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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头条]生命中还有什么不可相遇
作者:陈 末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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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读完女诗人马莉的诗歌《色彩1——色彩40》的诗歌文本后,我们的身体里会多出一个大海,当然,这是女性诗歌写作者马莉带入我们身体中的海,当我们从这个大海中随着词语的海涛一起退回时,诗人马莉,却以另一个大海向我们退后,如同我们亲自陷入了“诗歌领域中的马丘比丘城遗址”(注解1),当我们永远无法为深藏在诗人马莉灵魂领域的“诗歌大海”去命名时,我们只能以“考古”的心情,用我们想象中的大海,为马莉的诗歌意象考证出一片真实而神秘的“马丘比丘遗址”。这是一次需要不断跋涉的思考旅途,在途中,当我们脚上的鞋子被马莉诗歌中的海浪打湿后,我们是否静静地回想一下,我们是在什么时刻,什么情节里,什么情绪下,与这片海的湿度相遇的……
       对马莉的第一印象远在2002年的5月,那是在深圳大学举办的“首届深圳青年诗人诗歌朗诵会”当天(这还真得要感谢当年的好友莱耳同志,她好心好意地请我主持,大概也是希望我成为像马莉一样的诗人吧?)。当时的马莉生活在广州,而我生活在深圳,第一次与马莉相遇时,我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是一张带着温度的白纸,多年之后,那纸上的光芒与温度,竟然让她心中深藏不露的诗歌的海洋再次掀起我身上的温度,而此时的她仍然生活在广州,并且已经开始介入抽象派画家行列,而我,早已返回我的故乡新疆蛰居。曾经在深圳生活了14年的我,和离开深圳已经3年的我,在与马莉相遇6年之后,仅以另一个边缘诗人的身份为马莉送上我对这位女性诗人的第二印象。
       还记得在第一次的相遇里,正式的朗诵会还没有开始,马莉与她的夫君朱子庆先生,还有我,和一些我不太熟悉的广东诗人,我们一行诗人行走在深圳大学的一排树荫里,巨大的浓荫从头顶张开大嘴,我们的影子在嘴里或大或小,或前或后地移动着。而此时,马莉轻轻地抱着双膊,默默地跟在我们的人群里,不知道当年,当时的马莉在想些什么?而当时,他的夫君朱子庆先生则诚恳倾听我描述自己刚刚写完没多久的一首诗,诗的名字叫《失传的卡龙琴》。其实,当时我写的这首诗并不是很好,但是,朱子庆先生听完我的描述后,用诗人特有的激昂语气对我说:“嗯,好,挺好的,特别好,听得出,你的这首诗是关于新疆的,我觉得好,真的,挺好,特别好。”我听了,差点哭出来,因为,当天的我还在一家大公司里打工,请假出来参加活动,生活不是太稳定,行为也受到多种限制,而写作,对于当时的我,即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茫雾。就在我极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我调过头,试图不想让别人注意我的存在,这时,我看见,我和朱子庆的身后,那里,静静尾随着我们俩人的马莉,正透过一片浓重的树荫,向着我,送来一片被阳光晒熟了的微笑,我的泪一下子就从身体里漏出来了。
       后来,到了我主持朗诵会时,她被我请到了主席台上,深圳大学的学子们,还有在座的很多文化界人士,听到我念出她的名字时,忽然爆发出一股热烈的掌声。马莉起身来到了台上,像一个“诗歌的圣母”般朗诵了一首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爱情诗。将她称之为“圣母”,是因为,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教堂;她发出声音,就是唱诗班的一阵祷告;她低下身子,就是一首爱琴海风中琴瑟合鸣的美妙的乐曲,在最低缓的部分,为所有的耳朵留下莫名的忧伤……这就是时时让我感受到不同温度的马莉的第一印象。事隔整整6年,透过马莉的诗歌,我仿佛第二次目睹一个沉静的马莉,正在以一个“诗歌圣母”的影姿,静静地穿梭于我们所有诗歌写作者的隐蔽走廊,而这道走廊,正承受着从浪漫之都法国的亚眠大教堂里传来的第一缕光线……是神谱,也是福音。
