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好诗］刘向东：亲人（组诗）
作者：刘向东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6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遥远的电话线
遥远的电话线
从北京金山上
拉过来
为了上庄
为了那独一无二的
带摇把的电话
喂——喂
一头是爹
嗯——嗯
一头是娘
一列麻雀在偷听
把电线都给压弯了
我多想和它们挤一挤
又怕那电话里边的话
像一群麻雀飞起来
白天的星星
——读父亲三十年前的一封信
莫以为我的嘴上
不曾讲
便等于我的心里
不曾想
白日里
星星
在天上
爸爸
尽管我看不到
那些星星
它们一定看见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见你目光里
星光闪亮
厂沟小学
在厂沟的
北山上 我多想指出那
老坟地里
四十年前的四间瓦房
当年四个年级的孩子
远在四面八方
校舍己不知去向
连同它旁边的养猪场
上学的头一天真走运
喇叭花在早晨看见了阳光
迎面走来吴翠兰
如果不是她才八岁
必将成为我的新娘
放学的路上
我把镰刀别在腰里
妹妹挎着猪草筐
老师说:快快啊
南山的草莲籽已经发黄
惟一的老师胡井海
粉笔字写得真漂亮
我把每个字重写一遍
写成今生今世的诗行
亲人、老牛和耠子
老牛像一张弓
木犁像一张弓
瘦弱的先人
像一张弓
在古老的岩石上投下身影
这是在我老家 老牛木犁
与古老的岩画如出一辙
我的亲人
不知道自己属于岩画
至今躬耕
和老牛一起用力
和土地一起负重
一群人替换了另一群人
在春光里
在燕山的褶皱中
老牛拉着木犁
亲人种瓜点豆
中央美院的画家带来家属
连孩子都带着四只眼睛
看啊看啊 绝妙的风景
我的老家 在北京东北
说得具体些在河北兴隆
紧挨着密云
亲人不知道自己属于岩画
从来管木犁叫做耠子
黄昏 父亲打着耠子
两个佝偻的影子
和老牛一起回到家中
雕像
我也是走着来的
从燕山来的 一个
山民的儿子
看人民广场
为什么因你而生
老远就看见你的背影
独立寒秋 数风流人物
看苍茫大地沉浮有主
眼前依然是
万里雪飘 岁月峥嵘
当我走近 见你一挥手
秋风扫尽落叶
对这一有力的手势
老人特别熟悉
孩子相当陌生
假如你重新上路
谁敢怀疑好汉蜂拥
而一个总是走在前头的人
注定只有寂寞
只有寂寞是最忠实的随从
另一次生命开始了
思想大于石头 除了
倾听 还是倾听
喜欢阳光 就不怕影子
呼吸融入风雨
说话只用眼晴
而我听见心跳
一颗心
悬在空中
手推车
小路太小了
像一条葛条一根麻绳
手推车
只能以唯一的轱辘转动
姥姥家在半壁山
那是山外 手推车的家乡
手推车看上去没有两样儿
有着不同的轱辘和辙印
归去来兮
我从车辙一眼断定车主
来的时候总是黄昏
外公的车辙因几块红薯而加重
出山的时刻 必定在三更
看三舅推巨木而过
大山侧身 小路如鞭
抽动 一川乱石滚滚
他们从不改变姿势
双手推着自己前进
直到小路消失 车轮飞转
因为没有刹车再也不停
小车不倒只管推
他们把自己推向遥远
看车轮飞向天涯
怎么才能撵上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