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情怀]中甸军营生活片断
作者:吴传玖
《含笑花》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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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车”将我拉到了与西藏毗邻的中旬
既然当兵到了云南,当然在云南便有了诸多的参与和投入:是人生的投入,青春的投入,情和爱的投入。开始我是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是毗邻西藏的滇西北高原——个天蓝、地阔,空气却十分稀薄,夏日苦短、冬日漫长的雪山深处小县城,一处偏僻枯燥的屯兵的兵营。我是作为一个读书人下放到这里当兵改造的,身份是自由的,但改造的含义又是特定的。那天我从省城出发,到了地区,换乘了一辆外表很陈旧、车椅吱吱嘎嘎响的老爷车。从地区出发到我要去的那个雪山深处的小县城,有200多公里的路程。路很难走,忽儿高坡、忽儿谷底,溯金沙江逆行。时值冬令,在莽莽无际的原始森林中通行的车道很狭窄,路面上满是厚厚的积雪。车轮上套上了雪路上行走必备的防滑链,却还累得吭哧吭哧的直打滑,简直如一条老牛在山道上气喘吁吁的爬行;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真怕一不小心便会跌进了那深山老林中无底的深谷。一路上,我默默无语,眼睛直盯着窗外,仿佛是到了世界的极地。我生在南方、长在南方,长江边山城炎夏的酷暑,少雪的冬天伴我生活了二十余年。我真的还没有见过这么高峻的大山,这山高峻得令人有些崇仰,又令人有些心虚。我真的还没见过这么厚重的积雪,这雪厚得令人有些兴奋,又有些令人沮丧。车厢里坐的都是与我互不相识的异乡人,他们各自说着他们本民族的话。他们一边说,一边还不时用眼角瞅瞅我。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又整了整衣着,生怕在这些陌生人而前显出寒伧样儿。其实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感到很奇怪,他们干吗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这时我才真正地感到我真的是离故乡很遥远了。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我估计可能是这里狩猎的山民们利用下雪的节候在同猎野兽。我微眯着眼睛,仿佛完全进入了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梦境。那是我小时候就在那些描述猎人生活的小画书里看到的:一个肩挎双筒猎枪、身着兽皮、全副武装的长着长长的花白胡子的老猎人走到我的面前,他的手上提着一串猎物,嘴里哈出团团白气,雪花在他的胡须上结成了小小的冰疙瘩,活似一粒粒白色透明的小珍珠。他笑吟吟的脸上充满了慈祥,充满了胜利者的自豪。我仿佛感受到了他走近我时哈在我脸上和脖颈上的那股暖乎乎的热气,我仿佛听到他对我说,小伙子来雪山高原了,欢迎你啊!你一定会喜欢上我们这个好地方的。我猛然一阵惊喜,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这样一位亲切的老人给我说了这样一番体贴的话。我睁开眼,我感觉到了湿润的眼眶里储存着的那份期待,那份依恋。同车的一两个年轻人也偶尔用民族语音味儿很浓,我能听得懂的话,给我说七几句打招呼的话。我开始感到了一些暖气儿,一种慰藉。车外是零下10多度的大雪天,车内有了这样难能可贵的语言交流,自然使我兴奋了许多,见识了许多。我从年轻人的话里知道我们今天还不能到达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那座雪山深处的小县城。我们还需要在一个叫下桥头的地方住下来,过一夜。据说那里的海拔不高,顾名思义有桥的地方,一定有河,大体同我们南方的气候差不多。车依旧吃力地在原始森林中狭窄崎岖的山道上忽高忽低地缓慢行驶着,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与同车的那两位已经熟悉起来,并有了几分语言和感情交流,异乡朋友指着前方微露的村头对我说,我们今日之行的目的地,也就足那座雪山深处小县城的第一站——下桥头镇到了。我感到这里的天似乎越来越窄,两边依旧是抬头望不到顶的高山,但地势似乎也略为平坦了些。车道两边闪过一幢幢灰瓦土墙的平房,偶尔也见零零落落几幢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我估计这大概就是下桥头镇的中心地带了。