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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头条]普珉随笔(二则)
作者:佚名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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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达山没有春天
       我不是个会做标题的人,因此当申报诗集选题时,我特意找到熟悉我作品的网友和诗人冷面狗屎在聊天室里讨论了半天,最后从我的诗句中择出了“光阴的梯子”做标题。这个标题一直不是朋友们赞许的标题。我自己认可它,是因为它更多地包含了我的作品的意义——它们是我生活和思想的记录,如果没有它们,我说不出自己如何虚度了漫长的岁月。我本来以为标题定了,诗集出来了,事情就应该结束了。但是,事情并没有完。
       春节前夕,东西南北风播放在虎林举办的绿色食品博览会的演出。我是偶然转到这个台的,因为我是虎林人,所以就看起来了。虎林是个很小的县城,东北的县城本来就小,虎林更小。当主持人说虎林一词出自满语七虎林河,七虎林是沙鸥的意思,我受到了不小的触动。而我一直是按照汉字的表面意思来理解它的。贯穿虎林县境内的七虎林河就在我家的南面,是一条很窄的河流。我曾经和同学一道在它的两岸割草,也曾骑自行车去那里游泳。据说河里狗鱼特别多,还有水獭出没,我们踩在河岸的浅水里往往能从洞穴里挖出一种叫大头鱼的小鱼和泥鳅。在河中扎猛子可以从河底的泥中抠出烟盒大小的河蚌。绿色食品博览会的节目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回忆,我们家在完达山脉的尾端,我一直也不知道完达山的“完达”是什么意思。曾经问过大人,大人们也不知道。我受节目的催促,就上网检索它的意思。网上说:“完达”是满语,意为“梯子”,攀登高峰之意。我看到这个意思比较激动,自然想到了自己的诗集《光阴的梯子》,如果说完达山是座空间的梯子,而光阴的梯子无疑与之呼应,互补为一个立体的时空间,我就在这中间生活。
       完达山脉属于长白山脉,是它的余绪。多为低山、丘陵,海拔在200-500米,在我们家由近及远的山脉的高度,也就在100米到200米之间,远处的也许更高,我没有机会走近它们。我曾经从佳木斯坐汽车从北面回家,见过一些较高的山岭。经过连绵不断的低山与丘陵,白桦林、柞木林、松林和黄菠萝树等与乱草野花覆盖着它们和山丘下的原野,掩映着原野间的水泡子和溪流。一路上我心中都荡漾着抒情的旋律,但是本质上讲,我并不爱它们,我为自己能离开这片荒芜之地暗自满足。现在我才觉得我只是在形式上离开了这片荒芜之地。
       完达山的最高峰老秃顶子山海拔854米,也暗合着我们家——八五四农场的番号。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种种因素摆在一起,不由我不信:我和自己生长了十八年的那个我厌恶的没有文明的蛮荒之地的确有着某种丝丝缕缕的潜在联系——并且不知不觉地印在了我的诗歌里。发现这点,我悲喜莫名,我只是告诉自己,我曾经一直在逃离那个地方,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返回那里。
       从形式上返回那里几乎没有可能,因为我可能会一直在济南工作,即使退休了,我也离不开大城市,我会一直依赖着现代文明生活下去。我只能更多地想起来少儿时代独自漫游的山野,在白天或者夜晚走在它的四顾无物的暴风雪中,在夏夜的土屋中听见狼的悲啼之声,在白天深入杳无人烟的草甸子,横渡大大小小的温而凉的水泡子。我的一双老去的手会更多地停留在清寒的春天,划过茫无边际的枯黄的革甸子,中间会有零星的蒲公英大小的黄色小花盛开。完达山没有春天,只有这些孤弱的小花照亮我寂寞的手掌。