       第二次与女诗人马莉邂逅,是在庞大而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网络世界里,再一次经过她的油画,她的新诗,她的海,她海上的鸟,风,雨,和石头,她“手中的杯子”,和“杯子中的雨水”(引用马莉诗歌《色彩-33:气味与巢穴》中的诗歌意象),她圣母般忧伤的思想在“一个人的走动里……觉察坚硬的世界,敲击内心最黑暗的角落(摘自马莉诗歌《色彩-40:一个人走动的声音》),而在她旺盛的温度里,我发现,与第一次真实的相遇比较起来,我现在遇到的不是马莉,我遇到的,是马莉身上的海,海中的诗歌,诗歌中的海。如果没有隧道,相信这诗歌中的海已经越过广东的地界,冲到了新疆,冲到了我的家门口,冲上了我的书桌,并且在我诗歌相邻的石头旁边,另一种马莉印象,正像海一样激烈地斗争,那片海,是转过我另辟蹊径,或是从我身上一翻而过。这令我陷入一个诗人的思考,也让我为这片诗歌中的海的相遇而感受到了浪涛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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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梭罗曾在《瓦尔登湖》(注解2)中有过这样一段文字:“我耕作这片土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耕耘了他这个人,我这样品尝耕种的快乐之后,挥手离去,让他继续种下去……”。是的,马莉正是利用这样的耕作,在她的目光所能触及的,在她的心灵所能包容的,在她的灵魂所能感应的世界里,为不同的人群,不同的读者,带来了一片诗歌的大海,当她在每一个阅读者的心海中游离之后,她自己却又隐匿于更深的海里,在试图观看更多的海,在试图观察来到她海上的最终的一切人群,仿佛最初的耕耘者,她耕种了诗歌,也用忧伤的笔调耕种了我们的身后的土地。如同她在诗歌《色彩-49:我看见了最明亮的部分》中描述的那样:神……/它知道我的一切,我的黑暗的秘密/它让我看见最明亮的部分/让我邂逅如暴风雨一般的远方意志/流水的声音/……/我想念这样的速度和恩授/深渊般缓慢又缓慢如同婴儿成长/,诗人心目中的神的意志,正是诗歌海洋中不可名状的另一道深渊,在这里,神即是诗,诗即是神,诗人做到了诗神合一的思绪的渲泻。接下来,我们可以从马莉诗歌《色彩-48:很久以后》的诗行里,如:很久以后,我还会不会记得/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次天空下的仰望/……它的太阳只照耀过一次/它只唱过一首歌/只在夜间出现过一节音符/在海面上出现/又在海面上匆匆消失/,在这里,诗人的一次漫长的,逝去的,对天空的一次久远的仰望,在回忆里,被海收藏,又被海吞没。诗人对海的意象无处不在。而到了诗歌《色彩-47:在我忘记你的时刻》中,诗人再次从海水中走来:从涨潮的海面升起/我每次经过它,一座仰望中的桥坚固挺拔依靠着黑夜/用沉默与流水细述宽阔亲切 /一天天心中的难度加大……/,在这里,诗人心灵深处的“你”如同“一座仰望中的桥”,再次从“涨潮的海面中升起”,并且“用沉默的流水”“一天天加大心中的难度”,这种难度,是每个思想者心中最常见的难度。
       通读马莉作于2006至2008年5的所有诗歌,我们不难发现,在每个思想者心中的种种难度,到诗人马莉这里,语速虽轻得可人,却道出了意想不到的另一种诗人心中对各种生活难度的把握。在诗歌《色彩-46:掷骰子》中马莉写到:你从国外回来,对我说,去海边吧/我们去掷骰子……/,可以说,掷骰子,这种在洒巴里必不可少的喧哗的活动,不顾及活人与“死人”的消遣活儿,到了诗人马莉的笔下,却另外生出一股诗性的海风,是轻柔的,也是随意的,却在轻柔里,在随意里,透出诗人通过另一种海边的景象来表达从生之中,从男性与女性之中,从你与我之中隐晦的思想上的输赢。谈论到这里,我们可以将我们的意识稍做整理,不妨将马莉的诗歌进行一番罗列,自《色彩-45:你的历险故事》中,我们可以发现:/巨浪袭来的时候,勇敢的狼群/站成一排,它们徘徊思索/观察彼岸的危险/……现在,勇敢的狼群开始进功了/但在进功之前呈现出波浪式的后退/巨浪再次袭来狼群整齐地后退/巨浪后退了 狼群又整齐地前进……/你又讲起你的历险故事 亲爱的表哥/我看见一群母狼朝我友好地走来……/,在这首诗里,马莉再一次提到海,有意思的是,马莉在这首诗里第一次提到了狼群,甚至是“一群母狼朝我友好地走来”,同样,在这首诗里,马莉也第二次再现了“表哥”影像的存在。