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好诗］胡澄：我这样理解风（组诗）
作者：胡 澄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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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理解风
昼夜不息它想把背影中的事物
搬到阳光或月光下
翻过了这片叶子 又去翻动另一片……
苹果的脸一面红一面青
——仿佛神的劳作
无论怎样忙碌都无法将光均匀地分配
它就这样翻来覆去
将昨日翻成了今日……
冬天的乔木
我的晚年这棵冬天的乔木
落尽了红色绿色和黄色
瘦削而挺拔的白骨头顶一弯皎月和蓝天
我的眼睛在这棵树的树梢
俯看自己的一生以及满地的叶片
说：多么嶙峋的人世
我曾经是那么地纷乱
死亡从容地来临
这棵灰烬之树被厌倦触动轻轻倒下
白雪覆盖而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周而复始的春天将它移栽
使它长出另一些梦幻的枝条
另一棵尘埃之树
在早晨
轻点删除键
将所有的阴影删除
我替一个伤口原谅一把刀
替一次重感冒原谅病源菌
替地上的花瓣原谅一阵一阵西风
替一堆碎玻璃原谅有意或无意的撞击
替一个美梦原谅醒替醒原谅梦……
我如一个将死的人与人世握手
一生需要好多次被死沐浴被死分娩
在这个早晨空气中多了一些氧和
鸟鸣
光赦免了黑夜也赦免了我
眼睛
我要完善这样的一双眼睛
用生命的所有痛苦和欢乐滋养它
让它独立行走于我的头顶从高处俯视
我要它先于命运看清路上正在到来的事物
先于苦难做出海参一样分割自己的决定
一部分用以喂养追来的大口
另一部分溜之大吉继续在海水里活命
更多时候我要它安静如最低处的水
遥望萤火、星辰……
和越来越深远辽阔谧静的蓝
故土
离开家乡的时候
我用红布包了一撮故土
每走过一个地方
我都往红包里加一些土
我要用一生的时间积攒我的故土
直到它厚得可以将我埋葬
我爱过的人儿读过的书籍
听过的鸟鸣……
都是葬我厚我的故土
挖
主啊给每一个人以其独特的死
——里尔克
1
镂空自己
扩容使自己成为一个庞大的器皿
2
我深入自己如深入一个陈旧的煤矿
以对光明的热爱挖掘
内心的黑暗
我将挖出的黑就地点燃
烘烤着愚昧而幽暗的往昔
3
挖掘藏身之处
一个空旷的地下世界
另一个太阳、月亮、山脉和河流……
挖掘地下泉水
浇灌地上干枯的植物和脸
挖掘一个名字如挖掘一个上帝
一个起搏器或自己的心脏
4
挖掘窗户、良知、醒、疼痛
在一个个伤口上点灯
流泪的时候
四壁灯火辉煌
5
挖掘时光的隧道
我将挖出的黑土堆在荒芜的郊外
无人知道我在那儿种植
无人知道在远古与未来之间
我幽灵般出没
我的体内布满时间的线路图
无人知道我等在哪个路口
在哪个驿站与远古的亡灵幽会
6
不经意间我挖出了一串马铃薯般
大大小小闪光的泪滴
站在黎明的镜前
我将自己慢慢指认一个不剩
我要领她们返回自身
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
八个、九个……无数个自己
姐妹般相伴
她们都服从于我的召唤
热爱有病的世界和她们自己
7
辨认血液中的唐三彩和青铜……
我挖出了自己的神和古代的庙宇
九种侧面一群圣女日夜守护
其中一个俯首低眉轻声
将我的诗歌朗诵
仿佛观音的千只手掌
一群圣女在朝圣中从九回归一
我成为最单纯的部分
8
在生命的中心地带我挖出了
一条死亡的辉煌路线
一根藤蔓结满诗歌的紫色和青色葡萄
我热爱这样的死
在最后时刻连根拔起
将自己彻底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