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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随笔]芳菲的花瓣儿
作者:宋晓杰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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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果街上的小屋
       这是在当当网购得的第一批书——我喜欢把书的量词定义为“批”,这使我有一种成就感,使我的眼睛因长久找寻并获得的喜悦而发亮。它也纠正了我因出生的年代、个人性情所产生的对网络和炒作的彻底排拒。那几天,我差不多真的是搂着那一批书睡觉,偶尔,还会偷食一样,这个翻一下,那个瞟两眼,解谗,不知道先吃哪个好。那喜悦,有点儿像我们小时候睡眼惺忪间,见爸妈半夜里正拉开灯看家里新漆的大衣橱。
       封面,芒果的色泽是我喜爱的,明亮,但不过分。像喜气溢出来,而不是涌出的。不是想沾毛主席的光儿,我也爱吃芒果,它排在北方不常有的我喜爱的水果之首,可是能小心削开表皮,露出鲜润果肉的机会是多么地少呵,可能也正是因为少而弥珍。
       这样中英文对照的版本看起来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温暖,会让人一下子就爱上,一下子就骨骼缩小,小成婴孩。除了给低龄时的儿子买过类似的画刊,这是我给成人买过的第二本童稚读物。那一本买了两年多了,“给了”多年“相识”的一位好友,是法国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至今还在我的书柜深处,为一个不再遥远而又不知所踪的“节日”隆重地预留着,并企图以此续接一个人间童话;这一本则是为自己。
       希斯内罗丝(1954——),一个美丽的美国女诗人,很清朗的眉眼。这是她30岁的成名作。我想,不是诗人,这颗“芒果”是不会那么诱人的。但它盎然的诗意不是油浮在水面上那种,而是溶在气息里面的。那些话语纯净、朴素,认识不多汉字的人就能读出来——也只有认识不多汉字的人才能说出来,那份未经过多熏、染、淘、磨的元文字,呈现出的是最单纯、最清明的表达。新鲜的味道,像芒果,像芒果街上的那个少女——埃斯佩朗莎。她的名字,在英文中是“希望”的意思,在西班牙语中则是“意味着哀伤,意味着等待”,是“一种泥泞的色彩”。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象征,预示着作为进入美国的移民,在传统文化与现实世界之间所处的尴尬境况。
       芒果街上,到处都是她的声音,而她的声音是通过文字传递出来的,像她的小手一样温软,温柔地抑制着爱好垂涎的人产生歪恶。虽然她生活在那个“小得让你觉得它们像是在屏着呼吸”的小窗口里面,但是她是知足的。她不吵不嚷,安安静静地说话,是打小就能看得出来的淑女的特征和标志。她用44个包装一点也不华贵的小糖果,一天一颗,陪着你说悄悄话,关于她的名字、头发、猫皇后凯茜、好日子、吉尔的旧家具买卖、塌跟的旧鞋、田纳西的埃尔、四棵细瘦的树、阁楼上的流浪汉、猴子花园、亚麻地毡上的玫瑰、红色小丑……,潺潺缓缓,面容安详,说得知心而体贴。少女时代最后的一段光阴,就在她如流的叙述中结束了……。用舌头仔细地扫荡着嘴唇周边,甜味尚存,而人已长大,散失在天涯……
       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一个生命的故事,那些雨季里亮珠子一样的水滴,时不时地把过分阴暗的小屋照亮。生活是艰辛的,但我们没有看到自艾自怨,没有愁苦和抱怨。只有淡淡的感伤一阵阵地潮涌潮落。
       译者潘帕与我同庚,六十年代末生人,一位生化学博士后,后弃研从实业,闲时读书,偶涉艺文。我顺着博客地址摸到他的家,门开着,他不在。还好,墙上没发现他甜腻腻的艺术照,我尽可以随意地翻看他散落在四处的书本,图画,而不被忽然地惊扰,不被破坏,想像着他是什么样子,他便是什么样子。其实,在“芒果街”,那一树一花,一人一物,都留有他的气味,我们已经交错着经过……
       朗读者
       时间的交接点上,我遇到了它。它同样也是当当网送来的福音。2006年的最后一天,时间带给我的特别礼物,我便用这最后的时辰,再加上新年的第一、二天,断续看完。
        它的封面是我喜欢的,特别喜欢。淡灰,银亮的字,纵横纠结的铁丝网。这种图案,让我想起我的一个直身裙,2001年,在长沙,阿波罗商场,妈妈陪我买的,那是我陪妈妈去了韶山之后,离开长沙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后一天,这是否有着某种宿命,冥冥中,与自己喜欢的事物“遭遇”的宿命?
