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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恐龙活捉帅哥
作者:小恐1998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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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是超自卑又自负的一个人,就是属于那种从小到大成绩狂好但是狂丑的那种。很多女孩都说什么自己丑啦不自信啦什么什么的,可是你们肯定谁都没有丑成我这样儿的:上大学的时候被我们班男生评为本系第一丑!有谁比我更惨吗?站出来啊!要知道,我们读本科的时候,一共有将近100名女生,要是我读的是理科系,统共就那么三四个女生,那么说我最丑或许我还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因为样本太少啊。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读的是以花枝招展闻名的文科,读的是以出美女闻名的系,读的是将来要靠脸蛋和双手一起吃饭的系,大家知道什么系了吧?
       外语系!
       要是我做一只自动化系或者汽车系的恐龙,我也就不担心了,像我师兄说的:全系就那么3号女的,再丑也忍了!再丑她也是个女的!可悲的是,我却是一只外语系的恐龙……
       我们宿舍6个人,除了我全都是校花级的美女,就是属于那种会有男生疯狂地送花,在窗下吹萨克斯、点蜡烛的那种美女。我们宿舍的垃圾桶常年都是装满花的,都是各个院系和隔壁学校男生送来的,基本上那些花都是一天都不会停留的,因为宿舍根本没那么多只花瓶来插。
       我现在真的很佩服自己!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也茁壮健康地度过了四年,没想到什么心理失衡以至于抑郁症呀跳楼自杀之类的事情。为什么?因为我早就死心了,我早就觉得像我这种丑女,要想找个合适的中国男生简直比读哈佛、读斯坦福还难,所以我决定心安理得地毕业,将来找个老外嫁了。因为长成我这样儿,也只有老外能看得上眼!所以我给自己找的出路就是将来嫁老外!老外的审美都很独特的,也许他们会觉得我不那么丑肯跟我谈恋爱呢!
       我来描述一下我长成啥样吧,我的身材很好,但是我的脸蛋就属于那种每个器官都长得跟当今审美背道而驰的类型。比如说,现在流行小脸蛋,我就背道而驰长一个大饼脸(就是韩国人未整容前那种大圆饼脸,还不是像容祖儿那种牛舌饼脸);比如说,现在流行高高的长长的鼻子,我就长一个塌到看不见鼻梁的鼻孔还有点儿朝天的那种鼻子;比如说,现在流行大眼睛双眼皮,我就相反,长一双单眼皮死鱼眼(可是单眼皮还有好看不好看之分,其实很多单眼皮女生很好看的,我就是不好看的那一种);比如说,现在流行牙齿往内敛的那种,我呢,虽然牙齿很整齐,但是属于往外飘的那种,所以一笑的时候恐怖死了,感觉满口都是牙!
       你们有我惨吗?
       我们班男生有次说,我就是那个“背后看想犯罪,正面看想撤退”的最佳诠释!如果维基百科要收录这个短语的解释,那么什么文字都不用写了,直接把我正反面照片一贴就成了!可以想象吧,我的脸长得多么地惊世骇俗。
       我妈和我一样一直都很正视现实的,所以她从来闭口不言我的相貌。但是我爸就一直不肯正视现实,我说我自己长得丑,他就是死不承认(因为我长得像他)。终于有一次,一家人在一起看电视,我拿着镜子叹了口气说:唉,爸爸,你凭良心说,我脸蛋上有哪个器官是不丑的?我爸爸仔细地看了我半天,说:“眉毛(因为我的眉毛很浓,还弯,弯得跟阿凡提似的,不修简直没法看)!”我叹口气说:“爸爸,你承认现实吧。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眉毛了。这种苦大仇深的眉毛倒退50年也只能说正常,算不上好看。”我爸爸没话说了,就只好说:“我觉得,女的只要自信就是美!(晕,这是肥肥沈殿霞当年在春晚上的话)”
       然后呢,我从小到大,比如说大人们来拜访我家,来求我爸办点儿事啥的,总要说些夸奖对方孩子之类的话吧。这真是对那些客人们极大的考验啊!
       客人们来我家,见到我,都要停顿好一会儿(好从我脸上搜索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好处来寒暄),最后基本上都只能憋出这一句:你家囡囡的眉毛长得真浓啊(这已经算是夸奖啦)!
       好了,现在描述完了我自己的丑,我来讲讲,像我这样一只绝顶恐龙(我一直否认自己是霸王龙,因为我是素食动物的,我从来不吃肉),是怎样在大学本科的最后一年垂死挣扎,抓住了一只帅得完全可以去参加“加油好鸭子”比赛的男生,并且赶上了恋爱末班车,谈上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抗战式恋爱的。
       大家一定很好奇俺这样的恐龙是怎样认识俺LG这样的标准帅哥的(基本上我的女朋友们全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就算她们不说,我也知道她们为什么好奇!因为违反常理嘛)。一句话:我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我们就是新的电子时代从网友发展到恋人的标准样板!