下车后我们看见了摆着一些杂货和衣物的小商店,看见了今夜将要下榻的活似一座幽灵古堡的乡间旅社。街道上少许的行人,他们中有着汉装的,也有着民族服装的,他们都显得很恬淡,似乎丝毫不受任何来自外界的诱惑和干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同车的那两位年轻人告诉我,这里有不少人是从内地迁来的,据说还有从四川来的。我诧异我们四川人真是如此地钻头觅缝,真是如此地吃得人间之苦。我释然,难道不正是这一切才构成了这个处于大山深处,偏僻地域中还算得繁华热闹一点的交通要道上的集镇风光吗?这里是通往那座雪山深处小县城的门户,按地界划分是归属那个雪山深处小县城管辖和保障的结合部了。这里与我们一路上所经历的景致有些不同,狭窄的街道上(实际上是车道)已没有了厚厚的积雪,雪花飘洒下来很快便化成了水,显然这里的气温是要高几度的。我估计这就是与我同车的那两位是否去过南方,同我刚刚开始熟悉起来的年轻朋友所侃的类似南方的那种风光了吧。我想其实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南方也有下雪的节令,但这雪山高原上绵延无际的厚厚的积雪和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塬,却是南方少见的。那一晚,除了乡间旅社旁那潺潺流动的小河水声外,小镇的一切都显得安详、宁静,仿佛与世隔绝。夜空点缀着几颗疏朗的寒星,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这一夜尽管我亦想把白天所经历的惊险和疲劳融入这安详、宁静的小镇之夜中,但还是未能抵御幽灵古堡般的乡间旅社中,那给人留下终生难忘印象的气味和虫子的进攻。我这个刚刚脱离大都市生活,来到这偏僻边地的年轻人真正享受了一个翻来覆去不能自制的不眠之夜;第一次感受到了都市生活和偏僻边地乡间小镇生活之间的巨大差异。
离开下桥头镇,我们开始了向那座雪山深处小县城进发的更加艰苦的行程。车沿着崎岖狭窄的盘山公路继续在原始森林中一个劲吃力地向前爬行。大概是风雪越来越大,气候越来越冷,车活似患了高原感冒似的打着“喷嚏”,时走时停。终于我们在靠近雪山公路道班的地方暂时停歇了下来。驾车的老师傅跳下车来一边从道班里吆喝出几个身着民族服装的、脸上的皮肤被高原的紫外线烤得黝黑紫红的道班工人,清扫前面车道上的积雪,同时招呼车上的乘客下车到车尾去推动车体,以帮助重新发动车辆继续驾驶前行。老师傅活似一个指挥千军万马在雪地作战的指挥官,他的沉着、干练和洒脱,真使我打心眼里佩服。我想大概长年在这条车道上行走的老师傅们一定都有这么一套制伏雪地魔障的本事。第一次加入这样一个在雪地上集体推车的队伍,我感到既新鲜又兴奋。“1、2、3”我心中默默地数着号,一点儿不偷懒地使足了平生吃奶的力气,车终于发动起来了,发动机发出了“轰轰”的响声,打破了原始森林那特有的静寂,山谷间回荡着共鸣的回音。风雪中,我们一边抖落飘洒在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花,一边会心地笑起来,那是一种真正成功者、胜利者的笑。尽管我们大家都已是一脸一头的热汗,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和惬意。我们乘坐的班车终于走出了风雪弥漫,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开始在雪山高原的平面上驰行。同车的朋友告诉我,前面就是小中甸了,甸就是高原上长满青草的坝子,是这里农牧民兄弟放牧牛羊、从事农作的风水宝地。情形的确不假,
我们前行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了,天空虽然有些灰蒙却是那样空旷、高远,已完全没有了一路上看天一条缝、看地一条沟的感觉。我们的心胸也随之开朗起来。这里的山被推到了很远很远的坝子的边缘上。冬日高原上的坝子完全是一派北国的风光,厚厚的积雪把她装扮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银色世界。坝子里没有了一点的绿,远山上那被山雪覆盖中若隐若现的绿和坝子中那星星点点的藏族兄弟居住的平顶白色粉墙的泥木毡房,构成了雪山高原上特有的风景线。车行走在这宽阔的雪山高原的平原上,如行走在高原巨人裸露的胸膛上,往日的那种压抑和沉闷,似乎也随之被这突来的兴奋和激动所代替了。我们明显感觉得到车速加快了,老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还高兴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首我们大家都熟悉的藏族民歌:《在北京的金山上》。