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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价猛涨，有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往常总是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可现在变成了：“手中无房，心里发慌。”
       最近有朋友要买房，说请我当顾问。我有什么好顾好问的，无非就做了一年多房地产版编辑，研究了两年多的房地产走势，写了几万字房地产报道和评论而已，算不上什么专家。
       不过，我自己买二手房的经历倒是值得回味的一件事儿。去年初我看中一套西二环边的二手房，还交付了定金，志满意得地觉得这套房非自己莫属了，结果被中介卖给了别人。我想了许多办法，虽然最终没能要回房子，可是，却从中介手中索回了一万块定金，他们还另赔了我一万二千块，算是对我的补偿吧。一些朋友称我这是买二手房被黑却成功维权的一个经典战例。说战例，不说案例，确实因为它有一些斗智斗勇的色彩，与战役差不多——应该能称为是作为个体的消费者与强势中介的战斗典范。
       这个故事颇有几分曲折，但凡买过二手房的人，我估计十有八九都能遇到。而遇到被中介黑的同志们，却十有八九都忍气吞声了，或者只求把定金能退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从没想过还能索赔。我的一位同事比我早几个月买了二手房，他说这种事他碰到过好几次，但每次他都想着能把定金退回来就不错了，却从没想到用我这种方式来索赔。他冲着我说：“还是你强，你厉害！”其实，我不是厉害，也不强，只是，我做到了一个消费者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要大胆心细，这样，我的权益就能得到最大的保护。
       一、看 房
       话说从2005年下半年开始我就动了买房的心思，于是四处张罗着看房。工作单位在西二环内，我是个懒虫，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耗在路上，于是基本上都是以单位为圆心，以自行车程三十分钟内为半径，沿着三环以内找房，地铁沿线和名校周边优先。新房是买不起的，首选目标是二手房。
       根据报纸上的房源介绍，我给一家名字品牌很响亮且与某著名情景喜剧同名的中介打了电话。很快就有了反馈，约我去看房的杨姓哥们儿跟我聊了一通，发现他有点怯生生的，而且很紧张。第一次看房在阜外西口富成大厦，当时觉得要价太高，而且房子结构不好，我没中意。出房门时，小杨给我介绍了一个人，说是他们店的经理。我已经忘了这位经理是姓马还是姓孙。这位经理当时正在电梯里激愤地发表评论，说是有个客户打电话给他，要他留住房子，他没同意，坚持谁先交定金谁得房。那位客户有些发飙，说：“我是全额现金付款，难道没优先权吗！”那经理当着我们的面不屑地说：“现金有什么了不起！有钱人多了，你那点钱能算钱吗？！还得讲先来后到，谁先交定金谁拿房，我们不管你现金不现金，我们讲的是先来后到！”听了他这番评论，我觉得这经理觉悟挺高的，不同于一般中介那样见钱眼开。好，虽然房没看中，但我对这家品牌中介的印象分无形之中是增值了。临走前，我还把自己的名片给了这位经理，希望他能看在我从事的职业面子上关照关照则个。他立即表示，一定要小杨带我找一套满意的房子。
       后来，又有几家其他中介带我看过房，我仍然没中意。三月的一天，小杨又急匆匆通知我，出新房源了！大家都在抢，赶紧来呀，不然就会被别人抢先了！我赶到约定的地点，见到了小杨。房子在西二环边上，正好处于车公庄地铁站与西直门地铁站当中，地理位置那不用说，简直是帅呆了。92年的央产房，面积不大，六十六平方米，十八楼的九楼，电梯倍儿新。房子总价60万，还不包括中介费和税费，NND，够贵，但我心想，在这地段，也就这价儿了。客厅和卫生间小了点儿，厨房也不大，不过也算是东西通透的高层板楼，两间卧室朝东，往外一看就是西二环路上的车流滚滚。人民医院也就在旁边，医疗、教育等条件应该没得说。下楼走几步路就能到车公庄地铁站，方便极了。房子的结构和我当时租的房子很类似，紧凑实用，房子面积几乎没有什么浪费，说实话，我满意这样结构的房子。不过，我嘴上却很是挑毛病：“卫生间太小，洗衣机没地方搁！”“客厅太暗，光线差！”“厨房太小，灶具啥的都不齐全！”“副卧室和卫生间相连，有股子气味儿！”小杨忙着给我解释这解释那，这时候，又进来一个女经纪人，打扮上显得有些妖冶，而且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说是小杨的同事。她带着两拨人进来，还怪异地斜了我一眼。来人中有一个老头儿拿着卷尺量这儿量那儿，嘴里还叨咕着“啊，这房子可以啊，不错啊”这类的话。我听了觉得很搞笑，可小杨急得直蹦，催着我交定金。我说不急，再考虑考虑。在聊天中，我得知小杨还是个新手，我是他的第一个顾客，他对我充满了期待，力劝我订下来。我其实心里面斗争很激烈，喜欢这套房子，价格上也还算能承受，更担心刚才那拨人会抢了先。
       于是我跟小杨到了他们店里，开始谈条件。小杨是个菜鸟，他没敢跟我说太多，于是就请了旁边一个“老鸟”跟我谈。我要求先见房主，可他们规定必须先交一万元定金。说实话，当时我可不敢随便交这个钱，怕一旦交了钱就上了贼船，没法拿回来了——这恐怕是所有初次买房人共有的心理。我看了看他们的定金合同，觉得不保险，于是又提出要看房主的房产证原件，他们也拿不出来，说是只有复印件。我心想，正好，我的要求你们达不到，那我就从价格上砍你们。于是，我提出，要在价格上优惠一点。这时候，那伙计说：“房主要求就是这么多，那你要跟他本人谈，看能不能降一点。而且，他要求的是全款一次性付清，不贷款的。”我说：“那不成，我只能贷款。”“你能首付多少？”我说：“二十多万吧。”他一听：“嗯，这也差不多。能付一半应该也是可以的。”紧急关头，我收到了一个短信，当时的女朋友（且称其前女友罢）提出来跟我分手，突然让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我于是把合同递回给他们，说我还要再考虑考虑。坐在709路车里回宿舍的路上，心情很糟糕。空荡荡的车厢里洒满早春乍暖还寒的阳光，心里头挖凉挖凉的。
