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器静处]忧思三题
作者:农 儿
《含笑花》 2007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一、羡慕
我住在单位集资楼的最高一层,对面住的是我的领导洪局长。洪局长年轻有为是我们单位的一把手,很有实权,很会办事,群众基础相当厚实,因此他们家常年都有这样那样的人登门拜访,特别是逢年过节尤为突出。洪局长家人来人往几乎可以踏破门槛,我家的门庭冷落除了一家三口进出外别无他人。于是,我们住在一层楼上的两个家庭就仿佛两个失调的世界。洪局长家的殷实富足,常常让我那下岗后一直未能再就业的妻子由羡慕生嫉妒地直咂嘴。
记不清从何时起,我妻子突发奇想有了从“猫眼”偷窥洪局长家来客的兴趣,我受她的耳濡目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偷窥。只要一有脚步声上楼,我们夫妻就悄悄地轮流着从“猫眼”观看洪局长家来客的动静。长此以往,渐渐地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但凡到洪局长家来拜访的人不管白天黑夜都没有一人空手而来,他们都提着些装满烟酒糖茶的时尚礼品盒,洪局长家的门一开他们就一闪身钻了进去,那行踪鬼鬼祟祟,令人很容易联想到昔日的游击战。来客走时,偷窥的我们隐隐约约地听到的多是一些“麻烦了,拜托了”之类的语句。我们还发现不管是迎客送客,洪局长和他那汽油桶似的胖夫人都足不出户,只在屋里完成着开门关门的程序。
每每看了这—幕幕,心里极不平衡的妻子总要对我感慨一番:真羡慕你那领导,人家那日子多惬意多滋润,要什么有什么,都有人给送,还有他那肥婆娘,人没我好看却能穿金戴银,真不知人家是几时修来的福份。妻子说完还要长长地叹上一口气,像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看到洪局长家这样便觉更冷更饿。我不能给妻子带来洪局长家那样的人气和物质,默默无语中任凭妻子自个儿羡慕。
一个午夜,又有脚步声上楼,接着有人敲响了洪局长家的门。正准备休息的我们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又对着“猫眼”偷窥。这次来的是几个飒爽英姿的年轻男性,他们什么礼品也没带,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们再看时,只见洪局长戴了副闪亮的“银镯子”耷拉着脑袋被押着下楼。
我问妻子:还羡慕洪局长家的殷实生活吗?妻子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这一夜,妻子枕在我的怀里,似小鸟依人般缠绵。
二、治病
我从省医学院毕业回来到父亲的“康无恙”诊所上班的那天,父亲的老患者严局长又一次入住“康无恙”诊所。看到严局长手捂胃部弓着腰杆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我急人所急地准备给严局长进行检查时,被父亲阻止了。父亲说,严局长是老病号了,他这毛病已经得了十几年,已经遍访了诸多名医,但效果一直不佳,在“康无恙”诊所治疗几年后,病情明显减轻,但仍然时好时坏,这种病人只能照老处方给他治疗,病情才会得到控制。父亲说着翻出了严局长的病历递给我,那上面记录着严局长的病况和医药配方。
父亲已经从医三十多年,医术精湛对医道有一定的造诣,素有“华佗在世”之称,但凡找上门来看病的患者,几乎都能药到病除健康回家。因此,前来“康无恙”诊所就诊以及就诊后送锦旗和感谢信的人员常常络绎不绝。
我听了父亲的话,就一直按照他的处方给严局长治病。一天天过去了,严局长的病始终没有康复的迹象。要知道,在“康无恙”诊所,像严局长这般反复住院却得不到彻底康复的并不多见。
我有些好奇,背着父亲给严局长做了彻底的检查后,自作主张地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并悄悄地在严局长身上应用着。没多久,我的治疗方案竟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严局长的病在慢慢地康复。看着脸色红润慢慢地康复的严局长,我的心里装满了喜悦,我沾沾自喜高兴万分心情愉悦。