       不过我们不是通过QQ、MSN之类的聊天工具,因为我从开始涉网起就对那些东东嗤之以鼻,觉得天南海北的胡聊很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我要把我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外语学习中去,为将来我的幸福做好准备!我一直觉得我在国内是嫁不出去的,所以如果出不了国我就惨了!何况,虽然老天给了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它却依然给了我一颗向往光明向往希望向往浪漫的心。即使我这样的恐龙,很多时候也是幻想着有一天能白衫飘飘和爱人漫步在铺满白沙的黄金海岸共度人生的。另外,不可否认,我是一只对自己严格要求追求完美的恐龙。除了我的脸蛋我实在没有办法去追求完美外,其它的各个方面我都对自己定了很苛刻的要求。比如说我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要有怎样的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要有怎样的房子和草坪,要从事大概哪一类行业,将来的老公要大概从事哪一类行业,要有哪些优点,可以有哪些缺点,等等,我都有很明确的规划。
       我把我男朋友简称为小Q。因为他最初在BBS上的网名就是很没有创意的QQQQ。我们是在校内BBS上认识的。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周末的晚上,同屋的美女们都出去哈皮了,只有我这种到了晚上根本不敢出门危害社会的小恐,才会在这么美妙的夜晚呆在BBS上奋笔疾书——荷兰语学习心得。变态吧,变态吧,一个人要变态到无聊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连这种旮旯儿的语言都翻出来学啊!
       我写了一个段落,觉得疲倦了,爬下床开了罐啤酒,就着桌子上的泡椒凤爪和无花果喝。这些都是美女们的追求者送来的,但是美女一般没有时间呆宿舍里,所以这些多半都进了我的肚子。然后我打着饱嗝豪气万丈地接着进版面写,再写一会儿,出门右拐,进了隔壁的英语考试版。那个时候BBS还没有如今这么火,我们这个年纪的网虫也没有而今的小网虫们疯狂,在这个深夜两点钟,即使是周末,人也很少——何况是这么严肃这么学习的版面。好孩子不会这么晚还泡网,泡网的也不会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所以当时考试版的右上角只有1个绿油油的人。所以说不得不信俺和俺LG是有缘的,因为像我这样有着一颗高傲的自尊心的恐龙,是不会轻易和陌生人搭话的(难道在现实生活中被鄙视的时候还嫌不够多吗),但是那一天,一罐啤酒和一堆鸡爪以及我那颗敏感而柔弱的心灵突然起了神奇的化学作用,以至于我放下架子,站在版面中央大声吼:“有人吗?有人吗?本版有人吗?”因为该版当时右上角只有1个绿油油的人,所以很显然我是对着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的家伙喊的。
       我当时就是想,这么晚还在线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会是我这种没事干又睡不着的恐龙或者猥琐男。虽然我找不到男朋友,但是多交些惺惺相惜的朋友还是没问题的。何况,这么晚还呆在学习版面的家伙,就算很猥琐,也可以肯定有一个闪光点的,就是好学勤奋。好学勤奋的人一向得到我的赏识,因为我觉得这能反应一个人对生活和人生的严肃程度,而一个对生活和人生严肃的人,总是有优点的。这就是那个时候20岁的我的狗屁不通的逻辑。
       我咆哮了一刻钟以后,没有人搭理我,我就无趣地回去写我的总结去了。这个时候,小Q——俺后来的男朋友——奋不顾身地跳进了小恐的世界。对于当时年仅21岁家境良好心地纯洁英俊潇洒前途远大的小Q来说,这天晚上他的自投罗网使他的人生发生了无法挽救的逆转。
       
       当时是2000年,在那个时候,BBS才刚刚起步,校内BBS建立还不久,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很新鲜的。但是,小恐之所以是一只不寻常的小恐,就在于她有一双目光如炬的慧眼,在当时她已经能够以一颗平常心在BBS上四处活动了。但是小Q是个纯洁的尚未更事的理科男,像那个时代所有上BBS的理科男一样,对BBS上出现的女生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觉得BBS上的女生与现实中的女生不是一个品种,而是更高级一些的神秘生物。
       在那个时代,上BBS的人还不多,女生更少。当然这些少数女生基本都是我这样儿的恐龙,不像现在,网络如此普及,以至于美女也会常常上网。可惜这个网络基础知识在2000年的时候还没有普及,以至于许多纯情少男血液里浸染了痞子蔡的毒素在网路上满怀希望,期待着遇见自己的轻舞飞扬。
       我扯远了。那天晚上,我正在学习生活里奋笔疾书的时候,绿油油的小Q给我发了一条信息,然后我们就这么聊起来了。虽然我很明白做人应当谦虚,不过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诚实的,我正视自己的缺点,也绝不会虚伪地否认我拥有的优点。我的优点之一呢就是很会恰到好处地打击人,把人打击得晕头转向欲罢不能,但是绝对不会让他觉得我这人咄咄逼人。一般来说,类似我这种深度自卑极度敏感的人是不能受任何打击的,任何人的一句侮辱性的话都会让我辗转不眠恨不得重回娘胎重新做人,但是对于像小Q那样从小在葵花底下的美好阳光里幸福成长的好孩子,适当的抨击会激发起他这类人内心的受虐欲望,适当的抨击会让他从平静似水顺利得无聊的日子中睁开眼睛来盯住你看。这就是最初我对付小Q的策略。
       天地良心我当时真的没打算追他或者跟他有任何的发展,因为我的极度清醒和对自我价值的极度了解让我从未抱在网路上或者现实里找到一个真爱的幻想。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好脾气了,我说什么是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从我知道他是个男的,我就一激灵把我电脑里的问题统统调出来,趁此机会让他给我解决。说实话我电脑的问题由来已久,但是像我这么恐的女生,实在不好意思跟男生撒娇说给我修修电脑安安程序好不好?我有个师兄,倒是经常来给我修电脑,不过他来的目的最明确了,无非是想多看几眼我们楼的美女。可惜他出国交流了,至少半年内不会回来。像我这样的电脑盲迫切需要一个懂技术的又好说话的人。小Q,你真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啊!
