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诗群]眼镜车间 等
作者:吕德安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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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自释
我们把星期五这个大家都清闲的日子命名于诗群。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名称跟我们写诗的动机有一定关系,即带有一种愉快的倾向。这也使我们尽量以平凡而简洁的态度让诗歌与生活处于正常的关系中。我们没有自称什么流派,几乎是为了能更自然地窥视出诗属于每个人自己的那部分。
眼镜车间
我猛然醒悟到
这家车间的深度——
很深、很静,有如一种遗传
偶尔会发出尖细的声音
如穿过草丛的蛇
在我每天路过的地方
扬起微弱的尘土
它在深度里形成的事物
使我惊奇——水浮在事物之上
而沙石也在里头默默地作用
让时间小心翼翼地推移
一切都停留在适度的地方
等候你去行动,一切都比想象的
更偏,你到了那就弄不清
是你悬在事物上的玫瑰须要矫正
还是时间已经蜕变,要你继续等候
当蛇穿过突然不见了
在一定的深度
答《诗歌月刊》问
1.请谈谈您参加“大展”时的情形。
答:那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诗歌时代。那时,和许许多多同仁诗刊一样,我和金海曙等人一起创办的《黑色星期五》,已有一些年头,结交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朋友,并与当时在国内一些重要的民间诗刊建立起关系。所以当我们应约寄稿参加所谓诗歌潮大展时,并没有很冲动——至少我是那样的,而且对此书的出版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因为在当时,没有兑现的各种各样的此类约稿很多,况且“86大展”还声称是正式出版物。可是当我收到那本厚得惊人的红皮书时,首先吃惊它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问世,然后吃惊于里面所展示的诗歌流派之多——可以说是惊呆了!“黑色星期五”的大部分诗人的作品也在里面,但让大家都很意外的却是当时的诗坛竟已是如此千军万马声势浩大,这个带着地下色彩的诗坛的轰然出台,好似一次公开的叛逆并且告诉人们:是时候了。真是鼓舞人心,但同时,由于这个大展所呈现的太多的野心勃勃的宣言,也让大家心里自觉或不自觉地问自己,这下来真的了?它们真的跟得上诗歌本身的步伐吗?尽管有些疑点,但让那本书耀眼地摆在书架上,想到它象征着一个风云的时代,想到自己也在里头占有一席之地,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2.您对“大展”的看法和评价。
答:1986大展的出版,与两年之前出版的另一本划时代的诗集《新诗潮》一脉相承。如果说《新诗潮》是划破朦胧诗夜空的一颗在其自身轨迹上逐渐明亮的慧星,那么,“86”则是那颗慧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爆炸,活力四射,激动人心,又令人眼花缭乱。当时社会上开始有一种说法,如果你随便抛出一块砖头,便可砸到一个诗人的头上,似乎还有一句——砸到一个诗歌流派的头上,虽然挺讽刺,但我始终不以为然。写诗的人越多越好,流派太多未必好事。但这些跟个人对诗的态度是两回事。“86大展”中虽然有许多站不住脚的流派及其宣言,但它毕竟对诗人及其作品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3.20年过去了,您认为汉语诗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答:诗就像激流,从变化角度看,永远是不动的水流走了,流动的却留在了此地。它好像总在回到起点。如果让我具体一点讲这20年来的变化,主要的印象是,汉语诗歌逐渐呈现了更丰富更细致的当下意识,以及某种在场——所谓中国式场景,但时至今日,作为一种语言艺术,如今的诗歌它所表现出的自信,轻狂,混乱,也似乎是以前所没有的。
4.谈谈您的近况。
答:这三五年来我疏于写诗,没有什么新作。偶尔改动一下未完稿的旧作或画些画——仅此而已。
近作二首
池塘逸事
大清早房门前来了两个木匠
一个留下喊醒我一个继续前行
却不料我打老远地在他背后
台阶下面的水溏里问:“什么事?”
这怎不叫他茫然,茫然的不是我
早早化身徘徊池水上,嗓门沮丧,
而是几日不见,一汪深塘
竟已变成累累的石头卵蛋一摊。
望着他踌躇,想起他一生
忠厚老实——上帝知道
要不是再问一声:“什么事”提醒他,
他准会把前来的目的遗忘:
“一把春天的斧头要来取回。”
我让他自个儿从厨房那扇
半开的窗户爬进,可没等我
放下手中的石头,只见他又
从窗户退出,轻跳在地面上,
我纳闷他为何不开门出来,
顺顺当当,却偏偏只记得:
我是如何进去就如何出来
——凭着一股天生的秉性?
而我不停地从水中捞石头也
受到了奚落:何苦不再等来
一场大水,让水把石头尽数冲走。
门关着。但看得清里面的黑——
啊,寂寞的大自然也不例外,
它前脚刚走,末日般地留下
满目荒夷,可没准等你睁开眼,
顺着同一条溪,在同一个下了雨
中间仿佛隔着一座山的遗忘的山谷,
你以为那只是你的恐惧:那池塘
又奇迹般地恢复清纯一汪。
偷渡客的一天
“她最小的孩子是我生的”,神可以这么说,
但春技不能,他已被指定蓄意捏造事实。
国华梦见回家,高兴自己牵着一头牛,
可到了村口才发现它竟活生生地牵在
一个陌生人的手里。此时,灶上在煮玉米——
一锅儿热腾腾的黄金;
当患咳嗽的卓再次咳嗽不止,
天好像就要下雨,厨房好像就要下雨。
一度被迫困在墨西哥边境的玉米地里,
整个星期啃着那东西——他有权拒绝,
(在隔壁,他那有着暑热顽固性格的肺
和昔日玉米田地里习习刷刷的月光有权拒绝)
早餐尚未就绪就已吃到一半,看来
一些结论必须推迟到晚餐——
关于故乡的那个孩子,神可以说,
但春枝不行。因为
那个典型的有夫之妇有穿墙的听力,
总有一天她会从云端显现,诅咒他的冒失。
没有人愿意去理解国华那头子虚乌有的牛。
没有人能主动提出耕作,山山水水地。
而卓煎熬的七天,是创造性的七天,
鉴于他黑了的身份,上帝迟早会替他交付掉
半辈子的月光的房租,并允许他继续跑外买,
用他那阎王爷铜锣般的嗓门。
杯盘层层叠叠——一个吃剩的海。
却忘了吃桌底下那只母鸡,
它被绑着腿,头歪向一边,
温存眼睛里的阴翳使人想起祖国
但那是另一个遥远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