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小说林]处女茶(外二题)
作者:杨海林

《含笑花》 2006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肖可玲来我们单位报到那天受到我们头儿的隆重欢迎。
       我们头儿坐在老板椅上盯着肖可玲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忽然伸出他的胖手激动地说好呀好呀,没想到你还是个“处级干部”呢。
       我们躲在旮旮旯旯里哧哧地笑,弄得肖可玲傻子似的莫名其妙。
       我们单位是个小单位,只有几个人,因此就显得很团结,头儿不把自己当个头儿,我们也不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没事时就围在一起吹牛皮。
       不过,头儿可是比我们高明多了。
       比如头儿能从人的脸部或身段上看出这个人是不是“处级干部”,这就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嘿嘿,你不问我也要说的,我们单位里说的“处级干部”,指的其实是处女或处男。
       可别说这是低级趣味哟,这是我们头儿首先倡导起来的一个话题,而且,从他倡导的那天起,一直很热门。
       我们只认识公母,可我们头儿却能认出谁谁谁是不是“处级干部”,厉害吧?
       想讨教?门都没有。
       再有兄弟单位的领导或同事来做客,我们头儿就拿出一罐孬茶叶喊肖可玲去倒茶。
       嘿嘿,处女茶。
       我们这里的风俗,处女斟茶,那是把你当成上宾呢。
       我们单位的头儿识别“处级干部”的名气很响,在兄弟单位那也是如雷贯耳的哟。
       我们单位的头说来来来,这可是正宗“处级干部”斟的茶哟,放开肚皮喝。
       我们单位,还有一个“处级干部”,来了好几年了,不知怎么的,一直没处上男朋友。我们头儿从不叫她倒茶,说她只是个“副处”,虽然没结婚,可是那瓜儿早就破过了的。
       这话,只有我们头敢背地里说说。
       还是说说肖可玲吧。
       肖可玲是什么样的人,可精了,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就骂我们头儿不正经,有时,单位来了客人,干脆就躲进卫生间不出来,害得我们头左一趟右一趟地到卫生间门口立正稍息。没人注意时,我们头儿就把个肥肥的招风耳贴到门上去听里边的动静。哪有动静哟。
       就低声下气地给肖可玲说好话。肖可玲还是要出来的。还是要去斟茶的。我们头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对客人说喝吧喝吧,这可是正宗的“处女茶”哟。
       渐渐地,肖可玲似乎只会斟“处女茶”了,办公室里的其它事,她一概不沾边儿。原来,她可是写得一手好公文的哟,现在,她只是上上网。公文,交给“副处”了。她只是负责把把关。
       我们单位的爷们,谁没喝过肖可玲的“处女茶”呀?谁还能说肖可玲的长短呢?
       我们单位的头儿没办法,说大家分分工吧,把肖可玲的工作平摊了。
       分分工,就平摊了。
       年底,单位要评先进个人。也就是个形式。除了肖可玲和那个“副处”,我们都轮流坐过庄,看得也就淡了。
       这次的先进个人,好像应该是“副处”的——虽然是个形式,也不能一点原则不讲吧?
       头儿没表态。但是,肖可玲却表态了。她不再斟“处女茶”了。头儿就把他的秃顶挠了又挠。跑到上级单位,居然就申请了两个名额。皆大欢喜。
       肖可玲很感恩呀,有事没事的,就跟头儿套近乎。嘿嘿,看来是准备献身了。
       我们都为头儿高兴。头儿刚到四十,老婆早就离了,现在,有肖可玲投怀送抱,也算是枯木逢春吧。
       头儿可能也有那么点意思,整天秃脑门油亮亮的,好像刚从饭店里出来似的。
       我们就怂恿头儿请客。
       头儿很慷慨,居然真的请了。
       在饭店里,头儿要肖可玲斟“处女茶”,有人就不喝了,说肖可玲也是个“副处”。
       头儿连喊冤枉。
       头儿背地里跟我们坦白说不是他没那个想法,他都快急疯了,可是肖可玲不肯。
       肖可玲非要等正式结婚那天才给他。
       我们又都哧哧地笑,说想不到这小妖精还这么够意思,给咱们多留几天喝“处女茶”的口福。
       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我们头儿就不好让肖可玲只斟“处女茶”了,该干什么,还让她干什么。
       有客人来,肖可玲也不好使小性儿了,欢欢喜喜地放下手头的活计去斟茶。
       甚至,有一个到上级部门去工作的机会,肖可玲也主动让给了“副处”。
       肖可玲多少也是有背景的人,有时候,也能帮上头儿的忙。
       我们头儿真是爷们呀,他只让肖可玲帮着牵个线搭个桥,别的,什么都不让肖可玲知道。
       人事变动时。头儿也平调到另处一个部门任职了。
       我们都让头儿把婚事办了再走。
       头儿说好呀。
       过几天,让人送来了请帖。
       那时,“副处”已经是上级部门的办公室主任。
       请帖上,写的是头儿和“副处”两个人的名字。
       像花朵一样美丽
       出人意料的,王彬吻了我一下。
       在这之前,王彬给我写过一封信,皱巴巴地夹在我的语文书里。
       只有一句话:你像花朵一样美丽。
       是上六年级的事情,那时,王彬是我们的班长,学习成绩好,又懂事。
       是我妈妈说的,我妈妈总是说:你看人家王彬,学习成绩好,又懂事。
       可能,她是把王彬当作未来的女婿了。
       在我们这个弄堂里,谁不知道我母亲和王子遥的事呀?
