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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花篮]丑 母
作者:张邦兴

《含笑花》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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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节的头一天,母亲满七十三岁,七十三岁的老母腰弯了背驼了眼花了牙掉了耳聋了;稀疏的白发少得不便示人,只好常年戴着一顶布帽子;失去水分和色泽的面庞像一枚存放经年的枯石榴,皮黑而多皱;医院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保健品变着花样地吃,可母亲的身体依然弱得经受不住任何天气变化,随便在房前屋后溜达溜达也气喘吁吁……七十三岁的老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是风中蜡烛,而且奇丑无比。
       时间真的很残忍,它无情的刻刀留下的竟是如此难以让人接受的现实。面对母亲,我努力地寻找她风华正茂的影子,可是,我那风风火火行走如风不让须眉的母亲呢;我那干活累了偶尔喊一嗓就能让四面山头应声不绝的母亲呢;我那偶尔从田埂走过就会让正在犁田的年轻男人忘了吆喝牛的母亲呢;我那农闲时节偶尔上一趟街就能让小街生动不少的母亲呢?那个年轻而生动的母亲,已经封存在岁月的记忆中。
       母亲是27岁上嫁到我家的,在到我家之前,母亲曾经有过一次不幸的婚姻,由于外婆死得早,还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被当时当保长的外公一句话许给了临村一户人家。刚嫁过去,国家颁布了新《婚姻法》,大字不识的母亲于是也知道了婚姻自由,从此便锲而不舍地离婚,不分白天夜晚、不惧山路崎岖,五次跑到五十华里外的区政府硬是把手续给办清了,平生第一次为自己争取了自由。此后,母亲爱上了在一个山村小学里教书的父亲,于是便自我做主嫁到了我家,开始操持一个她自己选择的家,做一个劳碌而幸福的女人。
       那个时候,我家只有一间土改时分得的厢房,家徒四壁,爷爷在大饥荒那些年又饿死了,奶奶年老多病,整个家庭的重担就全压在了母亲柔弱的肩上。此后,随着我们几兄妹的出生,母亲肩上的担子就更显沉重,每天,她都像一只奔忙的劳燕,艰难而自信地把我们家带进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日子,有了母亲的精心操持,我们家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一天天有了变化,房子拆掉重盖了,每年过年,我们几兄妹都能得到自己的一套新衣,奶奶脸上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显现的菜色也不见了。可是,母亲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一点松闲,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一度时间,母亲还担任了生产队的妇女干部,白天带着大家出工,下了工又去侍弄自家的自留地和种棉花的小片地,摸黑吃完晚饭又去生产队开会,常常很晚了回来还要推磨春碓,准备我们一家第二天的口粮,往往是我已经一睡醒来,母亲还在忙碌,而第二天我早起去上学的时候,母亲却早已出山了……年复一年,母亲就像时间的钟摆一样一刻也不曾停息。
       岁月就这样在母亲的劳碌中流逝,不知不觉间,我们几兄妹都从母亲的身上吸足了养分丰满了自己,一个个飞离了窠巢,而母亲却在岁月的流逝中日渐衰老,我们几兄妹不断成长的每一天,都是母亲不断衰老的见证,仿佛是一种宣言,我们每一天的成长都无情地宣告了母亲的衰老,我记住的数字是:从小,母亲就患有哮喘病;36岁,母亲开始掉牙;50岁,母亲开始耳聋;60岁,母亲开始驼背;70岁,母亲患上肺炎……日复一日,原本强健的母亲,健康每况愈下,娇好的面容也日非一日,母亲因此而告别她年轻的影子,以一种老而丑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然而老而丑的母亲在我们的心中却依然美丽如初,永远健硕而娇媚,因为我们从母亲守候和注视的目光中看到,她的生命正在我们年轻的生命中延续,正是从老而丑的母亲身上,我才读懂了年轻和美丽深刻的涵义。
       本栏责编 张邦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