       二、下 定
       第二天，小杨打电话给我，说那套房子已经被人订下了，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拿卷尺的老头儿，他是准备给儿子买房，当时看中后就回家取了一万元交了定金，说是等儿子再来看一次，满意就成交。我心里很淡，说订了就订了吧，咱再找。其实不是我不急，而是祸起萧墙，攘外还得先安内啊。女人的事情不摆平，买房也没心思。于是先做安内的工作。几天之后，好不容易搞定了，稳定了军心。于是开始后悔当初没交定金定下那套房子。这时候，小杨又打来电话，说那个老头儿可能不会买这房了，据说是在价钱上跟户主谈崩了，要我马上去交一万元定金。
       我很奇怪地问：“他退定金了吗？”
       小杨说：“没退。”
       “没退我怎么能交定金？”
       “你这就相当于排队呀，如果交了定金，你就排第二了，他不要，就轮到你了。你要不交定金，老头儿退出之后，你也未必能排到第二，那这套房子还是不一定归你。既然你都看中了，那还不如早点交定金好。”小杨急着跟我解释。
       我还是不放心：“那老头儿要是买了这套房子呢？我的定金会不会退？”
       小杨坚定地表示，肯定会退，没问题。
       我一想，也行，怕什么，不就一万块钱吗，这么一家大公司，我也不怕它跑了咋的。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提出，我还要再看一遍房子，才能下定。
       小杨很着急，希望我当时就能下定，可也拿我没办法，于是就跟我约好时间，到西直门再看房子。在第二次看房的时候，我很细心地查看了每一处变化。小杨急得不行，催着我赶紧交定金，说，只有交了定金，这房子才有可能是我的，没有交定金，怎么看都是白搭。我斜了他一眼，说，几十万的买卖，是我一辈子的积蓄，哪能连看都不仔细看，说交钱就交钱？
       
       我按照在报纸上看的一些二手房攻略，仔细检查房子各个角落。六十几平的房子，说实在话，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我根本就是在拖时间，为的是让自己显得再深思熟虑一点，别太仓促，导致将来后悔。
       最后，我同意去交定金了，小杨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了。小杨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在房子里等一等，还有人要来看房。我很诧异：“怎么还会有人要看房？”小杨说，只要没人交定金，就可以带人看房。估计大家都知道那老头儿不要这套房子了，所以都抢着带各自的买家来看房。钥匙只有一把，小杨抢了第一个，但也没办法，只能等第二拨人来了才能走。小杨此刻显得心神不宁，一个劲地责备我不该再看第二次，唯恐贻误时机。
       这次带人来看房的还是那个略显妖冶的女经纪人。她大摇大摆地带着客户进来，根本就当我是空气一般不存在。我很看不惯这鸟的样子，总觉得她这是带人无故闯进我的私宅。于是我和小杨离开了房子。我心想，我现在就去交定金了，这房子很快就要跟我姓了！
       又一次到了他们店铺里，小杨依然请那位“老鸟”接待我。我怡然自得地坐下，享受他们给我泡上的热茶。然后拿着定金协议书翻来覆去地研究，咬文嚼字地推敲，像一位私塾先生批改学生作文，更像一个守财奴不放心地数着自己钱袋里的金币。
       我一边研究，一边跟那位“老鸟”瞎掰哧：“六十万，这房子还是贵了点，能不能再便宜点啊？”
       “老鸟”表示，他们不能做主，这要跟户主商量。
       我说行吧，那就约户主见见。
       “老鸟”说，等下了定金之后，就可以约见户主了。
       我仔细地把合同又看了看，合同比较简单，具体内容一是介绍房屋概况（地理位置、面积和价格），二是明确双方责任，三是未尽事宜按法律法规公平协商解决。我发现其中一条规定：“由于该房屋产权单位或不可抗力因素导致本协议不能继续履行，双方免责。”我认为不够明细，心想“免责”是否会把我一万块定金就会给吞了？不行，我得明确了钱要拿得回来。于是，我强烈要求加上了一句：“乙方返还甲方全部购房意向金。”这样，我的风险就小多了。同时，我还要求把房屋的建筑年代写明确，因为这也是一个影响房价的要素。基本上没啥漏洞了，我签了名，交了钱，拿到了交款收据。
       我还不放心地追问了“老鸟”一句：“我是排在那老头儿后面吗？他不要那房子就轮到我了？”
       “老鸟”很负责任的样子说：“那当然，我们要尊重合同嘛，依法办事。”
       有了这个答复，我就放心了。小杨也放心了，他说他要去教堂做礼拜，他信基督教。我想，不管这个小伙子信什么，至少他有信仰，这就很好。他问我信不信基督，我说我是共产党员，信仰共产主义，哈哈！
       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位经理站在大厅里，于是很热情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他敷衍了事地应付了一下。这时，我才发现了那位妖冶的女经纪人已经回到了店里，似乎在跟经理低声嘀咕什么。经理神色有些暧昧。不过，我才不管他们暧昧还是桃色呢，那关我鸟事，哈哈，因为我已经抢先一步交定金了！按照游戏规则，这套房子只要那老头儿不要，铁定属于俺了！
       这一次再坐709路车回去，车里却是阳光明媚一片！心里，也变得暖乎乎的！
       三、被 黑
       我在家静静等待老头儿退定金，等待与户主见面的日子。并时常保持与小杨的联络。
       终于，小杨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老头儿退定了，我成了第一号排队者。但他也同时告诉我一个坏消息，说是那妖冶女经纪人带的那拨客户也看中了这套房子，正在争抢呢。我说：“怕什么？我不是排在他前面么？”小杨回答：“那倒是，不过这事儿还说不好。”我有些气愤：“什么说不好？不管怎么样，我先签了合同交了定金的，他们没权抢在我前面！”小杨连声说是是是。我催他快点跟我联系户主，免得夜长梦多。小杨说他催过了，但户主老说没时间。我心里面暗暗骂了一声靠，他到底想不想卖房子啊？
