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景］远去的村庄（组诗）
作者：柏 桦
《含笑花》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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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晨
雨晨绿云朵般飘临
水做的傣乡
雨蹑足而至
竹叶纷披绿波流转是雨的秀发摇曳
竹笋尖尖水珠圆圆是雨的素手妆点
竹影婆娑是雨的腰肢盈盈
竹节声声是雨一路的笑音
雨水涂抹的远山淡淡浓浓
雨丝缠绕的山歌若隐若现
竹林幽径弯弯曲曲
小仆少的笑靥如带露桃花闪闪烁烁
鸟唱叽叽嘎嘎溪流哗哗啦啦
项圈手镯丁丁当当
牛铃声摇醒
水做的傣乡
(注：小仆少：傣语，小姑娘之意。)
外婆牧羊走过山冈
哪一阵风吹落了
天上的白云
落进一池
又蓝又深的湖水
那片云缓缓沉没
像一只鸽子渐渐收拢
它的羽衣
坐在湖边
牧羊的外婆
穿黑色麻布衣裳的外婆
失去老伴的外婆
老得不能再老的外婆
白发飘扬在风中
像一片
就要被大风吹落的云朵
黑色的白色的羊群
那些年轻的花朵
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流淌
悠闲开放它们饱满的花期
外婆是一朵红山茶
香气已经流失
她口齿不清地唱着
她的外婆教会的
一支情歌
那些断断续续的词句
草籽一样
被风儿四处播撒
白云追随蓝天
羊群追随外婆的羊鞭
而这一切终将分离
就像落日每晚
要回到某处山谷
就像外婆和她的羊群
最终被肥沃的土地接纳收
藏
就像那支古老的情歌
被我年幼的心灵纪录存放
二叔的包谷酒
从小爱吃包谷
二叔和包谷一起长大
二叔给第一个孩子取名玉米
玉米就是包谷
二叔的女儿玉米
和包谷一起长大
皮肤红润
牙齿晶莹
就像刚摘下包谷
浑身散发新鲜香气
二叔喜欢包谷
胜过他的儿女
爽口的包谷饭香喷喷的烤
包谷
甜甜的煮包谷糯滋滋的包
谷粑粑
二叔说这些都比不上
一小碗自己酿的包谷酒
那么让人回味悠长
二叔的包谷酒每餐必备
就像水和生命
每日不可分离
他说你写诗需要灵感
我种庄稼要喝包谷酒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包谷林长势良好
成为二叔眼里
最骄傲的风景
包谷地里
绿衣女子们即使孕着包谷
也总是
风姿绰约亭亭玉立
丰收时节
二叔坐在金灿灿黄澄澄的包
谷堆里
一口口品尝包谷酒
他说包谷就是他的金子
有了包谷
大人小孩和牲口不怕挨饿
只要活着日子总会
一天天好起来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到
二叔让不胜酒力的我
和他一起端起大碗
喝了一口又一口
二叔说我也读过西出阳关无
故人啊
喝吧喝吧
进了城你找不到我这样的二
叔
喝不到这样的包谷酒
城里这酒那酒包装花哨价钱
昂贵
却都不如
我家的包谷酒痛快实在
干了干了二叔念念有词
送行时醉倒在公路旁
公路旁包谷正在抽穗
像二叔年轻健壮的妻子
包谷叶在风中温柔吟唱
二叔如婴儿快乐酣睡
绿色的包谷林红色的草甸子
宽阔的柏油路
成为主人公二叔
最美的舞台背景
红河谷情歌
几千个日日夜夜朝思暮想
仍未能翻越红河谷的山峦
去将我的爱人追赶
多年以前
我的爱人弹着吉他一去不回
红河水静静流淌流过
忧伤的农庄
鸟儿自由歌唱
田野一片金黄
一年年收获
稻麦的芳香
我却无法邮寄这些
甜蜜的食粮
我的爱人弹着吉他独自穿越
都市的大街小巷
由于忍饥挨饿
他脸色苍白
步履踉跄
红河谷没有回来的路
亲爱的
不要离别得那样匆忙
山中
是一只厚实且温暖的摇篮吗
山啊
你是要安放还是要惊醒
我沉睡千年的梦寐
树叶与山风的对话
使我惊觉
一支笛在暗处
默默孕育乐句
一只鸟振翅飞去
带走山中的秘密
为何脚步
不能再慢一些
我愿做一朵落花
饮满山涛声
长醉不醒
悠远
雨歇了
笛声如山谷中溢出的
雾气
袅袅弥漫
听啊
这是一支古老的
《思想起》
拂去红尘
留一滴雨泪在心
青山的素容
平静得这么
令人吃惊
心似离箭
射不穿空蒙的天地
有什么比悄然剥落的
时光
更深更远
(注：《思想起》，一支古老的思乡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