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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风景]白条子事件
作者:邢庆杰

《含笑花》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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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事情是由郑大军的好手气引起的。
       这年秋后,红岭乡水利站的水利员郑大军像往年一样,和乡里的水利干部一起驻扎在水利工地上。按照惯例,每年秋后的水利工期都在一个月左右,他们这些干部也要和出义务工的民工一样,在工地上吃住一个多月。工地要随工程走,无论是开挖新河还是老河清淤,大都驻扎在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野地里。因为地处偏僻,又没有电,无论干部还是民工,晚上惟一的娱乐就是围在汽灯下打扑克、下象棋。为了刺激情绪,有时也来点儿小彩头。这天晚上,几个干部都喝了点儿酒,吃过饭后,照常围在一起打扑克。不知什么原因,以前总是输钱的郑大军,这一晚上手气特别的好,只赢不输,眼前的零票很快就聚了一大堆。郑大军兴奋得满脸通红,竟摇头晃脑地哼哼起直跑调的《拉网小调》来。这一下,可把本来就输红了眼的统计员陈怀忠气坏了,他瞪了郑大军一眼说,你不唱行不行,像黄鼠狼子拉鸡似的,难听死了!
       郑大军“嘿嘿”地笑了笑说,你唱的倒是好听,可你唱不出来呀!
       陈怀忠本来心里就窝着火,郑大军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想也没想,脱口骂道,你神气个球!你老婆在家里让野男人搂着睡觉,你还在这儿神气!
       郑大军的脸“刷”地白了,他一把揪住陈怀忠的衣领子,嘴唇哆嗦着道:陈、陈怀忠!你……你给我说清楚!怎么个意思?
       陈怀忠正在气头上,他借着酒劲儿,拍着胸脯子说,不信你就回家看看,要是你老婆不被别人搂着,我就跟你姓郑!
       郑大军的脸当即就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抓住陈怀忠说,走!你跟我回家看看!我非要你姓郑不可!
       众人见事情要闹大,赶紧上来制止,水利站长掰开郑大军的手说,怀忠是输钱输急了眼,说的气话,你哪能当真哩。一边说一边给陈怀忠使眼色,其他几个人也对陈怀忠又推又搡,连喝带叱地责备他,总算把俩人拉开了。
       水利站长瞪着眼对陈怀忠说,怀忠,以后这种玩笑开不得,你也太过分了!
       陈怀忠缓下了脸色,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咳!你看这事弄的,我这是喝多了,大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郑大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熄灯后,郑大军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想刚才几个同事劝架时的神态,尤其是站长对陈怀忠使的眼色,他越想越觉得有鬼,心里莫明其妙地烦躁起来。他侧耳听了听,帐篷内的其他人都已经熟睡了,就摸黑穿上衣服,悄悄地溜了出来,然后骑自行车直奔乡政府。
       二
       郑大军的妻子名叫周靖靖,在乡广播站当播音员。她不但人长得清丽,而且声音甜美,人缘也比较好。她刚调到乡广播站时,广播室顿时有了强大的吸引力,乡大院的几个未婚干部有事没事的爱到她那里坐坐。但后来,她却主动嫁给了水利站的普通水利员郑大军。人们都有些不解,因为郑大军是接父亲的班来这里工作的,人虽说很实在,但是脑筋转得慢,又没有文凭,周靖靖嫁给他确实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但婚后周靖靖对郑大军却非常体贴,她常说,我们家大军厚道,靠得住,这年头靠得住的男人太少了。
       从工地到乡政府,有三十多里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这天晚上没有月光,只有那辆破自行车咣当咣当的响声陪着他,郑大军摸着黑,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总算赶到了。郑大军没敢叫醒看大门的王大爷,他将自行车扔在门口的墙根底下,然后从铁栅栏门上爬了进去,悄无声息地进了乡政府大院。他的家就在乡政府大院的后院。后院是乡政府的宿舍,仅有一排平房,住的大部分是还没有能力买房子的干部职工,有些家离这里较远的领导,工作日也住在这里,每户只有一大间房子。
       郑大军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见所有的屋子都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儿亮光,就悄悄潜到自己家的窗户根下。他侧耳听了听,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暗笑自己太多心了,本来是人家骂他、糟贱他的一句话,他却当了真,这么老远地跑回来验证,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又该笑他缺心眼儿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悄悄地离开,尽快赶回工地,这样,他今天晚上办的傻事就谁也不知道了。但他转念一想,已经七、八天没回来了,既然大老远的来了,就进去跟老婆亲热一下再走吧。于是,他就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屋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只道老婆没听见,就又用力猛敲了几下。这一下,屋里顿时传出周靖靖打着哈欠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
       屋里忽然没有了声音。过了片刻,才听周靖靖说,你等一会儿,我穿上衣服就给你开门。
       郑大军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门终于慢慢打开了。郑大军迫不及待地一脚迈了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就问,怎么不开灯?