       不幸的是，最坏的消息终于在几天后来临了。小杨沮丧地打电话给我：“那套房子没戏了，已经给卖掉了。”
       我大吃一惊：“卖掉了？怎么可能？我可是交了定金的！”
       “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已经签了购房合同了。”小杨没精打采。
       “签了购房合同？他交定金在我之后，怎么可以先签购房合同？”我十分诧异。
       “他们没交定金，直接就签的购房合同！”
       我倒吸了两口凉气：“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违约啊！什么时候签的？”
       “就是昨天晚上！”
       我绝不相信这件事情的发生——我坚信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小杨也没办法，说，你还是到店里来一趟吧。
       好！我就从百忙之中抽空再去一趟他们店里。到了店里，只有小杨在哭丧着脸招待我，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我问那位“老鸟”：“房子真的卖掉了？”
       “老鸟”的回答是肯定的。
       “还有改变的余地吗？”我想起那老头儿不也是最后没要了么，或许还有改变的余地。
       “没有了，合同已经交了，钱也已经付了。”“老鸟”的表情淡淡的。
       我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可我是交了定金的！而且我排在所有人前面！”
       “老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人家户主要求的，没办法。”
       “什么户主要求的？我连户主面都没见，他怎么就会跟人家签？只能是你们搞的鬼名堂！”我开始愤怒了，但还没有发火。
       “老鸟”于是开始掰手指数落：“第一，户主要求全款，你还要贷款，满足不了户主要求，对不对？第二，你还嫌房价太高，还想跟户主砍价，对不对？第三，第二次看房时我们要你不用再看了，你却偏要看，是你自己耽误了时机，对不对？这些信息我们都向户主反馈了，户主不愿意跟你谈，就跟别人签了啰。”
       我愤怒的火苗已经开始升格为火焰了。
       “你意思这都是我的错啰！你们是说过户主要求全款优先，可后来也是你亲口跟我说二十多万首付也可以的啊！况且我又没见过户主，他怎么凭此断定我能不能付全款？！第二，每个买房的人都会嫌房价高，都会要砍一砍价，这很正常，他要不愿意我也没法逼着他卖，可他连谈都没有跟我谈过又怎么知道我就不肯出这六十万？第三，看房是我的权利，况且我又没有耽误交定金，论排队我也在前边，怎么就不行？！”
       “老鸟”倒是很冷静，仿佛对我这种愤怒已经司空见惯了，用他修炼已久的“职业涵养”客气地回答：“不管怎么样，这套房子已经是卖掉了，你要愿意，我们还帮你找房源，要不愿意，可以去把定金退给你。”
       我胸中这腔怒火，已经开始膨胀，无处可泄了。正在这时，我看到经理到了店里。想到在富成大厦电梯里他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我就如同看到一个老熟人一般扑上前去：“经理，西直门那套房子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不可能，已经都签约了。”
       我这无名之火啊，如同从地狱里升起来一般：“咦，我交了定金，连户主都没见到一面，你们就把房卖给别人了，这合适吗？！”
       经理乜斜了我一眼：“人家是付全款，你比得上吗？”
       嘿！我心说你这德性比起当初在富成大厦那是天壤之别啊，敢情你丫那都是装的！我还保持着克制。我说：“你不是说按交定金先后拿房吗？怎么这时候又成了全款买房优先了？你这是违约啊！”
       “违约又怎么了？这都是户主要求的，你可以退回你的定金！”这鸟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时候，我看见那妖冶女经纪人从旁边经过，轻蔑地斜了我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小样儿，跟我斗？认栽了吧你！你交不交定金这套房子都是我说了算！”
       我一刹那间明白了一切：我被这个店黑了！这店长跟这妖女有一腿，于是联合起来欺负新来的菜鸟小杨，不按规矩行事，而“老鸟”显然是洞悉了这其中的关系奥妙，也就不再显出“公道正义”的样子，反倒掉过头来帮着头头儿来欺压顾客。小杨在里面是一个绝对的弱势群体，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帮助他，甚至没人同情他。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他一介菜鸟只能忍受被欺压的地位。
       
       我发出第一声警告：“你们要这样做，那只是逼着我告你们了！”
       我以为我的警告会有作用，但是我想错了，他们并不在乎。经理面露凶相：“随你告去吧！”他拂袖而去，不再鸟我。
       嘿——我这爆脾气，他黑了我他还很牛啊他！我胸口一热，险些没一口鲜血就喷洒出来。
       我冲出这店门，站在门口透了一口气。小杨急忙跟出来，问我怎么办。我对小杨说：“你被他们给耍了。”小杨也很无奈：“我也没办法。要不，我再给你找房子吧？”我说：“暂时不用了，我要告你们公司。”小杨说：“没用的，这种情况很正常，你告不了。”我笑了笑，说：“那就等着吧。”小杨关心地问：“那你的定金还退不退？”
