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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三叔的心情愈发沉重，脸上结出愁云，眼睛里含着凄楚。三叔的女儿小芹今年该升初三了，可是二百块钱的学费还没着落。去年的化肥、种子款都还欠着人家，三婶的药也停用好多天了……三叔揪着头发思前想后，决定让小芹退学。
       三婶黯淡着脸，迟疑地说小芹会同意?
       三叔硬硬地说由不得她，转而干涩着声音说，有头发谁会装秃子?我也是没(办)法呀。
       三婶看了一眼三叔，又看了一眼三叔，怯怯地说小芹知道用功，在学校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
       三叔不耐烦地说，女孩儿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三婶闷了半天，郁郁地说小芹的脾气你也知道，恐怕她不会那么顺溜地同意。
       三叔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像黄昏一样阴沉，狠命地吸着烟。
       小芹七、八岁的时候，看到同龄的伙伴都背着书包蹦达着去上学了，也嚷嚷着要去。三叔压根就没那个意思，说女孩儿家，念啥书?小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见三叔还是不答应，索性不吃不喝实行绝食。三婶慌了，三叔也慌了，忙狠心逮了几只鸡去集市上换回来学费，这才让小芹去了学校。小芹念到小学三年级，三叔又想让小芹退学，说她会写自个儿的名字，进了城能分清男女厕所就得了。小芹回家的第二天，三叔让她去放羊，她撅着小嘴也不吭声，把羊赶出羊圈却撒手不管了，结果羊啃吃了邻居的庄稼。邻居找上门来，把三叔三婶好一顿臭骂。当邻居在和三叔三婶对骂的时候，小芹躲在屋里咯咯笑个不停。三叔不让小芹放羊了，让她帮助三婶做家务。三婶把锅添上水搁在灶上，让小芹负责烧火。水开了，小芹也不吱声，反而把火烧得更旺，差点儿把锅烧烂了……为此，小芹挨了三叔一顿打，但她不后悔，毕竟三叔又让她背上了书包。
       这次让小芹退学，她会玩什么花招呢?她已经十四岁了，该明白家里的罐里有几粒米，懂得一些事理吧?三叔的头上陈列着花白的头发，就像蓬结了一层霜的稻草。他心里忐忑着，让三婶把小芹叫到跟前，他母鸡生蛋似的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把自个儿的意思说明白。
       跟小芹说话时，三叔的一张瘦脸变成了酱色，嘴唇还不停地颤抖着。三婶灰着脸，惨淡一笑，说你爸也难。
       小芹的脸渐渐像白纸一样地惨白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她垂着头沉默了片刻，红着眼圈，脸扭曲地笑了笑，说爸，妈，我听你们的。
       三叔松了一口气，但看着小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痛。三婶在一边不停地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水，她知道小芹心里委屈，但有什么办法呢?
       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半夜时分，小芹偷吃了五包老鼠药。药力发作后，她痛得死去活来，忍不住呻吟起来。熟睡中的三叔三婶给惊醒了，待他们赶到跟前，小芹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三婶抱着小芹，呜咽着说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三叔对三婶摇摇头，哑着嗓子说，别管她，让她“去”吧。
       三婶怔了半秒钟，半秒钟之后她明白了三叔的意思，恨恨地瞪了三叔一眼，说放屁!赶快叫人送她上医院。
       三叔不敢正视三婶的眼神，忙叫上左邻右舍把小芹送到了乡卫生所。
       小芹被医生抢救了过来，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小芹了，变得又痴又呆的，成了一个傻子。
       如今三年过去了。三婶常常叹气，说当初真不该救她!有一次听到三婶说这话，三叔就拿眼瞅三婶，没好气地说，那次去医院，花了九百二十三块四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