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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飞的思绪]老山回旋曲
作者:万国华

《含笑花》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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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期以来,我为写不出一座山的文字而苦恼。因为这是一座弘扬国威、军威的山,一座英雄的山。无疑,这座山是我们地方三百多万人民的光荣,也应当是我们的品牌。
       我挚爱这座山。倘若借用艾青老前辈的名言再斗胆改动三个字,那么我就这样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座山爱得深沉。
       ———题记
       之一、风景这边独好
       一、力和美的对称与忧思
       在1978至1986的八年当中,我们这一带听到边关的恶讯并不新鲜,但有这么一个信息却很新鲜:只要听到枪炮声,老山一带的耕牛就会卧倒。因此,我非常想到前线去看看,饱一下眼福。终于,机会来了——时值1986年的初冬时节。有某县人武部一位同志与我一道前往采访,地点是当时被称为“八十年代上甘岭”的八里河东山。我们乘坐的汽车驶过设于西畴县兴街前线指挥部以后,沿途气氛就渐渐紧张起来。
       一路上,虽然凄风苦雨,雾霭萦回,却能得见青山峥嵘,雄关漫道;而且,就像观摩军事题材的内部参考片一样:每穿越一段弹石公路,路两旁的山坞里、魄岩下、灌木中、峭崖脚……就会凸现军用帐篷“包装”的军营,用伪装网遮掩的军用器械,关隘口全副武装的哨兵,造型不同却意境相似、譬如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守边关,有苦有甜,一人辛苦万人甜”之类的牌坊,用竹篱笆或石棉瓦搭起来的“烈士洗浴处”,以及往返于边关的一辆辆军车……真是看不够的青山逶迤且峥嵘,摄不尽的军魂萦绕着漫道雄关。由于心里有激情涌动,我们忘记了时间概念,只记得还没看够沿途风景,汽车就很潇洒地拐了一个月牙形的弯子,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去处。
       如果说,以上的景观可以用“阳刚”、“雄风”、“威猛”之类字眼修饰的话,那么下面的景致应当可以用“阴柔”、“幽雅”、“恬静”来形容吧?
       ……虽然凄风苦雨,雾霭低迷,我还是为这个烽火中的佳境而惊叹;由于这里是低海拔热带雨林区域,虽说冬天季节,却能见到满目葱茏满目绿的盎然景象;那一蓬一蓬袅袅婷婷的凤尾竹,一簇一簇风姿绰约、模样界乎于香蕉与芭蕉之间的西贡蕉,还有那丰肥的芳草和幽然的灌木……都是因为一条地下清流,亮蛇似的蜿蜒流动于绿阴之中,从而使这个环境有了鲜活灵动的气息;这条生源之流,是从那座最高大、最苍翠、最峥嵘、也最富魅力与气度的山之底部,滔滔淘淘地奔涌出来;它是十分快活地在那些深藏韵致的青绿景致中,舞动着纤腰流向不远处之盘龙江(这一段又称“八里河”),继而冲出国门,进入“那边”之泸江中的。
       如果说,是这条亮“蛇”把这些自然景物衬托得既鲜活又有灵气的话,那么又是这样的一些人文景观,把这个随时可能惨遭烽火的幽然景致,升华到一种绝对高雅的精神境界;况且,这种富含特殊气息的“质”感,倘若不是亲身进入,亲眼所见,即便大手笔也是想不出来的:十几袭军用帐篷,恰到好处地掩映于被悬崖挡住“风雨”的绿阴之中,一盆一盆用罐头盒、破脸盆、塑料桶乃至废弃的炮弹箱装土种植、其品格象征着坚贞不屈、而且一度风靡全中国的“老山兰”,一句一句用鹅卵石拼成“老山是我家”、“祖国在我心中”“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字样的卫士心语,一个一个如花似玉或穿着军装、或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或在浣纱、或在烹饪、或在轻声哼着小曲……算得上“香气芬芳色更艳,娇音婉转韵如流”的绝妙境地了吧?
       我们之所以被带入这个每天都能听到枪炮声的“仙境”,乃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在当时看来可以用“神秘”二字修饰的山洞;我们要进入洞内,请里面的首长验明身份,再派专人将我们送到更前沿配属解放军作战的某民兵连驻地,去采访那里的英模。
       莫非,是象征和平的鸽子双双从空中飞过?莫非,又是至情至爱的流莺呼唤着情侣,所以就有缠绵的声音幽幽传来?最使我刻骨铭心的是:当时就像鬼使神差似的,我的眼睛居然就看见草地上一张写着字的“阿诗玛”烟壳纸,捡起来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首与战友告别的诗——
       将离去,心内摧,
       老山流下忧伤泪;
       忧伤泪,与君别,
       何时共赏边关月?
       莫非,这是一位年轻的战士为答谢这里白衣天使的救治所写下的诗?或者,是他在治疗期间暗自爱上某位美若天仙的“浣纱女”,因而想在临别时表一下心愿却又不知如何向佳人传递情怀?更加遗憾的是:这张极其重要的纸片子怎么不遂他心愿而落在了我的眼前?是他在收拾行装时不小心丢失的吗?若是后者,那将是何等地让他撕心扯肠的憾事呀!
       ……多年以来,我都这样问自己:以上这一连串的风景,既显示着威猛的力量,又蕴含着幽雅的柔美。还透视出一种既刚强、又缠绵的情愫……那么,在哲学家看来,这些景观是否可以称为“力和美的对称与忧思”呢?