       从本段起我要开始通篇夸小Q的优点了。首先就是,小Q有着常人所无的耐心。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对电脑反应迟钝了,小Q教我解决电脑问题,比如安个新语种的输入法之类的,他在被我的迟钝弄晕了无数次后,终于发明了针对我这样的人的独特办法,就是把每一个步骤的电脑屏幕抓下来,然后做成一个视频文件发给我。这样我就可以照着视频一步一步地做。
       现在要说说小Q的第二个优点,这就是——极其非常地单纯。他用他的电脑做程序安装示范,在屏幕上抓图,因此,他电脑桌面和文件树的内容在视频里显示得清清楚楚。比如他的photo文件夹,每个子文件的内容都清楚地显示在文件名里。例如:×××系××级某日动物园照片、×月×日××中学聚会照片,等等。所以,完全不用逼供,一个晚上我就看到了他的姓名、系别、年级,并且从他的中学名称猜到了他的籍贯。所以说,一个人如果长得够帅,他完全不用忌讳自己被别人对上号,只有像我这样的小恐或者猥琐男,才会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遮遮掩掩——直到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小Q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和专业呢。
       而我第二周就去做了一件猥琐的事。我一个死党的舍友的男朋友和小Q是一个系的,我托死党打听小Q。像我们这种牛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打听一个人其实最容易不过了,因为各个院系的通婚情况极其严重,比如我们外语系,历来都是各理科院系男生找女友的热门地带。反过来,在我们这里可以听到关于全校最全的八卦,关于全校各院系最齐全的信息。我听来的情况极其振奋人心,也极其摧残人心。小Q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地不错,身高一八六,××系著名系草,院排球队二传,为人不错,在系里口碑那是相当好,另外,在上一年度刚拿到一等奖学金。最重要的,他居然单身!
       上帝啊!在我们这样的男女比例持平、周围还有无数盛产漂亮美眉的大学群包围下的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漏网之鱼!然而这个所谓的漏网之鱼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我很快从辉煌的迷梦中回到了我那前景黯淡的现实——对于我来说,让我清醒过来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拿一面镜子,只需要紧盯两秒钟,我就会立刻老老实实地回到我的书桌前去好好复习我的英德日荷语。
       小恐,你还是把你的基因带到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去吧!就不要留在这里毒害祖国了。
       那天晚上,我叹口气,打开电脑接着做我的笔记。小Q还是留给别人去追吧,我只要他肯时不时给我弄弄电脑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我们一直都聊得很好,可以说真的很聊得来。小Q极度赞扬我的幽默感和迅速的反应能力以及渊博的学识(所谓渊博其实是相对的。我一直认为,一个文科生如果不能让一个理科生感觉渊博那就可以去死了。被一个理科生夸知识渊博的感觉就好像你是个ABC,在加州长大,然后被内地来的同学夸你的口语很牛一样)。此外,我们出生在极其相似的家庭,诸如都是独生子女,成长在中等城市,父母工作领域非常相似(我父亲和他父亲都是药剂师,我母亲和他母亲都为证券公司工作,这可算是巧合)。我们的年龄相仿,出生在同一个时代,看着同样的动画长大,有惊人相似的爱好,比如可以异口同声地背同一段THE STONES的台词,并且都很喜欢爬山和游泳,尤其是爬山。中学时代我就常常周末自己背着个包去爬我们市周围的那些山,我是南方人,我曾经和我们班两个男生徒步翻越了罗霄山脉的一段。为什么翻罗霄山?只是因为我小时候看的一本连环画里面提到它。幸好我小时候看的连环画没有什么跨越太平洋之类的故事,否则我难保不会产生坐气球环游太平洋的渴望。
       小Q对我的魄力和异想天开非常赞赏。我告诉他,所谓爬山,不能像爬香山爬黄山那样爬,要爬就要爬荒山才有意思。以后我要是有了老公,我就要在中国地图上扔硬币决定,硬币落在哪片山脉我就去爬哪片,然后我要在有生之年,和我老公两个人背包走遍祖国的锦绣山河。
       小Q对此崇拜得五体投地。小Q就属于那种规规矩矩的三好理科生,严谨有余但是思维不够开阔。就比如说他那个网名,当初我问他为啥叫QQQQ,他说:“因为我姓秦。”
       我说:“为啥不叫QQ?”
       他说:“因为已经有人注册了。”
       我说:“那为啥不是QQQ?”
       他说:“因为也有人注册了。”
       我说:“所以你就只好注册QQQQ?”
       他老实回答说:“是的。”
       我说:“难道你就没想过换一个网名,难道如果QQQQ被人注册了你就会去注QQQQQ,如果QQQQQ也被人注了你就会叫QQQQQQ?”
       他老实回答说:“是的。”
       我吐血中。像他的昵称都是超实在的,基本上一年也难得换一次昵称,但是我的昵称每天都在变,比如今天叫“百变小神龙”,明天叫“暴走中的荷包蛋”(因为早晨在食堂吃到馊了的荷包蛋),或者“霹雳长毛兔”(大概是和外教聊天时看到他胳膊上的长毛),等等。
       我经常跟小Q讲我的远大理想。我讲得豪气万丈,小Q也听得激动不已。
       然后小Q有一次说:“这样吧,要不我们暑假一起出去爬山怎样?”我坐在电脑前耸耸肩,说:“别想了,你才不会想跟我去爬呢。”
       小Q问:“为啥?”