在马莉诗歌《色彩-39:生命没有年龄,只有本质》一诗中,马莉曾第一次体现过“表哥”在诗歌中的影像成份,在这首诗里,马莉用了女诗人特有的唯美气质写到:/表哥 我又想念你了/……/你说我仍然美丽!爱我爱到老吧 表哥/,在两首诗里,我们看到,在马莉的诗歌中,关于“表哥”的影像是如此深刻,“表哥”即是通俗意义上所有穿越女性世界里的爱情定义对象,又是被女性世界再次退后并反复通过“巨浪”与“狼群”与“友好的母狼”而进行二次审议的另一个事物与人物的本真意象之所在。在“色彩-39”中的诗人马莉还是一个如同穿着碎布花衣裳的邻家少女,在诗歌语境“表哥”的载体中,甚至是未成年的与成年后的女性的综合载体,而到了“色彩-45”中后,马莉的少女气质有所退回,母性光辉首次闪现,她不单借助巨浪冲刷了存在于我们周身的狼性的世界,而且以通过“表哥”影像走近自己的“母狼”的世界,善意地,以一个纯粹女性诗歌写作者的姿态,轻轻地将自己隐蔽于巨浪与狼群之间,我们不得不说,只有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女性诗歌写作者,才会拥有如此潜藏着的巨大悲凉的轻巧退舍。
       
       接下来,我们再来罗列马莉诗歌另一些不同时期,不同情绪中涌起浪潮股股的诗行,在马莉的《色彩-44:似是而非的幽灵》中,诗人写到:是谁坐在沙发上/从镜子里窥视我/我被谁的意志分辨/我分辨不清谁/……/秋天来了,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感觉仍然炎热/……/坚硬的湖泊撕开黑暗的裂缝/潮水落荒而逃 你的气息多么孤立/,诗人用一个简单的坐姿将诗歌中的秋天请到了字里行间,又简单地将诗歌中的秋天请到了坚硬的湖泊中来,在这里,诗人再一次提及她所衷情的生活的海潮,而一切从字里行间出发的“你”,还有一切到达诗歌海滩上的“我”,成了马莉诗歌意象中的“孤立的气息”,诗人心中的孤立无助与浩如烟海的海潮相比,进行了深刻的切换与相融。在她的《色彩-36:眼睛也学会了沉默》中,海面再次涌进诗人的大脑,请看:眼睛也学会了沉默……/期待像护士的手照顾每个夜晚……/……我的手握住尖锐的芒刺/竟没有流血 竟没有渗出一缕微光 竟没有一丝疼痛/海面的波涛静静涌来/墙壁里的玫瑰突然尖叫……/一切无风的风 无浪的浪 咬着击碎着 啃噬着坦露着 占领柔软的阵地/它斜靠在沙发上 用沉默回答你/或者躺下 窃笑 转身溜走/,到了“色彩-36”中,眼睛里骤然藏着另一片海,海涛带动着手指中静止不流的一滴热血,回落在我们日常所熟悉的沙发的载体中,嘲弄着思考着的人,也嘲弄着阅读者的心,是否当我们的眼睛一次次在俗世中保持了很好的沉默,而我们的心,却要像一滴滴不出的血,在墙壁里发出“玫瑰的尖叫”,这俨然成了诗人马莉设想中的另一片海域,并且以海涛的相互占领来提醒自己作为诗人的醒世性?当然,既然留下了醒世的语言,也就更不必为留下文字的诗人去担忧,有时候,那些闭上眼睛的人,最怕的不是让外人看见自己的睡姿,最怕的,是我们将他遗落在他的睡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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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马莉的“色彩-49”读到她的“色彩-36”时,我被她笔下的一片片海涛所侵袭。米洛拉德·帕维奇所著的横扫美英俄界评论界的辞典小说《哈扎尔辞典》中(注解3)有过一段很扣人心弦的文字,在这里,我只需截取通篇小说中的一句送给诗人马莉,这句文字是:“所有的书都有一父一母。父亲在母亲受孕后死去,将他的姓氏留给了孩子。分娩后的母亲先给孩子喂奶,再让他独自生活……”借助于米洛拉德·帕维奇的这段不朽文字,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形容,诗人马莉关于色彩的49首诗歌世界里,每首关于色彩的诗歌都有一个奇特的父母,当她记载下她诗性世界中的49对父母后,她从49首色彩诗歌中留下了49个吸食过母奶的诗歌孩子,而这49个诗歌的孩子,正如诗歌一样,提醒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要时刻牢记,只有可敬的上苍才会了解,而且也许只有鬼神才会知道,我们和诗歌孩子一样,在某个庄重的时刻,曾经像哈扎尔人的辞典一样,拥有比《圣经》更神秘的艺术父母?!
