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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血战于老大
作者:屋 檐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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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老大何许人也?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当年在西丰县城里有那么一伙土流氓,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再加上沈阳知青中堕落的同学,也混迹在他们中间,总共能有50多人。于老大大号叫于德江,据说是转业兵,当年能有二十七八岁,一米七八的个儿,总穿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头戴一顶军帽,里面穿的是雪白的衬衣,小伙子很英俊潇洒,有样,他就是这伙地痞的头,其次还有“小伙”、“老贺”等人,这伙人在西丰县城盘踞一方、称王称霸、不可一世。
       我是老三届知青,1968年下乡在西丰县安民公社,一同下乡到西丰的还有沈阳十中、八十六中、二中和三女中的。这些知青下乡到西丰以后,每次到县城都要被这伙人欺负,说是掏钱包其实就是抢,掏钱包你发现了敢反抗他们掏出刀就捅你,一帮人蜂拥而上,把你暴打一顿然后逃之夭夭。这伙人还经常到县城周边的青年点去骚扰,到青年点就让给做好吃的,大吃二喝海造一通,高兴了造完走人,如有哪个青年稍有不服,暴打你一顿再把青年点砸了,离县城最近的六安驻扎的是八十六中的同学,被他们这伙人砸了好几次,这伙流氓可把沈阳青年害苦了。
       我们安民公社的知青都是八十九中的,离西丰县城最近的青年点也有20里地,那怎么能和这帮土流氓发生纠纷呢?这要从头说起:1968年底的一天,我们同学一行八人,要过年了去县城买点东西,也是休息一天溜达溜达,刚进县城就被这帮流氓盯上了,你到哪儿他就到哪儿,就在你身边晃荡。我们中有一位同学的弟弟叫小胖,当年也就15岁吧,就他穿得利落,这几个小流氓就在他身边晃悠,他们知道青年逛县城兜里指定有钱,一会儿,就见一个小流氓,把手伸到这位小弟弟的兜里了,摸着钱包就往外掏,这下子同学们都急了,好不容易挣点钱能让你掏去吗,三下五除二就撕巴上了。这帮小流氓只有四个人,而我们有八个人,这回他们是一点便宜没沾着啊,什么电炮、飞脚都用上了,这几个小偷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为什么我们八个人他们四个人也敢动手呢,就是他们根本没把青年放在眼里,过去每次都是这样的,青年再多没人敢动手,任由他们抢,所以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没成想这回遇到不怕死的了,他们掏出了破水果刀,不好使,我们是就地捡砖头就砸,他们真的眼晕啊,打得这几个小流氓尥蹶子就跑,像风似的。
       流氓是跑了,可大家心里也是没有底啊,因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几个人一合计也得赶紧走啊,不能等着吃眼前亏,我们急匆匆地奔回去的路走。回我们公社出西丰县城必走一座桥,叫阳桥,阳桥头有家饭店叫桥头饭店,怎么地也得吃完饭再走啊,我们也都饿了,就进了饭店,坐下匆忙地点了几个菜要了几斤包子,刚刚端上来就见门外来了好多人,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一二百人,大部分人是看热闹的,好多人手里还拿着家伙,大事不好,这帮流氓找上来了。我说大家不要慌,不能硬打最好是讲和,另外屁股底下就是家伙式儿(指板凳),随时准备动手,如果必打、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进屋了,他们进来就站到门口没往里走,为首的就是于老大。此时,其他的食客都吓跑了,能放下十几张桌的饭店里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就看于老大脸拉得老长,喘着粗气,手里拎一根不锈钢的七节鞭,啷在地上足有五尺多长。那几个刚才挨打的小流氓跟在其后,指着我们说:就是这伙人。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啊。
