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校园文学]三爷
作者:刘永涛

《含笑花》 2006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三爷死了。
       母亲在电话那端说。这是两个月来母亲给我打的惟一的电话。她知道我一切都还好后,便挂了。
       而我,却愣在那里了。
       三爷是我们的邻居,本姓胡,先前称胡三爷,后来大家省了姓,“三爷”二字也就叫开了。倘若按辈分来论,三爷长我们一辈,称“三爷”是不成立的,但山里人就这样,大家都那么叫,也就习惯了。我也知道,我会像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母亲一样,将“三爷”永远称呼下去。
       二十几年前,三婶一病不起,先三爷而去。留下了十来岁的儿子亮和九岁的女儿晶,还有家务,还有农田,还有几间土坯房。三爷及子女便过上比以前更清淡的日子。很少言语的三爷。更沉默了,每日早出晚归在田地里踏踏实实地劳作。也许是土地太贫瘠,或者是三爷的力量过于单薄,即使年年有好雨水,一年所得也就那么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如今想来,与我的父亲母亲们相比,三爷那时的日子真算得上是寒碜了。我也更为明白,对于只能将生命诠释在土地上的三爷来说,支撑—个家庭是多么不易。而那时还是孩童的我,不谙世事,又如何能懂得这些。
       三婶去世的第二年,晶晶姐就辍学了,她说要帮她的父亲做家务,帮父亲挣钱供哥哥念书。就这样,晶晶这个女孩带着山村那种最朴实最纯真的情感随她的父亲在田地里解读她的少年时光。那时我天真地想,晶晶姐每天可以陪我玩了。我快乐地成长着,晶晶姐给我讲故事,教会了我“人口手上中下”,三爷不知道这些,我的父亲母亲也忽略了这些。这时的三爷,每天埋头于庄稼地,盼着好的收成。
       我的亮哥哥念完小学,又进入了初中。他比我年长,且是三爷的孩子。我叫哥哥是自然的事。亮不负所望,每学期都有大堆大堆的奖品往家里抱,这当然是给父亲和妹妹最好的慰藉。然而,在临近中考前一个月,他突然告诉父亲;不打算考高中继续读书了。他解释说不想再看着父亲和妹妹在田地里受苦。那天晶晶姐牵着我的小手在三爷跟前啜泣着。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三爷的脸,上面已有许多皱纹。三爷没有说什么,他盯着亮哥好一阵子,然后无声无息地走进牛厩,牵着老牛出了门。没多久,亮真的从学校回来了,除了带着书本,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再后来,这个我童年时称呼了无数次的哥哥背着简单的行李,只身去了南方。
       三爷一个本分的农民,风雨无阻地在田地里劳作,那时年近五十的他,看起来已相当苍老。我对三爷怀有一种尊敬,因为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看起来他很像位老人,我应该礼貌对待。渐渐长大了,我更是以为称呼“三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小学毕业前,亮哥哥同样只身从南方回来。这时的他无论是衣着还是言语已完全是城里人了。怀揣多年积蓄,他在某城市安了家。自从晶晶姐出嫁后。三爷开始了守孤房的生活。三爷的日子如往昔地过着。还是行色匆匆。是不是越年长越寂寞,尤其是身单影只的他?三爷没有给人答案。许多时候,我们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三爷,你现在可享福了,什么时候去城里儿子那儿,给咱们招呼招呼,可别悄无声息哟。三爷总是笑笑。那笑中究竟包含了什么,大概谁也无法说个清楚。
       那年的冬季,隐去太阳的天空显出昏黄的颜色,隐约露出将要下雪的迹象。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我的亮哥哥风尘仆仆地从城里赶回老家。他要接三爷去城里过年,去城里居住。已经上初中的我,自然明白三爷总会有这么一天,去过一种所谓体面的生活。然而三爷并没兴奋不已的神情,依然笑笑,说算了吧,你兄妹过得好就够了,别管我。亮执意要三爷去,三爷拗不过,只得依了。走的那天,每走几步三爷便回一次头,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就要离开了。那是一个有些寒冷的早晨。我们的左邻右舍,目送着三爷一行消失在小村尽头。
       我的记忆中,三爷始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人,我相信他明白了这种角色。但年少的我,终究无法彻底地读懂三爷,我只能感性地认识他,我也确实愿用他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民来理解他后来的举动——三爷去儿子那里不几日,在除夕前一天匆匆赶回自己的老房子。是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土地太深情了,还是舍不得那里的土房、山水、天空,抑或是习惯了山村生活,再难适应另一种生活方式,三爷没有告诉我们,我的父亲母亲也未曾告诉我为什么。人们大惑,大概实情确实如此,怎么会有福不享而独自受苦受累呢?村里人开始议论,他们说亮哥哥早变了,说把三爷接往城里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说三爷你再别去了,哪天三爷你走了,让咱邻居给你送终……人们带着怨气喟叹起来。可是,不管怎样,三爷都笑笑,如此,好像谁也说不清三爷冬天去城里又在冬天回来的真正缘由。
       那个似乎要飘雪的冬季终究没有落雪,只是整天地刮着北风,天地之间始终充斥着些昏暗的色彩。
       我记得清楚,冬季过后,三爷走进田地,开始了新的忙碌。他见人还是笑笑,偶尔有些言语。
       这样的生活,便一直延续到数年后的今天。而母亲的—个电话,便勾起了我关于三爷的所有记忆。
       三爷死了,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