       周靖靖说,我怕刺眼。
       郑大军习惯性地一伸手捞着了开关绳,随手一拉,屋里顿时亮堂了。周靖靖一把将灯拉灭,然后一把搂住了郑大军的脖子,将他拖上了床。
       郑大军刚脱了衣服,忽听床下传来“吱”的一声,就问,床底下是什么?
       周靖靖不耐烦地说,能有什么?老鼠呗。
       郑大军就爬到周靖靖的身上,动作慢慢地激烈起来。但就在很关键的节骨眼上,床下又“咚”地响了一下,整张床都颤了颤。
       郑大军一翻身下了床,嘴里说着“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老鼠”,就拉开灯,往床下瞧了瞧,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瞧不见。他随手从门后抄起捅炉子的火钩子,向床底下狠狠地捅了一下!只听“哎哟”一声惨叫,一个人抱着脑袋爬了出来。
       郑大军借着灯光一看,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从他床底下钻出来的竟是他的领导“条乡长”。
       “条乡长”本来姓魏,他有个爱打条子的嗜好,在红岭乡范围内,他吃饭打条子、买东西打条子、洗澡理发打条子,就连他家里人到乡卫生院看病拿药也打条子。他觉得打条子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一种权力和待遇。每在酒店吃完饭或在副食店里买东西,他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话:我给你打个条子。久而久之,这“我给你打个条子”就成了他的口头禅。魏乡长在红岭乡待了八年,从副乡长升到了正乡长,打条子的爱好一直没有改,人们都在背后管他叫“条子乡长”,叫白了又简化成了“条乡长”。
       郑大军一见是“条乡长”,气得浑身打哆嗦,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地工作,乡长却在家里睡他的老婆。他从菜橱上摸起菜刀,红着眼珠子一步步逼向“条乡长”。“条乡长”急忙一把拉过周靖靖,俩人双双跪在了地上。郑大军一脚将周靖靖踹到一边,然后一手抓住“条乡长”的衣服领子,另一只手将菜刀高高举起,痛哭流涕地骂道,今天老子豁出去了!劈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下三烂!说着就要往下劈。
       “条乡长”赶紧探起上身,抓住他拿刀的胳膊,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大军兄弟,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放我一码吧!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周靖靖也过来抱住他的腿哀求说,大军,大军,我们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这一回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呜……呜……
       郑大军长出了一口气,持刀的手软了,哆嗦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地放下了菜刀。忽然,他又将菜刀高高地举起来,咬着牙对“条乡长”说,要放你也行,不过,你得保证从今天起和我老婆断绝关系!
       行行行!大军兄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条乡长”脸上的冷汗滋滋地往外冒着,淌成几条小溪流了下来。
       郑大军把菜刀又往高处扬了扬,眼珠一瞪:光说空话不行,事后你再不承认了怎么办?
       “条乡长”胆怯地盯着头上那把闪亮的菜刀,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说,行行行!我给你打个条子。
       郑大军又扬了扬手里的菜刀说,快打!
       周靖靖手忙脚乱地找来了纸笔。于是,“条乡长”和平时在饭店里吃完饭打条一样,笔走龙蛇,写下了“从此后和周靖靖断绝男女关系,不再来往”的字条,并习惯性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魏友连。
       郑大军将纸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后,才打开门对“条乡长”说,行了!你滚吧!
