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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我是妈妈的取款机
作者:马甲甲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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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子女理应孝顺,这点我明白,从小到大是家里供着上完大学,可是大学毕业,我的噩梦就来了。
       我家里四口人,爸妈,还有一弟弟,爸妈在嘉兴,都是电力系统的,两个人月收入在一万左右。
       我刚毕业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一千五,爸妈规定,毕业以后,我一个月必须给家里一千块。刚开始,我每月只给家里八百,自己留七百,公司里管吃,但不管住,我租的是三百块一个月的房子,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在潮热的浙江,夏天很难受。
       后来工资涨了,每月能拿到手里的大概六千这样,家里知道后,规定我每月给家里五千……
       有一回,我需要花钱,想问家里拿钱,他们一分也不给,妈妈说:我养你这么大,算还债,你一女孩子花什么钱?
       隔三岔五的,妈妈要买东西,弟弟要买东西,爸爸要买东西,都伸手问我拿钱……工作四年,我一分银行存款都没有。
       现在一个月我只留一千块,给家里五千,房租扣除三百,我手头只有七百块的生活费。即使这样,他们还是问我拿钱,我不给,就骂,骂我不孝。
       我跟家人商量,说,一个月给家里一千五行不行?他们回答说:不行。
       我说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妈妈说,你上学的时候,三百块一个月,你不是照样活得很好?你要给自己留什么?你以后嫁个人,让男人养你不就行了?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上了大学,你理应给家里钱。
       六千一个月,在一般人眼里算是比较不错的收入了,但在这个高消费的城市里,我活得真的不如意,不敢买漂亮衣服,也不敢去跟朋友聚会,朋友结婚什么的,都是硬挤下来给的礼金,现在在朋友眼中,我都怪怪的了,慢慢的,我内心开始有些自卑了。
       现在表达得也词不达意。
       活得压抑,我现在很害怕接到父母的电话,一来电话就问我有没有发工资,有没有发奖金;弟弟隔三岔五地让我给他交手机费,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月三百,弟弟现在还在上高中,生活费一个月一千,家里还给他买了一万多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N93的手机,我到现在还是用一个几百块的手机。
       原本可亲的家人,现在让我感到有些厌恶,我该怎么办?
       继续给家里五千,那我压力太大了;不给,他们就会狠狠地骂我不孝,他们还隔三岔五地问我有没有找男朋友,嘱咐我,要找的话,一定要找有钱的。
       我内心真的很恐慌,无处去说……
       父母的不理解,甚至过分的要求,我拒绝过,但他们用不孝之类的字眼对付我,我就彻底疯掉;他们说,你在大城市里如鱼得水,我们在小城市里待着呢,你多幸福!
       但事实是,我把薪水几乎全数给了他们。
       我现在害怕回家,这两年过年都没回去,留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待着,一个人,买一堆泡面,过年时饭店很少开,并且价格也很贵。
       他们也不在乎我回不回家,只在乎我年底的奖金。年底的奖金,我只给他们一半,谎称我只发了这点。靠着年底的奖金,我给自己买些东西……
       有人可能怀疑我在说谎,父母这么过分,硬着心肠拒绝不就得了?其实我妈妈很会说话,从来就是说得花好稻好,说她自己没本事,说我孝顺,当然宗旨是找我要钱。毕业四年,全部收入贡献给了她。小时候她总是跟我说,我供你读书了,所以以后不会给你嫁妆,你要自己嫁自己,于是我打算攒钱嫁自己了,结果她跟我说,人家是要我们菜园的菜,难道还要我们菜园的土?言下之意,我光着身子嫁过去就可以了,男方是不应该要我的钱的。
       妈妈从小对我也是很好的,这也是她每天拿来教育我的教条,从小她为我吃了不少苦,所以我现在犯神经地认为回报她多少都不过分。
       我都要崩溃了,一边是觉得她吃苦了,我要回报她,一边是我真的很辛苦,不堪重负。两种思想在撕扯着我的神经。
       我决定改变这种现状。
       早上九点多,我向单位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去银行给他们打了2千。
       然后短信我妈妈,说我这个月只能给你们打2千……
       短信发好没多久,妈妈电话就来了:你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不管家里人了吗?
       我挂电话。
       九点四十分,电话,我未接;
       四十五分,电话,我未接;
       十点,电话,我未接。
       接着是弟弟的短信,说:妈妈说你没打钱给她,你快给她打钱!