       二、硝烟中的红衣少女
       其实,这个绝妙佳境离我们将要前往采访的八里河东山某民兵连驻地并不远,大约五、六百米左右。我们在两位解放军战士的引领下,怀着一种探秘未能尽兴从而更加产生遐想的遗憾情怀,走出了这个一时难以描绘的边关“桃花源”,继而因为生怕踩着地雷,所以跟着那两位战士,穿行于灌木里、荆棘中,再沿着橡胶林中的崎岖小径,亦步亦趋地走进民兵连队的驻地。
       时至今日,我都无法确切地描绘八里河东山的形状与风貌。我只能说这座集高大、险峻、绵长、易守难攻等特点为一体的所谓“上甘岭”,就像上苍有意安排似的,与那座举世闻名的老山形成了遥相呼应的平衡与对称,十分恰到好处地将它们“脚”下的八里河大峡谷封锁、或者控制在其“股掌”之中,可以说只要占据这两座大山。绝不可能有一只鸟儿能从八里河大峡谷的上空飞走……我只是清楚地记得,若将它分为低、中、高三种层次的话,其底部的边沿已经接近八里河,是高约十几丈而且密密麻麻的橡胶林地带;中部草树幽深,灌木丛丛,地形较为复杂;上部呢,则是峥嵘陡峭的悬崖绝壁。某民兵连队就驻扎在山的中部。我记得很清楚,当人家指着那座海拔一千四百多米、当时已被迷蒙雾霭遮住半个“身子”的老山向我介绍情况时,我为难以看清它的真实面目而深感遗憾——这座牵动着亿万人心的神奇大山哇,它究竟该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尊容呢?
       伴随着时阴时阳、时长时短、时冷时热的枪声和炮声,我们在某民兵连的驻地开始了历时两天的采访工作。开头那一阵子,心情很是紧张,生怕被莫明其妙地“光荣”而去,后来见那些民兵同志一个个都很从容地做着该做的事,心境也就渐渐宽敞起来,居然还在一时没有要紧事可做之际,请求一同前往的那位同志为我照下一张张作为今后纪念的相片……
       我差一点就惊叫起来;那时,大约是中午时分。因为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我看见了一道奇特的景观——在离我们大约三米左右的八里河畔,一位穿着红衣服、绿裤子的少女、以及一条与之同行的狼犬出现在我的视线以内;于是,我急不可耐地将这一道风景告诉大家,以求共同分享。可是,那
       些民兵同志中没一个对我的发现感兴趣,还说我是少见多怪。继而。我就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以下情况——
       这位被我称之为“红衣少女”的小姑娘,大约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其父母原是东山脚下天保农场的职工,1978年中、后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故,农场工人们的家园遭到可想而知的炮火焚毁。于是,绝大部分农场职工及家属就被政府有组织、有步骤地疏散至远离边关的内地暂时落户,只有极少部分年老多病且鳏寡孤独者,或者自认为风烛残年没必要在乎老骨头了,或者去了一趟又囿于诸方面的不习惯而搬回来固守家园;惟独这位红衣少女一家子,居然把生命看得既重又轻,不但毅然留了下来,而且还在每天每时都可能有生命之忧的“上甘岭”下的八里河畔,用土坯子、木板、石棉瓦等材料,搭建了一个专门经营烟酒糖茶、牙膏肥皂洗衣粉、电池毛巾牙刷等日用品的小卖部,专为敢于在枪林弹雨和炮火硝烟中奔走的人们服务。此时此刻的这位红衣少女,正带着她家那只忠实于主人的狼犬,既匆忙又有几分洒脱地往离她已经不远的小卖部而去。
       据说,她家开这个小卖部也不容易。她一家人每天清晨起床以后,先要看看“天气”情况,才决定是否把货物搬到手推车上,再运到那个小棚子里,继而在那里守货待客,到了下午认为不会有人买货之际,就又把卖剩的货物搬运回家;否则就不去。当然,也有清晨去了以后“天气”发生变化的情况,若然,那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位红衣少女及其家人何苦这样呢?因为绝对不可能有上级的什么硬性规定,非要她一家子每天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最前线搞售货服务哇……莫非,她一家喜欢做这种就像在刀尖上跳绳、又像把头颅别在裤腰带上赚钱似的营生?是真正的为赚钱而不得已为之的举措?还是因为割舍不下边关的巍巍青山,舍不下山谷中这条十二分招人喜爱的八里河,舍不下八里河畔那些情致幽幽的橡胶林、凤尾竹、西贡蕉以及永远丰肥着、鲜美着的芦苇与芳草的前提下,仅仅做一点维持生计的小小营生?对于我来说,真是极其难以破解的谜团。
       当年的红衣少女哇,说不定有这么一本书,会将你一家当年令人费解的事情记入其中,供后人咀嚼与回味呀!可是,你及家人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当时的炮火硝烟呢?
       三、边陲奇观
       日子,大多是在有意与无意,既认真也不能太认真、既脚踏实地也有所烂漫、或者既立足现实、也着眼于将来等等多元化意象中,既无体积、也无状态、还无声响地流淌着。我第二次去边关,竟然是1997年的初冬;好像没怎么在意,时间隧道中的流水,居然悄无声息地往前淌了11年。快呀,真是快得令人惊讶。
       时值“滇东南笔会”在当年的“老山战区”召开。因为这一次特意安排去老山参观一天,所以我很高兴地加入了会议。
       我不知道“岁月无痕”一语先出自哪位高人之口——讲得真是绝妙——说实话,对于一路上前往老山参观,我的感觉就是没有兴趣;因为与11年前相比较;我们从麻栗坡县城前往老山的路上,已经不可能看到储存在我记忆中的那种“雄风”、“阳刚”、“力度”之类的风景了,因为从1989年起,“这边”与“那边”都本着“结束过去,开创未来”的理念,握手言和,从而“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去老山看不到真正的“老山风味”,兴味索然也是说得过去的吧?