       我当时脑海里转了百千回，没错，我是爱钱，我更怕破财，万一定金退不回我就惨了。但是，我要是退了定金，那购房意向书和定金收据就要还给他们，我手上的证据也就随之消失了，我就没法去打赢官司了——这正是经理求之不得的。我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我豁出去这一万块钱不要了，也要打这一场官司！大不了就折掉这一万块嘛！老子不退定金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小杨目送我坐上709路公交。公交车里显得异常拥挤和燥热。可我心里头比这公交车更燥热……
       四、还 击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份上，既然那位“马朱孙”经理把我逼上了为自己维权的绝境，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去退回那一万元定金，我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跟他们抗争到底了。
       下了公交车，我直奔办公室。第一件事，给远在长沙的一位要好的律师朋友打电话，简要地说了一下事件的过程。这位律师朋友一听完，马上表示，完全可以打赢这场官司，房子也许要不回来，但至少能获得定金的双倍赔偿。
       我感觉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不再那么扑腾扑腾无规则地乱跳。于是，我马上又拨通了单位一位有业务往来的律师顾问的电话。他听了我的叙述之后，问我定金取回来了吗。
       我说没呢，如果取回定金肯定就要把证据还给他们，那我就没法维权了。但我担心一万块定金要不及时取回来他们会给吞掉。
       律师立即又问：“卖房的是哪个中介？”
       我说是XX，就是那部情景喜剧。
       律师马上说：“大公司，不要紧，他们跑不了。”他分析说，首先，目前看来，这套房子是要不回来了，因为如果他们与实际成交者毁约，代价更大，所以中介会避重就轻跟我毁约。其次，按合同法，中介应该双倍返还给定金。
       我问：“那意思除了退还一万块定金以外，他们还应该赔偿我两万吗？”
       律师笑了：“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除了退还一万元定金，他们还应该赔你一万块，一共两万块。”
       我有点急：“可我们那份购房意向书上面没有说违约要双倍返还定金的条款，当时我也想到了，想加上去的，可担心他们不愿意签，就没提这事儿了。不知道这对索赔有没有影响？”
       律师说，不管合同里约定没约定，法院都会支持双倍赔偿的。
       我有点犯难：“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肯给我双倍偿还，只肯退还定金。”
       律师说：“他们当然不会愿意，所以你需要跟他们进行交涉。”
       “那我是不是必须跟他们打官司？”
       律师说：“最好是不要打官司，成本太高。”律师告诉我，如果打官司，时间上会比较漫长，而现下房价又涨得快，你官司打下来，房子已经会涨得你买不起了，不划算。另外，法院在判决时，也不一定会完全判他们双倍赔偿给你，主要是看你的经济损失，根据经验，大概法院能判他们返还定金之外，再赔我七八千块钱就是很不错的结果了。最后，请律师呀、误工费呀、投入的精力呀，等等，都不划算。律师建议我最好是庭外解决。
       我心说，这不意味着我索取赔偿的希望就约等于零了吗？我问律师：“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吗？”
       律师说：“你可以先跟他们的公司总部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愿意赔偿，就好说，不愿意，那就再想办法。”
       补充一句，我已经把那份购房意向书传真给律师看过了，他认为这就是一份购房意向合同，我交的钱就是定金，中介有义务让户主跟我见面谈交易的具体事项。中介收取了定金，却没有履行义务，这就是违约。
       我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先按律师说的试试吧。我先通过114查到了他们公司总部的电话，然后拨了过去。一个声音很柔和的小姐接的电话，态度倒是很客气。我心想，到底是总部，至少服务态度就比那经理强多了。她听了我的陈述，告诉我说，这事情已经记录下来了，他们马上去查询，过两天给我答复。我说，最好是能够把房子给我要回来。那位小姐说，他们会根据情况尽力而为的。
       既然人家态度很好，那也就只能这样了，等吧。
       不过，我也不能闲着。这房子万一要不回了，而北京房价又在呼呼呼往上涨，我总不能坐失良机吧，赶紧着再看看其他房子。研究了一通报纸二手房广告，又给几家中介公司打了电话。一问西直门的二手房，报价都是清一色的一万元一平米了！靠！我看中的这套六十六平米还才不过六十万，这才不到半个月，噌噌已经涨了一千块钱一平！时间就是金钱，真TMD太精辟了！
       心里的火又开始腾腾腾冒起来。要不是被那中介黑了，我都已经签约等过户了！这家伙，损失太大了！
       难熬的两天过后，终于接到了中介公司总部那位小姐的回电。她先对我表示道歉，说确实属于公司操作失误，造成了房子另卖了他人。
       我急着问：“那房子还能改签给我吗？”
       她说：“已经签约了，而且对方也已全款支付了，没法改变了。”
       我心里这个窝火呀，气不打三处来。
       “这样吧，我们再给您找一处房子，保证让您满意，您看好吗？”那位小姐非常职业，职业得让我恼火。
       我几乎都是吼了出来：“再找？我还能相信你们吗？！要么，你们把那套房子还给我，要么，我要你们赔偿损失！”
       “先生您别激动，那套房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你要不愿意继续由我们服务，可以把定金退给您，但赔偿是不可能的。”对方依然彬彬有礼。