       王彬是王子遥的儿子,他的母亲据说跟一个什么人跑了——在我们这里,说哪个女人跟人跑了,就是私奔了的意思——王子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是一个机关的小头目,工作清闲,还有个高级的业余爱好——写小说,据说出过好几本书呢。
       王子遥到我家来的时候,我母亲就劝他:你再找—个吧,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哪叫个家呀?
       王子遥低着头抽了会儿烟,然后看着正在一起写作业的我和王彬,叹口气说我们还没办离婚手续,哪天她回来了,怎么办呀?
       这样一说,我妈妈就不吱声了,低下头去洗衣服。
       出人意料的是,王彬吻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那晚上,王彬的头一直低着,而我,做作业总是出错。
       我妈妈就叹气,说妮呀,你爹死得早,你咋就不争气呢?
       我恨王彬。
       王彬没到我们班之前,成绩最好的一直是我,自从他跟王子遥到我们这里来了后,我就一直没超过他。
       第二天早上,王彬在路上等着我,他跟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小声地说,我们结婚吧。
       差点笑死我。
       怎么,你不愿意?
       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从此,再也没理他。
       后来,还是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我正在家里洗澡,莫明地,就想起王彬。只要不上学,王彬总是在我家里做作业,有时,我在里间洗澡,王彬就在外边等我,我的母亲也不避讳,出出进进的,门帘一会儿撩起来,一会儿又撩起来。
       大概,她以为我们都还是孩子吧。
       但我知道,王彬的眼神不老实,总是偷偷地瞟着我。
       王彬出的事挺大,他居然喝下半瓶王子遥带回来的杀虫剂。
       送他去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他很被动地由王子遥抱上车,眼神很冷漠地望着我。就一眼。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不怎么爱上学了。和街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
       我上初中时看见他在弄堂里抽烟。
       我上高中时的一个晚上放学回家,有几个男孩
       子在半道上劫住我,我看见他蹲在一面墙的拐角,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后来我尖叫了一声,王彬才突然从地上跃起来,扑向那几个男孩。
       我趁机跑了。
       第二天才知道,王彬竟然被打折了一条腿。
       王子遥已经伤透了心。我的母亲劝他把王彬送到医院。王子遥说随他吧,只当我没养过他。
       王彬一直在我家躺着。
       谁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事。我也没有。
       由于没有及时医治,王彬的这条腿,就瘸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在很远的一个城市。
       再后来我在那个城市找了工作,找了老公,有了孩子,我的舅舅打来电话,说你母亲一个人生活挺孤单,让她找个伴吧。
       我的老公很支持,征求我的意见。
       我无语一她能找谁呢?
