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诗人随笔]随笔两则
作者:江 泓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03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无以言说的《回归》
       好片子总让人心里装得满满的,张张嘴巴,又无力表达,失语,沉默,好像只能这样了。在我看来,俄罗斯青年导演兹维亚金采夫的《回归》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在我偶然撞上这部影片之前,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影片一开始几个画面,我还以为是塔可夫斯基的旧作。巧的是,兹维亚金采夫和塔可夫斯基同名,也叫安德列,而且《纽约时报》曾经评论兹维亚金采夫“重新肯定及延续了塔可夫斯基所代表的俄国电影思维”;也有人说他“走进一个更深远、更激昂的层次,远远超乎它表面所预示的。”
       2003年,兹维亚金采夫携《回归》第一次参展,结果获得第60届威尼斯影展最高荣誉——金狮奖和最佳新人导演奖两个奖项,世界各国媒体报道时,不少记者用了“惊艳”这个词。
       还是承袭了俄罗斯电影的风格,形式是平静、单纯的,影像也还是我们熟悉的那种传统、大气的审美,而在毫不花哨的形式之下,蕴涵着的内核却复杂、隽永、令人触动又难以言说。一看就是俄罗斯的电影,不是斯皮尔伯格的,不是美国好莱坞技术化的产物。(他们的总统普京多次说过,电影“不只是同人民交流的方式,还是保护自己国家文化同一性的方式”)
       于是,展开画帛一般,展开一个俄罗斯故事,一个短短几天里发生的,并不复杂的故事。
       一对兄弟,好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一样,虽然他们也有父亲,十二年的未曾谋面,令他们关于父亲的记忆比尘封的照片还要单薄。可是父亲突然出现了,为了让父亲加深和儿子的感情,母亲建议他们去旅行。第二天,他们出发了,随着路途愈行愈远,父亲表现出来的专断、冷酷、暴躁,让两个孩子起初的兴奋和好奇渐渐消失。作为观者的我,本来希望父亲是那种硬汉式的父爱和教育,可是他对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咆哮、耳光、不容分辩甚至抛弃,也让我都渐渐不能容忍。这真是一个劣迹斑斑的父亲,他剥夺儿子讲话的权利,在任何情况下;他十二年不回家,好不容易带带儿子,还在儿子注视下,色狼一样死盯着漂亮女人的臀部发呆;他甚至不守诺言,打算中途离开两个儿子,让他们自己做公车回家——种种不是,简直罄竹难书。尽管如此,大儿子生性懦弱,对父亲依然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小儿子伊万桀骜不驯,开始和父亲对着干,几平在每一件事情上违背父亲的意志,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凭什么相信他是自己的父亲?
       最后,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一个岛屿,要带儿子上灯塔看风景,伊万照例对抗,坚决不从。而当他们跑去钓鱼,没有按照父亲约定的时间回来,挨了打骂的时候,伊万又发神经一样堵气登上那座灯塔,父亲追了上去。
       这时候,悲剧不可挽回地发生了:为了救护发狂的伊万,父亲从灯塔上摔下来……
       突如其来的死亡,震慑住了两个孩子。就像音乐在此有了强烈的变奏,安德烈好像变了一个人,完全像一个哥哥了,坚定而清醒,虽然路途遥遥,也坚决要把爸爸搬回去。伊万懵了,不知道怎么搬动沉重的尸体。安德烈只说了四个字,“用你的手。”正是父亲对他们说过的话,正像父亲的口吻。
       于是,兄弟俩艰难地挪动着父亲的身体,直到上了船,直到过了海。可是,在空蒙、湿润、迷幻一样的水面上,被碰了个洞的船漏水了,隔着几步之遥的水面,他们却再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水面慢慢淹没了父亲,尸体慢慢沉入水中——水面一片平静。
       短短几天时间, 兄弟俩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哥哥安德列不再怯懦,好像被附魂一样,开始具备父亲的一些好的品质,诸如冷静、清晰、坚持——倔强的弟弟伊万好像很勇敢,其实影片一开始他因为不敢从高台上跳水,最终哭泣着被母亲拥抱着走下来,在一次次对抗中,父亲的突然失足,让他从比跳台高得多的灯塔上,独自走下来,完成了他的蜕变。有影评人说,“母亲的爱使他免遭伤害,父亲的爱让他在痛苦中长大”。