       我说:“我告诉你,我特恐龙。”
       小Q不以为然地说:“美女都说自己长得丑,真的恐龙才不会承认自己丑呢。”
       
       我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就属于那种勇于承认自己丑的恐龙。”
       小Q问:“你还能多丑?我还没见过长得丑的外语系女生呢。”
       我说:“恭喜你中奖,你面前就有一只百年难遇的外语系恐龙。”
       小Q说:“物以稀为贵,能拥有一只这样希罕的恐龙也很不错。再说了,我们只不过是去爬山,又没说非要谈恋爱是不是?”
       我说:“说倒是这么说,不过孤男寡女的一起出行,很容易误会的。我嘛脸皮厚,被人误会和帅哥谈恋爱是我赚了;不过你就吃亏了。我不想占你便宜的。”
       小Q说:“你咋知道我帅?我其实长得忒猥琐。你恐龙我猥琐,正好,谁也不欠谁的。”
       说实话,我虽然脸皮厚,但是实在不习惯这样声东击西的调情法,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好啦,我都知道你是谁。”
       小Q很吃惊。然后我告诉他其实第一天跟他聊天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小Q对我居然隐瞒了一个多月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所以说人和人真是有缘的。就比如说隐瞒这回事吧。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很可能就觉得愤怒,觉得小恐你这人怎么心机这么深呢?居然能这么久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个人如果是小Q就不同了。小Q觉得忒崇拜我,觉得我这人很神秘,很成熟,胸有城府,胸怀大志(以下省略500字)。
       总之就是我不知道小Q哪只眼睛错位了,只要他觉得我好,怎么看都是好的。比如说吧,我们约好了晚上8点在线上聊天,结果聊着聊着我觉得忒没劲,觉得我在浪费时间,我就会说:我不聊了,我走了。然后嗖一下下线,连说再见都嫌浪费时间。
       这要是换做另一人,会觉得小恐特没素质,特不礼貌,但是这人要是小Q,就不同了。
       第二天如果再约,小Q还是会笑嘻嘻地答应,然后到了点准时在线上等候。后来我们熟了,我问小Q:“你怎么就不生气呢?”
       小Q说:“哎,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很特别,想做什么就立刻做去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可是又不张狂。”
       小Q又说:“我还觉得你特渊博,懂得特多,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很有意思。我觉得要是跟你在一起,日子肯定不乏味。”(俺那个心花怒放啊,其实我哪有那么神,就一普通人)
       我们聊天聊到两个月的时候,那天我呆在网上,看了会儿书,看了看影视资讯,突然觉得很无聊很没意思。其实这种无聊的感觉我经常有。我这人其实天生并不是个乐观的人,平时的乐观都是没有办法装出来的,平时没事儿就去看书,也是因为觉得很无聊(小Q是那种一年到头除了实验报告几乎都不摸书的人,所以对我的海量式读书法崇拜得五体投地)。有一次小Q问我:“你为什么这么爱读书啊?”
       我回答说:“因为我想用读书驱散空虚感。”
       这句话再次让小Q对我肃然起敬。小Q认为我这句话有很深的涵义,里面蕴含着极深的哲学。我晕!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而已。我确实并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我只是因为长得太丑,没有多少机会去搞社交活动去做美容去臭美之类的,所以空余了大把时间(这大把时间,不读书我还能干吗呢?我总不能去吸毒吧)。
       所以那天,我给小Q发短信说(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短信了):“我觉得人生特没意思。”
       小Q吓一跳,以为我要自杀,急急回信说:“怎么啦?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
       我说:“没什么不开心的。不过也没什么开心的。”
       小Q说:“那……要不我们出去吃个饭?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说:“没兴趣,再说我也不想见你。咱俩一见面啊,友谊就会到此为止。”
       小Q指天发誓说:“绝对不会。不管怎样咱俩都是好朋友。”
       我沮丧地说:“我就不信什么男女的好朋友。咱们早晚会散的,等你有了女朋友,散得更快。”
       小Q打着哈哈说:“要不这样吧,你做我的女朋友怎样?”
       我得承认那时候我的心跳至少加速了30次每分。我对自己说:小恐,你要镇静啊镇静啊,不要被轻率的承诺迷惑啦。小恐,你的幸福可不是在这里啊!
       我回信说:“你开玩笑呢吧?”
       小Q说:“呵呵,你当真了?”
       我说:“何止当真,我都激动得打不出字了。”
       小Q说:“要是我说的是真的你答应不答应啊?”