       一直是我的舅舅和我通电话。
       他说已经找到了。
       他说你回来吧,后天你母亲就要结婚了。
       我母亲找的人,就是王子遥。
       王彬见了我很高兴,瘸着腿忙里忙外。
       简单而热闹的婚礼。
       没我插手的份。
       就坐着看我女儿和王彬的儿子玩。
       忽然,我听到王彬的儿子奶声奶气地对我女儿说,姐姐你真美,像花朵一样。
       他又说,你嫁给我吧。
       声音很小。
       我看到王彬愣了一下,然后,抱着他的儿子出去了。
       门口,是他摆的一个修车摊儿。
       爱情故事
       我说说我的爱情故事吧。
       我是和席玉平一起到乡下的一所中学报到的。
       我和席玉平是同一所师范学校毕业的,临走时,我的老师把我叫到一边,小声地对我说,席玉平这个学生,滑头得很,你们分在同一所学校,要提防他。
       我的老师又说,乡下的女教师缺乏得很,如果有合适的,你要早点下手。
       我的老师果然是个未卜先知的人,我去那所中学报到的时候,席玉平已经是混得很熟的样子了,他先领我见了校长,然后,很热情地把我带进教师办公室,介绍说,这个是我们师院的才子,遥想几个月前,这个贤弟身边还是美女如云哟。
       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笑了。
       顺手,席玉平把一本什么书放在一个空位子上。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地盘了。
       哪知不是。
       是—个叫小苗老师的。
       她正在上课吧。
       下课了,我就见到这位小苗老师了。
       小苗老师也说不上有多漂亮,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儿。
       —个月后,我想起我的老师说的那话。
       真的,我们这个学校,未婚的女老师就她一个。
       我要下手了。
       说老实话,在师院里,我虽不像席玉平说的那样身边美女如云,但是,自己从来没像这样有过闹饥荒的感觉。
       可能小苗老师对我也有好感吧,就在我准备向她伸出黑爪子的时候,她竟然主动向我伸出小白手。
       借书。
       借发表过我小说的杂志。
       嘿嘿,跟我交流文学了。
       这些,都是我在师院里惯用的伎俩,我还不驾轻就熟?
       一步一步,请君入瓮(那时,我不知我为什么选择这个词来形容,也许是这个爱情来得太容易了)吧。
       可是,被同事们戏称为“杯酒释兵权”的事件就发生在这时。
       那天小苗老师正在我的宿舍里跟我聊天儿,席玉平来了,要请我出去吃饭。
       这种事,在我们之间是很正常的。
       我让小苗老师一起去。
       那时,我和小苗老师的关系基本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带她出去吃饭,已经很正常了。
       小苗老师却不肯,小苗老师说我待会儿到食堂凑合一顿,你早点回来。
       小苗老师跟我说过了,她身体不舒服,让我下午陪她去医院。
       我们就出去了。
       喝酒时,席玉平说他有女朋友了。
       还拿出一张女孩子的相片儿。
       是个清清纯纯的俏模样,叫肖紫玲。
       说是在乡政府上班。
       很有后台吧。
       席玉平鬼鬼地一笑,说开始我心里也没底,咱这个学校,就小苗老师一个女的没结婚,我哪会是你的对手呀。哪知后来这个肖紫玲来了,乡里有个副乡长是她父亲的朋友,一心想在这里给她找个男朋友。人家到我们学校一打听,嘿嘿,光棍儿就剩下我一个了,处了处,肖紫玲没意见,我哪还敢有意见呀?那个副乡长说了,只要我俩一结婚,他就把我弄到乡政府,咳,在这个破学校,我都腻味了。嘿嘿,你说,我能不请你喝酒吗?
       难怪席玉平对小苗很冷淡,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弄个年级组长干干呢,如今,他不但做了年级组长,还有了个肖紫玲,看来,我是输大了。
       喝醉了。席玉平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回到宿舍,我看到廊檐下的铁丝绳上挂着我和小苗老师的湿衣服。是小苗老师刚洗的,滴滴嗒嗒地滴着水。
       我推开门,然后,从里面上了锁。任凭小苗老师在外面叫。
       一会儿,席玉平来了,说,这货怎么喝成这样,也没喝多少呀。
       后来,好像是席玉平陪着小苗老师去了医院。
       找了几个人,我终于离开了那所学校。
       临走,没跟小苗老师说一句话。
       几年后,我才结了婚。
       席玉平来了,席玉平说兄弟你可别怪我呀。
       席玉平跟小苗结了婚,那个肖紫玲,是他编排出来的—个故事。
       我哪能怪他呢,我说我过得很好呀。
       可是小苗老师过得不好,跟一个副校长竟有了那事。
       席玉平拿她没办法,席玉平对我说,哪天,你回去劝劝她吧,我们都还年轻,再这样下去,会毁了她的呀。
       我看得出来,席玉平很珍惜她。
       可是,我有脸回去劝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