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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情怀]满叔的口琴
作者:张勇华

《含笑花》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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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物品、一种声音,都有可能在一个人的心中占据异常重要的位置,也许是蕴藏着难以割舍的亲情,抑或牵系着无法磨灭的感动和依恋,时刻唤醒我童年最纯真的幸福,触动一生最浓烈的思念,就如同在我魂魄中扎下了根。
       满叔只读过一年半的书,是长在山里地道的“野”孩子,上山砍柴放牛掏鸟窝,下河游泳摸鱼抓螃蟹样样都是行家。在收获的季节,他能像变魔法般从山里给我带来红得溢水的山莓、乌黑透亮的野葡萄,晶莹中散发清香的杨梅。别人用卖掉柴火换来的钱买酒买烟,他却买了一箱的书和一把口琴,凭借着对音乐特有的禀赋,仅靠看图猜测说明书,三周时间竟学会了口琴的吹奏和多种打拍子的技巧。演奏起来不但欢快明朗、宛转悠扬,而且还添加了许多自己从乐曲里理解出来的动作和表情。每当炊烟渐起,他就会吹出村里小伙、姑娘们都想学的电视剧歌曲——《万里长城永不倒》、《好人一生平安》……给只有鸟叫蛙鸣的村庄注入了一份灵性、一丝恬淡。而我只要有空就会跟随着满叔转,为的是品尝到新鲜的野果、看到《铁道游击队》、《武松打虎》之类迷倒一代孩子的图画书。但最让我痴迷的还是满叔晃动在嘴上的口琴以及那串串沁人心脾的音符,常常缠着满叔教我吹一曲。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满叔踏上了打工的列车。离开的那天,他把水杯、毛巾之类不值钱的东西都背走了,却给我留下了那把口琴。我将口琴揣在怀里、压在枕头下,恨不得马上就能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我不允许任何人碰它,它在我的意识中是圣洁之物,只有它才能容纳快乐、容纳我和满叔之间的情意。从此,我常常吹着口琴站在村头等待着邮递员叫我的名字。从满叔那些错别字满天飞的信里,我知道他去了海南、广州,到过江苏、安徽,在建筑工地开过机器,在码头挑过货物、在搬家公司扛过冰箱、在大山里伐过树。从寄回来的照片里我看到满叔一直在努力地微笑,从那些别扭的文字里我感觉得到他在外边吃了很多我不曾想象的苦。我真希望他能像寄来的照片那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眼前。一个又一个的黄昏,我学会了耐心的守候,也练会了演奏一支支完整的曲子。我从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上边记载了我对满叔的思念,并告诉满叔我能够很流畅地吹出《好人一生平安》……满叔回信里夹着120元钱。并在信中写道:“你现在有条件、有机会,要好生读书,不然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入伍时,由于走的仓促,我没能带上满叔的口琴。来到云南,悠扬的口琴声和屋里水果的香味时常勾起我浓浓的思乡情结,唤醒我对满叔那难以割舍的离愁。一个月不到,我连写几封家书催促母亲寄来口琴。在军营的这些年,口琴声陪伴我度过多少不眠的夜晚,洗去我多少训练的疲惫,带给我多少欢乐,已经无法用数字来表达。
       去年我探亲回家,除了来回奔走的汽车喇叭声,几家电视音箱的流行歌曲声,我再也听不到满叔的口琴中那洋溢着欢快与奋进的声音。母亲告诉我,满叔结婚后,婶子两次怀孕都流产了。今年又查出患有肾炎,生活十分困难。我来到满叔的家,眼前的满叔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惊诧对面站着的这个瘦得近似于干枯的男人是不是我的满叔?!只是他说起话来依然爽朗有力,他的语言、他的音质、他的思维让我不得不相信他就是我日夜思念着的满叔。心脏阵阵地痛,痛得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扭过头去正好看到墙上的镜框,这镜框比我的年龄小不了多少,都二十多年了,看上去显得破旧。它被擦拭得干净,我凑近想寻找我记忆中的满叔,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我自己的身影,有我读书时拍的,有在新兵连照的,还有结婚时的。镜框里的人居然有一半是我!“你穿着军装很好看,显得精神”满叔说。我赶紧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叔,他正面带着微笑注视着我。笑得令人震惊,笑得坚定从容。苦过了、痛过了,面对生活他依然一笑而过。这种在军营里才能体会的流血流汗不流泪的豪迈和洒脱,在这农家矮房里久久回旋,在我的心底扩散开来。
       部队的星空很高远、军营的夜很安静,拿出满叔的口琴,放到嘴边,一串乡愁、一份感悟伴随着满叔的音容笑貌喷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