我们的车飞快地向我们此行的终点——雪山深处的那座小县城驶去,高原上平坦的路越走越开阔,绵延几十公里的雪路只用了不足两个小时便到了。在抵达这座雪山深处小县城的交叉路口上,一个用藏汉两种文字标志的水泥路牌鲜明地映入了我们的眼帘。路牌上赫然书写着——“中甸”两个硕大的魏碑体汉字。中甸——这座雪山深处的小县城,据说还是一个藏民族自治州的首府——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我们的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和激动。我急不可待地凭临车窗向外放眼望去,只感到这里似乎比刚刚经过的那个叫小中旬的地方更加开阔,更加气派了,山仿佛被推到了更远更远的坝子的边缘上,小城是安静的,不多的房舍,不高的楼房,稀少的行人,一切都那样恬淡自然,特别是那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里的整座小城,多了几许童话般的神秘。
连队文书给我上了第一课。
到达中甸县城的第二天我便去了团部报到。这是驻扎在这里的惟一的一支军队。团部就设在城东一条老街卜的一座民主改革前藏族大土司居住过的大院里。院子里除新建了几幢上木结构的苏式营房外,基本保留了土司院原来的面貌。那由东西南北中五院组合而成的大院中几乎是清一色的藏式建筑,所有的房屋布局都带有浓厚的藏俗民风和佛教色彩。团机关设在南院。干部股张股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他一边给我介绍情况,一边接通了新营房的电话。他告诉我,我被分配到藏七连,驻地地名俗称新营房。离团部大概4~5公里路程。过一会儿连里派人来接我。
两个小时后,我便搭乘上了连队派来接我的那架马车去了那个叫藏七连的连队。接我的人是连队的文书,一个看起来生得很文秀也很有礼貌的白族小伙子。一路上他用白族音味儿很重的汉语给我讲起了他们的连队,他们的连长——一个在他心目中仿佛神话中的英雄人物。当然也谈了他们的生活习惯,特别是第一次喝酥油茶、青稞酒,吃奶渣、糌粑面的感受。我真没想到第一个见面的,将来一口行军锅里吃饭、一个连队摸爬滚打的战友竟然是这样的健谈,这样地无拘无束,我也开始放松起来,开始憧憬那即将开始的当兵改造生活。
到了连队,我被安排到连部会议室休息,文书告诉我,今天是连队拉练,连长指导员和连里的干部带部队出去了(只留下副连长值班),因为到附近的三村乡处理有关军民关系的事,一会儿才能回来。我一人静悄悄地坐在会议室里,漫不经心地环视着会议室四周墙面上挂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装有各式奖状的镜框和锦旗,看来这的确是一个有传统荣誉的连队,过了一会儿,文书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燃得很旺的木炭火,嘴里连说:“烤火、烤火,暖和暖和。”说真的刚才搭乘马车在雪地里走了近一个小时,一路上只顾和文书拉呱儿,竟然没有感到一丁点的寒冷。随即文书又端来一个黑色的小砂罐,把它放到了火盆上靠近炭火的地方,并熟练地往小罐里加了些水,接着又拿出一块类似我们家乡坨茶那样的一块大砖茶掰下一块放进了黑色的小砂罐里。看着文书的动作,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熟练自如,我真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干净利落。水很快煮沸了,文书拿来一个棕黄色的小木碗,把小砂罐里的茶水倒进了木碗里,他一边倒水,一边告诉我,这碗是这里的藏族群众用青杠栗木手工挖制的,既保温又不烫手。他热情地,让我把这碗热茶快些喝下去。我大概真的是感到有些口渴,亦或是带有几分好奇心,端起碗来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口,嗬,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又烫又苦,又涩,细细一品味却又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浓香和回甜,我感到喝这茶就犹如喝了烈酒,周身感到一阵烘热。文书告诉我来这雪山高原上的人首先要学会喝苦茶,学会了喝苦茶就能学会喝酥油茶,吃奶渣(一种民族特别的食品),这样就能抗御这高出海拔4000多公尺的雪山高原上那特有的持久的严寒,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在这里生活和生存下来。我听着文书的介绍,仿佛足一个小学生在接受启蒙老师教育时上的第一课,也仿佛是听他讲解一部奇异的天书。
藏七连的第一顿晚餐还在飘香。