       现在,我们不妨再请出这样几位跟随着马莉诗行的诗歌孩子,在《色彩-27:这块内心的定藏》里,诗人写到:也许大地太厚河流太深/也许高山太陡道路太少/也许至今无人知道内心的秘密/也许有人知道 却无人问津/……/,我不想去打个电话以请求马莉给予明示,此处的河流与秘密有些怎样的隐喻?但我相信,凡是在诗歌的苦难里,凡是在生活的苦难里,凡是在时光的苦难里,凡是在人性的苦难里穿梭不止的人,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宝藏,又岂止是河流和大地可以探测的?有时候,为了活着,诗人必须越过这些秘密,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似的,越过自己的诗行去感知那“无人问津”的活着的滋味。这种滋味到了诗歌《色彩-26:每天都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里,我们不难发现诗人对这种滋味的再次超越:大地怜悯我们,直到我们死去/你可以拒绝诱惑 但不能拒绝热爱的心/不能拒绝沉默已久的潮汐对季节的深情诉求/,诗人用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以求达到某种爱的奇效,诗人笔下重新涌起的潮汐,以沉默的对应,向着不同的季节发出了“诉求”,以潮汐的方式来进行“诉求”,而不是请求,这是一种万物间的自衡,而不是失衡,用不着去一物向着一物地去请求。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活在一堆堆石头一样挡道的请求里,只要我们像潮汐一样送上方向,脚步,声音,味道,痕迹,即可到达人物内心请求的深处。
       然后让我们再请出马莉笔下的另外几个诗歌孩子,在《色彩-21:一只小船使天空黑暗》里,我们又亲临了这样一个诗歌孩子:我再次倾听它 海滩上干枯的空蟹壳/……咸凉的海水 忘记我吧/光洁的天空 小城被大浪埋葬……/大浪的方向/从手指类滑落下去十分庄严/不不是害怕无边的大海 平息着午时的巨浪/一次小而又小的疯狂/使羞愧的海水变得深红……/,真实的诗人身份在海浪中变小,仿佛一只小而又小的船只,可是,竟是想象中的,从诗人“手指间滑落的大浪”,用“一次小而小的疯狂,使羞愧的海水变得深红”,近而又使一只诗歌语境中的小船将整个天空变成暗色,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不是诗人“弱小的身份”使大海疯狂,而是那载着诗人的意象中的小船,不知道为何会使整个天空变暗,这恰巧暗示着诗人对自己在“色彩-49”中心中最明亮部分的描述吗?