       “条乡长”如逢大赦,一把拉开门就往外跑,结果头撞在另一扇门上又被弹了回来!他顾不得疼,再次从门口往外猛跑,又被门外的台阶闪了一下,“嗵”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他身子还算灵活,迅速地爬了起来,消失在黑暗中。
       周靖靖关上门,回头看了看怒气不消的丈夫,试探着贴到他的身上。郑大军一把将她推开,问,周靖靖,你当初嫁给我,是因为我姓郑的人傻,好欺负吧?
       周靖靖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他。
       郑大军又逼上一步问,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嫁给我以前,就跟他有一腿?
       周靖靖转身趴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郑大军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子尖说,周靖靖,你听好了,这次的事就算了,如果以后再有这事儿,咱们谁也甭想活了。
       三
       郑大军说完,就像扔一袋东西一样,把她扔在了床上,转身走了。
       周靖靖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房顶,心乱如麻。
       郑大军猜对了,她刚分配到这里来工作时,就看上了年轻、帅气的“条乡长”,而“条乡长”对她也是一见钟情,俩人很快就跨过了男女之间的那道门槛。那时,“条乡长”许诺她,只要他那个当县长的老岳父退居二线,他就和老婆离婚娶她。为了掩人耳目,在该嫁人的年龄,她嫁给了郑大军,图的是郑大军人老实,好对付,到时候离婚也好办一些……
       天亮了。六神无主的周靖靖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发现了一件东西。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拿起来一看,没错,那张条子,乡长打的那张条子,郑大军竟然忘了拿,把它舍弃在了茶几上。周靖靖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她本想将条子一把撕了,毁掉证据,但想到“条乡长”说要和她断绝关系时,那种坚决的态度,心想:这家伙是糊弄郑大军呢?还是真的要和我断绝关系呢?不行,我得问明白了再说。她决定把条子暂时留下来,可把条子放在什么地方呢?放在家里?不行!万一郑大军想起来后回家取,那就麻烦了。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带在身边最保险,等见到“条乡长”问清楚后就马上撕掉它。于是,周靖靖就将那张条子放在了她出门经常穿的红呢子大衣口袋里。
       早上八点,乡里要召开计划生育工作会议,所有的脱产干部都要参加。周靖靖匆匆洗漱一番,吃了点儿东西,就来到了会议室。一进会议室的门,正与“条乡长”的妻子刘慧娟碰了个对面。刘慧娟在乡计生办工作,平时也听到过“条乡长”和周靖靖的风言风语,虽有点儿半信半疑,但又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她和周靖靖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在心里互相仇视得恨不得杀了对方,表面上又风平浪静。今天,俩人一照面,都愣了。俩人穿的风衣竟然一模一样,都是红呢子料小开领的。周靖靖明白了,那次去上海出差,“条乡长”给她捎回了这件风衣后,见她穿着很显漂亮,曾说过也给老婆买一件之类的笑话,没想到,他真的就给妻子也买了一件,心里便有些恨。两个女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衣服,默默地对峙了片刻,就找地方坐了下来。
       会议进展到一半,与会的人都陆续将外套脱下来,挂在了墙上的衣架上。会议室里点了一个一搂多粗的大炉子,越烧越旺,加之屋里人又多,温度直线上升,人们都热得有点儿受不了了,所以都脱了外套。当然,周靖靖和刘慧娟也不例外。
       这次会议开的时间特别长,等散会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很多人的大肠已经发出了“咕咕”的鸣响。“条乡长”一宣布“散会”,人们都争先恐后地站起来,从衣服架上拿自己的衣服。由于衣服多架子少,一个衣服架子上都摞了五、六件衣服。有一些靠衣服架子近的人,衣服却在底下,就顺手将衣服全部拿下来放在就近的椅子上,以便于找出自己的那件。这样一折腾,椅子上就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外衣。周靖靖因为昨天半夜的事心里发虚,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她过去拿衣服时,椅子上就只剩下她那件红色的风衣了。她将它穿在身上后,觉得不放心,就将手伸到口袋里摸摸那张条子是不是还在。这一摸,她几乎晕了过去。条子不见了。清醒过来后,她一下子想到,肯定是刘慧娟拿错了衣服,这一下子可糟糕了。她本想马上去找刘慧娟把衣服换旧来,可转念一想:不行!刘慧娟对我一点儿也不友好,两件风衣又是一样的,找她去换,她肯定要把口袋挨个掏一掏,这一掏,不就毁了吗?她想来想去,只有找“条乡长”想办法了。可这时,“条乡长”已经和刘慧娟回家吃饭了,这件事只能等到下午了。
       “条乡长”本来在县城有房子,但因为他夫妻俩都在这个乡工作,所以,在乡政府后院也分了一间平房,算作临时的“家”。工作日,就在这儿住,节假日才回县城。尽管周靖靖和“条乡长”的家近在咫尺,为了避嫌,她从不到“条乡长”的屋里去。她们偷情,多半是在郑大军和刘慧娟都不在乡大院时,在周靖靖和郑大军的家里完成。如果长时间没有机会,他们就在县城的旅馆幽会,有时,干脆就在“条乡长”县城的那个家里,反正那套三居室的房子平时也是空着。
       四
       周靖靖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个中午,饭也没吃几口。
       下午,还不到两点,周靖靖就在“条乡长”的办公室门口来回溜达,焦急地盼着“条乡长”来上班。恰巧,刘慧娟从门口走过,冷着脸问,在这儿等乡长?