下午,拉练的队伍回到了连队。文书通知我连领导要见我。“欢迎我们的大学生啊!”没等到我走出会议室,一个民族口音很重的粗嗓门就到了会议室门口;文书赶紧跑过来给我介绍说:“这就是我们连长!”没待文书把话说完,连长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姓马,大号马殿奎,本连连长。我是早接到团里通知了,说给我们分配来一个当兵锻炼的大学生,欢迎,欢迎呀!我看现在就由文书先带你去一排见见排长,晚上按规矩在连部吃顿饭,算对你的欢迎,刚才我已给司务长说了,今天杀几只羊,全连会餐,吃一顿秦归萝卜烧羊肉,你喜不喜欢!”真没想到,刚一见面,马连长就这样直率地连珠炮似的说了这许多欢迎、体贴和关心的话,真是一篇精彩的不需打草稿的欢迎词。我顿时感到了一阵温暖。他个子不高,但身体却是特有的棒,宽肩膀、方脸膛儿,特别是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眉宇间有一股英武之气。联想起来连队路上文书的介绍,连长曾到过武汉高级步校学习,并且是当时学校里惟一的一名藏族学员,那一学期学员中的尖子,难怪乎校广播室的一位女播音员因常常接触到这位姓马的学员的名字和事迹还产生了爱慕之心,就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吹牛皮的天方夜谭了。晚上的那顿饭自然是很丰盛的,一切都按照藏族连队的习俗,既充溢着浓烈的粗犷的兵营味,更充满了高原民族的风味。马连长代表全连满满地给我敬了一杯我从来没喝过的青稞酒,罗灯指导员又按藏族的习俗为我打了满满一碗浓香四溢的酥油茶(当时感到有一股浓烈的异样的奶腥味儿,但我还是鼓着勇气喝下去了),文书又给我盛了一碗秦归萝卜羊肉汤,一排长把一大块风干的麂子肉放到我的碗里,那一晚我真正成了这个地处偏僻的屯兵营地——藏七连最高贵的客人了。我深深地意识到,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雪山高原兵营里有着光荣传统和荣誉的藏族七连光荣的一员了,藏七连已张开她的双臂把我拥入了她温暖的怀抱中。这是我人生历史中一次光荣的入列。
战士叫我老兵也有人叫我老太
我在雪山高原兵营中的生活就这样紧张、热烈
而有序的开始了。大概是由于我的特殊身份,一个从南方大都市的大学里到这里当兵改造的读书人,因此他们从他们特定的视角来认识我、观察我。一方面把我看成是一个有臭知识分子味的娇娇弱弱吃不得苦的白而书生,一方面又把我看成是一个确实多喝了几瓶墨水的有知识的人。他们一方面管我叫老兵(因为我当时的年纪还是比一般新战士要大),一方面又管我叫老太(当时人们对大学生的一种习惯简称)。我就是在这样一个颇有高原民族特点的特殊的兵营环境里肩负着双重的身份开始我当兵改造的生活的。
我们这个连队百分之九十是少数民族战士,藏族战士占了一半还多。连队的干部是清一色的藏族。这些战士大都是出身在苦大仇深的农奴家庭,有的本身就当过奴隶。因此,他们书读得少,不少人还是文盲,但对共产党的感情却是十分的深厚。吃当兵这点苦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我在连队里和这样的一些战士相伴、相处,自然也不少受到他们感情上的熏陶和感染。那时我在连队里虽然算得上是有知识的人,但又是最循规蹈矩的。我觉得自己是来改造的,表现自然应不比别人差。因此,连队里对我看法不错,那些农奴出身的民族战士都愿意同我接近、聊天,谈谈他们心里的事。时间长了,感情深了,他们也时不时地给我讲起以前曾在他们这个连队锻炼的,一些同我身份一样的大学生的轶闻趣事。最有趣的算是老王的故事了(老王是我的校友,高我两届,西安郊区人)。一次,轮着老王夜间站岗,大概是风吹草动,老王便紧张得要命,口令发不出来,话也说不出,竟然一边哭,一边扳动枪机,让子弹上了膛,致使枪走火险些伤了自己;一次,连队拉练,途中暂歇,老王因忙着找个地方坐下来,加之眼睛高度近视,竟然不知所措地把一堆干牛粪当成一个干草垫坐了上去。我听他们讲这些,自然知道其中的含义。虽然自己还未闹这样的笑话,但又不得不加以警惕。我是一个极好面子,极自尊的人,我怎么也不愿意因自己的小插曲被别人当做笑柄。当然,我也懂得他们对我讲这样的故事也是对我的某种希望,某种信任,对我的某种接受和认可。他们用善意的故事,告诉我连队生活的艰苦和有趣。这些外表看起来有些粗鲁,有的甚至连汉话也说不了几句的民族战士,内心不卑不亢,浓于情义,我同他们在感情上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不再忌讳他们身上那股酥油味儿、汗脚丫味儿了,无论他们直言叫我老兵或老太,我都满心高兴地答应他们,没有任何的反感和不悦。我还开始在连队里试着教他们识字、学文化、写家信,并为他们出谋划策解决一些他们感到不好处理的事情。我感到我这个“臭老九”在这枯燥的边地军营的改造生活中有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