       而有时候,我们越过马莉笔下的这49个诗歌孩子,的确,我们可以发现那最显眼,最幽暗的一个,常常不由自主潜入我们灵魂世界的另外一个孩子,而这个诗歌的孩子,从诗人马莉的灵魂深处出发,用海的方式为我们一次次地解读出存在于她灵魂深处的诗人所特有的孤独气质。
       在诗歌《色彩-20:不停叙述距离的悲伤》中,马莉写到:只有来到夜间/来倚偎在你的梦前/词语眼睁睁地望着我 蜂涌在唇边/……/祭献我的诗歌/先是杀伤它/然后杀伤自己/再次死在你的面前/躺在你的怀抱里/,这是一首完美的诗,诗与人的距离,人与人的距离,人与世界的距离,世界与来世的距离,在这首诗里,可能在马莉下笔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我会在此处进行二次解构。但是,当我读到这首诗时,马莉对于距离的诗性把握,仍然给了意外的惊喜,虽然这个惊喜早在2006年11月11日时马莉就已经为我们打开,但是,此时去品尝到它的甘甜,这迟到的惊喜也许比早两年前知道更加美味。其实,我们可以是马莉诗歌中的任意一个“你”,也可以是马莉诗歌中的任意一段距离。这距离,正如诗人马莉自己所言,某些时候,它“先是杀伤它”,然后又“杀伤自己”,可以清晰地目睹一切的距离对我们存在的悲哀所牵引出的孤独的影子。这种孤独,在诗人马莉的灵魂深处真是无处不在。因为,在《色采-23:鸟在叫》中,我们再一次领略了诗人马莉由来已久的形成泥浆的诗性的孤独气质:最漫长 最纤弱无比的光 一丝细致的光 目光中的光/……/……穿越空荡的屋宇 无声无息/然后迅速消失/……/从忧郁的唇齿边飞去 轻轻飞去/不留一丝痕迹 鸟在叫/它的翅膀在空气中抖动/……只轻轻一下 鸟在叫/用清脆在叫/用黑夜中的黑暗 冬天的怀疑/鸟在叫/用无法听清的孤独的清脆/鸟在叫/……/黑暗在暗处没有惊动/……/,诗人巧妙地将自己在黑夜里产生的,一丝“最漫长最纤弱最细致的光,目光的光”,以想象中鸟的飞翔,用一次完整的清脆的然而又是孤独的连黑暗也无法惊动自己的鸟的飞行,来送出了存在于诗人身体中的诗性的孤独气质,这种孤独的气质被诗人借助“鸟在叫”后送上了浩大的夜空,这是存有多么大比例的孤独气质呢?我相信,这种被我们运用熟练的诗歌构成与词语意象的应运,不仅是难以驾驭的,更是在驾驭之后干脆落不下来了的难度,到了马莉的诗歌这里,用“目光”一词很巧妙地完成了一次孤独的过渡。
       
       其实,谈到马莉诗歌中的孤独气质,并不是说马莉相对其他人群是孤独的,相反,马莉是灼热的,是不可靠近的,是靠近必要一起灼热的一类女性诗歌写作者。在马莉的诗歌《色彩-43:我的朋友出发了》一诗中,马莉竟然用大篇幅的十首组诗组成的这首色彩43,为一位远在北京的好朋友,一位哲学界的朋友“余虹”进行生命的再现,马莉在这首诗的开篇写到:我要创造一种新词来描述天国的景象/我要久久凝望我的朋友 因为他出发了/我要用我的爱告诉神/不要设置路障/不要下雪也不要下雨 更不要闪电/躲在花园墙篱下的死者们快睁开眼睛/迎接我的朋友!他是一个好人/一个 我们大家都爱的哲学家/他真的很好……/,从这首诗的开篇里,马莉真的又再现了女性诗人完美的光辉,而之所以将马莉的色彩49首诗歌综评为“诗歌圣母”,真正的由来便出于此。诗人与朋友,哲学家与死者们,诗人与神,神与哲学家,这些人物与意象,有时候离我们近得可怕,而有时候,又被我们推离出去,形成另一段真实的距离,常常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最不可触及的悲凉空间。所以,马莉用了十首组诗写出了“诗歌圣母”的光辉,在这首诗里,从《1-我的朋友出发了》《2-我把你当作深情的海德格尔》《3-你藏在哪里你何时回来》《4-天国之手引领你启程》《5-在一个世俗的时代哲人何为》《6-告诉我你在天国的秘密》《7-纯净是一种人格》《8-你这个福科弟子》《9-别让逝者悲伤》《10-鲜花从你的身体生长而出》,从10首层层推进的祭祀似的诗歌标题中,我们从中可以深情地领悟到马莉对逝者闪烁出的又一种诗性光辉,它是呜咽的,它是深厚的,它是宽广的,它是啜泣的,因为,就连一向沉静的马莉,也忍不住在诗歌里拷问逝者与读者:生者还在酣睡 ,你是否清醒/凝重的雪光照进门槛 ,身披冷风/亲吻逝者归来/森林野兽兴高采烈/簇捅你到云霭深处洗净你额头的倦容/天国凭什么比我们热爱你啊?/昨夜睡得可好?/……/,与开篇相比,诗人在诗歌的结篇处连用两个问句,问得如云般轻柔,却又问得重如马丘比丘山系。