       我说:“这事儿决定权不在我,咱俩根本就不配,你要见过我就明白了。”
       小Q说:“你老是这么说,可是你又不让我见。”
       我很诚恳地说:“不是我摆架子不想让你见,是我的自尊心太脆弱了,实在不想再受打击。”
       小Q说:“你就是对自己太谦虚了。”
       我说:“我一点都不谦虚。你呢根本不必见我,你只需要随便找个我们系的男的打听打听我们系最丑那位是谁,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我的提示就到此为止,我下啦。”
       那天晚上我坐在图书馆里心乱如麻,什么都看不进去。想着小Q现在大概正忙着发短信问同学呢,没准这会儿都知道我是谁了呢,没准以后他连短信都不会想跟我发了呢。
       哎!命啊!人和人的命咋就这么不同呢!但凡我能够稍微好看一点点,我该是多么意气风发一个人哪,可是现在,就因为长了张大饼脸,做事情不得不缩头缩尾的。
       第二天一整天,小Q都没给我发短信。我没去上课,整天都呆在图书馆里,沮丧到极点。拿出手机来,许多次我都想,先给他发条短信吧,发什么呢?就“嘻嘻”“呵呵”两声吧!可是转念一想,算了,人家不发短信,态度就够明白了,何必拿你热脸贴人冷屁股呢?小恐啊小恐,你的功力还不够啊!难道你还对这儿的男生抱希望么?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老实实读书,然后出国去,找个眼神错位的老外嫁了,生堆混血儿当当帅哥美女的妈也不错。
       但是一想到小Q,我还是很失落。其实虽然我嘴上没答应,心里真的偷偷期待过和小Q一起爬山的情形。我实在厌倦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啃面包一个人看日出,我真的希望能有个人和我一起跋山涉水,将来一起去神农架和长白山,蓝汪汪的天空白云悠悠地游,两个人坐在秋夜里围着篝火烤烤叫化鸡和五花肉。就算被狼吃了也是和爱的人一起死,自己不是个孤魂野鬼。虽然周围的男生都一个比一个嘴巴毒,但是……哎,终究还是中国男生好啊。嫁老外,嫁老外,鬼才知道将来遇到个什么变态,性变态瘾君子大酒鬼,还有那一身长毛,龙虾似的红皮肤……我的未来真是惨淡无光!
       我在图书馆心烦意乱,小Q却给我发短信了:“你在哪儿呢暴牙龙?(终于意识到我的本质了吧,不过你也不必这么直接吧,小Q同学!)”
       我回信说:“干吗?”
       小Q说:“找你有事呗。”
       我想,你能有啥事儿找我,咱俩又没啥利益往来。大概他是怕我以后还找他,想跟我说清楚?你太小瞧我了,虽然我丑,可是也是有骨气的!我横下一条心,告诉他在图书馆。
       所以说我和小Q是有缘的。比如说吧,我一年四季都是一双球鞋,我妈曾经心血来潮买给我的一双千百度,鞋跟足够8cm,我一年里难得穿上一次,可是那一天我早晨起来,鬼使神差地穿着那双鞋上图书馆去了。
       所以那一天,小恐袅袅婷婷地走出图书馆(早说过了,小恐的身材和脸蛋是来自两个星球,强烈怀疑我妈怀我的时候是不是性格分裂过),正午的阳光像剑一样落在俺的大饼脸上,我努力睁大一双小眼睛。
       然后,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小Q的真人。
       虽然我知道他很久了,并且我知道文书上应该有的一切资料,但是,为什么说我这个人本质上很君子呢?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谁,并且只要我想,很容易就可以摸到他们系上课或者打球的地方去一瞻他的风姿,但是我却从来没这么做过。
       好,现在由小恐来描述一下第一次见到小Q的情景吧!
       阳光很好,天空很蓝,身高一米八六脸庞唇红齿白的小Q穿一件白衬衫站在图书馆前草坪沿儿的台阶上,我打赌任何一个女生经过都会回头看看他。这样的帅哥啊……像我这样在以出猥琐男闻名的外语系呆久了的人,一瞬间自尊都轰然倒塌了,如果不是我受过这么多年高等教育还残留了一丝理智,我会当场扑过去把他捆回家让俺爹妈看管起来。
       
       虽然我的小心脏激动得怦怦乱跳,但是我历年尽力维持的自尊却不允许我流露出丝毫的对美色的渴望。所以,我走过去。
       小Q龇牙一笑,一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和樱桃红色的嘴唇之间闪光。我真恨不得那是口白金牙齿,这样我就能找个理由把它们敲下来带了去。
       总之,那天我假装很淡漠很不在乎很不卑不亢地站在小Q面前,虽然我其实激动得腿直发软。
       据说越是我这种恐龙就越加喜欢帅哥,反之亦然,男生越是丑,找女朋友时就越看中对方容貌,弥补心理。
       小Q用他的温柔的双眼皮眼睛一眼就把我扫了一个遍(事先说明,我身高165cm,胸围32B,腰围一尺七;小Q身高186cm,腰围两尺三,以小Q的视野范围,两个我叠加他也能一眼看全)。
       小Q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你很漂亮啊!”
       苍天啊!小Q,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暗疾我所不知道的?还是你真的对我的心灵爱得如此深以至于决心睁眼说瞎话?这是20年来第一次有人说:小恐,你很漂亮啊!
       我真的觉得不大真实,所以我像梦游呓语一样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小Q重复一遍说:“你很漂亮。”
       有一刻我调动了我的脑袋里所有器官共同分析这句话的涵义。我断定小Q不是审美发生了偏差就是他是个情场老手,以至于对他而言他能一眼透过女人的皮囊看穿女人的本质。
       当然,我也不排除此刻阳光太过强烈,以至于小Q错把阳光的耀眼当成了我的耀眼。
       然后小Q请我去校门外的韩国餐馆吃饭。那天气氛很好,餐馆二楼客人非常少,金黄色的灯光明亮又柔和。更重要的是,我们再次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几乎都不吃肉。
       小Q以他的举止非常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意乱情迷到盲目的程度。
       首先声明,我绝对不是一个会因为和男生吃饭就会少吃的人。凡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我一定会吃很多,因为我觉得不吃的话很吃亏。而像那家韩国馆子那么贵的地方,轻易我是不会来吃的,再说了,小Q都点了,我不吃岂非很浪费?