       我们同学中有个叫丘彬的比较善于随机应变,我说:你过去给于老大点根烟套套近乎。丘彬强装笑脸走上前去,给于老大递上烟说:于大哥请抽颗烟。于老大阴沉着脸大声说:不抽。丘彬一看不好赶紧往回来,这伙人紧随其后就上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板凳飞过去,还没等这帮人弄明白怎么回事,于老大已经被撂倒在地。这是一名叫张心的同学干的(恢复高考第一年他考上了辽大,毕业后分配到省检),真麻溜啊,说真的,就是这一板凳,挽救了整个沈阳知青在西丰的命运,让沈阳知青在西丰挺直了腰板。紧接着饭碗、盘子、板凳铺天盖地地飞了过去,包子连盘子扔出去了,刚上桌的菜连盘子也扔出去了,大板凳扔出去了,只打得这帮流氓是夺路而逃、屁滚尿流。
       再看这位于大哥,躺在地上满脸满身的血啊,地上都流了一大摊,在痛苦地呻吟着。此时我们已不忍再动手打他,我大声喊着,都不要动手了赶紧来人,把你们的于大哥送医院去。他们谁也不肯上前,看来确实是让我们打怕了,我又大声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妈的快来人送他上医院,这时从后厨出来一位老妇,到近前看了看又喊来两个人,架起于老大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位老妇是于老大的丈母娘,就在这家饭店上班,还是这家饭店的主任。来的人里有一位是于老大的小舅子。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就那样的巧,以后我们竟然成了亲戚,我老伴亲姨家的妹妹嫁给了于老大的这个小舅子。
       我们就八个人,他们上百人居然再没人敢上前。突然我们发现外面的人散了,我们都在纳闷怎么回事呢。这时进来几位军人,就听他们说:你们是下乡的知识青年吗?哪个公社的?我们答道:是沈阳知青,安民公社的,他们又厉声地说道:出来、赶紧上车,我们情不自愿地走出饭店,照军人的吩咐上了军车,我们都在想这下完了,把我们抓起来了。
       我们上了军车,照军人的吩咐规矩地坐好,这时军车飞快地开了起来,径直的开出了西丰县城,竟向安民公社驶去,我们都很纳闷,他们要干什么啊?
       过了小城子很快就到了安民公社的界内。这时军车停下了,有位军人看来是他们的头,从驾驶室下来,向我们说:下来吧。我们都傻了,怎么回事啊,他又向我们说:赶紧下来,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到西丰县城来,在农村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啊!是他们——亲人解放军把我们救了,我们下了车大家激动地互相抱在一起,我们真的是太高兴了。这时我们才想起,应该谢谢解放军啊。再看那辆军车,早已经调转好了方向,发动机在轰鸣,后面扬起一路的灰尘,在回西丰县城的公路上奔跑。我们大声地喊着:解放军谢谢你们,谢谢了。
       于老大被救起后送进医院,医生诊断只是皮外伤,这一板凳只是把头皮揭开了,真是万幸啊,否则我们也要负刑事责任的。没过多久于老大的伤基本就好了,据说是缝了30来针。于老大一伙现在更疯狂了,看到沈阳青年就打,并放出话:一定要血洗安民公社。
       由于内奸的出卖,我们几个同学的名字他们也都知道了,并放出风说和我们没完,当时我们想,在西丰我们得呆一辈子呢,另外每次回沈阳都要走西丰啊,这要被他们认出来那还有好,再有就是怕他们半夜,趁我们睡觉的时候,纠集多人偷袭我们青年点,怎么办呢,这件事成了我们的一块心病。经过多次商量,我们决定:要想在西丰过安稳日子,必须主动出击,把这帮流氓摆平。我们几个核心同学秘密商定:我们要把八十九中学一切能调动的同学,包括陶然公社的(我们八十九中下放到两个公社),集合到一起,定个日期和这帮流氓比个高低,经过反复商量,最后我们下了决心,现在我们就分头通知大家,定于1969年的3月24日各路朋友到到西丰县城集合,一定要摆平于老大,摆平西丰的流氓。
       由于这是一次较大的行动,因为要调集一二百人啊。我们怕出大事都要先回家看看,我们是秘密行动,几天过去了,其他一些非常要好的同学回家以后陆续先回到了西丰,我是3月23日晚上回的西丰,几位朋友秘密去西丰火车站接的我,并把我的家伙式儿带来了,一杆我放蚕用的洋炮,和一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我们在一位朋友家喝的酒,当时有号称“鸭绿江边一杆旗”的小何(父亲是高干),还有当年在沈阳号称银龙的王建(绝对的美男子,班级学习委员),还有和我小学就在一起的马科(沈阳乳胶厂解放前是他家的),还有当地的青年,泉河大队的民兵连长赵光。我们现在落脚的这个屋子的主人,就是赵光的朋友,桌上我们又把第二天的事情商量一下,由于激动和紧张那一夜我没有一点困意,一点没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简单地吃点东西,就盼时间快点过。