       在诗人马莉的另外一些诗行里,我仍然感受到了这种光速的到来。比如,在《色彩-42: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中的关于白色与蓝色的不断拮问;在《色彩-37:洁净的秋天》中,诗人试图“抓一把海底升起的日光”来“装扮你的黑发”,并且“取出心脏”“在你的眼底深处旅行”;在《色彩-35:坐在魔鬼面前》,诗人与我们又在黑暗的海中相遇,并且“坐在你面前”,“低垂的头颅像黑色的原则”;在《色彩-34:默默行走的马》中,诗人不单很好地控制了“马速”,同时,也很好地控制了我们阅读的速度,不单在人性里挖掘出了马性,同样,也从马性里挖掘出了人性。因为,马莉形容到:你看见灰色的风暴压在马背上/你说阿拉伯的马是世界上最瘦的马/比女人更温柔/更能忍耐干渴和疲劳/它们很少嘶叫 默认行走/……/直到太阳落山 除非万不得巳/它们一旦奔跑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在现当代诗歌宝库里,除了已故的诗人昌耀先生曾经视马如命以外,又有哪一位诗人曾用如此偏僻的路径,如此透明的转换,如此母性的光华,写出一种人马合一的诗韵?
       而在马莉的《色彩-29:我的手不见了》、《色彩-19:犯人闯进院子狗叫起来》、《色彩-15:香气缠绕的夜晚》、《色彩-6:从一只手纹开始寻找》、《色彩-4:别太在乎那一切》、《色彩-3:苹果吸纳了太多的风暴》这些诗歌中,诗人马莉冷不丁以另一幅海平面裸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比如“我的手不见了”,像“螃蟹一样混乱”的意象;比如“手纹里”露出的“渐渐相思的湖泊”;比如对“疯狗”以及社会其他“疯狗状态”及停浮于此种状态层面的写作者的一丝嘲笑;还有,比如对于那些毫不听话的,在夜晚的香气中,被“一阵狂风刮得东奔西跑的南瓜”们;对于被“透明的水”切成“两半的苹果”,我们似乎又目睹着另一个诗人马莉时而充满童趣、时而充满嘲弄、时而充满玩皮、时而充满“迷信”、时而充满神秘、时而又充满冷静地,用一行行轻巧灵动的诗句将我们带入她的千姿百态中去了。
       在马莉的色彩49首诗歌文本语境中,我们可以很清澈地进入诗人所设置的一汪湖泊之中,正如歌德所设置的(注解4),关于歌剧艺术,关于对艺术鉴赏力中艺术家律师和观众所进行的一次精彩辨论:“不过,你已经说过,当一切都和谐一致时,您最为陶醉(指观众)”,从这段对话的叙述中,可以发现文学大师歌德对艺术和谐的再次“修订”,而歌德所转换的这种和谐,我们在阅读马莉的诗歌过程中,将随着歌德为之“修订”的再次“陶醉”去领略马莉诗语中的和谐之音。事先,我相信,马莉在下笔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如何来陶醉自己所面临的所有“观众”,恰恰是她暴露在字里行间的对万物、对生活、对人性的深层次的思考领域中的陶醉情调,为我们呈现了马莉诗歌中的自然和谐之美,因此,当我们进入马莉的诗歌陶醉场境中时,我们不免会发出一些正在观看精彩歌剧的响动与记忆。默默伫立在诗歌对面的,不仅是诗人自己,还有一层层围困成城堡的,与诗人和我们产生远距离的另一层灯光与布景,另一层人物与演员。