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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档案]无酒诗胆也开张
作者:朱小如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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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武汉诗人车延高的诗作,首先感觉上是他创作题材十分广泛。有爱情、有山水、有苦难灵魂的叩问、也有人生温情的体验。比如,他在《酒酿在明年的泥里》那首诗中写到“被窝里捂不出灵感,里面只有卿卿我我/诗是李白的豪肠,是一道映雪的剑气”,读来让人顿时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又如,他在《你的眼睛捉我的眼睛》里“你8岁,我9岁,我们一起伏在井台上/你喜欢用眼睛在井里捉我的眼睛/那时,你的眼睛没有井水深/但眼神是灿烂的,可以把水照亮/我看你出神了,你会丢一枚石子在井里/影子就碎了,跑远的是你的笑声”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温馨。
       尤其是在《父亲的手》里诗人写到:“父亲的脸上就有神话,埋在/比树皮粗糙的皱纹里/我从小就读,一直没读懂/后来父亲告诉我,手是最神奇的/他的手就是饭碗,就是一片土地/养育过庄稼,养育过日子/养育了我们一家……”短短的三言二语高度凝练诗人质朴的情感抒发。还有那首《日子》里的:“想知道日子啥模样,就去小道上走走/去人挤人的菜市场里转转/日子弯弯曲曲,是走不完的路/日子蹲在菜摊上,就是那些蔬菜/新鲜着,很快又老了……/日子其实简单/简单成太阳和月亮的起落。”如此自然的诗句,仿佛信手拈来,毫无雕琢之感却又充满神思,处处可见文字对生活的贴近感,可触可摸让人读着想忘也忘不了。
       当然,我特别欣赏他在一些标示着“楚风汉韵”的诗歌里,以及《哦长江》的组诗里表现得极其充分,同时又很硬朗,很有力度的诗情:比如,他写到:“成长的童年在颠沛的流离中成熟/幼稚的冲动从婉约走向豪放/走成一条再不回头的汉子/走成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走回历史的最上游,才知道/你与古老的黄河同龄,也许/保护意识在昏睡中沉湎的太久/超载的黄河在哮喘中病倒了//乏困的喘息折磨着两岸/也折磨着自己志在千里的抱负/从天地的眼角里/淌出一行不甘雌伏的热泪//我想喊:从黄河的丢失中捡起警醒吧/不要重蹈英雄的英雄气短/因为你驮着生命的方舟/你还要养育怀抱未来的明天//……”应当说这样豪放、硬朗的诗风在当下普遍软化的社会文化语境中是十分稀见了。
       我们说诗歌贵在“言志”的精神品格。但又不能是那种空泛或大而无当的唱高调,更不能因为“言志”,诗人就把目光仅仅停留在庙堂的光明之顶而看不到屋檐下的暗影。
       自然,车延高的诗歌除了“言志”之外,也有着其他一些成分。如他的另一首长诗《丰姿》里写到:“我把母亲的目光砍断在村头的小路/泪水打湿了青草,还有我的心,我揣着/属于自己的18岁,这是股份,这是资本/这是妈妈为我开的私家银行/我顶着如花似玉的光环,去为深圳的繁华开光//我是一本无字的书,被许多人/阅读,也读懂了许多人/我和深圳一样富裕起来,我的上身/给了电脑,下身红了奔驰/我被一切不能割舍的东西勤快地割舍//我在知识淘汰的废品里拣到一双慧眼,挤进/竞争,在城市滋养的勤劳和睿智里淘金/在庄稼一样稠密的打工族里圈地/终于有了和气派一样气派的工厂,流水线上/走着一流的产品,走着我的成熟和丰姿//媒体开始叫我富婆,给了很多的镁光灯/社会叫我女企业家,妇联叫我女强人/赠给我许多应接不暇的奖牌和奖状/老公叫我外强中干,他很艺术,先请了第三者/又发给我一张很严肃的离婚证书//”,
       读着这样的诗句,难免有着别一番滋味,像极了读白居易《琵琶行》的感受。与其说《丰姿》写出了女性视角中社会成长的艰辛以及痛苦和幸福的现实生活代偿感受,还不如说诗人写出了对社会丑变的悲愤,也写出了对现实的担忧。