       我惊叹于曹文轩的序言,感念他的一句话:绝大部分经典,其实都具有宗教文本的风气,而宗教文本不可能不是庄重的文本。”看他的《红瓦》有些年头了,于是我开始没来由地信任他。大概这种武断有些唐突,但《朗读者》确实没有让我失望。或者说,起初,有点失望,读到汉娜的失踪,我紧张起来……
       法庭,纷乱的对词。米夏对集中营的寻找。我似乎闻到了没有完全被覆盖的黑色路面旁尘土和草腥味儿。汉娜慵肿的粗腰是可以原谅的,如果不是看到她细密的心思,我不会伤怀、难过……她走向归路,一根绳子那么细小,却可以轻巧了结五六十年的冗重生命……一路下来,心是沉凉的,一回比一回沉,一回比一回凉;却又悬空着,落不到底。于是,深谙推介者言称的还要读“第二遍”的意义。在阅读中,我不断地向前,把一目数行没有细看究竟的部分,重新过目,一个字一个字,像是数着糖。心中隐隐地责怪。如果你还没有开始“朗读”,我劝你,不要漏掉一个字,那也许就是感动你的星星或露珠儿。
       是的,这是一本“简单”的书。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得了黄疸病之后的闲散日子里,爱上了一个大他二十岁的女子,之后,她从他眼前神秘失踪。再次相见,是在控诉纳粹罪责的法庭上,她因为当过集中营的看守而成了被告。十八年后,当她完成自己的忏悔,即将开始自由生活的时候,她却选择了死亡!……
       作品描述了一个“关于爱和性,接着爱的背叛和爱之死”的故事。在故事中,米夏明白了他的爱情的秘密和他恋人过去罪责有着同一个原因——她不识字,这是她极力隐瞒的。他们的故事发生在德国,“因为本世纪的德国历史满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有教益的实例。小说讲述了法律条文在回答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道德灾难时的束手无策”。
       通篇没有生涩的字词和过多的歧路,很适合我这样一根筋的人一条道跑到黑地读完,正好,它满足了我,没让我分太多的心思去记那么多名字和地名,去记谁和谁的社会关系,超过三辈以上、五里地以外,我就会自行乱套。还好,它没有。完全符合我的思维和阅读习惯,剩下的,就是沉浸与感动了……
       在这里,我说不清楚谁是时代的朗读者?谁应该受到审判?谁是牺牲品?谁承担了无谓的救赎?怎样解读如荼的欲望?一个少年,他虽然身体过界越轨,但我们看不到肮脏、龌龊;一个女人,她隐瞒着罪恶,但我们看到了同情。特别是书中最后的提问,是在问作者自己,还是问所有的人?它像一颗颗石子,把一池本不安稳的湖水,一次次弄皱,动荡、扩散开来。能有这样的反省是读者的偏得。
       也因此,我记住了施林克,这个陌生的德国人,几乎无法相信他惯习操持的武器——悬念,我有想找他的侦探小说来读一读的冲动;钱定平,似曾相识的译者。他们的联袂出演,让我更加信服优秀外国小说感动人心的那种撼然的力量。
       心是孤独的猎手
       这是一部“干净”的小说。之所以说它干净,是因为在还算有些厚度的300多个页码里,除了正文外,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在这里说三道四。这是非常难得的。也许印刷那些内容的纸张都用来再版了——在版权页,我清楚地看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它已经轰隆隆地第七次印刷了。