       再说了,小Q那么耀眼,我实在没有勇气和他对视,除了专注地吃或者假装专注地吃,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有一个好习惯,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大说话。这是我在家就遵守的教导,我妈最讨厌饭桌上说话,所以小Q说话的时候,我都是边吃边听,不发表评论。而且我吃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夹一口的量然后放到嘴里去,不会出现咬一截萝卜,半截在嘴巴里半截在嘴巴外面的情况。
       小Q看我吃了半天,突然说:“我觉得你吃饭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不得不说话了,把一口炸素菜咽下去,然后重复说:“吃饭好看?”
       小Q说:“对,姿势很好看。”
       我心里想:这真是……想夸一个人的话不愁找不到话讲。以前咋就没发现你小子这么能拍马屁呢?我一直以为小Q是个很纯洁老实的人,不会哄女孩子,很诚实,现在看起来网络真是不可信呀,因为我完全不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我和小Q就是这么开始了。那是2000年,整整7年前。我和小Q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旁边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我谈恋爱的消息像疯了一样传遍了全系,比系花交了新男友的消息还火爆还热门。用今天的BBS术语讲,就是有“上十大的潜质”。我打赌每个人都在肚子里想:一朵酱油花插在了一坨刚出炉的新鲜小牛粪上……
       跟小Q恋爱后,有一次上BBS,看到有个ID发文说:“今天看到一只恐龙和帅哥在校园走……”在那个主帖下许多人踊跃发言,纷纷用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所见事例来论证这个世界的不公,看得我心惊胆战、汗如雨下,那个破帖搞得我彻夜难眠,疑神疑鬼地猜测这个可怜的ID当天在路上见到的恐龙帅哥配是不是就是指我和小Q。
       说实话,虽然我和小Q认识这么多年,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但是我至今依然不认为我们彼此了解对方。
       比如说小Q,我就至今都不明白他干吗要跟我谈恋爱。
       我后来发现其实小Q的审美眼光跟正常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比如说,我发现他喜欢的女孩子是那种清纯型的,脸蛋像全智贤,身材160cm左右小胸部小屁股像未发育完全的初中女生那样儿的。就像生活中的大部分男生一样。他们美其名曰“纯情”。
       有一次,小Q正在上BBS,他说:“老婆,快来看今天的十大美女!”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以我的审美标准,那个女生就是属于那种用任何一门语言都可以描述出来的类型,比如眼睛长得像谁,鼻子长得像谁,嘴巴长得像谁等等。而且这个女生真的太普通了,这要跟我们宿舍那5个人站在一起,连水泡都不会起一个哇。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就是那样儿的。在我和他在一起之前,他有一个正待发展的小师妹,比他低两级,生物系的。
       我往往以我的小人之心去揣摩他人的小人之心。我一直都怀疑那个女孩有着跟我相似的意图,就是泡小Q。
       我发现那个生物女的存在是偶然看见小Q的手机背面有一只粉红桃心贴纸(我居然跟小Q交往了一个月后才注意到他的手机是女款并且有桃心贴纸,只能说我这个人真是太不了解男生了)。我就顺口说了句:“你的手机怎么这么奇怪?”
       小Q回答说:“这不是我的手机(所以说小Q是个诚实孩子)。”
       我说:“那是谁的?”
       小Q回答说:“我一个师妹的。”
       我的警惕感立刻像看见唐僧的蜘蛛精一样铺天盖地地吐出丝来:“你干吗用你师妹的手机?”
       小Q说:“是她有一次说我的手机好看,所以要换的。”
       在那个情况下我做出了任何一个法定女友都会做的决定,我斩钉截铁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去换回来!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么?”
       小Q犹豫道:“这个,不好吧?去问人家要东西。”
       我气势汹汹地说:“什么不好?本来就是你的手机。”
       小Q含糊地说:“好吧……”
       那一天我突然发现原来在我眼里纯净透明的小Q也不是那么简单。我以为我很了解小Q了,但是没有想到他也会有秘密。这种错误按理说我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犯,但是看来,俗话是对的,果然爱情会让女人的智商降低。
       我的事情很多,基本上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大型考试,毫不含糊地说,我的整个大学生涯就是在考证与准备考证中度过的。就像许多人对广告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一样,我对于网上的各种考试咨询也有着狂热的爱好。我的乐趣之一就是发掘出一种不超越我能力范围的新型考试,然后去报名,然后准备,然后把它考掉。
       我的人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既然我没有什么魅力去征服男人,我就去征服群山和考试吧!除此之外,我都找不到什么方法可以证明我的人生价值。
       所以我没有什么精力去关心小Q的手机换了没有。至少在半个月后,闲暇下来,我才再次发现小Q还在用那个桃心手机。这次我可火大发了,我对小Q说:“你怎么还没有换?难道你喜欢你师妹,所以每天要抱着女生手机才能入眠?”
       小Q不明白我干吗要发火,他很镇定地说:“不要生气呀。我是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去问……不过是一个手机而已嘛。我再买一个不就完了?”
       我说:“绝对不行。难道你想留着这个手机做纪念?”