       还好——随着汽车抵达老山脚下,我还是有眼福可饱;先是见着小部分荷枪实弹必须驻守那里的解放军同志;此外接二连三的,我看见了“货真价实”的猫耳洞,咀嚼与回味了这座山在那些年月当中一个个血淋淋的故事,记住了“1984年4月28日”这个收复老山从而极有分量的日子,走过了223级用年轻生命“筑”起来、继而一步一步通向主峰的台阶,顿悟了张爱萍将军关于“老山精神万岁”的书法意蕴,继而登上主峰,趁着十分难得的艳阳天(据说此山的上半截身子经常性被苍茫的大雾笼罩着),我就借了别人的望远镜,选择—个最能居高遥望的位置,把四方八面的大好风景看了个够;只见无论“这边”也好,“那边”也罢,都是一样的景致:蓝天苍苍,白云缥缈,万山峥嵘,雄鹰腾跃;这边采菊东篱,那边炊烟袅袅……由于心里装着11年前的那段经历,我特意把不远处的八里河东山看过去又看过来,可惜没有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心中不免憾然。我想,似乎弹指之间,11年的时光倏然而过,当年那位豆蔻年华的红衣少女,如今已是接近三十岁的年轮,她一定当母亲了?她的孩子也许上学了?她一家人全都幸福安康吗?她家的橡胶产业—定十二分地火红吧?
       从老山返回麻栗坡县城吃过晚饭以后,主持人通知大家去看“毛公山”,有人就问何谓“毛公山”?答日:“就是模样像毛主席—样的山。”哎呀,人世间居然有此奇妙景观,我们岂有不愿览胜之理?
       于是,大家就在主持人的引领下,去到静悄悄地流淌着穿越县城的畴阳河畔,仰起头颅往南面蓝天下的巍巍雄关之巅看去,只见在夕阳金辉的铺洒与映衬当中,一代伟人毛泽东十分恬静地仰卧着的形象,被惟妙惟肖地勾勒出来,一时之间,大家连连感慨,叹为观止。
       是夜,我不知何故,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边关,想老山,想烽火岁月,想当年的红农少女……想着想着,居然鬼使神差似的,又联想到了“毛公山”,就从心灵深处发出了这样的慨叹:当年,我们的南疆之所以固若金汤,乃是因为一代伟人安卧于巍巍雄关之上呀!
       关于这样的诠释,是否正如他老人家说的那样:“天若有情天亦老”呢?
       之二、边关新的气息
       一、特殊的文化意象
       莫非,人世间任何事物都像人的生命一样,有它的旺盛时节和衰弱阶段?因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这边”与“那边”双双握手言和以来,无论“麻栗坡”还是“老山”,它们好像在完成了自己使命之后,已经逐步淡出世人关注的圈子,若要再次引来国内外各色人等的高度关注,就得注入新的元素,或者说“借”这片土地昔日的“气温与光荣”,转而培养、孕育、滋生出新的景观,才能再度获得世人的高度关注。无独有偶。真是苍天在上,情有独钟——这片土地上还真出现新景观了;譬如,与振兴经济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大型电站、以及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矿泉水和茶叶。都逐步成为具有巨大诱惑力的景观和品牌,除了获得人们的高度关注,还能进一步引发无限的追思,从而具有了某种哲学的意象。我想,如果要将这三个亮点当成很有特色的品牌来宣传,也算恰如其分的大好事。
       先说“马鹿塘电站”。这是一项前后需要投入五六十亿元人民币,将文山的盘龙河、西畴的畴阳河等水源统统“囊”入其电、从而构成“高峡出平湖”之靓丽景观、继丽发出电源的重大工程。倘若要把这道风景的全部面貌展现出来,大约要到2010年左右;也可以说,若此项工程全面竣工,边关的山水之间,就会出现绚丽得可用“水银泻地”来形容的极佳景致了。这项规模和投资仅次子漫湾和鲁布格电站的千秋伟
       业,距离老山脚下八里河衅的国门,只有14.6公里。
       按照当初的构想。启动这个项目的重大缘由,主要是使之成为“西电东送”的一个部分;可是第一期工程告竣之后,“那边”就提出了:要向“这边”购买电源的请求;我们是礼仪之邦,不要说有偿性质的购买,就是无偿奉送的例子,在历史上还会少见吗?更何况这是互利互惠、相得益彰的好事情。所以,从2004年起,我们的电架子和电源线,就从自古山水相连的“这边”走向“那边”,从而使“那边”更多的民众能够感受到光明的实惠了。
       还需一提的是,几年后经过“高峡出平湖”所过滤、从而变得清澈透明的马鹿塘大坝之流水,将像一位出阀的靓丽“新娘”,承载着礼仪之邦的款款情意,传明散彩地流向老山脚下的盘龙江(即八里河),继而走出国门进入“那边”的泸江之中,使之成为提高“那边”人们生活质量并与之共存共荣的生活之流。因此,这种眼前的经济现象就又转化为具有思辨意义的文化现象,从而能够激发我们的幽思了。
       又说矿泉水。名字叫“玉尔贝”。是一种在“这边”与“那边”双双握手盲和之后,麻栗坡县有关部门在老山一带开发出来的一种富含诸多矿物质因而很快就被称为“喝出来的名牌”。关于这种水如何开发、如何折腾、如何赢得市场等等激动人心的故事,文山州青年作家何元超已经在《含笑花》2007年第一期推出题为《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的报告文学了,我这里所要说的只有两句话、在文山州31456平方公里土地上,用“家喻户晓”一词形容300万人民对于该品牌的认知度应当不算过分。
       再说茶叶,名为“老山茶”。客观地说,比起普罗大众每天必需的“玉尔贝”来,“老山茶”的知名度就狭窄一些,人气也没有“玉尔贝”那么旺。不过,据有关的品茗高手声称,这种常年在低海拔之山岚中生长和加工出来的茶叶,其味道非常清幽醇正,韵味十足,倘若千年以前的陆羽先生能够品到,定会在其大著《茶经》当中赋予浓墨重彩的一笔。
       客观地说,“玉尔贝”和“老山茶”这两种品牌虽然具有斐然的经济价值,但对于我来讲,只想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和力图清理出一点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哲学意象,进而就像品茶一样,从中品出一点儿与生命、与人性、与社会、与国际关系沾得上边的韵味来,从而丰富我的生活,开阔我的视野,活跃我的思绪,延长我认为优美与宁静的时间,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有关经济的话题,不是我这种只爱清玩之人可以奢谈的。
       ……我曾这样想过:是否任何事物都有一种归去来兮的对应效果?而这种效果只有在平心静气、比如夜阑人静、或者在没有干扰的前提下,泡了茶喝着,才能够充分地在心里头弥漫开来?
