的人都在忙着购买年货,街上到处洋溢了喜庆的气氛。而这个时候讨债鬼上门了,来了大概有10多人,来到我家就很不客气的拖凳子找地方自己坐。我父亲和人家说了半天也没用,人家只拿我写的欠条来,就两个字:还钱。
       最后是我父亲拿出三万多元,那些煞星才答应其余的暂时先缓缓。
       那些人走后,家里的场面我就不在这里说了。
       最后我父母商量带我去渔村老房子住,在那里过节,我死活也没去。父母对我也是真的伤了心,就说你和对象俩先在这里住着,他俩回老家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帮我堵堵窟窿。
       送走了父母,对象说过年了,想要我和她回家过,我也没答应。说实在的,我满身上就300来元,路费都是问题。拿什么去过节呢?
       我把300元拿出来给了她,让她自己回家过节,我说我过几天也回老家过,她就走了,走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带走了,我一看就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但是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也说不出。
       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翻翻兜里还有40多元钱,满家找。床下边,柜子角里又找出一些钱,合一起一共59元6毛钱。这个数字我是一生也忘记不了的。
       攥着手里这点钱我就出门了,妄想遇到个小局出一把千捞点。我们这个地方很小,自从开了这么一家赌场以后,基本就没有散局了,连个打麻将的小局也找不到。算了算,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
       还有三天过年了,我难道要回老家过年?回去过一个全家都发愁的年?
       说什么我也不能回去过年!坚定这个想法以后,我又愁了,手里的这些钱够我过年?不行。我得找地方捞点。赌场我是不敢去了,只好满大街的穷溜。
       溜达了三天还是一无所获,年到了,而手里还只剩下17元钱了。过年我吃啥?
       新年的早上天刚亮,门就被人敲得山响,有人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听着很陌生。我就知道是要债的人来了,憋住气没敢出声。听着外面吵吵嚷嚷了一阵子,后来安静了,想来大概是走了。偷偷的藏在窗户边上看下边的动静,大概五六个人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在家呆了很久才敢开门出来,看到自己家门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刷上了很大的两个字:还钱。还有一排醒目的叹号。我忽然产生了想杀人的冲动。
       于是我冲进了厨房,把菜刀掖在裤腰上就出门了,我要找到那个海哥,我要砍得他屁滚尿流。出门我就直奔赌场而去。
       去了赌场才发现,人家关门了。门上写的通知:过年放假十五天。
       于是我就满街的又穷溜达了起来,期望能看到参与打我的或者到我家要钱的人。可是很奇怪,他们仿佛都人间蒸发了。我用仇恨的目光去巡视着每个和我对面走来的人,可是没人稀罕搭理我无理的挑衅。
       在大街上又晃了一天,夜幕降临了,到处响起了哩哩啦啦的鞭炮声,仿佛是在提醒我现在是过年。
       实在是溜达累了,加上快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盘点一下口袋里的钱,还有12大元(打个出租去的赌场5元,走回来的)。走到一个小卖店附近,看里面亮着灯我就进去了,买了一桶方便面,加一个火腿肠,用了2元零5毛钱,还有9元零5毛,买了一包烟用了5元。捏着手里剩下的钱,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花了。
       打个长途吧,于是用小卖店里的电话给女朋友家挂电话。在电话里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没恨我吧?