       “好！那我就只好让我的律师来跟你们打交道了！”我“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立即给单位律师顾问打电话，把对方的答复告诉他。律师想了想，说，那你就发一个书面的律师函给他们，要求对方在多少期限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就启动司法程序打官司。书面的东西对方会更重视一些，相信他们也会愿意庭外解决，不愿意事情闹大的。我问律师，能不能请他给我代劳。律师笑了，说，我很贵的，你没必要花这个钱，等到必须要走法律程序了，你再来找我吧。再说，这敦促履约函很容易写，你自己先给他们发一个就OK了，主要是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我很以为然。于是，自己起草了一份律师函，内容如下：
       敦促履约函
       XX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
       见函好。
       本人于2006年3月13日与贵公司XX店签订一份《购房意向书》（编号为00XXXX），并缴纳了购房意向金一万元整（收据编号为00XXXX）。贵公司承诺在十个工作日内与本人及房屋出售方签订北京市西城区XX路XX号院XX门XX号房屋的《北京市房屋买卖合同》，现在约定签约期限已到，贵公司仍未给本人任何答复。
       现敦促贵公司履约，并请在三日内给予本人书面答复。否则，本人将与律师进行沟通，并保留进一步采取法律手段解决问题的权利。
       致礼！
       （签名）
       2006年3月24日
       打印出来，附上意向书和收据的复印件，一同传真给了中介公司总部。
       五、交 锋
       其实，我也就是在给自己鼓劲打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来打赢这一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作为一家品牌店，肯定是不希望在房价高涨、行情向好的节骨眼上闹些是非出来的，他们肯定要对我这件事情作出一个了断，毕竟他们是理亏的一方。
       
       但是，他们如果用拖延的方式跟我解决问题，最后吃亏的终究是我。因为对于目前的楼市来说，时间就是最大的成本，他拖一天我就要损失好几千，拖上几个月，我就别买房了，直接租廉租房吧。
       况且，我已经跟那个经理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连正眼都不鸟我一眼，照黑不误，说明我这个部委机关报房地产版的编辑身份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P呀。他娘的，这兔崽子，也太气人了。原指望着自己的身份能够在买房时得到对方的帮助，谁想到——这该死的黑中介！！这该千刀的黑楼市啊！！我一个正经八百的“业内人士”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何况那些跟土地房产根本不挨边的人呢！
       不行，我就是豁出去了，也要为咱们这普通老百姓争口气，为我们这个行业争一口气，给嚣张的对方一个适当的教训。但这一切，都要看对方的态度。
       对方的态度显然出乎我的所料。
       律师函发出的第二天，那位声音柔和好听的总部小姐就马上给我打来了电话。一拿起话筒听到对方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已经开始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对方开始主动，只要对方对你的举动有所反应，就说明你的策略和反击步骤是对头的，是对方所担心和害怕的，是打到了对方要害上的。
       “您好，那套房子的事情确实是我们操作不当，我们对您表示道歉……”对方依然彬彬有礼。
       我心说，尽管你态度好，但有个屁用，关键的是把我的房子和损失要回来，这才是王道。不过，态度好总比态度不好能让人舒服些，更何况对方的声音还是很动听。我打断她：“那我的房子能要回来吗？”
       对方显得有点尴尬：“呃，这个房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但是……”
       我有些恼火：“要不回来了？你们跟我签的合同，我连户主见都没见就这样把我给黑了？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您不要激动，听我跟您解释，这个也不是说故意‘黑’您什么，只是操作不当，您不要误会。”总部小姐似乎很不乐意听我把这个事情说成是“被黑”，赶紧解释。
       我说：“你这就是黑！我都跟你们那个分店经理打过招呼了，也签了合约了，结果把我的房子卖给了别人，这不是黑，又是什么？！”
       总部小姐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给我出主意：“这样吧，您看我们这样来弥补行不行？我们给你再找一套房子，您看行吗？”
       “你说行吗？！现在西直门那块儿的房子都涨到一万一平米了，我直接损失就是一千元一平米，你说行不行？！你来给我掏钱把这差价补上吗？”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想到钱，我就没好声气。一想到要遭受那么大的损失，我更是愤怒难遏。
       “呃，先生，你不要生气，那您说怎么办？”对方小心翼翼。
       我越发地飙了起来：“我说怎么办？我说要你们履行合约，还我房子，你们说不行，我还能怎么办？我要你们赔偿！”
       总部小姐说：“你希望有什么样的赔偿呢？”
       这个我倒真的还没想过，赔偿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吧？我马上愣住了，可又不愿意说自己没想好，就说：“赔偿？我现在没买到这套房，损失了好几万，你们能赔吗？所以，我最希望的赔偿就是把房子还给我！”
       总部小姐说：“房子就别再去想了。你还是说说你希望赔多少吧。”