       就说“玉尔贝”与“老山茶”吧。这两个品牌都是在边关无战事的前提下“衍生”和“培植”起来从而赢得人们青睐的;乍一听,下面这个比方可能有点牵强:如果说,边关发生战事的那段岁月像如火如荼的夏天,充满着亢奋与烦躁、蹉跎与呐喊;那么后面这些年,就是“天凉好个秋?”的清爽日子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玉尔贝”之源头出自一座高耸入云、并且郁郁葱葱名为“老君”的大山,这就有了一种优美的神化意象,引申而言就是从天上流下来的圣洁之水,倘若再用“玉尔贝”来泡“老山茶”,我们一边品着佳茗,一边想着像流水一样的边关、边防、边民之往事,就会品出边地学、战争学、国际关系学的味道来;是时,若品茗者是诗人,他或许会品出“啊,是上苍用圣洁的‘玉尔贝’/浇灭了那场烈焰腾空的大火/从此边关长出了‘老山茶’”以及“再用圣水泡香茗/专供高人品评人情、人性、以及国际关系之真谛”这样的癫狂句子吗?若然挪就是品出生命的本质、以及人生的最高境界了吧?
       那么,什么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呢?是一种安静的心态,再加上一双睿智的眼睛吗?
       二、老山第一村
       我再次前往老山,已经是2005年9月下旬,是以所谓“作家”身份应邀参加麻栗坡县组织“边关之旅”采风活动的。我曾这样感慨:瞧这日子过的既清淡又窘忙,好像还没来得及去思什么、想什么,边关的老山却已出现八次春花秋月。
       像即将进入名山胜境一样,大老远就能看见一道很气派的大牌坊,它好像随时等待着、昭示着、欢迎着前往老山游览的嘉宾们似的;一直真诚地、无怨无悔地待在那里,让人产生一种既亲和、还友善、更敬仰的感觉。
       走近了,也看得非常清楚了;它的顶部最显眼处,镌刻着道劲有力的“老山第一村”五个大字,是我国外交部原部长李肇星阁下的手笔。牌坊脚下还有一部分简略的文字;大意是多年以来,由于国家外交部定点挂钩帮扶曾被战争干扰、甚至破坏了多年正常生活的麻栗坡县,特别是对位于老山脚下这个原名叫小坪寨的山村给予扶掖。从而使这个村子不但走出长期以来贫困生活的圈子,而且直接进入社会主义新农村行列,所以特此立下牌坊,以图昭彰后人。落款是中共麻栗坡县委和县人民政府。
       这是一个坐落于老山半山腰的瑶族山寨;是一个真正融外交部扶掖、军民共建、边关风情、民族气息为一体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寨子并不大,只是三十户左右,可是一看就有十足的诱惑力,也看得出这是一个用重金打造出来的旅游景点;也可以诠释为是游览老山的内容之一。
       几乎每一幢房舍都是红色的砖砌墙,红色的瓦铺顶;每一幢房舍都被绿阴掩映着、覆盖着、亲吻着;每一幢房含的屋檐下、堂屋里、卧室、厨房、卫生间、牲畜圈等,都很光洁、很敞亮;说句时髦的话,就是很人性化、和谐化、科学发展化;尤其最为打动我的是:不管这样“化”那样“化”,每一户人家的家当和瑶族同胞们的服饰,都没有放弃源远流长的民族化……
       与这个瑶家山寨仅隔着一条弹石公路的南面,是一片有意开辟出来的平地,大约四、五千平方米,而且已经建成一个集吃喝、玩乐、住宿为一体的好去处,还赋予一个好听的名字:老山瑶族风情园。可是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怎么看好这座现代气息极浓的“大观园”,因为我感兴趣并能激发幽思的,是这个历尽沧桑、特别是在二十多年前历经炮火摧残、继而又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似的,在春风春雨和阳光的呵护下、再一次莺飞草长,并且韵致深藏的边关家园;因为这个家园当中,承载和积淀着太多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虽欲罢不能、也只得欲说还休的往昔故事。那一串串的故事,既像这个寨子里通往各家各户的水泥路径,当中拐着一道道的弯子,时而左转、时而右拐,时而上山坡、时而下台阶;还像这个寨子各家各户的乡亲们,将山泉水引入门前水缸所发出的那种既清晰、又动情的声音,十二分地扣人心弦。
       我曾这样试想:如今的老山,已经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旅游景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就像每一位登山览胜者一样,嘉宾们一旦到了“老山第一村”,必然要沿着绿阴掩映的弹石公路往山顶而去:去瞻仰张大全烈士的雕塑,去领悟中央军委原主席江泽民亲书“卫国戍边”以及国防部长原张爱萍关于