       她说:没呢,只是咱俩结束了,我可不愿意跟你过一辈子。你该找就抓紧时间找吧。
       我哦的一声表示我同意了她的说法,她还絮絮叨叨的说我这个那个的,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说了句:借给你哥哥的钱不用还了。就把电话放下了。
       吃了面和火腿肠,身上出了很多汗,想来是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虚的。
       扣去打电话2元钱,手里还有2.5元,买了瓶啤酒2元,押金3毛,剩了2毛钱。捏着这2毛钱和啤酒我就回家了。
       家里真冷,我们这里没暖气,家家都是土暖气,我把电热毯插上,没开灯坐在被窝里,大口的喝着啤酒。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想起了有钱时候那洒脱的样子,想起了在赌场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的傻瓜样,想起了女朋友的小脸和走时候看我那凄凉的眼神,想起了父母看我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了亲戚朋友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的样子,想起了林林总总的每件事和人,想起了我以后没了出路。我不禁放声大哭。
       哭累了,就那样蜷在被窝里。我忽然有个念头:我这样的人还活着干吗?不如死了算了。我被自己的想法激灵的一下坐了起来。
       对,去死吧,活着也是个废物。拖累了一群人。
       死。可是怎样去死呢?跳楼?我家住3楼好像摔不死人。
       摸电门?以前被电电过,那滋味可不好受。
       吃药?没钱去买安眠药。
       忽然想起厨房里有煤气罐。对,就开煤气自杀。还没啥痛苦。
       于是冲进了厨房就把煤气罐给拧开了,怕自己后悔,就冲到被窝里蒙着头什么也不去想了。听着煤气嘶嘶的出气声,我想一切都结束了。不一会我的意识就越来越远了,想动。可是手脚被人摁住了一样,由不得自己。我心里明白,可是喊不出,于是我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外边放鞭炮的声音给吵醒了。我呼的一下坐了起来,只觉得头像裂开一样疼。
       我不是自杀了吗?什么状况?我有点发蒙。我强忍着头疼去厨房看了看,发现煤气罐的筏还是开的状态,摇了摇煤气罐,竟然发现气都跑空了。原来就剩了一点气,被我一放就都放干净了。那点气根本杀不死我,厨房的窗户还有很大的一个缝,所以我没死成。
       忽然发现自己没死,觉得有点恼怒,坐被窝里抽了好几支烟。忽然为自己的想法很后悔:我凭什么去死?他妈的!
       于是我就穿好衣服,揣着菜刀又出去找那个海哥。死了也得抓个垫背的不是?
       
       走在新年的大街上,虽然我穿的很多,但是我还是觉得冷,不停的吸着鼻涕。但是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我要找的人,晚上回到家,实在是饿得有点支持不住了,满厨房地翻找,没找到现成可以吃的东西。于是我就找点面粉用水和了一下,揉成面团,把油放进锅里,我自己炸起了油条。可我炸出来的油条,实在是叫不得油条,很硬,但是起码能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我还是天天出去溜达。还是天天吃着自己炸的面团。混混沌沌地过了好多天。
       这一天我又出门去晃荡,在一家商场门口遇到了一个远房亲戚,他拉着我和我说话。他问我怎么脸色这么差,我没敢告诉他实话,只是搪塞了过去。说话间,他说起他的哥哥被抓了,是因为挪用公款,马上要起诉到法院了,正在想办法呢。
       我问他在公安局那面没找人使劲吗?他说找了,但是现在案子已经交给法院了。全家人很着急。正好我认识一个法院的司机,我随口说:我认识法院的人,我帮你问问吧。他留了个家里的电话号码给我,让我帮打听打听,叫我有消息给他家去电话。
       大正月的,我去哪里帮打听啊?真是的,也没当回事,就往家走。人家都说无巧不成书,竟然就遇到了那个司机。我就拉住他问,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单位上个开车的。所了解的不比我多到哪里去。看我有点失望,他说我帮你问问吧,明天我告诉你消息。
       这个事就这样我就没往心里去,又混过了几天,所有的机关都上班了。有一天正路过法院的门口,猛的看到法院我那个哥们开的车停在那里,就进去找他。他看到我显得有点尴尬,拉我去他休息的地方说话,并且帮我打听了一下,案子在一个姓孙的审判员手里。又和我介绍了一些他知道的情况,但是,想使劲帮忙啥的都是不可能的。
       出了法院大门,望着路边的积雪,正在发晕。听到有人在喊我,一看,正是我那远方的亲戚,我看到他,就把我刚听到的一切加油添醋地和他说了一通。他一听我说的都对,连连抓住我的手,让我帮想办法。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忽然有了一个很罪恶的打算。
       脑子里刚有了这个想法,我的嘴巴就开始实施了。经过我的加油添醋和忽悠,他回家去拿了两万元钱,让我进法院送给那个姓孙的审判员。
       我拿着两万元就进去了,直接去找那个姓孙的审判员,她很和气地接待了我。我说我想来打听打听谁谁的事,她说了一些官话,就把我打发了。
       出了她的门的时候,我把两万元全部放进了裤裆里,秋裤是扎在袜子里的,所以不怕掉出去。出来了看到我那个远方亲戚,和他说钱给她了,她让我晚上约你见个面。他乐得什么似的,连连抓着我的手说谢谢。然后他就去找饭店先去准备,我俩约好了6点我带她到饭店去找他。
       分手后,我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关好,出了门我就直奔长途客运站而去。我要逃了……
       那一年我24岁。我还记得那一年好冷。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个冬天。从此之后,我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