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小宽的诗（８首）
作者：小 宽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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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爸爸向我吹嘘他脚上的鞋子，叫我猜价格
他还特意脱下来，黑色的皮鞋，周正，光亮。
我说八十，他笑笑，妈妈在旁边说，是三十块钱。
我拿出给爸爸买的羊绒衫，我说你猜多少钱，
爸爸摸了摸，说五十。
我指点给他看价签，上面的标价是一千六百八十，意大利
的货色。
爸爸说，能不能六百八把它卖了，折现给我。
此时，已经很晚了，外面夜色浓重
快过年了，乡村的上空有零星的炮声和火光
是鞭炮，和各种花火
我看见杂物间里，有一箱子鞭炮，和我小时候放的没有区别
小时候，我总是把一挂鞭炮小心的拆开，一个个点着
走路
——为可可而作
一清早，我就要步行去你家。
昨天晚上，我在家里
听了父亲和姑母，讲述很久以前的故事
足足有六十年那么远
那时候，我们的祖父都还年轻
他们居住在两个相邻的村子
一个姓赵，一个姓王
一个居住在元里村，一个居住在平口村
老式的时间，似乎比现在要慢一些
钟摆可以随时停下来，抽纸烟，斗纸牌
不像现在一路小跑
我猜想我们的祖父互不相识
或者相识，都是推测，已经很难考究
我的祖父，1965年死于人民内部斗争
他这个人民的右派，悄悄地死在路旁的枯井
几天之后，才被别人发现
他四十岁时，已经开始秃顶
如今的我，已经延续了他的传统
似乎，这是惟一的传承
还有另外一个清早，我的父亲
推着小推车，去南面的河边
他去拉盖房子用的苇子
苇子多且茂密，摆成一垛垛
在某个草从之中，他发现了一只黄色的蟋蟀
发出咕咕的叫声
这似乎是他发现的惟一的秘密
那时候，他还不是一个父亲
我用旧了一辆二八式自行车
那辆车，经常掉链子
如果不掉链子，我可以在10分钟内
经过村子南面的河床，停在你家的门口
你或者在玩跳房子游戏，或者趴在地上作弄蚂蚁
而今我要步行，径直穿过枯涸的河流
那条河没有名字
如果要起一个名字的话
我管它叫可可河
2007年春天的风
街角的玉兰，正开放的拥挤喧闹
我坐在路边，吃下一枚樱桃
然后去了北安河的山坳
路上的风
吹起一些石子
打在车窗的玻璃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叫买买提的新疆人
在同一天，也去了北安河
他要去那里开一家卖烧烤的小店
我们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说，我们那里的风
比你们这里的风还要大
我说是呀
你们那里是新疆
我们这里是北京
到了晚上，夜色沉静
风吹着我们的屋顶，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好像是在梦里，我见到岑参
他手里牵着一头骆驼，要去河边
他的头发被风吹成一团铁丝
他说，我们这里的风
要比你们那里的风还要大
我说那是当然
你们那里是唐朝的风
我们这里是2007年春天的风
烟雾
一个晚上，我抽了一包烟
屋子不通风
于是显得烟雾弥漫
我关了灯
只能看到
烟头闪烁
最终我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静静的上床，脱衣服，钻进被窝
这时的屋子一片黑暗
烟雾比我沉默
他们悬浮在空气里
缓缓降落
其中一些落在我的身上
陌生感
这里流行九色球，选美，博弈和脱衣舞
街上的女子都短小，偏黑，窝进眼睛
有好看的胸部和腰肢
身上佩戴鸽子，珊瑚和银饰
说些体己的话
此处时常落雨
我和她们一起等待在屋檐下
搭乘有飞机标志的花车
花费八元，穿过大街，绕过小巷
在便利店购买啤酒
喝四瓶，还感觉是在异乡
八瓶之后，就没有了陌生感
招认
如今我住在动物园隔壁
在房间里饲养虚空
种植塑料玩具
从前的事，跑来和我清算
我被反复折叠
挤压出可怜的泪水
一个我，从镜中走出来
和我汇合
他比我有更多的倦怠
停歇
我们热衷远行
乘坐火车，长途的货车
去白洋淀，去云朵的岸边
纷纷落在水面
一丛丛的芦苇荡
在千岛湖
就落在细碎的水面
各种清澈
有着一致的美
北京已经是秋天
细碎的云朵
停歇在蓝天之间
它们走走停停
上个月的坝上草原
我和你握别
手心里有微微的汗渍
都没有声音
像你一样沉默
你的眉毛散淡
两只眼睛分得很开
春江社
去年冬天，我们在春江社
一家浴池，坐落在胜芳镇的东侧
那里的水质温和，一群人
裸体其中，比较着各自长度
搓掉身上的泥垢
可以找搓澡工，三块钱
安徽的小伙子，穿着暗红的短裤：
他过冬的工作服
要是花十块钱，可以修脚
甚至帮你挑掉鸡眼
我和两个朋友：
老李和老邬
他们都大我不止十岁
他们都浸泡在清亮的水池中，默声交谈
我钻进桑拿房，蒸汽围拢，热气肆意
我周身通红，像弯下身的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