       “老山精神万岁”的书法精髓,去领会老山战史陈列室的历史意义,以及参观郭伯雄、傅全有、廖锡龙、刘亚洲等、将近三十位当今中国顶尖级将军们亲手种下的树苗、而今茁壮成长起来的“将军林”……之后。去到能看无限风光的险峰,站在最佳位置,遥望四方八面都是万山峥嵘的大好风景,沐浴从东南面习习吹来的清风,遥看从西北面悠悠飞来并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思往昔之怆然,看满目的风光,想今后日子的走向;再扭头,注视和感悟一番西山之巅那轮鲜红得好像就要流血的太阳,想一想为什么自古以来红色最为热情、奔放、昂扬、从而最能讨得口彩、甚至受到崇敬的一系列原因,然后带着满腔的澎湃心情,一路思考,一路下山,在匆匆吃下瑶族风情园当中的美味佳肴后——那时已经夜幕降临了,正是品茶的大好时机,就得不失时机地捧上用“玉尔贝”冲泡出来的“老山茶”,一边品着一边倾听瑶家歌手们为你准备的《走亲调》、《串寨调》等情深意长的古老歌谣,继而你就会进一步明白,其实这些缠绵悱恻、意味悠长的调子,已经不远的“那边”之广大边民们也都会听、会唱呢!于是,有的嘉宾或许会扪心自问:是音乐没有国界。还是音乐能够打破国界呀?
       ……渐渐地,月亮升起来了,在那银灰色的月光映照下,边关的景色既温润又朦胧。是时,各位嘉宾如何感受,或许除了他(她)自己,就只有清风和明月知道了。
       之三、寄情天保
       一、曼棍的色彩
       其实,还在老山的半山腰,我就看见一湾绿得翡翠似的水,那就是流淌于老山山麓与八里河东山脚下的那条河——八里河的某一段;可是,我们乘坐的汽车由上而下、由高至低绕了好多弯,才从海拔千米左右的老山第—村“降”至107米的八里河畔,继而就像十九年前(即1986年)那次一样,好像没有留神,就进入了—个风情如诗、景色如画的好去处。
       偏西的阳光还很炽热,山野间没有一丝风;虽然满目的绿色仍然生机勃然,可是好像有着某种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企盼。莫非,今天会下雨?
       真是根深叶茂、于斯为盛的大好风景。在那些一丛丛的凤尾竹、一簇簇的西贡蕉、以及叫不出名的茂密草木当中,恰到好处地流出一股欢腾的溪流,我们沿着被绿阴覆盖着的路径。兴致勃勃地进入这个在绿阴中建起来、显然是集吃喝玩乐为一体、并冠以“曼棍山庄”之名的绝妙境地;说是“绝妙”,主要是妙在那座气度凌云的青山下面,衍生着诗意盎然的幽深树木和葳蕤芳草、以及那一股欢跃喷薄的流水;否则仅就山庄硬件建设而言,恐怕只能是三流的级别。
       我们跨流水,走回廊,绕亭台,沿着虽然不甚宽敞却被绿阴掩映着、亲吻着的小径,时而左拐弯、时而右抬脚地穿越着,向那座最高大、最峥嵘、最富诗意的大山悬崖下面走去;突然间,我一抬头,就看见七八米处的石壁上用红油漆写着显目的“曼棍洞”三个字;这时,才如梦初醒似的感觉到:这里,我早在19年前就来过了。
       于是,我像条件反射似的急转身子,两只眼睛认真地把这个被称之为“曼棍”的大好景致看了又看;明明知道没了19年前的那些帐篷,那些“老山兰”,那些用鹅卵石精心“编织”而成的心语佳句,尤其那些或穿军装、或穿白大褂的“浣纱女”们之飒爽英姿以及百灵鸟似的婉转音韵,可是我还是要搜寻、要倾听、要顿悟……直到文友们催促,我才又踅转身子,跟着大家往“曼棍洞”里而去一
       于是,我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哇”的声音;因为这个洞的宽大与幽深程度让我始料不及;虽然,我曾在19年以前进入此洞,可当时是因为要进入其中请首长验明身份,一是只能进人三、四米左右就被卫兵挡住,二是洞内用大块的布幔遮掩着,初入洞者根本不可能知道其详情。而今,我是大开眼界了,谁能想到这是一个比古罗马宫殿要高大和深幽许多的大溶洞呢?除了当中自然天成的那些所谓“倒吊莲花”、“南天一柱”、“仙女帐幔”等形态各异、大小不等的钟乳石以外,整个“洞天福地”都已经被开发出“半成品”来了,据说开发商要将这里包装成一个亦幻亦真、专供四方游客玩乐的绝妙场所……一时之间,我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被胃液溶化开来,很不是滋味。
       从洞内出来,发现天空已经黯然,眼前有野凫飞过,昏鸦啼归,还有三分清风,两分轻寒,显然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二、橡胶林幽思
       走,我们得赶紧走,向日程安排的最后一站而去。最后一站是好大一片高约十几米的橡胶林。根据东道主的安排,晚餐就设于橡胶林里,主菜被赋予一个诗化了的名字:胶林烤鸡;也就是在橡胶林里用柴禾烘烤全鸡而已。
       虽然,从这边的曼棍山庄前往那边的橡胶林只有三百米左右,可是我们还是被淋了少许的雨;当我们进入橡胶林中那一溜以木架子支撑、石棉瓦铺顶的简易棚子时,没有讲情面的秋之雨,就在清风的裹挟中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一刹那的时间,山野间一派迷离混沌景象,从而使人心里头顿生凄凄婉婉的情感。
       我还没能走出19年前的那片“情绪”,还在想着那些“浣纱女”的音容笑貌,想着“何时共赏边关月”的那首诗;随着目光的进一步寻视,我的心里再一次“倏然”了一下:嗳呀,19年前,我们不就是在两位解放军同志的引领下,首先小心翼翼地穿越这片胶林,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半山腰的某民兵连驻地吗?