       周靖靖脸一热,不言不语地顺着办公室前的砖铺路向广播室走去。
       刘慧娟在背后追加了一句,我要出去了,你找乡长可以直接去家里,有床,比办公室方便多了!
       周靖靖没接茬,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和刘慧娟吵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毕竟自己和人家的丈夫有染,这一吵,又会弄得满城风雨,只会导致自己声名狼藉。
       周靖靖就在广播室的门口站着,眼看着刘慧娟出了乡政府大门,仍站着没动。果然,不消十分钟,刘慧娟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大门口,她见周靖靖仍在广播室的门口站着,悻悻地“啐”了一口,转身走了。周靖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给我来这二套,简直是幼儿园水平。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条乡长”才揉着一双睡眼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原来,“条乡长”昨晚一夜没睡,中午补了一觉,睡过了头。等“条乡长”进了办公室,周靖靖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条乡长”一听说条子最终落到了他老婆手里时,不亚于当头挨了一记闷棍。他的仕途全在他当县长的老丈人手里握着呢,老婆要是拿着那张条子回娘家告状,那他可就彻底玩完了。但“条乡长”毕竟是个一乡之长,他镇静了一下,安慰周靖靖说,别害怕,刘慧娟去县里汇报工作了,晚上就回来,等她回来后,我抽机会从她口袋里掏出那张条子一撕就没事了。
       周靖靖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有点儿撒娇地偎到“条乡长”的胸前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断绝关系?
       “条乡长”“哈哈”一笑说,我怎么舍得呢?那只是糊弄那个傻小子的,你也相信了? 周靖靖这才彻底放了心,心满意足地出了“条乡长”的办公室。
       五
       为了稳住周靖靖,不至于节外生枝,“条乡长”只能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周靖靖一走,他心里就像翻江倒海般恐慌起来。那张他在万分惊恐之下打的条子,如果在郑大军的手里,他倒不会怎么害怕,因为郑大军再傻也不会把这种事去到处乱说,男人戴绿帽子毕竟不是光彩事儿。再说了,郑大军对周靖靖向来俯首贴耳,等他的气儿一消,周靖靖绝对有办法从他手里把那张条子弄过来毁掉。但现在这张条子竟然落在了他的老婆——县长的千金手里,这事情就有些恐怖了。
       “条乡长”像拉磨的驴一样,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着,绞尽脑汁地思谋着应对之策。老婆对他和周靖靖的事情早有耳闻,也曾旁敲侧击过他,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没怎么闹。一旦她证据在手,那他的下场真无法想像了,女人要是狠起来,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他目前惟一的出路,就是想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哪怕出卖周靖靖也在所不惜,毕竟保自己的位子和前途最最重要……
       傍晚,刘慧娟刚进家门就闻到了满屋的香气。一看桌上,四菜一汤,两副碗碟筷子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了。“条乡长”坐在椅子上,正冲她嘻嘻地笑着。
       刘慧娟脸一绷,哟,这是弄的哪一出呀?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呀?
       “条乡长”心抖了一下,强装镇定地笑道,看你说的,我不在家吃饭吧,你生气,在家里吃饭了,还给你全弄好了,你也不高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刘慧娟冷冷地笑了一下说,我是想起爸爸常给我说的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偷即盗呀!