       这种担忧和悲愤是中国诗人自《诗经》里所得到的传统,也是诗人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感。诗人一旦意识到自己作为历史和生活的言说和记录者。就一定会为社会和人类而痛,就一定会为唤社会和人类觉醒而呐喊。而在他的这样一些诗歌里不难感觉到了与现实生活的贴近关系,但又不是那种贴标签式的,更不是那种个人一己的戚戚艾艾、怨天尤人和无病呻吟。
       仔细阅读车延高的诗作,我们随着他创作题材的广泛,还能注意到他创作手法的丰富性和多样化。他总是能够根据不同的题材,恰当地处理好语言文字的轻、重、缓、急节奏和韵律。比如,他笔下爱情诗《你的眼睛捉我的眼睛》的轻柔灵巧和缠绵;《父亲的手》里几近“口水”的质朴无华;《哦长江》里的大气磅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优秀的诗人在写作手法上应该是‘多面佛’,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闭眼,可以睁眼;可以粗犷,可以细腻;可以婉约,可以豪放;可以早晨看太阳晚上读月亮。敢让一片花地开出九万九千种颜色。”
       一般地说,诗人的语言风格总是反映着诗人自己内心的节律,车延高也不例外。从他给自己的一部分诗歌命名为“用今天的眼睛发现美”中,我们其实不难体会到他诗歌创作的真实含义。“带着微笑去哭,又含着眼泪去笑”能保持这样的成熟人生姿态,既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与胆识,又有善于处理现实矛盾的能力,才有可能真正地做到在人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一种“诗意的栖息”。
       我一向对诗人比较崇敬。诗人的气节和感情特别真挚气质,尤其让我心仪。从他还给自己的诗集命名为“日子就是江山”中也可以看出,他具有那种经受艰难岁月的洗练仍迈着十分坚定的脚步的诗歌创作形象。
       通常诗歌创作,总是从少年的多愁时节开始,随着年龄的增长,会由高峰期渐渐转入低潮。车延高却不是这样。他几乎是中年之后才开始诗歌创作,在近两年里一共写了二百五十多首诗歌。虽然,他的诗龄极短,但能如此迅速地达到诗歌创作的井喷期,确实很少见。在他的创作谈里有一段话特别引人深思:“我进入诗歌写作后一点没觉得自己老,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在我眼睛里刚刚熟透了,我现在已经把生活嚼出了一种我最熟悉的味道,消化到了最佳程度,而且大脑和眼睛经历了许多社会和时事变故后,对汉字的理解、组合和运用达到了捭阖自如的理智期。我没有了少年的容颜,但我有少年的经历和挥之不去的记忆。我可以让过去和今天叠加,这是经历和岁月给我的厚度和高度,我有本钱,我可以老夫聊发少年狂,无酒诗胆也开张。”可见如果不是生活的厚积薄发是很难有此深刻体会的。
       当然我更以为诗人的气质始终是他诗歌创作的决定性因素。他曾用这样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诗歌创作心态:“头发白了是一种信号/说明不在冬天也会下雪/头发的白/应该和年龄有关/但头发白不会改变血的颜色/不等于白和老一定孪生/白发也许是我的一道风景/我希望一双年轻的眼睛迷住我/我是铁树/我还想开花。”
       好一个“头发白不会改变血的颜色”,惟有这样的诗句才能充分表达出诗人永不停息、褪色的激情和气质。就他的诗歌创作来说我们能感觉到一点生活社会环境和诗人气质的冲突,都说悲愤出诗人,从屈原开始。尤其是当下比比皆是的庸俗社会生活环境和诗人理想的纯净气质越来越格格不入。而现实中一些诗人的过早,或不幸的夭折,总让我们心有所思。所以我们主张和强调诗人应该有大智慧,大视角、大悲悯、大超越,像车延高这样能“把生活嚼出了一种我最熟悉的味道”。这句话本身就颇有诗意,但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诗歌应当是超越的,超越年龄,超越历史时空的,是诗人生命的永恒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