       ……我知道,如今时移世事,无论当年那些“浣纱女”也好,民兵英模也罢,虽然他们在那段特殊岁月里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为国争光的任务,然而,如果从哲学的角度去想、去分析、去把握,那些与我之经历有着关联的故事,就只能当成一种“峥嵘岁月稠”的风景了;俱往矣,只能储存起来,当成国际关系史上的经验与教训。而活生生的现实则是:要立足于现在和今后的稳定与发展,立足于经济与文化的繁荣,立足于互利互惠,立足于“双赢”,乃至立足于发展“世界大同”的绝佳境界……可是,厮时厮地的我,总是为已经成历史的往昔故事而悲凉着、酸楚着、遗憾着、浑然着;因为道理上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当一位文友奇怪于我的长时间沉默不语、并问我“为什么很低调”时,我只能憾然而答:是吗,没什么要张扬的呀。
       这时,也恰巧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棵棵橡胶树下部的躯干上,悄无声息地流下粘稠的、像母亲乳汁一样的胶液;为此,我像醍醐灌顶似的,心里再一次受到震撼:这些茁壮成长起来的橡胶树,其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精华,被人们送进工厂,做成各异的轮胎,给周游五洲四海的各色人等提供交通便利的基本前提,而它们永远都是不求回报地沉默着,直至生命的历程走到尽头——宣告报废,被当成废品回收,继而又准备着再一次生命的轮回:投胎转世,继续服务于社会。这是什么品格、什么精神呀?这种品格与精神,会与我的往昔故事中的主人公们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吗?
       ……看来,这场八里河大峡谷的强劲秋雨,一时半会的停不下来;这风、这雨都像在发泄内心忿然情
       绪似的,十二分地淋漓与酣畅,十二分地呐喊与张扬;我们置身的棚子四周除了那密密麻麻的橡胶树,还有两丛凤尾竹、两簇西贡蕉和一丛丰肥的芦苇;曾有一阵子,这些身躯卓然的植物在强烈风雨的敲打下,都摇头摆尾地发出了呼呼忽忽、飒飒洒洒、倏倏嗉嗉、沥沥喇喇的声音,这种声音好像要穿透人的五脏六腑一样,十二分地撕心扯肠。
       当时,我曾这样自问:这时候,该是谁的心里没风没雨呢?
       三、国门之夜
       历时两小时的强劲风雨,将闷郁的八里河大峡谷更换了清新的空气,使吃饱喝足的我们明显地感受到了习习凉风的无比惬意,心境也开朗和温馨了许多。
       趁着这场强劲风雨之后、以及吃饱喝足的大好心情,我刚人住八里河畔的高档宾馆,没坐下来喝点水什么的,就邀了一位文友,冒着像针尖儿细的雨丝,徜徉在国门天保那华灯初放的宽广大道上。
       其实,我这次在天保逛街只是逛一种良好的心情;只想看一看,听一听,问一问,想一想;不可能掏钱买东西,我没有揣着买东西的钱。我们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走,哪里楼最高、灯火最辉煌、音乐最响、人气最旺,我们就往哪里去看热闹,去悟人情。
       空中飘着的雨丝还没有停下来的意象,习习的清风悠悠地吹着,使得八里河上空的大峡谷有了几分难得的清凉。这时候,桔黄色的路灯之光,也很适时地在十分宁静的夜幕下显得异常温馨,就像冬日里母亲的怀抱一样;于是,我就扪心自问:这宁静与温馨的夜之灯光,是在诉说着什么、暗示着什么或者安慰着什么吗?