       “条乡长”的心又抖了一下,为了掩饰尴尬,他讪讪地举起筷子说,快坐下,你看菜都凉了。
       刘慧娟没理他,她脱下风衣,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从床头上取了点儿卫生纸,转身出了门。
       “条乡长”知道老婆是上厕所了,乡大院只有一个厕所,在前院的办公区里,她这一去一回,至少要十分钟。他将眼睛贴在门窗的玻璃上,看着刘慧娟已经走远,就赶紧拿起刘慧娟的风衣,先掏了一只口袋,没有,再掏一只口袋,还是没有,完了,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但他仍不死心,又把两只口袋全掏到外面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他颓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刘慧娟回来了,边在门口的脸盆里洗手,边问,下午你和周靖靖那个小破货谈了些啥呀?
       “条乡长”的心“忽”地提了起来:下午的事她也知道了?
       刘慧娟洗完手,看也不看“条乡长”,自己坐到餐桌前吃了起来。
       “条乡长”暗自叹息了一声:唉!人家不愧是大家闺秀呀,到这时候了还这么沉得住气,要是周靖靖,早就蹦了。
       “条乡长”明白,条子肯定已被老婆发现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必须弄清她把那张条子弄到哪里去了……
       “条乡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小声问,慧娟,那、那东西,你放到哪里了?
       刘慧娟只顾吃自己的饭,她今天的胃口好像特别好,大口地吃菜,大口地嚼着馒头,对“条乡长”的话理也不理。
       “条乡长”只好坐在她的对面,拿筷子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很多菜。
       刘慧娟忽然一摔筷子说,不吃了!
       “条乡了”吓了一跳,不解地问,吃的好好的怎么又不吃了?
       刘慧娟说,脏!说完就脱了鞋,躺在了床上。
       “条乡长”又凑到她的脸前问,慧娟,那张条子,你是不是已经交给咱爸了?
       刘慧娟冷漠地说,什么条子?不知道!说完,扯过一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条乡长”心想,看来不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是不行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床前说,慧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被人骗了呀!都是周靖靖那个狐狸精,是她两口子设套害我呀!
       刘慧娟掀开被子问,你说说,她们两口子怎么设套害你了?
       “条乡长”一咬牙,声泪俱下地说,慧娟,我知道咱乡大院里早就传着我和周靖靖的闲话,今天,我就都给你说了吧!
       “条乡长”边说边冷眼观察刘慧娟,见她虽然仍不动声色,那神情却很专注。就继续演了下去:慧娟,以前,我和周靖靖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可后来,她为了让他男人当上水利站的副站长,多次引诱我,但都被我拒绝了,我哪能对不起你哩。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昨天周靖靖乘你回了县城,半夜跑到咱家里,说她床底下有老鼠,让我帮忙给抬一下床,哪想到,我刚一进门,她就脱了衣服,我知道事情不好,正想退出去,那个愣头青郑大军提着一把菜刀就进来了,非得说我把他老婆给办了,逼我写条……我、我怕事情弄大了都不好,就写了……
       刘慧娟“忽”地坐了起来,厉声问,你说,你都写了些什么?门忽然被敲响了。
       “条乡长”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过来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竟是周靖靖!
       “条乡长”心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子,找到家里来了,就将她拦在门外问,什么事儿?
       周靖靖冲他挤了挤眼,大声说,我有工作要向你汇报,咱是不是去办公室?
       “条乡长”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现在已经下班了,明天上班再说吧!
       刘慧娟一把拉开门说,别去办公室了,就在这里说吧,大乡长,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是周靖靖两口子设套骗了你?你接着说呀!
       周靖靖一愣:什么?我们两口子设套骗你?
       “条乡长”暗自下了决心,只能是丢车保帅了。他一把将周靖靖拉进屋里,然后关上了门,严肃地对她说,周靖靖同志,你和郑大军联合起来算计我打条子这件事,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我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写份检讨明天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呀!谁设套骗你了!你给我说清楚!周靖靖当即就发作了。
       “条乡长”说,小周,你就别不承认了,好好,咱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明天办公室再谈!
       周靖靖杏眼圆睁,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硬地咽了回去,然后狠狠地瞪了“条乡长”一眼,摔门而去!