我们约定各路同学必须于3月24日上午9点30分在阳桥头集合。必须准时,我看了一下表还有10分钟,我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我们八十九中同学就是这样,大家非常团结,当年我们非常要好的同学就有几十个,不分班级年龄大家以哥们相称,这在当时就是对付那路流氓都绰绰有余。我们赶到桥头看到已经来了不少的同学,大家没有说笑,都很严肃,我向大家说:今天我们来,只是要让他们不要再欺负沈阳青年,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我们沈阳知青是不好惹的,这是我们的目的,不是非要把他们打到什么程度,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下狠手(当然我们造的声势是决一死战),谁做过了头谁自己负责,一切行动要听指挥,绝对不能乱来,大家都听明白了开始行动。
       当年青年的装束很特别,清一色的狗皮帽子,毛越长越好,破棉袄越破越好,棉花都飞出来了,腰间系一根麻绳,再别上一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有好多同学还背着洋炮,(看青、放蚕都有洋炮)现在想起来真的像是从威虎山上下来的。西丰的流氓也非常好认:当年那是三紧三翻,怎么三紧呢,就是三紧夹克,两个袖口和腰,三翻就是三层翻领红的绿的国际兰,下穿细腿裤子,这在当年的流氓圈里是很讲究的,知青和小流氓截然不同的打扮,真的可谓是界线分明啊。
       我们这一百多号人,聚集到一起可就了不得了,就地把老乡的一大片幛子拆了,因为那个幛子是柞木棒子的,那柞木棒子能有五六厘米粗、两米来长拿在手里正合适,每人一根,这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的,就像棒子队在西丰县城的大小街道开始搜捕于老大。遇到小流氓就一顿胖打,问于老大家在哪儿,并让他们带我们去于老大家。这帮小流氓还真的挺讲义气,任你怎么打就是不说,并且谁也不肯带我们去于老大家,我们在西丰县城转来转去,那天西丰县城的流氓们真的是一点脾气没了,见到我们是撒腿就跑啊,就恨爹妈怎么只给了两条腿,我们是遇到一个拿下一个,遇到两个拿下一双,真是打得好不热闹。后来小流氓一个也找不到了,好像是谁下了命令,一个个躲得是老老实实。转眼天要黑了,这时于老大一伙的有位沈阳的青年,也是我们一个学校的同学来找我们说:别打了,我给你们讲和得了。我说可以,什么条件?那位同学说:你说。我说:好,条件很简单,一、上次打他,白打,完事了一笔勾销;二、以后绝对不许再欺负沈阳青年,今后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位同学说:可以,你们等着,我去见于大哥,传达你们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这位同学回来了,说:于大哥完全同意你们的意见,就按你们的意见办,不过于大哥让你们几位(指的是我们几个核心同学)得留下来,于大哥要请你们吃饭见个面。我们又聚到一起商量一下,非得走,于老大会认为我们没有胆量害怕了,我们几个在这儿,还有这么多同学没有吃饭,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我们几个可以在这儿,带好家伙式,随时准备打仗,其他同学到离西丰县城最近的几个青年点去,让青年点给做饭吃,同时,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再说于老大这边,这是我们以后得知的,就在我们满西丰大街小巷地找他的时候,他吓坏了,身边就剩下几个最要好的哥们了,真叫树倒猢狲散啊,平时经常聚到一起的几十个小哥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就听平时威风凛凛的于大哥沮丧地说:你们几个也不要在这儿了,各自逃命去吧(我们根本不会要他的命),这里就我一个人挺着吧。那几个铁哥们,信誓旦旦地说:大哥,我们不能走啊,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可见当时他们是什么心情。