       据说,在这里做生意的,有相当数量的越南人……看他们那副悦然自得、恬静爽朗地与顾客讨价还价的样子,谁能想像得到他们内心深处的情致呢?与当初进入这里做生意的心情比较,经过多年历练不但发了财、而且已经成为“中国通”的今天,他们对于“这边”与“那边”二十多年以来的关系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雨,再一次下开了,下大了,我们只能寻找避雨处,于是就匆匆进入一家正在待客光临的发廊。这下,可把老板娘和两位年轻的小姐逗乐了;可是,当知道我们是为了避雨而进人其中时,我明显地看到她们脸上深感失望的表情;因为外面的大雨把我们逼了进去,坐着人家的位子也不好意思,只得委屈一道逛街的文友让小姐洗头,使她们有一点收入。这样一来,我们落坐其中也就不算冒昧打扰了;双方脸面都好看。
       老板娘保养得真好,看着就像四十岁的年轮,一问才知接近五十岁了。她是越南华侨。1978年下半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她一家与众多华侨一起,被“那边”驱赶回国,继而被安置在我老家那个县的某华侨农场;她说国家政策一放宽。她就开始到处奔波做生意。她还说,如果不做生意日子就不可能宽松;她先是在昆明等地“跑”,后来又在河口“做”,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她来到天保只有一年左右;她又说:如果“这边”与“那边”关系一直友好下去的话。她想转到“那边”去定居,因为那边好做生意。我问她:你是中国人,又非常了解越南人,请问广大的越南人对于中国是持什么样看法?她不假思索就答:其实绝大多数越南人都对中国持很友好的态度,也非常抱怨那场已经过去了多年的战争,都希望从此以后,两国人民能够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最后,她说了两句任何人都知道的话:其实,“两边”的人民都是一样的善良,一样的通情达理呀。
       ……不知不觉中,外面的雨止住了。一时之间,我也感觉到一直喧嚣着的八里河大峡谷总算安静下来了。我们与很通情理的女老板告别,又沿着八里河畔的大道,悠悠然然地往下榻的宾馆而去。
       后来我才得知,就在我与发廊女老板聊得不错的当天,我们国家的领导人正应邀在越南首都河内访问,双方都很诚挚地表示:要永远做好邻居、好朋友、好兄弟、好伙伴,并且签下了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的文件。
       是夜,我没有睡着。不知是什么情绪的驱使,我时而想着与下榻处只有一河之隔的八里河东山,因为我曾在这座山上睡了两夜;想着与那些民兵们度过了难忘的50个小时之情景,想着那个红衣少女;想着当年的战地卫生院——今日的“曼棍山庄”;想着那些“娇音婉转韵如流”女兵们;想着那些橡胶树干上流下的乳白色胶液;想着……想着……就迎来了翌日清晨的熹微天光。
       莫非,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人类发展史吗?
       之四、“那边”与“这边”
       一、越南河江巡礼
       我们集体出国了。目的地是距国门天保只有24公里的越南一个省府所在地——河江。
       至今,我都迷惘上苍的安排:一大清早,就风呀雨呀的飘落下来;大雨模糊了我们的视线,眼前一派迷蒙的景象。莫非,这是上苍有意消除我们心灵深处国与国之间的分寸感吗?
       没有刮风了,雨势也减弱了许多;这时,我们刚好抵达河江——这座好像建在树林里的异国之城。
       河江很热,虽然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们却热得冒汗;与海拔107米的天保比较起来,其海拔可能只有70米左右,称得上是一座随时蒸发着热气的城市了。河江很美,除了流动的绿水环城而流,整座城市绿树成荫,还有到处流动着的美女,让人觉得就像一幅十分诱人的风情画。根据我待了半天的观察,感觉到河江人有几个“热衷于”(据说越南全国都如此):热衷于学中文,以会讲中国话为时尚,;热衷于使用中国产品,商店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中国货;热衷于欣赏中国的影视剧作,对于打打杀杀的武功片情有独钟,特别对于《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几部古典名著,可以说百看不厌;热衷于供奉观音和财神,最崇拜《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一句话,中国文化早已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了。
       小雨,还在很稀疏、也很有诗意地下着。这是上苍在以特殊的方式,与我们以及这座城市聊天,抑或缠绵缱绻吗?
       真是机缘。这一天,正好是由河江省主办的“越中商品展销会”开幕的大好时机。于是。我们便跟随着朝一个方向走的人流挤进了一个可容纳两万人左右的运动场,只见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嘈杂的人声和动听的音乐声非常张扬,好像要烘干空中飞扬着的雨丝似的。
       我很好奇。首先,围着场子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各种各样中越两国所展销的商品,还表演着一台异彩纷呈的文艺节目。在我驻足观看节目的当中,才渐渐发现—个个既出乎意外、又在情理中的情况:首先是知道越南方面对于这次活动非常重视,除了河内专派代表团莅临祝贺,其他各省份也派来了既祝贺也取经的代表团;其次是发现我国云南和文山州派出的经贸代表团一行三十几人也安坐于观众席的主要位置;此外,台上的表演者居然是我们文山州一家私营企业的专业表演队伍——文山三鑫艺术团……
       随着一阵一阵像热浪般的掌声,再看看观众席中每一张洋溢着百分之百真诚和热情的脸,我心中顿生出这样的感慨:这是我们中国人在祝贺他们的盛会,也是他们在接受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呀;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若
       能真正地达到像一潭清澈透明的泉水一样,既能融会贯通又能和谐发展,这将是何等的德大自大、何等的阿弥陀佛之美事呀!
       这时刻,我又想到了一代伟人毛泽东那句高屋建瓴的千古名言:“人间正道是沧桑”,说的实在绝妙呀。
       二、漫步八里河
       时值中午。雨后初晴的阳光一点儿也不灼人。湛蓝的苍穹下,我站在流着绿水的八里河畔,扬头看够了西北面威武峥嵘的老山,又转身凝视着东南面那座离我可能只有两百多米的八里河东山;我总在看,总在想,19年以前的那50个小时。我究竟是睡在哪个位置?我曾站在、蹲在、趴在哪些地方遥望过硝烟?采访过英模?记录过轶事?我记得很清楚,为了我的安全,民兵们还逼着我穿上迷彩服和戴上“铁锅”帽呢……现在,离返回麻栗坡县城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得再看看、再想想,因为今后一段时期、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因为人生与世事,谁能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计算得着呢?