       小Q说:“当然不是啊,你不相信就拿着好了,我再买个。”
       我说:“我才不要,看着生气。你快去换回来。”
       在我的胁迫下,小Q终于去把手机换了回来。
       其实说实话,这事儿挺为难他的。就像朋友之间借钱,欠账的人不主动说要还钱,债主当然不好意思去追债。但是这是涉及到原则问题:男女之间的事就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想搞暧昧,门儿都没有。
       生物女后来还发短信找过小Q之类的,不过这里要再赞小Q,在我提了几次意见后小Q就不再回短信了。
       我语重心长地对小Q说:“我从来没干涉过你的朋友圈子,但是这种搞暧昧的,要是换做是我跟我师兄这样,你会安心么?”
       
       小Q是个好孩子,一向都很敬重我的道德箴言,我的话让他非常内疚,觉得面对我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女朋友,他还有二心真是罪该万死。把手机要回来后,我们出去吃了顿大餐。
       天,我又扯远了。上面说到哪儿了?说到小Q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这个问题在我们最初交往的几年我问过无数次。
       虽然我出生于1980年,但是我有一大半的思维停留在70年代。比如说吧,我跟我爸妈似的,潜意识里往往把找对象看成菜市场买菜。我是个穷人,只有一块钱,所以甭想啦,扒拉扒拉几根白菜帮子就回家吧;但是如果我是个有钱人,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前面说过吧,我们俩都不吃肉。小Q不吃肉是因为他天生菩萨心肠,觉得吃动物太残忍;他还以为我跟他一样不吃肉是爱心使然。
       其实,他误会我了。我不吃肉完全是后天养成的。小时候我家负担重,我父母的一大半工资都要付我爷爷和我外婆的医药费和生活费,所以我妈轻易不买肉,并且总是教导我吃素长寿对身体好还有益美容,然后给我看那些革命片,里面肥头大耳的反派永远都在桌子上大鱼大肉吃得满嘴流油。等到后来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我家终于步入了小康,爷爷和外婆又相继辞世,我老爸却又不合时宜地检查出了高血压,全家别提吃肉,冰箱里连鸡蛋都罕见一只。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妈成天跟着我爸吃橄榄油炒芹菜,吃出了低血压。
       我人生的发育期就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经济状况下度过的。而小Q却属于那种从爷爷辈起就拿公家工资的人,他只知道我跟他一样从小看摩登原始人和巴巴波波,但是无法猜测到我的成长情形。
       我把小Q比作银河英雄——因为他家是6颗行星围绕他转。对于他那样高中一年级就开始穿耐克、穿阿迪的独生子,根本无法想象我这样读到高中还没有穿过新衣服的人——我是穿表姐穿剩或者穿小的衣服长大的。
       小Q一直觉得我是一个非常有自制力的人。记得当年我跟他第一次去超市,我对于他那种完全不看标价买东西的行为非常肉痛。当他在进口食品区连买了三铁皮盒瑞士饼干后,我终于忍不住问:“进口饼干比普通饼干好吃很多吗?”
       小Q对我的问题疑惑不解:“不知道。我很久没吃别的饼干了。”
       我大声说:“那你为什么不尝尝普通饼干(我指的是类似太平梳打之类)?”
       小Q依然疑惑不解地说:“怎么了?这个饼干不好吗(他看看手上的铁皮盒子)?”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当然不好!这个很贵!要60块钱才250克!要是买散装饼干的话,1斤饼干才8块钱!”
       在我们背后整理货架的售货员笑出了声,小Q崩溃中。
       所以说,我和小Q谈恋爱,就好像我赶上超市的限时大抢购,而且打折的程度只有市场经济极其成熟的资本主义世界才可能出现。小Q是我人生里第一件运气好到爆的购物战利品(第二次是我曾经仅花几美分就网购到一件耐克运动背心)。
       当年小Q第一次去我家拜见岳父大人,一进门那个蓬荜生辉啊。我爸妈激动得一夜之间改变了人生观和世界观,改变了对我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悲观看法。除了小Q面对我爸妈稍显木讷外,这个女婿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只因为我找到了一个男朋友,我爸的自信心就暴涨。他不相信我逮到小Q是靠我那百里挑一的人格魅力,他这人是个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论者。晚上全家聚集看电视的时候,他说:“现在看来外面男女失调很严重啊!”
       苍天啊!你们见过如此逆反思维的老爸么?
       但是老爸自以为他发现了21世纪恋爱婚姻市场的真理,并且自以为在给我打气:“所以说你以前老说自己丑什么的,根本不用担心嘛!现在看起来男朋友不难找嘛!”
       老爸啊,难道你不知道你女儿能够逮到小Q,完全是老天不小心打了个盹的后果吗?我前世当牛做马攒了多少车人品才修到这么一个男朋友呀!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爸爸就开始对目前的通过流产、服药以选择育男弃女的现象表示极度担忧,最后以这样一句话总结:“将来我们的国家该有多少年青人娶不上媳妇啊!”
