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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邵燕祥的情感世界
作者:赵 东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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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语:
       读邵燕祥的作品,相信读者会依稀感受到本世纪后半叶,中国历史的最为沉重的那一页。他仿佛从寒冷中走来的人,从那冒着热气的口吻里,不断地述说着冬天的故事。
       这些年,邵燕祥的写作从杂感的诗到诗的杂感,磨砺得炉火纯青,锋芒自在。对一件事,他总能看得比一般杂文家透辟;而他的思维,展现的是智者敏锐,不疾不徐之间,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兰坡
       邵燕祥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这个年代生人有着他们独特的思想情操和道德坚持。1930年代是中国现代文学第一次高峰期,邵燕祥天资聪颖,以早慧而著称,十几岁就开始从事文学创作,相信他的文学上的第一步与1930年代中国文学的繁荣不无关系。那些有关邵燕祥的逸闻掌故每每读来就像他的一本文集的标题“沧海遗珠”——我们曾丢掉了多少美好的事物,在他身上我们又看到了多少已经遗失的珍宝。有人总是爱抱怨我们的作家都太正常了,言下之意,我们缺乏那种为了真理献身,或为艺术九死未悔的冲动。其实邵燕祥就是这样一位富有浪漫情怀和正义感的文学家。从他大学期间的辍学举动到他1950年代后漫长的右派经历乃至他复出以后的文学活动可以看出他的特有的中国文人气质。这种弥足珍贵的气质和屈原、鲁迅是一脉相承的。
       邵燕祥首先是一位诗人,而且是一位新旧体诗兼而有之的诗人,在古体诗歌濒临失传的今天这种才能尤显珍贵。很多写诗的朋友告诉我,希望能写点古诗,这个愿望对于当下的新生代诗人来说几乎不太可能,文化背景和心态已经完全改变,写旧诗谈何容易。在新诗史上许多大诗人以古体诗见长,辛笛、臧克家、何其芳等都是写旧体诗的高手。旧体诗歌在经历上千年的淘洗和锤炼,在节奏、韵律上登峰造极,在技巧层面上炉火纯青,写旧诗可以对新诗有启发和规范作用。一个写旧体诗歌的人在写新诗时可以很好地贯彻古为今用的原则,不至于让文化的血脉出现断层现象。解读中国诗人内心的最好方法就是从他的诗歌入手,游历诗人的情感世界。读邵燕祥的诗歌既有对历史的唏嘘,更有对多彩丰富的诗人内心情感的感动。
       邵燕祥著作甚丰,文体多样,他的杂文有鲁迅遗风,却多了些平易和天真,他的诗歌以执着、质朴,长于抒情为特色。要是撰写邵燕祥的文学评论的确不能抛却杂文不论,而本文就要将笔触瞄准他的诗歌,特别是现代诗的创作。平心而论,如果仅从他的现代诗歌出发难以全面欣赏他的文学成就,可是一孔之见也能窥得诗人的风采。邵燕祥进入1980年代后的诗集和诗选约八九种,其中有很多影响深远的艺术佳作。因时代因素,邵燕祥以政治抒情诗著称。我们如果抛开政治标签不管,只是以抒情诗的眼光来欣赏他的诗歌,会发现邵燕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纯粹抒情诗人。
       “感谢你给我/嫩嫩的桑叶/我咀嚼陌上的阳光/清明的丝丝雨(《陌上桑》)”感谢、歌颂题材一度是我们诗歌的流行主题,甚至成了一些时代的关键词,邵燕祥要感谢“嫩嫩的桑叶”、“陌上的阳光”还有“丝丝雨”,这些意象取自天然,配以叠字,既有古典诗歌的韵律美,又有现代诗歌简洁直接的特点。他的诗歌和当时那种假崇高、假豪放的诗风完全不同,有清新自然和骨气刚健的魏晋风骨。邵燕祥的诗歌最显著的特征在于他不是那种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派,除了美之外他的诗歌有着罕见的坚硬质感和敏感、尖锐的气质。
       “一排云从海那边来了/灰黑的云,挟着风威/驾着成排的浪/紧贴海面而来/从海平线那里来的/搅翻了海平线/以强弩之势/宣告雷电暴雨/即将越海而来”《黑石礁》诗人的气质、胸襟让人强烈感受到来自诗人内心本质上的一种刀子般冰冷的威严和蔑视一切的伟岸。从现代诗歌来看,这种超越性正是诗人艺术成就的重要标志。邵燕祥的很多诗歌犹如巨石重重的压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文章在介绍邵燕祥时都提到他是一个诗歌重镇,这个重镇的说法源自诗人的抒情方式和诗歌本身蕴涵的艺术效果。他好像一个手执屠刀的巨人,而那刀尖却是指向诗人自己,他在一次次地将自己砍翻之后,又一次次地从血泊中倔强地爬起来,像鲁迅先生说的“真的勇士,愤然而前行。”他的长诗意象密集,感情饱满,犹如集束炸弹排头猛轰过来,给人酣畅淋漓的阅读快感。“你看我什么变了 什么没变?/你可望见我望你的眼睛?/说是近 却还是这样的遥远/未来的岁月又是这样的无穷/今夜 天地间这样安静/只有一颗星在讲话 对着另一颗星....../是不是所有的星 全都夜夜合不上眼?/是不是所有的星 全都燃烧着渴望的心(《地球对着火星说》)”邵燕祥的诗歌成熟、稳重中透着大手笔的严谨,长期的创作和阅历使他的语言节奏、力度、色彩都把握得游刃有余。
       我们记得最多的是他的那些短小的抒情诗,比如说“善良的心啊/你要拥抱一切人吗/他/会以拥抱你的手/猝然掐紧你的咽喉/登时把窒息的你/掷翻在地(《善良的心啊》)”这首小诗几句之间就把历史的积怨和对人世的大爱浓缩进去,达到以有限化无限的境界。正所谓没有恨,哪有爱,正是对这世界爱恨交织的情感才造就了诗人非凡的艺术创造力。中国现代诗歌在经过长期的艰难探索和对异域诗歌的借鉴,慢慢形成以抒情为主,辅以洞见人生智慧的艺术特色,邵燕祥的诗歌无疑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代表。回想1980年代诗歌,一批当时的新生代诗人接受了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影响,大有标新立异的势头,而邵燕祥以其深厚的古典诗歌和俄罗斯文学修养独树一帜,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阴郁的日子/下雪的日子/没有酒是寂寞的/没有碳是寒冷的/你从冰封的路上来/雪天的炭/而我是尘封的酒(《〈五十弦〉第五首》)”诗人的嗓音在冬天变得异常敏感而干净,这声音穿透时空而来,混合着林中的积雪和酒后的狂喜,当年郑板桥说眼中之竹不是胸中之竹,而手中之竹又非胸中之竹,其中起化学反应的是包含着想象的强烈情感。诗人在冬天歌唱,在林中舞蹈,诗歌从起源上说来自原始冲动,人类本真的自我在诗中得以释放。
       20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