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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诗坛]露易丝·格丽克诗歌创作简评
作者:柳向阳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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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 ü ck)1943年4月22日生于纽约一个匈牙利裔犹太家庭,在长岛长大。她的早年生活在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略有提及,比如她小时候曾患厌食症,比如与父母及姐姐的紧张关系;她在2006年一次访谈中还提到自己小时候“是个孤独的孩子”。高中最后一年(十七岁),格丽克中断学业去学习心理分析,长达七年。从学习心理分析的第二年开始,她先后在莎拉·劳伦斯学院(1962)和哥伦比亚大学(1963-1968)学习,但两次入学,两次都中途辍学,正如她后来两次结婚,两次都以离婚结束。不无辛辣的是,格丽克诗歌的一个特点,就在于她将个人经历(体验)转化为诗歌艺术,换句话说,她的诗歌极具私人性,却又倍受公众喜爱。当然,这种私人性绝非传记,这也是格丽克强调的。
       在哥伦比亚大学,她曾跟随老一辈诗人斯坦利·库尼兹(1905-2006)学习诗歌,有五年之久。库尼兹与罗伯特·潘·沃伦同年出生,是美国诗歌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诗人,2000-2001年美国桂冠诗人。按她的说法,库尼兹是她的导师,对她产生了长久的影响。格丽克从1968年出版处女诗集《头生子》开始,到2006年出版诗集《阿弗尔诺》,共出版十部单行本诗集,和一部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从1975年开始在多所大学讲授诗歌课程,其中在威廉斯学院二十余年,2004年秋季开始转至耶鲁大学。目前居住于麻省剑桥市,离婚,有一子。格丽克曾获得多种诗歌奖项,并继比利·科林斯之后成为2003-2004年美国桂冠诗人。
       1968年,二十五岁的格丽克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头生子》,很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有人认为此时的格丽克只是罗伯特·洛威尔和希尔维亚·普拉斯的一个充满焦虑的模仿者,但我看到许多T.S.艾略特和叶芝的影子。如开卷第一首《芝加哥列车》写一次死气沉沉的旅程,几乎就是对孩子出生场景的滑稽模仿,或是一幅笨拙的《圣母怜子图》,总之,过于浓彩重墨了。第二首《鸡蛋》(Ⅲ)开篇写道:“总是在夜里,我感觉到大海/刺痛我的生命”,让我们猜测是对叶芝《茵纳斯弗利岛》的摹仿,或者说反写:作为理想生活的海“刺痛”了她的生活。她后来谈到《头生子》的不成熟和意气过重,颇为悔其少作的意味;此后她花了六年时写第二部诗集:“从那时起,我才愿意签下自己的名字。”
       从1975年到1990年,格丽克以五年的间隔陆续出版了诗集《沼泽地上的房子》(1975)、《下降的形象》(1980)、《阿基里斯的胜利》(1985)、《阿勒山》(1990)。1995年,她把《头生子》和这里的前三部合并出版了《最早的四部诗集》,1997年加入《阿勒山》出版了《最早的五部诗集》。这一时期的诗歌,正如诗评家海伦·梵黛勒所说,主要是关于孩童、家庭、爱,以及历史或童话人物。第二部诗集《沼泽地上的房子》尤其如此,其中如《万圣节》、《上学的孩子们》、《苹果树》等篇目都值得反复咀嚼,而其共同的主题是丧失,如《万圣节》在描写深秋的傍晚场景写道:“这是收获或瘟疫/带来的贫瘠。”这让我们想起了海子的忧伤:“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内部升起”,“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可以说,从第二部诗集开始,格丽克开始显示出了非比寻常的诗歌才华。
       第三部诗集《下降的形象》以《溺死的孩子》开篇,多年来一直震撼着读者的道德敏感:“你看,他们没有判断力。/所以自然而然他们应该溺死。”但仍然有对爱的渴望,甚至包括那些失去灵魂的死者(身体):“想想身体的孤独吧。/当夜晚在收割一空的田野里踱步,/只有它的影子四下里紧紧追随”《对埋葬的恐惧》,《画像》写一个孩子画身体的轮廓,但画不出细节,于是妈妈出面了:“你画了那颗心/抵抗她刚刚创造的空虚”。第四部诗集《阿基里斯的胜利》集中展示了格丽克以希腊神话为诗的方面,关注的是生、死、爱、性等,如集中第一首《山梅花》有两行引用最多也最让人侧目:“我痛恨它们。/我痛恨它们正如我痛恨性。”而标题诗《阿基里斯的胜利》写阿基里斯陷于悲痛之中,“而神看到//他已经是个死去的人,死于/会爱的那部分,/会死的那部分”,这里说的其实就是格丽克关于爱与死的表达式:爱<=>死。
       早期五部诗集的最后一部是《阿勒山》。诗人在第一首诗《登场歌》中就宣布了自己的使命:“我为一种使命而生:/去见证/那些伟大的秘密。/如今我已经看到/出生和死亡,我知道/对于黑暗的自然界而言/这些是证据,/不是秘密。”伴随使命感而来的,是诗的尖锐、疼痛。读一下这几行吧:“我要告诉你些事情:每天/人都在死亡。而这只是个开头。”(《幻想》)这疼痛由不得你不揪心!很快,这部诗集又回到了家事,但仍然是疼痛!当然也不缺少爱;但这是怎样的爱啊!三个寡妇:母亲和两个女儿,“她们就是这么养大的:你靠战斗来表示尊敬。/宽容就是羞辱对手”(《寡妇》)。按格丽克的说法,从《阿勒山》开始,他从早期的神谕式语言转到了口语。有评论指出:从《阿勒山》开始,格丽克成了一位“必读”的诗人。诚然。诚然。