       一会儿替于老大来讲和的同学又回来了说:于大哥已经安排好了吃饭的地方,在桥头饭店。就是他挨打的那个地方,因为他老丈母娘在那儿,可能方便一些,我们十几个同学就直奔饭店而去,其他同学也按去的不同地点分别上路。来到饭店一看,于老大已经先来了,他看我们走进饭店忙迎上前来,满脸的笑容,双手抱拳连说:欢迎、欢迎。往日凶神恶煞的样子已荡然无存。看于老大消瘦了许多,头上依然缠着厚厚的纱布,军装洗得还是那样的干净、衬衣依然是那样的雪白。两桌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真的是很丰盛啊。我们十几个人由于老大亲自作陪,还有一个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小伙”张罗着,我们围着桌子坐得满满的,另一桌就是他的小喽啰们了,也是坐得满满的。这时于老大站起来,再一次双手抱拳说道:各位朋友到来,本人万分高兴,给我面子了,谢谢,虽然这次我于德江栽了,但是,栽在了兄弟们的手里我认了,今后我们交个朋友,各位瞧得起我于德江有事尽管说话,我一定尽力帮忙。说完端起斟满酒的酒杯,这时我们也都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于老大又继续说道:为了我们能成为朋友干杯。说完他一仰脖干了,我们也就只好像他一样干了,那可是地地道道的60度啊,为了显示知识青年的大度,我们也像于老大一样干了。喝酒间为了调节气氛我们几个同学也礼貌地道歉一番,其实我们心里在合计:我们能和你这种人交朋友吗,你们一伙不欺负我们就行了。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半夜了,我们不敢久留也不能放开了喝,心里有事啊,走的那些同学也不知道吃上饭没有,虽然于老大再三地劝酒,再三挽留我们,并且要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我们说什么也不喝了坚决要走,最后于老大也就只好让我们走了。
       离开了饭店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小城子,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小城子离西丰县城西北八里地,过了小城子再往前十多里地就到我们青年点了。分手的时候就这么商定好了,在小城子有我们得力的20多名同学在等着我们。
       下放到小城子的知青是沈阳十中的,当时也被于老大一伙祸害得够呛,他们是敢怒不敢言,我们打于老大他们也支持我们,所以选在那里落脚是理所当然的。走出西丰县城我才感觉到:这个累啊,同时困得要命,我真的想躺在地上睡一觉。我们披星戴月、迈着极其疲惫的步子,艰难地走着,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看到了点点星火,看到了村子的模样,下半夜两点多我们终于走到了小城子。
       找到青年点,就见我们20多名同学挤在一间屋子里,大家都穿着衣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一炕,不知怎的此时我感到一阵的心酸,当年我们还都是不超过20岁的青年,走向社会竟是如此的不易。当年经常喊的口号: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可我们,为了维护自己能够正常的生存,还要和流氓斗!我们真的是太累了!有的同学已经睡着了,大多数同学没睡,他们也在为我们担心啊。看我们平安地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二天,其实已经是第二天了,我觉得好像刚迷糊一会儿,就听有同学在喊:开饭了。热气腾腾的大米粥,每人盛了一大碗就着咸萝卜,我们吃得是那样的香,这在当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我们是那样的开心。
       经过这次斗争,西丰县城的流氓是彻底的服了,再也不敢轻易欺负沈阳知青了,尤其是一听是安民公社的,掉头就跑没话,沈阳知青到西丰县城再也不害怕了,可以趾高气扬地走在大道上,我们胜利了。
       那天,我回到青年点就病了,发高烧嗓子疼得很厉害,在炕上一躺就是好几天,不知道于老大从哪里听到我病了,还派人下乡专程给我送来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药,还真的有点“江湖义气”。
       没过多久,西丰县开始了“严打”,由于于老大一伙做了很多坏事,不光是偷、抢,还有欺男霸女的流氓行为,他手下的几个打手还有命案,于老大一伙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于老大被判有期徒刑20年,老贺15年,小伙等几个罪大恶极的骨干被执行了枪决,团伙的其他成员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理,西丰县城的天晴了!
       后话:于老大在狱中攻读了法律专业的全部书籍,由于表现积极多次获得减期,出狱后考取了律师证书,现在已是一名专业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