所以,我们时刻要保持少许诗性方可不会在人生的悬崖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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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让我们一起回到马莉色彩49首诗歌中的第一首诗歌当中,这首诗歌的名字叫做《色彩-1:鸟怎样死去》,这又是一首完美之作,应该说,是一首女性诗歌写作者的完美之作,这首诗歌作为马莉的色彩49首诗歌文本布局中的开篇之作,基本上为马莉的近期诗歌写作奠定了扎实的、丰厚的、高贵的、悲悯的、轻巧的、灵动的、汹涌的、沉静的融化性个人气质,同时,我认为,这首诗,放在第一位置上,也同时具有双重意义:第一种意义,是马莉作为诗人载体而存在的诗性意义;第二种意义,是马莉作为独立的女性主义个体载体的悲悯意义。此时此刻,我们不妨再跟随马莉诗性世界中的又一只鸟儿进入此首诗歌的双重意义当中去:
       我见过鸟死亡的姿态
       在飞翔的途中却不知道
       它是怎样死去。一只鸟从远方飞来
       死亡跟踪着它 ,像缠绕的导火线
       究竟有多少鸟死于一夜之间
       死于一只鸟对另一只鸟的爱情
       我见过鸟死亡的姿态 ,优美地腐烂着
       但不知它怎样死去,死在什么瞬间
       跌落在山谷?双目低垂?还是冰凉地
       死不瞑目?一只鸟对爱情有否预感
       是否像人类心灰意冷,寻找避难之所
       树木用绿色爱着叶子宇宙在体内老去
       昨夜梦中醒来,听到鸟叫,叫声凄惨
       鸟怎样死去会不会为爱情死去
       ——《色彩-1:鸟怎样死去》
       两年的时间里,此时的马莉,会不会对两年前的这首诗作表示同样的女性诗歌写作者的悲悯之心,同时,也会呈现作为女性主义独立个体的再一次诗性地图解。我们常常在写作状态中与死亡用起了同一张嘴,所以,呼出的气息当中不免被各种各样的死亡情绪所染色,染出了另一片河山,染出了另一类鸟群。我相信,正是在这样神圣的时刻,当死亡饱含在我们自己的嘴里,使我们不得不细致地想一想,剩下的时间里,还可不可以在黑暗或是光明的瞬间抓住死亡的转瞬即逝呢?我们才得以在这样充满诗性死亡的时刻里,与整个正在带给我们思考的世界同步前进,当然,这种前进的步调,也常常将我们带进更多的对死亡极力控制的内心世界。
       
       这首完美的爱情诗作,可以说是马莉对《色彩-23:鸟在叫》的深度死亡美学意义上的升华!
       最后,我们又不得不回转到马莉的诗歌《色彩-40:一个人走动的声音》中,因为,这首诗,同样带出我们作为灵魂深处再次呈现于诗歌画面的“另一个人”。在解读诗人马莉的这首诗之前,请允许我将这首诗以同样的方式呈现于阅读者的画面当中:
       一个人走动的声音能带响一片森林
       会把无关紧要的声音剔除出去
       一个人走动的声音能消失自己的目标
       会使一些事物永远不被触及
       危险的处境中,一个人走动的声音
       代替了用手觉察一棵树和土地的尺度
       细雨与河流的重量,一个人停止走动
       他的声音就能打量背后的感觉
       这个人会坐下来,用眼睛盯视对岸
       另一片森林的响动。盯视着
       大鸟呼啸而过飘落在大地上的羽毛
       一个人用走动觉察坚硬的世界
       他的声音敲击着内心最黑暗的角落
       一场飓风来临,身体的温度会急剧上升
       ——《色彩-40:一个人走动的声音》
       这首诗,是否可以想象一下诗人与另一对岸的诗人也同样存在着一条浩如烟海的大海呢?这首诗歌是马莉近期诗歌中举足轻重的部分,我们从这首诗歌中,已经明显地感觉到马莉试图突破性地展开自己诗歌领域中还没有死亡的部分,诗歌中饱满的情绪与意象,如果不是被马莉已经放在她的诗歌博客里,与其他诗歌有力证明着马莉的女性诗歌写作者的身份,广大的阅读者已经很难从这首诗歌中分辨出我们曾经多么熟悉的马莉标签。写过如此多精美诗篇的马莉,依然保留着可怕的对死亡突然袭击的功击性,这对于长年从事诗歌写作的女性来说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从这首诗歌作品里,我可以准确地借用M·海德格尔(注解5)的一首哲理诗歌来评价马莉的诗,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当思想的勇气产生于存在的命令之后,命运的语言将会成熟”,无疑,诗人马莉的诗歌语言正在传述着海德格尔笔下的这种成熟的“命运的语言”。