       我支支吾吾没接话，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计算着：定金的双倍偿是法律规定的，至少他们要多赔我一万，可我也不能就只要这一万呀，我为此跑的路、打的电话、误的时间就不算损失么？而且现在房价涨了那么多，我亏呀我！那这所有的损失加起来算多少合适呢？一万五？一万二？
       正在盘算中，总部小姐又发话了：“先生，您总得要给我们一个您的底价，不然我们也不好向领导汇报呀。”
       我被她这温和的态度给冲昏了头脑，心说还是别太黑了，再说律师都说了大概在法院也只能赔付一个七八千，我就别索价太高，把对方逼急了，跳过墙来咬我，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这总部小姐说话这么温和，我总不能太过分吧，于是脱口而出：“一万二吧！”
       “一万二？您是说退您一万二吗？”总部小姐非常职业地追问了我一句。
       “除了退回我一万元的定金，再赔偿我一万二，这里包括法律规定的双倍偿还一万元，以及我的误工费两千元。”我理直气壮，心想，他们若是能够赔偿达到律师所说的七八千块，我就满足了，要价不妨先定高一些，先要他个一万二再说。
       总部小姐回了一句：“噢，我明白了，您的这些条件，我会向上级报告的，有了结果再跟您联系。”
       挂断电话，我立刻就后悔了，他奶奶的，面对曾经无情黑掉我一套房子的中介，面对让我半个月损失了六万大洋的中介，我怎么这么谦让客气！我干嘛不提一万五？我干嘛只提一万二？我觉得，我还是不够“黑”，我该不是中了中介的美人计了吧？我不停地责备自己，反思自己，我甚至在想：连自己的正当权益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维护，我还有何颜面在平日里大谈什么维护国家利益、维护民族利益？
       六、墨 攻
       第二天，总部小姐就打来了电话，她说的内容丝毫不出乎我的预料：“对不起，我们不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我兴致却很高。你没听错，我确实兴致很高。为何？至少对方是主动回过来电话的，这说明我的策略依然是对头的。拒绝了我的要求，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帝国主义在没有看到人民战争的威力时也是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的。
       我很冷静：“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样吧，我们经过研究和请示，同意给你再介绍一套房子，包您满意，而且中介费可以给你打八折。”八折？一套六十万元的房子，该公司向买方收取的中介费为房价的百分之一，也就是六千块，打八折，四千八百块，也就少一千二百块而已，这与我六万多的损失相比，也太轻于鸿毛了吧？
       但我潜意识里依然很兴奋。没错，我确实很兴奋。因为对方在退让，在收缩，这说明我的攻击已经产生了效力。但我却不能够高兴太早。我想，墨子在头一次击败公输般的云梯攻城时也肯定没有喜形于色的，神情应该是反而更加凝重。
       “八折？”我冷笑一声。“我要一万二，你们给我一千二，这哪是八折？这已经是一折了！”我明确地表示，无法接受。
       “那您要怎样才能接受？”总部小姐在继续试探我的底线。
       我冷冷地说，原条件不变，赔偿一万二，同时，还要那位经理向我当面道歉。
       “您就再做点让步吧，这样我们也好向领导去报告，继续协商。”对方开始向我放射迷彩弹。
       我斩钉截铁地再次严正声明：“一万二，一分也不能少。你们可以不赔，我也不逼你们。我豁出去了，定金现在也不要退了！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时间一到，我就立即启动司法程序。到那时，你就是想赔一万二，我也做不了主了！由法官们说了算！”
       “您看您，不要激动嘛。如果您不满意，咱们可以再谈，但您也总得作出一些让步吧？您这一口价，我们也不能全满足您啊！”总部小姐作“苦口婆心”状劝说我。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一口价，你们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在法庭上见！”
       总部小姐估计也没见过这么硬的主儿，只好就坡下驴：“好吧，我把您的意见转告给领导，但是，我估计您的要求是很难达到的。”
       很难达到？达不到就达不到，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豁出去拼了！大不了就是花点时间和精力来打一场官司而已，学点经验、长点见识有啥不好？大不了就是一个两败俱伤，他们的损失肯定比这一万多要惨重得多，至少不下于十倍于此的损失吧。我作为一个处于弱势的消费者，能做到这一点就是胜利！
       次日上午，总部小姐的电话又如期而至。“我们公司领导讨论过了，真是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她显得很无奈。
       这个答复真是一点都不出乎我的意料，但还不是我意料中最差的答复，因为接下来对方就作出了一个小小的让步，而这个小小的让步对于人类历史来说虽然是微乎其微的一小步，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很大很大的一步。总部小姐说：“我们可以在中介费上给你打五折。”
       
       我在内心里狂笑不已，笑他们老是拿着中介费这一小块遮羞布来遮遮掩掩！我毫不迟疑地说：“省省吧，你们当我卖菜的小贩啊？这里减五毛、那里降一块？要是这样，我劝你们还是留着那点中介费给律师和法官算了，我用不着。”
       总部小姐还在硬扛着：“唉，您也太固执了，现在房价涨这么快，我们给您打五折已经是最优惠的了，这是公司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们还可以保持长期合作嘛，您这样一打官司对谁都不好，您也不见得能落到什么好处。”