       片尾失落的兄弟俩精疲力竭地回到车中,弟弟无意翻出那张褪色照片,可是那个原应存在爸爸位置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音乐响起(看到网上有人寻找这段音乐,用了“跪谢”两个字),大儿子旅途过程中拍摄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从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很多种表情,很多个场景,可是,没有任何一张出现父亲的身影——
       存在过?没有存在过?没有存在的存在过?那个并不完美的父亲。
       有人说,父亲出现的第一个画面,躺在床上裹着毯子的父亲,从足部拍过去的镜头,让人联想到受难的耶稣, 已经意味着强烈的悲剧色彩。我却在看完电影之后,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圣经》里的故事:有个妇人犯了通奸罪,依法该乱石砸死。而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无罪的,谁就可以拿石头砸她。结果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从老到少,没有一个人敢砸出自己手中的石头。
       金基德的《Bad guy》
       前几天看金基德的《Bad guy》,感叹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居然可以这么简单,想到很早以前看的《末路狂花》,一直志不了影片结尾,两个女人的车子腾空冲洗向悬崖时,音乐声中,闪回一组慢镜头,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前的镜头,两个美好单纯的女人,一切都宁静平常,没有任何迹象,却被一个不得已的偶然,情不得已、身不由己推向一条原本毫不相干、却根本不可逆转的路。
       《Bad Guy》加倍地让人感觉眩晕和在命运前的无能为力。影片里有一处很悬疑的地方:女孩子被带到海边之前,有一个一闪而过的神秘女人,不动声色地为身形单薄而衣着暴露的女孩披了一件白色外套,随后在海边这个女人又出现了,一个背影,一个像极了女主人公的背影,穿着红色连衣裙,镇定地走向大海,直到被吞没,波涛依旧扑打海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在她刚刚蹲过的沙滩,女孩从沙子里抓起两张照片的碎片,偷偷塞进衣兜。
       回到女孩被逼卖淫的小屋,她细心拼出照片,是一对情侣,那个红连衣裙的女孩和他穿黑白格子衬衫的男朋友,要命的是偏偏两张人胜的部位缺失,于是我们依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又有着怎样的故事?随后照片被贴在镜子上,BadGuy在镜子背面,女孩在镜子正面,一些镜头是通过那两个缺失的空洞透视拍摄的,甚至有把女孩的头刚好搁在那部位的时候。
       心里就疑惑,也知道这照片是个戏眼,究竟有着怎样的戏?是怎样的两块拼图?老金在玩怎样的游戏?
       电影继续发展,女孩自由了,可以不再卖淫了。她拎着包孤单地走,你不知道她会怎样开始她新的生活,结果她去买了件红色连衣裙,然后,夜晚,一辆大卡车出现了,而黎明时分,玻璃窗外的我们看到女孩从司机座位上平静地起身,整理好胸罩衣服,再然后,她被这辆车带到了海边,还在那个位置,她找出我们一直想看的照片碎片,拼图游戏OVER,被贴上的两张脸正是我们的男女主人公!而与此同时,那Bad Guy挑了件黑白格子的衬衫,缓缓地来到海边,揽住女孩——正是那张照片再现在我们面前。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无法追究现实的真实,因为更大的本真的真实覆盖了你。影片似乎可以结束了,可是金基德这个残忍的家伙,居然让我们看到Bad Guy把一张大席梦思拖进卡车,细心温柔地铺床叠被,他们将怀揣着爱情浪迹天涯,为他们祝福吧,阿门。一切该结束了,可是,还没有,我们又看到新的一天,在最偏僻落后的小渔港,最脏最累最贫穷的渔民在打鱼,然后,一个渔民拉开卡车的帘子,提着裤子跳下来,女孩也跳下来,走到蹲在海边也蹲在卡车边的BadGuy身边。他起身,收拾卡车上的被褥,甚至还扔下秽物,女孩上车,等着再次上路——
       我无话可说,内心一片悲凉,也许命运并不是改变的,那些轨迹在物体运行前已经存在了,“我甚至觉得人生是不是一种循环的东西,我们就如电影的胶片一样,是被重复放映着的,而我们的一切命运就是宿命,没有谁能改变,一切都是早巳定好了的。”记得有人曾写下这样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