我更改处方的事很快就被父亲发现了,发现了更改处方这事的父亲找到我,严厉地说,严局长是有身份的人,我们要对他的生命负责,这个处方我用了多年,对严局长很管用,是不能随便更改的。
父亲的责备将我喜上眉梢的表情击打得荡然无存,我一脸茫然地说,可是,你那处方只能控制严局长的病情,治标不治本,并不能根治他的病,这样下去,严局长几时才能出院啊。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父亲说,否则咱家的财路就断了。
我懵懂。对父亲说,救死扶伤是咱们行医者的人道主义精神,根治了严局长的病,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能为钱……
父亲打断了我的话,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说,你懂什么,严局长是公费医疗,他这几年的光顾,为你在医学院读书聚财不少啊。我还指望他,继续光顾来扩大咱们的门诊规模呢。
严局长要知道你这样为他治病,他一定会生气的。我说。
不会的。父亲说,严局长一人得病全家幸福,他的夫人是个常年做着护肤保健的女人,严局长每次住院,都要利用公费医疗为夫人抱回一堆护肤保健品,他怎会生气。
我听后,很是骇然,一时竟不知到底该为谁治病。
三、举报
夏日的午夜,大雨倾盆而下,哗哗的雨水冲打着乡政府大院的青石板和院里那棵婆娑的万年青树,乡政办主任艾克斯坐在窗前观望着外面迷濛的雨景,心想,此时的大地肯定会被骤来的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是乡长——那个居心叵测且有贪污受贿行为的乡长的灵魂,是否也能被这骤来之雨洗涤干净?在乡里,几个副乡长其实都知道乡长的胡作非为,但都装聋作哑,还一个个地在乡长周围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大拍马屁,只有艾克斯在这雨夜无人干扰的时候有了想写一封举报信的冲动。
有了写举报信冲动的艾克斯摊纸执笔,伏案而书,用了两个小时一气写下有生以来的第一封举报信。外面的大雨也停了,艾克斯心里有些释然,正准备上床休息时,秘书达布琉却深夜来访。达布琉自个拉了一根凳子坐下就说:心里有事,难以入眠,找你聊聊。
你有心事?什么心事?说来听听。艾克斯疑惑地问。
达布琉说:我的心事很奇怪,说了你要保密。 艾克斯拍着胸脯答应:绝对保密。
达布琉就说:乡长有问题,居心叵测,飞扬跋扈,贪污受贿。
英雄所见略同。艾克斯拍了拍达布琉松垮的肩膀,继续说道:不瞒你说,老兄我也有同感。
咱们举报他吧,让他下台。达布琉有些激情昂扬,没有半点做作的成分。
对,只有向县里举报,乡长才会受到惩处,才会有德才兼备的干部来当我们的乡长。艾克斯从抽屈里拿出刚刚写好的举报信,说:我已经写了举报信,敢不敢合作?
听说现在的举报都要实名,我这就签名。达布琉看完举报信,拿起笔就要签名。
慢。艾克斯说:我们俩人联名写一封举报信不如一人写一封,俩人联名只有一封,一人一封则是两封,两封举报信似雪花般飘到县里,上级领导一定会更加重视。
于是,达布琉仿照艾克斯所写之信的内容当下就写成了举报信。俩人会意地握紧手笑了笑,约定一星期之内各自把举报信复印后分别投寄有关部门。
达布琉走后,艾克斯有了新的想法:既然达布琉如此义愤填膺,他将举报信分投有关部门也够乡长受的了,我就哪也不投,坐等好戏上演。
一天。两天。时光匆匆地运转了两个多月,县里的几个常委都来过乡里调研了,谁也没有说过举报的事,乡长仍然高枕无忧“涛声依旧”。
艾克斯在县纪委书记来乡里调研后终于忍不住地找到达布琉,问:那信你寄了没有?
没有。达布琉诚恳地说:我想。有你的举报信投寄有关部门,也够乡长受的了,所以……
举报个毡。艾克斯愤愤地吼了一句,心在想,原来达布琉也和自己一个心眼啊。
本栏责编 万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