       刘慧娟把门关好,然后心平气和地问,大
       乡长,你刚才还没说完呢?你到底给他们打了张什么条子?
       “条乡长”苦笑了一声说,好老婆,你就别给我绕弯子了,那张条子不是在你手里吗?
       这一下刘慧娟也愣了,她摊了摊手说,我什么也没见到呀!
       “条乡长”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紧盯着刘慧娟问,在你风衣口袋里的那张条子,你没见?
       条子怎么会到我的风衣口袋里呢?刘慧娟边说边拿起沙发上的风衣,掏了掏两个口袋。
       “条乡长”知道事情搞坏了,老婆并不知道条子的事情,自己却主动向老婆缴械了,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了呀!可那张该死的条子,到底去了哪里呢?
       刘慧娟还在一句一句地追问那张条子的内容。这时候的“条乡长”对她的话理也不理了,只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条子到底弄到哪里去了呢?他想呀想呀,又像下午在办公室里那样围着屋子一圈又一圈地转起来。忽然,他一拍大腿:坏了!那张条子既不在周靖靖那里,也不在老婆这里,那肯定是开会的时候掉在会议室里了,那样的话就真不知要落到谁的手里了。
       “条乡长”睁着眼一直熬到了天亮。他没法不担心,乡大院的人都知道,他和党委书记一直不和。党委书记的靠山是县委书记,所以他们两个都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易动谁。但如果那张条子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到,交给党委书记,党委书记肯定能把这张条子的文章做出花来,那比直接交到他的县长岳父那里更加令人恐惧……
       六
       天刚蒙蒙亮,“条乡长”就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来到了会议室。他打开室内所有的灯,把会议室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也没见到那张条子。他无力地瘫在了地板上。从前天半夜到今天早晨,那张条子搞得他已经身心疲惫,极度虚弱了。
       一个人影进了会议室。“条乡长”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爱是谁就是谁吧,反正那张条子也找不到了。
       一张条子出现在“条乡长”的面前。
       “条乡长”一看那熟悉的笔迹和内容,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条子吗?怎么会自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难道是幻觉?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张条子,那张条子忽然不见了。他急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却见眼前站着周靖靖,双手背在身后,正满面怒容地瞪着他。
       “条乡长”又惊又喜,条子在你的手里?
       周靖靖冷冷地反问,在我手里又怎么样? “条乡长”火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周靖靖说,我昨天晚上不是去告诉你了吗?可你不给我机会呀!
       这……这个……“条乡长”心里乱极了,他没想到昨天晚上周靖靖找他是为了告诉他条子的事儿,如果他早一点儿知道条子的下落,哪能受这么大的煎熬呀!他语无伦次地喃喃了几句后,忽然醒悟般问道,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周靖靖“哼”了一声说,这张条子根本就没离开过我,是你买的那件破风衣质量不行,口袋漏了,把条子漏到夹层里了。
       “条乡长”彻底松了一口气,堆起满脸的笑说,你快把条子撕了吧,省得再节外生枝
       周靖靖很温柔地笑了,笑完后忽然杏眼圆睁地骂道,撕了?你他娘的想得倒美,你都把老娘卖给你老婆了,老娘还不知道下边会出什么乱子呢,这张条子,留着给我做个抓手吧……说完,炫耀般把手中的条子扬了一下,扭着屁股走了。
       “条乡长”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听门“咣”地一声被踹开了,郑大军一头闯了进来!
       “条乡长”急忙站起来,强挤出几分笑意问,大军兄弟,你又有什么事儿?
       郑大军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也没啥要紧事儿,就是你给我打的那张条子,我给弄丢了,你再给打一张吧!
       “条乡长”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僵硬了,他,惊恐地盯了郑大军片刻,忽然“嗵”地一声跪在郑大军的面前说,兄弟,不!大哥!亲大哥!亲爹!你狠狠地揍我一顿吧,怎么揍都行,再不你就干脆把我宰了吧,反正再也别让我打条子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打条子了……说着话,竟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
       七
       这天晚上,“条乡长”梦见了一场漫天大雪,乡大院的一百多人都手持扫帚、铁锨出来扫雪,可人们扫起来的却不是雪,全是他打的白花花的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