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好诗］雪中的麻雀（组诗）
作者：李志明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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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在玉米地里传递
雨滴是众神圣洁的吻
密集打在玉米叶上
透明的幸福在玉米地里传递
从叶尖到根部
从一棵到另一棵
玉米控制不住自己的战栗
只想说一说
被幸福掩埋是一种什么感觉
雨停了挂满水珠的玉米
像刚刚出浴的少女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风吹不进玉米地
我来到田头时，没有看到父亲
只见他白色的衬衫
挂在树枝上
长势良好的玉米，已高过人头
锄草的父亲，光着背
钻进了玉米地
日头正毒。一阵山风吹过来
父亲挂在树上的衬衫
舒服地飘动
风吹不进玉米地
风看不到父亲，汗滴禾下土
牛慢腾腾在吃草
一头牛慢腾腾在吃革
很少抬头看看别处
牛吃草的时候只咬一点草尖尖
给草留下再生的活命
遇到一朵花的时候
牛就停下来想一想
原来牛也有花心呀
牛把吃过草的地方，盖上牛蹄印章
甚至拉一堆牛屎作记号
等它吃饱回过头的时候
身后的草又疯长起来
那堆屎肥了一蓬绿草
不知牛有没做这驰骋千里的梦
它把老实的一生 交给了
几亩薄田和一片小小草地
山菊花
秋风吹过
草木枯黄
山菊花却漫山遍野开了
霜下了两遍
丝毫没有影响花开的情绪
后来 绿叶慢慢变暗变黑
花朵依然鲜艳如初
多么让人感动 就像一个人
始终用微笑面对苦难
打 扫
每天，母亲做的第一件事
——打扫
扫落叶，扫积雪，扫灰尘
母亲是那样专注和认真
三十年岁月，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母亲不知扫走了多少
残留的夜色和星辰
其实，有时院子并不脏
打扫，成为母亲生活中的
一种宗教般的仪式
锄地日当午
父亲从麦地里直起腰，手拄锄柄
撩起灰白色衣衫
擦满脸汗水
天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彩
大阳如一块烤化的铁
悬在父亲的头顶。他黝黑的皮肤
布满星星点点的虹
那是锋利麦芒，小小的牙痕
这火辣辣的吻，直透心底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了
除非，能有把自己的生命
交给庄稼的感情
父亲仰脸，一个深长的呼吸
仿佛要把整个天空吸进肺腑
然后，又一次深深
弯下腰去
我听到一只羊在叫
一个清新的早晨。我在上班路上
听到一个孩子急促的叫声
我和几位行人同时转过脸去
我看到，一只黑色的山羊
被捆在自行车的后架上
一个农民正弓腰推车爬坡
坡顶是一家有名的羊肉馆
我明白了，原来是羊在叫
羊的叫声，与孩子呼喊妈妈的声音
如此相似。我不敢再听
逃一样离去
雪中的麻雀
一只麻雀在积雪的园子里
转了几圈，轻车熟路落到
一棵老玉米秸上
披雪老玉米秸，衣衫褴褛
像穷人两手空空。它承受不住
麻雀小小的重，瘦弱的身子
不停摇晃
大地一片茫茫白色
小小的灰麻雀，张开翅膀
如花朵盛开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麻雀叫个不停，啄走我腹中
最后一粒米
刀口场秋雨
二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彻底淋透了父亲
细密的雨丝像无数条蛇
盘踞在父亲的骨缝中
每遇天气潮湿，它们纷纷醒来
迅速爬满父亲的全身
噬咬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剧烈的疼痛，逼迫身高一米八二的
父亲
深深弯下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硕大的汗珠滚下来
砸得泥土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