       两年之后,诗人推出第六部诗集《野鸢尾花》(1992),获普利策诗歌奖。实际上,《野鸢尾花》一直是格丽克的最为奇特、传阅最广的诗集。这部诗集可以看作是一组以“圣经·创世纪”为基础,主要是一个园丁和神之间的对话(请求、质疑、答复、指令),关注的是挫折、幻灭、希望、责任。如《晚祷》写道:“我认为我不应该被鼓励/去种植番茄。或者,如果我被鼓励,你就应该/停止暴雨、寒夜……”,显然是在质疑神的错误和不公。但永恒之爱仍然热烈辉煌:“嘘,亲爱的。我并不在乎/我活着还能回到多少个夏天:/这一个夏天我们已经进入永恒。/我感觉到你的双手/将我埋葬,来释放出它的辉煌”(《白色百合花》)。这部诗集的另一个特点是诗的题目:七首《晨祷》,九首《晚祷》。无论如何,这部奇特的诗集为格丽克赢得空前的名声。
       又过两年,诗人推出了诗歌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其中“证据”这个词正合乎前面提到的诗人的使命,收入诗人关于诗歌的随笔16篇。1996年诗集《草地》并没有沿着《野鸢尾花》的成功之路,而是集中于如奥德修斯、珀涅罗珀、喀尔刻、赛壬等希腊神话中的孤男怨女,写男人的负心、不想回家,写女人的怨恨、百无聊赖……但经常加入现代社会元素,或是将人物变形为现代社会的普通男女,如赛壬“原来我是个女招待”,从而将神话世界与现代社会融合在一起。这部诗集,按有些评论的说法,与诗人的婚姻恶化不无关联。因此,诗人设想,“被爱的人不需要/活着。被爱的人/活在脑子里。”(《伊萨卡》)如果将几首放在一起,从不同女人的角度来男主角奥德修斯,真是味道好极了。
       1999年,诗人又出诗集《新生》,获得波林根诗歌奖。诗集以一首《新生》开篇,以另一首《新生》结束,中间包括一首《新的生活》,可见其宗旨所在。这部诗集将美
       与生、死、爱相映衬,是以往所没有的。如开篇《新生》写“一年中的春天;年轻人正在买轮渡的船票。/笑声,因为空气中飘满了苹果花,”于是“我记得从童年起就听到这样的声音。/笑声,没有缘由,只是因为这世界美丽……”然而,春天对格丽克来说,正如对T.S.艾略特而言,“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一样,虽然她确信春天已经回到身边,但她仍然说:“不是作为爱人,而是作为死亡的信使,”从而从生引向死,引向生命的必死性。另一首《卡斯提尔》,写春天,爱情,梦想……飘荡着橙子花香,让人沉醉!最初读到时,我奇怪一贯刻薄写诗的格丽克居然也写这样美丽的诗!
       2001年,诗集《七个时代》出版。集中《七个时代》、《月光》、《感官的世界》、《岛》等诗作简单是天簌之间,或者说是寂静之诗;而其中关于世界的思考,既富于玄学的思考,又不乏具象的活泼,让人爱不释手。我看到的是,她在这里展示的主要是“静”的艺术,由静而思,间或以动观静,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去年,格丽克第十部诗集《阿弗尔诺》(2006)出版,集中于希腊神话中女神珀尔塞福涅被冥王劫持、娶作冥后之事。这部诗集从多个方面来讲,都更具有探索性,也更为开放。查尔斯·斯密奇认为这部诗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诗人对伦理的激情,以及关于诗歌所带来的真实。如《漂泊者珀尔塞福涅》第一版里,珀尔塞福涅被从母亲身边抢走,于是她的母亲——就报复大地,而学者们至今还在争论“她在被强奸时是否曾经配合,/或者,她是否被麻醉、强暴,违逆了她的意志。”
       总体而言,格丽克在诗歌创作上剑走偏锋,取径独特,富于激情,其诗歌黯淡的外表掩映着一个沉沦世界的诗性之美。语言表达上直接而严肃,少加雕饰,经常用一种神谕的口吻,有时刻薄辛辣,吸人眼球;诗作大多简短易读,近年有些较长的诗作,但语言表达上逐渐向口语转化,有铅华洗尽、水落石出之感,虽然主题上变化不大,但不时流露出关于世界的玄学思考。终观其四十年来的创作,格丽克始终锐锋如初,其艺术手法及取材总是处于变化之中,而总是聚焦于生、死、爱、性、存在等既具体又抽象的方面,保证了其诗作接近伟大诗歌的可能。从近年两部诗集来看,格丽克正处于创作力的高峰;而我们期待着她继续有新作让我们惊喜。
       (2007-10-25)
       格丽克简介
       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I ü ck),1943年生于纽约,先后就读于莎拉·劳伦斯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后在多所大学讲授诗歌写作等课程。2003-2004年美国桂冠诗人。主要诗(文)集包括:
       《头生子》(Firstborn),1968;《沼泽地上的房子》(The Houseon Marshland),1975;《花园》(The Garden),1976。小册子;《递减的数字》(Descending Figure),1980;《阿基利斯的胜利》(TheTriumph of Achilles),1985;《阿勒山》(Arar&t),1990;《野鸢尾花》(The Wild IriS),1992,获普利策诗歌奖;《证据与理论》(Proofs and Theories:Essays on Poetry),1994,诗歌随笔集;《最早的四部诗集》(The First Four Books of Poems),1995,包括早期四部诗集:《初生》、《沼泽上的房子》、《递减的数字》和《阿基利斯的胜利》,《牧场》(Meadowlands),1996;《新生》(Vita Nova),1999;《七个时代》(The Seven Ages),2001;《十月》(October),2004。小册子;《阿弗尔诺》(Averno),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