       我嘿嘿一声冷笑：“这就对了，我赔本赚吆喝，还就跟你们奉陪到底了，谁让你们不睁大眼睛惹上我了？这事情起因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太差，服务程序混乱，我难道不能索回我的损失吗？现在那里的房价已经涨到一万多一平米了，我平白无故地损失了六万多，而且现在房价还在涨，我只向你们索赔一万二，难道还很过分吗？你们自己是搞房地产行业的，你们不清楚我的损失大小？！你们太欺负人了吧？是不是欺负人都成习惯了？遇到我这样的硬茬反倒不适应了吧？”我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手，而不跟对手陷入无谓的缠斗之中。
       “您的损失我们知道，我们这不正在给您想办法吗？五折在我们公司真的是最优惠的了，而且我们到时会给您找最好最优惠的房子，这样您也可以在房价中受惠啊，一回事嘛。”总部小姐回答依然耐心，比公输般耐心。
       我才不上这个圈套呢。“我已经不信任你们了，因为你们的做法已经丧失了我对你们的信任。我还不了解你们吗？你表面上给我打个五折，我要答应了你，你们实际上把这五折的钱又摊到房价里去，我不继续成你们的冤大头任你们宰割？说老实话，不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而是我不信任你们！”在谈判过程中，保持冷静是最大的筹码。
       总部小姐不屈不挠：“那你意思是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非要打官司？”
       我说：“我只想要回我的损失，如果你们不愿意满足我的条件，我就只能走打官司这条路了。我想，你们也有自己的法律顾问，你们的律师肯定也很清楚，我们签的这份合同拿到法院去，会是什么一个结果。不过，你要明白我是干什么的。你们在法院得到的判决结果肯定不会是唯一结果。如果你愿意，我很乐于给你来算一算这笔经济账。”
       总部MM一直保持沉默，我知道她听得很认真，打蛇要打七寸，我这几点算是打到他们的要害了。我开始慷慨激昂起来：“文章我都已经写好了，只等官司一启动，我就在各个媒体和网站上散发。而且我还把我们的合同、收据扫描成了图片，网上到时谁都能看见。你说，这个官司，你打还是不打？我这一万二千块钱，要得多还是不多？”我已经有些开始咄咄逼人了。我明白，总部小姐只是一个传声筒，但是，我的每一句话她肯定都会传达到决策层中去。
       “您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这样吧，我再把您说的情况向公司领导反映一下，我无权作主。”总部MM不再纠缠于细节，简洁地挂断了电话。
       七、完 胜
       次日上午，总部小姐又打来电话，一开口就做出很大的让步。她说：“由于我们的员工操作失误给您带来了一些损失，我们公司同意对您进行一些补偿，不过，我们只能给您出五千块。”看来，她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卖菜的小贩来斤斤计较、讨价还价了，显然她把我升格成了一个卖猪肉的肉贩子。五千块！这显然对我是具有诱惑力的。然而，我并没有被她扔过来的糖衣炮弹所攻陷。
       “五千块？！”我一副很吃惊的口吻，“你没有搞错吧？”
       总部小姐很有些迷惑，搞不清我什么意思，于是试探性地问：“您的意思是？”
       “看来咱们没法谈下去了。”我说。
       “我们这不是在谈着吗？可您一点步都不让，我们这没法谈啊。”总部小姐还觉得挺委屈。
       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房价都涨到什么份上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可现在你们还在跟我讨价还价！我不想讹你们的钱，也不指望从你们那里发财，但是，我需要获得我应该获得的赔偿！现在房价从我当时看的九千涨到了一万一千多，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心情激荡之时，突然间，我脱口而出：“房价涨了，我的赔偿金额也涨了！一万五！从明天起你们每拖一天我就涨一千，到三月底，你们要不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就一分钱也不要了，咱们等着法院来裁定！”这时候离三月底也就只剩几天时间了。
       赔偿涨到一万五、每拖一天涨一千这句话，不但总部小姐吓了一大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真是神来之笔，是以进为退的上上之策，给对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这一着绝对出乎总部小姐的预料，她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我们无法满足你，只能答应五千……”
       “好！五千块你们留着买糖吃算了，我不要了！”我很果断地做出决定：“咱们法庭上见！”我“啪”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心情依然颇不平静。理了理思路，准备着手写状纸和新闻通稿，准备写网上连载和直播，同时想好了要给哪些媒体爆料，如何运作这一事情。还想好了第二天准备与律师沟通的事项。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然而，在地雷还没有触响之前，下午我又接到了总部小姐来的电话——很奇怪，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再拖拖拉拉。“我们答应您的条件，赔给您一万二。”总部小姐的声音比较沉重，不再显得那么轻松。
       这一次轮到我出乎意料了：“什么？你们答应赔偿了？”
       “是的，我们赔您一万二。”
       “可是我已经涨价了，我要求的是赔一万五……”我颇有些心不甘的感觉。