       我看见了,我也知道;八里河东山的中间地带建起了一座一座的铁塔以及“拉”起了从山背后延伸过来的电源线,这是应越南方面的要求,由我们这边马鹿塘电站输往越南那边的河江省内,以满足其生产、生活之需求的。
       更多时间,我的目光是游弋于东山脚下的八里河畔,在那些根深叶茂、钟情于斯的美人蕉、凤尾竹以及丰肥芦苇的周围睃过去、又巡过来,总想找到当年红衣少女及其家人经营那个小卖部的确切位置,可是我只能一次次地否定;看来,这个简易的棚子就像那个红衣少女—样,成为我心中倏然一现的迷团,永远不知其所以然了。
       这时,一位才女来到我跟前,邀我绕着八里河走上一圈,再把这里的山啊、水啊的体验—遍。当然,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于是,我们一边漫步,一边漫谈着脚下走着的八里河大峡谷这—方风水与土地。
       其实,这是一个弹丸之地。就我个人的浅见而言,一方面觉得它很有魅力;另一方面又觉得它的品位亟待提高。其魅力是:这个弹丸之地能够融国际关系的战争故事、热带雨林景观、边地民族风情、国家一类口岸等特色为一体,是一个能够吸引八方游客的好地方,若能“盘点”得好,谁能打赌在今后的岁月中,它就不会像某些很“火”的旅游胜地那样,也引来四面八方的嘉宾呢?
       可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它的人流、物流、资金流等方面都还不可能使用“很好”二字,说白了主要是存在市政规模小、常住人口少、基础设施不完备、交通不够发达这四个方面的问题。当然,据说这些问题都已经进入积极解决的程序当中了;我辈俗人看得到的问题,岂有专业决策者们看不到的呢?比如:要尽快征用土地,建起房舍,再移迁两千民众来此生息,并作为永久性接待四海宾客的配套服务性人员;要一如继往地争取更多的资金,进一步完善基础设施建设,使大量前来的宾客吃好、住好、玩好;虽说此地离州府文山只有120公里,也要在两三年内将公路等级提升至二级,从而缩短里程和行车时间以及增加来往车辆的流量,让更多的嘉宾、特别是从越南河江、河内、海防等地前来的车辆和客人尽快进入文山、继而辗转神州各地……
       我们沿着八里河走着、聊着。我们从当年民兵们扛着军需物资的灌木边走过,从两天前品尝“胶林烤鸡”那一片橡胶林的边沿走过,从曾经让我感叹不已的“曼棍山庄”附近走过……走着走着,我们真的绕着八里河走了一圈,又回到了飘扬着五星红旗的海关附近之八里河堤岸上,看着由我们这边流向越南那边的滔滔河水,除了有几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感慨,更多的情愫是:今后的十年八年,这里的风景会是什么样子呢?
       四个月以后的2006年1月,文学双月刊《含笑花》推出了青年诗人周家鸿专为这条河写的题为《八里河》的诗,其中有几句最能代表我之心意,故而抄录于兹,以示敬意并供方家参考——
       一群没有国籍的鱼,
       在战争与和平间隙奔忙。
       先饮过畴阳水;又向红河
       观赏越南热带风光?
       如此说来,十年八年以后,在这条老山与八里东山之间的八里河里,到底畅游着多少“没有国籍的鱼”呢?那时候的我,还有可能再去走走看看、左右思量,以及再去“观赏越南热带风光”吗?
       三、当空的彩练
       我们乘坐的中巴车,缓缓离开国门天保,往麻栗坡县城返回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些疲惫;因为几天以来,该看的都看了,该玩的也玩了,既然基本上要结束采风行程,大脑里的神经也许就发出了让我休息一下的信号。于是,我就闭上眼睛,希望能够睡过去,最好一觉就睡到麻栗坡县城。
       可是,我并没有睡过去;充其量只是半睡眠状态。因为我还能感觉到,汽车从107米的低海拔往千米以上的高海拔攀越的特别声音,也能感觉到汽车轮子时而左转、时而右行的倏忽行踪;我只能算是闭着眼睛养神。确切地说,还称不上养神,因为我的脑子总是不时地演绎出一些没有条理性的画面,时而“玉尔贝”,时而“老山茶”,再时而又是马鹿塘电站,或者八里河,或者越南河江,还有当年的“浣纱女”、红衣少女、以及那首“何时共赏边关月”的小诗,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毛泽东与胡志明,想到了“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那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深入中越两国人民心灵的通俗歌曲……
       几乎在司机刹车的同时,我的耳朵传人了几个人同时惊讶的声音,我就急忙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只见司机跟前的挡风玻璃上溅满模糊的水滴;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但车门已经打开,而且已有两三个人跃出车外,车内其他人的脸上也尽是喜出望外的表情;我把头伸出车外仔细一看。呀,原来是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从一座大山之中部“飘然”而来,这瀑布就像一条巨大的缟素在飞舞、在飘扬。也像一种不可比较的天地精灵在激荡、在呐喊的同时。它似乎还放射出某种美好前景即将到来,从而令人鼓舞与欣欣然的强烈元素。于是,我也急急地下车,去更近的距离观赏这大自然慷慨赐于的美好景致。
       车下,已有那几位手脚特别灵动的摄影家在各自选择不同角度“喀嚓喀嚓”地拍摄着。其他人也都在尽情地欣赏着、品评着这不期而遇的美好奇观……一时之间,我双脚生根似的伫立在离瀑布很近的位置,除了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浪,脸上、身上溅满水珠子,还看见无数个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光晕,从这条瀑布中一层一层地生发与扩大、继而又消逝以及再又生发的奇美现象;这种现象预示着什么征兆呀?它们是在演绎着一个个周而复始的美好故事吗?
       这是一条既透明又多彩的生源之流。也应当是生活之流,生命之流。它从我们这边的山崖上流下来,必将钻入荆棘当中,走进树林里面,继而一路奔腾而下,汇入山脚底的八里河之中,然后随着更加浩荡的水流往越南那边而去;它们的最终归宿,只能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这,才是生命之流的最高境界。我想,在那种真正“世界大同”的境界当中,谁还会在乎“国籍”的问题呢?
       本栏责编 阿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