       有意思的是,在马莉的色彩49首诗歌文本中,马莉与自己的夫君朱子庆先生分别为鼓浪屿作了一首诗,这两首诗歌作品,被可爱的马莉收藏在她的《色彩-41:鼓浪屿》的夹页里,这首诗让广大阅读者浸泡在诗人英式的圣母情绪中,也有意思让我以旁观者的身份想到了一个问题:长年累月酣睡在诗人夫君的枕边,马莉的海水和他的海水在哪里相汇?而他是否要常常从他们的枕边为马莉勺出一汪汪海水中最悲凉的积水?这小小的思考,只是对他们二人的另一种思念。
       我从未给其他诗人写过诗评,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急于要向另一位女性诗人表达我内心的惊喜,但是,我仅以一个诗性的姿态向整个中国的评论界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请再次注意广东女性诗人马莉女士的《金色十四行》!
       现在,我想表达的是,毫无疑问,在马莉的《金色十四行》里,我只评论了她的色彩49首诗作,而马莉在这些色彩诗歌文本中,几乎为我们呈现了各式各样的诗歌中的大海。站在这片大海里驾着海浪在潜行在思考的诗人马莉,你甚至很难分得清楚,是马莉请出大海的涛声或是静默的水平面来一次次装运她的诗歌之舟,还是大海请来了马莉孤独的站姿或是坐姿来装载它的无边……这只能说,马莉用诗歌干预了我们对海的一切想象,从而,以超越海的力量,为我们呈现了一片片女性诗歌写作者灵魂深处的海。马莉身上的这种特质,我仅在诗评的结尾处,以明代洪应明所著(注解6)的《莱根谭》中一行小字作为结束:“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是的,作为生活在广东如此长时间的女诗人马莉,我只能以另一个诗歌写作者的身份道出她的本然所在,对她来说,诗即是有关海的一切,海的一切即是诗。因为,广东的土地里,并不太适合长时间地生长一位诗人,那片土地热得人渴望死亡,也愁得人渴望从一次次的死亡中进行自我涅磐!我远在荒凉而不太炎热的新疆为马莉送上一声祝福——生命中还有什么不可相遇,请相信,好诗在后头!
       
       注:此文写于四川汶川大地震期间,也仅以此文献给那些在灾难中遇难的无故者们的诗性魂灵。
       
       注解1:马丘比丘城遗址地处秘鲁的马丘比丘山,像个清醒的巨人,清泠地栖息在安第斯山脉两座山峦的马鞍形山脊上,美国考古学家海勒姆·宾汉发现它时,世人已经无从知道它的原始名称,只好以依附在它附近的另一座山脉马丘比丘来为这片遗址命名。
       注解2:“我耕作这片土地……”引用于美国著名作家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第77页行文。
       注解3:《哈扎尔辞典》是塞尔维亚著名作家,贝尔格莱德大学教授米洛拉德·帕维奇的长篇巨著,并于1984年荣获南斯拉夫最佳小说奖,诗评中引用的文字出自原著第240页,该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中译者为南山,戴骢 ,石枕川三位学者,我对他们也同样表示敬意,因为他们提供这样的文字。
       注解4:关于“和谐”与“陶醉”的引申意义,来自于歌德所著《论文学艺术》一书中第38页,此词出现于他的《论艺术作品的真实性和或然性》的对话一则中。
       注解5:引自德国哲学家M·海德格尔所著的《诗·语言·思》一书。
       注解6:引自明代洪应明所著《菜根谭》中“文无奇巧 人品本然”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