       “先生，您就别再逼我们了，我们真的已经是很有诚意了，行吗？”总部小姐几乎是在哀求我了。我这人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心软，有时候是软硬不吃，但有时候却又总是心太软。
       “我……”我也无计可施了，只好勉勉强强说，“那好吧，你们怎么个赔法？”我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
       “您把合同、收据和身份证带上，到我们总部来取钱。”
       “到你们总部？我是跟你们XX分店签的约！”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位同事对我的忠告，说是有一些中介类似黑社会，去他们公司简直是羊入虎口，他说他曾经就在中大XX店里被店员打过，记忆犹深。
       “是这样的，这种纠纷一般都由我们总部出面来解决，而且钱也是从总部走账。”总部小姐解释道。
       我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怕什么？去就去！
       约好了时间，我放下了话筒。仔细一想，不行，我还是得请两个朋友陪同一块儿去，两万二千大洋，可不是小数目——我王老五活这么大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还是小心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哪！
       我马上给律师打了一个电话。律师感到很意外：“他们同意赔你一万二？”我说是的。律师咂了一下嘴，说：“你挺厉害的啊！”我赶紧谦虚了一下，说：“这都是你教的招儿。”律师乐呵呵地说：“我的预计只有七八千，你能拿到一万二，挺不容易！”我笑着说：“给你打电话可不是让你来夸我，是想问问你，我去拿钱时该注意哪些事项？”律师想了想，说：“拿了钱就走，啥文字的东西都不要签！”我问：“具体指什么？”律师说：“比如他们会要你签一些所谓的条款，对你可能不利，你就不要签，只管拿钱就是。”我说明白了，多谢。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找了两位膀阔腰圆、面带凶相的壮同事，一同打车来到平安大街东头该公司总部。哥仨摆出一副大摇大摆、满不在乎的样子进了公司大门。公司倒是显得古色古香，两层楼的老式楼宇，倒也不显山露水。进去一问前台小姐，前台小姐问清了来意，给总部小姐打了个内部电话。总部小姐出来了，很白领的样子，带我们到里面一间小会议室坐着，很客气地给我们倒茶送水。她疑惑地看了看我的两位同事——这哥俩嘴里衔着牙签、架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说这是我俩哥们儿，陪我一块儿来的。她噢了一声。
       
       总部小姐拿出一张纸要我签字，说是一份承诺书，上面的内容大约意思是该公司给我一万二千块钱，我放弃所有权利。我想起了律师的嘱咐，于是说，我不能签这份承诺书。总部小姐说，你不签那是拿不到钱的。我想了想，也有道理，再说了，战场上打仗也不能完全循规蹈矩、教条主义，总还要根据战局情况和形势发展随机变通和灵活处理，只要不出卖自己的利益，那就大些胆子也无妨，最主要的是情景喜剧公司感觉我太强势，怕我把钱拿到手之后又起诉他们，所以留个后手以作防范，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于是说，签字可以，但需要修改一下里面的措辞。首先，这不是什么承诺书，只是一个双方约定，或者声明；其次，这一万二千元钱是公司的违约赔偿金，是在平等协商的情况下，公司自愿赔偿给我的，而且是税后金；第三，我只能签署放弃与那一套房有关的权利，而不能放弃所有权利。总部小姐经过请示，答应了我的要求，很利索地改过了文书，又放到了我的面前。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总部小姐紧张地问我还有什么想法。我说：“我希望你们那位经理当面向我道歉。”
       总部小姐婉言拒绝了我的要求。她说：“这个事情现在由我们公司总部全权负责，我们向你道歉是一样的。”
       我想了想，我的目标是减少损失，毕竟对方并没有对我的人格造成伤害，所以道歉一事可大可小，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人家逼急了跳过墙来咬我。但我还是有疑问：“那你们那位经理造成了这一纠纷，他难道不要受到惩罚吗？”
       总部小姐笑了，她说：“这个事情我们公司内部有规定，我们会根据规定进行处理的，这个您就别担心了。”
       我还是没有很快签字，总部小姐疑惑地问：“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我说：“那我以后这房子……这房价涨得也离谱，我其实真是想要房子，不想要你们这钱的。”
       总部小姐怕我反悔，赶紧说：“您是担心我们不再管您买房的事情了是吗？您放心，钱拿回去以后，我们依然会给您服务，会继续帮您找到满意的房子。这个请您放心。”
       我叹了口气，心想，我哪里还敢在你们这儿买房子！我想起了小杨，于是叮嘱了一句：“你们处理那位经理可以，这确实是他的管理不善造成的。但希望你们能够善待那个卖房的小伙子小杨，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你们的损失跟他没关系。不要处罚他。”
       总部小姐满口外交辞令：“这个我们自己会妥善解决的，我们有自己的规定，您不必担心了。”
       我想，这位总部小姐肯定不认识XX分店那个毫不起眼的新手小杨，恐怕也不会在意他的命运，她也许只是在敷衍我而已。只能在心里祝福他自己保重。好人会有好报，希望他继续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好中介。
       我签下了字，总部小姐拿着老总的签字，领着我从他们的财务窗口拿到了沉甸甸的两万二千元人民币。数了数，没有错。把钱揣进兜里，跟俩哥们一招呼，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