       尽管有这样一个令人泄气的老爸,但我的家庭仍为吸引小Q增加了一堆砝码。因为,我前面说过了,我是个南方人,不折不扣的皮肤水灵腰肢细软的南方人,尽管我同时还长着一张不折不扣的未开化前的南方蛮夷的脸蛋。除了我的专业外语,我还通我们伟大祖国的官话和南方人才能听懂的以元音和入声为特征的鸟语,这种语言在某些北方人(例如小Q)听来,就好像鸟儿唱歌一样轻快动听,尽管他半个字都听不懂。
       小Q这个人的特点呢,就是容易搞偶像崇拜,尤其是对他不懂的东西。他很容易就因为我和我爹、我妈都会讲颇好听的鸟语而激动万分(小Q啊小Q,你让我怎么说你,你不知道我们家乡连乞丐都会讲鸟语的么)。
       当着小Q的面,我完全可以和父母交换对他的意见,而他除了傻笑外根本不能有任何反应。
       此外就是,虽然小Q是个不折不扣的黄河以北的北方人,但是他却有一副南方人的胃口,比如说他讨厌吃面食而爱吃甜爱吃辣爱吃糯米做的一切食品。这些当然都是我家的特长。他长到23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吃到正宗的淮扬家常菜,第一次在我家吃饭他就一个人连吃5碗米饭,以至于我父母产生了一个北方人都是饭桶的错觉。
       所以对于小Q这样的北人南向的人,很容易就喜欢上我家,而要维持一个良好关系,能够对对方的家产生依恋也是很重要的。就比如说小Q现在,超过一年没跟我回家,就会怀念我妈做的梅菜干包和糯米糍粑。
       小Q这个人心地光明,这当然是因为他成长在社会主义阳光雨露下的缘故。在我和小Q刚交往的时候,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个下凡的七仙女,从相貌到智慧到品德那是无一不佳。
       比如说相貌吧。就说那个我自己看了都生气的塌鼻子,他老是说:“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鼻子!没有鼻梁就是一坨肉肉,实在是太可爱啦!”我要是抽抽鼻子,他还会说:“哎!小鼻子居然会动!”等等等等。所以说,大家一定要相信爱情啊!爱情居然可以神奇到这种程度,让一个男人觉得塌鼻子都无比可爱,只要长在他女朋友脸上!
       又比如说智慧吧。举个通俗的例子,伦理片文艺片战争片恐怖片我照单全收,全都爱看。我最爱看的是那种叙事结构很奇怪很特别的电影,比如说《蝴蝶效应》、《低俗小说》之类的。一句话,我比较喜欢看要动脑子或者能够保持神经紧张的电影。但是小Q就是单细胞动物,他只看那些眼球刺激或者弱智搞笑的片子。我倒是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个人爱好嘛,但是小Q就因此觉得我这人特深沉特高雅特有品位。然后呢我这人还有个习惯,就是上厕所都看书。为什么?因为蹲着无聊啊!我是那种脑袋一刻都不能空闲的人,实在没事儿干也没书看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不过我看书特别不爱惜,因为我觉得书上的东西看完了知道了这书就没什么价值了(大家别学我)。所以我看过一遍的书基本都往厕所带。比如说,我有一次清理书架,发现很多年前买的一堆文史知识普及本,类似《诗经》、《楚辞》那类给小学生中学生入门的,特薄,基本上在厕所蹲两回就能翻完一本的那种薄法。我就搁厕所了。后来我发现小Q居然上厕所也看《楚辞》(不要问我怎么发现的),我晕(要知道小Q是除了实验报告连纸都不摸的人哪)。后来小Q说了一句让我特感动的话。
       小Q说,我觉得老婆你太渊博了,在你面前我觉得特别自卑,所以我也想提高一下我的水平。
       我崩溃。要是每个理科生都像你这么想,我们文科生还有活路吗!我们就靠这些吃饭的呀。
       但是我当然不会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小Q,我要想一个道貌岸然的解释,让小Q明白我完全是为他好。
       所以我语重心长地对小Q说:小秦同学,首先,衡量一个人是否是好同学的标准是看道德水平;其次,知识多学问好不一定是读书能够得来的,真知要从实践中才能得来啊!
       单纯的小Q同学一向都认为我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再说《楚辞》也实在太难读了,以他那样儿的语文水平,每天读两遍《楚辞》不便秘才怪。这样,我成功地将小Q从文艺青年这个万劫不复的悬崖前拉了回来,令人欣慰的是,在我的保护下,小Q至今依然保持着理科男生对人性和文艺的无知和纯朴状态。
       又比如说道德吧。这一点我绝对不能表示谦虚。我这个人感情真的是特别专一,走在路上对小Q以外的男性绝对是目不旁视,而且在我眼里,小Q是宇宙间亘古未有的帅哥,就算布拉德·皮特来也会黯淡无光。
       身为一只恐龙,不能危害社会,这点公益心我还是有的。就比如说我这个人从来都非常遵守交通规则,哪怕是深夜出门马路上空无一人我都会等待绿灯的那种。又比如说如果我手里拿着个冰棍儿,哪怕是走三条街才看到垃圾桶我也绝对不会扔在马路上。因为我身为一只恐龙,所以美女能够做的事情我绝对不能去做。就比如说我们屋的美女劈腿儿吧,我就会觉得人家既然这么漂亮,劈腿儿也没啥不可原谅的。但是这要是我,那可就不行了(当然,至今我尚未找到肯让我劈腿的男生)。还有,比如说我们出去下馆子吧,啃的螃蟹壳儿虾皮鸡骨头啥的我绝对不会扔桌子上,一定会都装碟子里,碟子要是不够用就拿纸巾盛着。小Q第一次看见俺这么做的时候问为啥,我说:“顺手呗。自己顺手一下服务员省多大麻烦哪。”小Q因此对我肃然起敬。所以现在凡是我们出去吃饭,小Q都特别公德,绝对不会让什么骨头呀瓜子皮之类的掉在桌子上、地板上。
       前面我啰嗦那么多,其实最想说的就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例外,就好像男生里多少会有几个小Q这样的例外一样。运气好撞上了就要抓住,嗯,不能让幸福溜了。我还是很相信缘分这回事的,否则不可以解释为什么小Q跟我那么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