       说它干净,更重要的是因为小说本身。它的寓意、它的行文、它的语言——既使平时用来表达肮脏意思的字、词,在这里,你也看不到表达者不洁的念头。这不能不令人叹服。我想,这样的结果不仅仰仗作者的思想魅力、文字魅力,还有不可省去的人格魅力做底基。她是善良的、安静的、智慧的,因而她带给你的也是善良、安静与智慧。
       
       我闻到了它的气味,略带素淡的干净的空气的气味,在那个到处充斥着不安与混乱的年代,那种漫漶的时光里,给了平常的人们以亲切的宽谅和最深的安慰。
       我记牢的,是它的黄昏和午夜,一个个黄昏和午夜
       ——“纽约咖啡馆”的、辛格出租房的、考普兰德医生厨房的、米克家餐厅的……因而,它是暗的,一直是,但总有星星闪闪的灯光在里面,使夜晚并不沉闷。像他们内心深处的烛照,抖抖地亮着——正是这微光,相互传递着暗夜中的讯息:“我在这里!”
       这里“住”着一群孤独的人。他们单个是孤独的,群居的时候也是孤独的。不过,他们仍然那么散淡地“腻”在一起,关照着具体的人、事和虚幻的心灵。他们是一些普通的人,他们也是特殊的群体:两个哑巴——安东尼帕罗斯和辛格、有点爱炫耀的女人鲍蒂娅、游乐场的杰克、爱小提琴和收音机的半大不大的女孩米克、半本书之后丧妻的咖啡馆老板比夫、离婚的医生考普兰德……
       可以说,他们在文中走来走去,过着他们不富裕但仍能坚持的生活,他们吃吃喝喝,散散淡淡,偶尔打打闹闹,零零碎碎的日子却并不让人生厌。我逐字逐页地看完它,并没觉得费多大力气。人物很多,要逐一记住他们并不是我的强项(好多知名的作家我都不能清楚地背诵出来,但目光移过的时候,我会记得组合成他们的那些个字)。我随便撩一眼,就能记得谁是谁的老婆,谁是谁的儿子。读到一些出彩的句子,还会觉得它与现在我们的口语太近而哑然失笑。
       众多的人聚在一起难免喧闹,但我仍能看到最安静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就像不急不缓的河流中,我仍能辨识得出那不被周遭左右的一条细流,它不起眼,无时无刻不随着整条的河流跑动,但它分开水流,定力十足地,始终是它自己——安东尼帕罗斯,一个出场不多的人,差不多是弱智,我看不出他的一点可爱之处;可辛格,他的伙伴却把他视若灵魂的知己和依托。当辛格去看望安东尼帕罗斯,并得知他已在疯人院里死去的消息时——那不是玩笑,他孤独、绝望地用一颗子弹,轻悄了结了自己……正是这些身体有疾患的人,唤醒了渐渐泯灭的人性的光辉。那些可贵的品质和无须言语的贯通,是许多看似正常的人也做不到的。
       作者29岁瘫痪,也许这是上天赐给她参透天机的权利和契机,她没有辜负,她锐力的目光穿过人世浮尘和重重阻障,直达人类精神的患处。“忏悔吧。让我指给你那光!”她悄悄抬起食指,目光里满是苦难过后的专注、沉静与笃定。
       书的扉页上写着“献给利夫斯·麦卡勒斯以及玛格丽特和拉马·史密斯”,作者的名字叫卡森·麦卡勒斯,可以看出,这是她写给家人及亲人的作品。卡森1917年出生于美国,50岁去世。这部小说曾在美国“现代文库”所评出的“20世纪百佳英文小说”中列第17位。所以,我信赖上海三联书店真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