       《山海经》里的大荒中有座山,是太阳和月亮升起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完达山就是这座山。我喜欢这种没有根据但是很有道理的说法。为此我也情愿用一辈子的时间再返回那里。
       乌鸦与麻雀
       乌鸦与麻雀是我们老家最普通的鸟,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别的鸟。大的有老鹰、猫头鹰、喜鹊、啄木鸟,小的有红肚皮、驴粪蛋儿。但还是乌鸦与麻雀给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小的时候,家在砖瓦厂,有成片的晾放土坯的草房子,每一排大概都有200米长,草棚的底下是挨着的麻雀窝,初夏的晚间,孩子们提着手电筒、灯笼、竿子就奔土坯棚而去。通常是白天看好了就直奔麻雀窝,没看好就用竿子挨着捅过去,有麻雀飞出来,你就找到了麻雀窝。剩下的就是顺着两边的直径15公分左右的圆木柱子攀缘而上,踩在顶棚的三角棚架的横梁上伸手掏麻雀窝了。收获一般是掏出一窝麻雀蛋或者一窝没长毛的叽喳乱叫的小麻雀——孩子们都叫它光腚拉子。如果白天踩好了点,用手电光照住,可直接捕获老麻雀。比较有冒险精神的是白天爬上高高的砖瓦房,揭开瓦盖袭击麻雀窝。麻雀窝通常在屋檐上,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个若被大人看见是要受呵斥的。我记得大约8岁时,我在土坯房里掏出了一窝光腚拉子,当时手脚麻木,浑身毛骨悚然,一晚上都心中不快,此后再也不掏麻雀窝了。
       当时6一7岁的孩子,如果心灵手巧,都能一下子把麻雀连毛带皮剥光,剥青蛙也能如此。我们家不吃青蛙与麻雀,所以我没能学会这门技巧。
       冬天逮麻雀有两种方式,一种比较现代化,做个鸟笼,有翻盖,挂在树林中,麻雀吃翻盖上的食物就会掉进笼子里,捕获量不俗,不光捕获麻雀,还能捕获稀有的好看且叫得好听的红肚皮鸟。鸟笼的做法主要是知青传播开来的,我自己只会做粗糙的鸟笼,终于没有兴趣。我更喜欢在大雪以后,把脸盆扣在院子里,用一根拴着长线的棍儿支起半边,躲在门内等候麻雀来吃食。这种方法只有玩的乐趣,印象中并无成绩。还有一种玩法就是用弹弓打麻雀,我的兴趣更多地停留在了做弹弓上,粗铁丝弯成的弹弓、树又做的弹弓,做弹弓的材料和装饰都有无尽的趣味。最后一种方法,就是在麻雀刚会飞时,满地追麻雀,我们那里善于长跑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练出来的。逮到麻雀吃它,是必然的,一般人家炸来吃。至于我童年的伙伴则是用泥巴裹起来,埋在砖窑顶上的碳灰里烤熟了食之。我通常是养在笼子里,或者用一根小线拴住脚,带着四处游荡。初六那天去藏书人郝建峰家玩,看见他阳台上放养着一只大麻雀,又唤起我这些关于麻雀的美好记忆。
       而乌鸦,我只看见知青捉养过,而且敬而远之。在我们家看来乌鸦是不吉利的,所以,每当冬天的树林布满了乌鸦,我都心怀忐忑地迅速走过,听见乌鸦的叫声也惟恐避之不及。我少年时曾经经过公用墓地——小东山,那里的的乌鸦更是多不胜多,在冬天,它们黑压压地啼叫在树林间令少年忧郁。它们远远地给我留下比麻雀更深刻的阴暗印象,使我一直想写个乌鸦和少年的故事。
       其实翻开西方艺术,乌鸦也是个可爱的形象,我曾经用名画《鸟与瓶》做自己的网名,后来知道其实就是《乌鸦与瓶》。我的快乐一如麻雀的普通与不自由,我的忧伤又如乌鸦暴露在冬天的荒林里,也许还伤害着我喜欢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