       十点到十一点,共有八个未接电话……
       打得我手机有几个客户电话都打不进来,搞得我早上精神很紧张,我怕听到手机铃声……
       十一点半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我以为是客户,就接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我继续挂断。
       电话还是不停地在响……
       情绪不好,经理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事,就硬着头皮工作……
       我想请假,但单位请一天假,按规定要扣一百五十块一天,只能硬撑着。
       外贸这行业很难弄,客户就是上帝,一天找不到人,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单子,一个机会。基本上我周六都留在公司里加班,周末休息一天,一个人待在小屋子里,哪儿都不去,平时,只有发奋工作我才不会去想家里的事情。
       现在精神很紧张……我给妈妈发了短信,我说你这样我无法工作。
       她让弟弟给我短信:你不把钱给我,你要给谁?你自己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无语,我现在哪来什么钱啊,一点存款都没有。
       下午电话仍然不断,我打算晚上关手机,跟家里人说手机掉了,再去买个便宜手机,弄一个新号码,告诉他们新号码是我的手机号;他们若是打到老号码上,我就打算让同事帮着说他捡到手机了,要五百块钱,才把手机还我。
       这样可能工作不会耽误。我现在怕失业啊,一旦失业,我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了,现在外贸竞争太激烈了……
       早上老号码开机。来电提示的短信快把手机弄爆了。我把新号码告诉了他们,他们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笨,怎么会把手机弄丢?怎么不打钱来?
       我说我急着要用钱。他们又问:你要用什么钱?
       我说我要买衣服,买书,还参加了培训班。
       他们说:你光着身子了吗?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还没读够吗?
       我很心寒:妈妈你这样说,我以后不会给家里一分钱……然后把新号码关机。
       他们打老号码。我让同事接。就说拿五百块钱来,我把手机还给你们。
       他们骂骂咧咧地也就不打了……
       很晚我才开了新手机,可能太晚了,他们都睡了,我小秘书没有开通,所以不知道他们打了多少电话来。
       有弟弟的两条短信:回电话;你什么意思!
       我回了,我说最近身体不好,累了,我没有钱,只能发短信。
       不知道明天醒来会发生什么。
       早上新号码一开,电话果然打来。我一接,是妈妈,问我是不是不要家人了,继续骂。
       我挂电话。
       他们一直打,我一直未接。
       直到中午我觉得这样不行,就给他们回了一个短信过去:我现在没钱,真的没有,不信你来看好了。
       弟弟短信,说过几天周末来宁波。
       我说你来好了,不过我没钱招待你。
       来就来吧,让他看看我住的地方。
       自己口袋里终于留住了点钱,我振奋了很多,什么事都不用抠着了……周六周日要去乡下工厂出差,没空见弟弟。
       然后妈妈来电话说,一定要把弟弟安排好!
       我说我没空,我要赚钱啊,我忙啊。
       我妈又说,那你再打三千块来。
       我啪的关了电话。
       早上我打了个电话给爸爸,毕竟爸爸好说话。我跟爸爸说:这么多年,我把百分之九十全给家里人了,难道你们现在为了一个月少点钱要把我逼死吗?
       爸爸说:你也知道你妈妈的脾气,怕你乱花钱。
       我说:为什么你们能给弟弟买那么多东西,我有什么了?
       爸爸说:那全是你妈妈买的,你弟弟读书辛苦,该要的。
       我说:难道我不辛苦?!
       爸爸说:你那么高的工资……
       我说:你和妈妈的收入是一万多,再加上我的五千,我自己只留一千,吃喝拉撒全在这上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关心过我?
       爸爸说:你不是活得挺好的,没病没灾的。
       我说:万一我生病了呢,谁来关心我,哪来钱给医药费,现在我不年轻了,我以后怎么办?
       爸爸说:你迟早要嫁人。
       我说:我嫁不出去了呢?
       爸爸就没说话,妈妈把电话夺过去了。
       我就挂了电话。
       我打算再也不给家里人钱了,他们的电话我不接,也不见他们的人,除非他们醒悟。我要对自己好一点,努力一点。
       还是没忍住,新号码开机了。
       收到短信:妈妈让你三千先欠着。你有了再寄回家。
       我吐血,无法想象这是我妈的意思还是我弟的意思,我回道:我不会再给家里钱了。我给家里的够多了。
       意料之中,接着又是一轮电话轰炸。我把手机调静音了。
       周六,公司组织去千岛湖玩了两天,山清水绿。
       妈妈打过一个电话来,跟我哭穷,但是没有说要钱的事情。
       我跟她说:我国庆想回家一趟。
       妈妈说:你为什么不去加班啊?
       我说:全部放假不用加班。
       她接了句:哦,那你国庆发的奖金拿回来。
       我无语,挂了电话。
       国庆我必须得回去,先去舅舅家,再让舅舅陪我回家。
       我不知道家里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内心还是有些害怕。
       打算买点宁波的海产品回家,钱就不带了,带够路费,给外婆一点零花,多的钱一分也不带,卡坚决不能带回家。
       大前年过年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用的是SK-Ⅱ的化妆品。我们那个小城镇里根本没有这个专柜,一定是跑到省城去买的。不怕大家笑话,爸妈穿的衣服一直都比我穿的好太多了。
       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跟父母闹僵。如果他们能想通最好,不能想通,就打算冷一冷,其实爸爸还是关心我的,只是对我妈言听必从……
       至于我弟弟,家人的确太宠他了。
       对于这样的家人,再多的爱,也会有让我寒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