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诗人随笔]我的身体、写作和水
作者:唐不遇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麦尔维尔说,沉思和水是始终结合在一起的。麦尔维尔又说,就叫我以实玛利吧(被社会唾弃之人,或“上帝听见了你的苦情”)。在这个基础上,我考究着身体、写作和水的关系。此刻呈现在镜子里的身体,镜子深处的迷朦的河流,这一切都蒙上了灰尘,写作的手将把灰尘拭去。
       一、身体和写作的关系
       这和时尚的“身体写作”无关,一切依据于以下事实:每当我观察一个微小的事物,比如一只苍蝇、一截铅笔,就此发生无穷的想象之时,我的身体和写作合而为一,搭载在这列微型火车上,进行一段妙不可言的旅行——诗可以尽可能地讲述出那种妙处,或许这就是我选择诗这种形式的理由。这种旅行通常都很迅速而短暂,一分钟时间足以周游列国。然后,身体和写作分别在车头和车尾下车,分道扬镳,直到下一次旅行的会合。每天都有新的旅程,没有什么目的——如果有,那就是抵达永恒——仅仅享受旅行的快乐。因此,在这有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空间里,我可以被称为真正的旅行家。——毫无疑问,对任何严肃作家来说,身体和写作的关系都不是一只手握住一支笔那么简单。这只手握住的甚至不是一支笔,而是一把铁锹——这样说更恰当,因为身体和写作之间就是一种互相挖掘的关系。
       一个基本事实是,身体完成了写作。另一个基本事实是,写作完成了身体。人无法把握自己的身体,对于身体的蒙昧、成熟、衰老,他都只能听从自然的命令。但写作可以遵从内心,留下笼罩在这具躯体上的迷人的青春气息或者恐怖的死亡阴影。是文字和化石,创造了永恒的记忆。
       二、写作和水的关系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写作——或者说灵感——和水的关系,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在淋浴的时候感到文思泉涌。说说那种奇妙的感觉吧:一股股温暖、柔软地水流从头上淋下,笼罩全身,从脚后跟流走。这时,灵感从头皮里崩溅而出,沿着皮肤和肌肉之间的缝隙,与皮肤上的水流一起往下淌,直到脚尖都滴着那闪光的诗句和意象。这时,心是多么顺从啊,像水。
       在写作中,身体是一条河流。河流通常隐喻着时间,后者则是写作需要处理的最重要的主题。借助于河流,写作变得沉稳,睿智,流向幽深的远方。除了在淋浴之时,坐在流动的车窗前,看着窗外的那些事物一掠而过的时候,灵感也纷涌而来。说到底,世界只有两种物质,除了尘土,就是水。
       三、身体和水的关系
       一件作品最终完成之后,空虚之情就会袭来。写作被搁置一边,身体一下子臃肿地出现在眼前,把椅子填得满满的,丑陋,甚至令人恶心。
       和水的走向相反,身体从思想的大海流向情感的源头,一眼清澈见底、源源不断的小泉眼——后来则带着一股腥臭,因为混进了被污染的海水。一百年前,大海放逐了源头,形成一个世纪的迷惘。
       我听见孔蒂拉克说:“尽管我们能够升上天空,尽管我们可以沉入深渊,但是我们却无法走出自己的身体。我们所能理解的永远只是自己的思想。”我看见引起人类疼痛、欢乐的神秘符号,因情感被放逐导致的身体的枯萎。
       卡夫卡,是这种典型:他从情感上遭到了社会的遗弃,而非思想。他正是通过思考得知:我遭到了社会的遗弃。所以他漂泊的情感似乎并不孤独,思想理解它——但惟有如此,情感愈加孤独。这造成了现代人无以名状的痛苦。荒原诞生了,渐渐取代了大海,这就是思想的最终结局。再也回不去的情感——身体,在思想的荒原上孤独地晃荡,一代代地历经荣败。
       二次世界大战后,这片荒原被部分地改造成繁荣的市场。但荒原终究是荒原,不能成为家园。英国诗人拉金在二战中和二战后曾目睹过成千上万的废墟,所以他是个悲观主义者。他在那首题目叫做《水》的诗中写道:如果有人邀请我/创造一种宗教,/我便会想到水。//……我还将朝着东方/举起一杯水,/让各个角度的光/在水里交相融汇。
       就这样,他写下诗句,他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沉思了,他身体的河流逆流着,渗透到天空的每一条裂缝里,想创造一种“水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