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奇景]阿着底·普者黑(外一章)
作者:张永权
《含笑花》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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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有香格里拉,云南还有阿着底。
香格里拉在英国作家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是一个充满神秘而又洋溢着和谐的美好地方。香格里拉成为许多人寻找的理想王国。寻找多少年后,人们发现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山水和希尔顿笔下的雪山深谷,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是多么相似。而且在语言上,藏族的香巴拉指的就是理想中的人间净土。因此,当云南向世界宣告香格里拉就在迪庆高原时,世人在惊讶之后,又欣然的接受了它。今天,人们为寻找香格里拉,都朝圣般地拥进了迪庆的雪山草地。
无独有偶,在云南彝族著名的叙事长诗《阿诗玛》中,也描写了一个与香格里拉近似的环境优美、人与自然相谐、人文古朴的乐土阿着底。电影《阿诗鸡》还唱道:“阿着底是个好地方,高高的青松长满了山冈,长湖的水哟清又凉,青青的翠竹秀又长……”在阿着底,“马铃响玉鸟唱”,真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好地方。
如果说香格里拉或香巴拉,是藏族人民心中理想王国,那么,阿着底就是彝族追求的美丽、甜蜜、幸福的乐土。
寻找阿着底,我去过石林长湖,去过宁蒗泸沽湖,去过大凉山西昌邛海,今天,当我走进文山丘北县境时,在路边的广告牌,处处都可以看到“欢迎你到阿着底普者黑来”,饭店、旅馆也在灯光中闪着“阿着底、普者黑”的光彩。
于是,我走进了普者黑。面对眼前奇山圣水,我无法不激动。对,普者黑是阿着底;阿着底在普者黑。我恨自己的笨拙,找不出一种恰当的语言来穷尽普者黑的美。虽然人们总是用不是桂林,胜似桂林;水是西湖水,山是漓江山;高原水乡,高原江南来描写她。但只要置身于普者黑,就会觉得,这些比喻离普者黑的内涵太远。
一切比喻都是徒劳的。普者黑就是普者黑。普者黑是阿着底;阿着底在普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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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经受了尘世的劳苦之后,在世俗的欲望如洪水泛滥时,走进普者黑,就可以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美、什么是洁?什么是古朴原生态、什么是天然纯真?
大自然的神奇之手,在滇东南的丘北县造化出一个山水相依,湖洞相连,山下有洞,洞中有河,水中长山的世界奇观。五六十个天然湖泊萦绕着上百座孤峰,蓝天白云映在水中,真不知道水在天上流,还是云在水底飘;也不知道是水长出了山,还是山滋养了水。水是绿的,山是青的,天是蓝的。绿水,绿得细嫩;青山,青得深厚;蓝天,蓝得纯净。美、净、纯,在普者黑不仅找到了形似,而且也找到了神似的答案。普者黑人用他们诗的想象给这山、湖、洞取了许多如诗如画而又古朴好听的名字:玉耳湖、仙人洞湖、珍珠湖、坝壳湖、青龙山、月亮洞、火把洞、凤凰山……绿水如链,把山、湖、洞串在一起,也串起了普者黑的一串珍宝珠玉。
泛舟普者黑,没有豪华的游艇,也不是柴油机动船,一只柳叶舟,一个彝家阿黑哥或阿诗玛,撑着竹篙,划动木桨,悠哉游哉地从青峰下驶过,进洞出湖,在小舟上看青山的葱笼、观孤峰的情态,品味洞中滴水的威力。无论是山的神态,还是洞中钟乳石、石笋的千奇百怪,没有牵强附会的名字,任你去揣摩,去想象。你想叫它是啥就是啥,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儿童有JL童的天真。有些时候大人小孩想在一起了,普者黑的山水便成了—个亦幻亦真的童话世界。
普者黑,美丽的地方,快乐的天地,理想的世界。在你的想象中虽然有很多很奇,但我觉得还是用阿着底来形容这方山水最为准确。
出洞进湖,小舟荡进万亩荷塘,那气派,大奇、大美,让人叹为观止。一望无尽的荷长成了荷的巷道、荷的屏障、荷的长城。普者黑是荷的天地、荷的世界。人们用出污泥而不染来赞美荷的高洁,普者黑生长着这么多荷,也向世人叙说着普者黑、阿着底是一个荷一样高洁的地方。
更叫人惊异的是,普者黑的荷都不是人工栽种,而是经千百年风雨而不败的野荷。野荷,普者黑的一大奇观;野荷,阿着底原生态美的活化石。我在惊叹普者黑的野荷旺盛的生命力之时自然会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种清幽,那种凄迷,是一种小令境界的秀美。而普者黑的野荷,秀美出雄奇,雄奇见精神,其品格和境界都在向人们释放着阿着底彝人的生命伟力。野荷的枝叶、花蕾、花朵都丰厚而硕大,色彩艳丽浓郁,白荷如玉,流淌着白云绿水;红荷似日,光焰似火。野荷中更有世上罕见的小洒锦、大洒锦荷种。小洒锦在洁白的花瓣边缘,浸润着粉红,更显出荷的洁白。大洒锦的花朵是用一半水红、一半雪白的花瓣组成,红白相对,白中秀出血色,红中泛玉,刹是罕见。
普者黑,万亩原生态野荷,在世界上独一无二,我看是可以进入吉尼斯大全了。
除野荷外,普者黑湖水中,还生长着成片的野茭瓜、野席草、野灯草、野水草,水清草绿瓜肥,一群群鱼儿戏水于草叶之中,三五只野鸭,水葫芦鸟时而潜入水底,时而浮出水面,追逐着我们的小船,此时,我觉得人被普者黑拥抱着,一切欲念都不存在了,只在一种融入山水的愉悦。不远处,有彝家少女在捞水草,水淋淋的鲜草堆在船上,竹篙一撑,驶进湖边的小屋。朋友说:她们是捞水草喂猪,我说:这里的猪吃的也是生态草了。朋友回答:可不!它们吃的野水草,没有任何污染,这里的猪肉特别好吃。
从野荷的海洋出来,柳叶舟又驶进浩瀚的碧波之中,远远望去青峰独山,被一片片波浪簇拥着,其情其态,大概是大自然用它那双神奇的双手,给阿着底送来的一座座硕大的天然盆景,从都市来的人们,在船上戏水观景便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水仗。用盆泼、用水枪喷射。人们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也享受这方山水的恩泽。无论是谁,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都不会拒绝这方山水的恩惠。我们虽然年过半百也像孩童一样,打起了水仗。普者黑的水,泼在身上,阿着底的情,流在心里,朋友说:普者黑,天天在过泼水节。
正午,柳叶舟在仙人洞村靠岸,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盘田捕鱼、种树养山、唱歌传情,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说是仙人洞村,太准确不过了。
仙人洞村居住的都是彝族的撒尼人。老人说,在数百年前,他们的先人是为了逃婚,寻找阿着底来到这里的。今天许多人把这里的姑娘叫阿诗玛,小伙称阿黑哥,古松的年轮刻下了时代的风雨变迁,但改变不了撒尼人祖传的风习。姑娘的花屋、生殖崇拜的图腾、多神的信仰,都在这里水乳交融。我们在村中的祭祀广场上,看到了用巨石雕成的太阳神、月亮神、火神、风神、牛神、蛇神、土地神。其形态,既古朴又现代。夸张、想象、浪漫,写实,在这些石雕上合二为一。古朴的原生态文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古老民族的艺术胸襟,这也是寻找阿着底,最后又热爱阿着底民族的胸怀,他们就是像普者黑的水一样,包容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同时又长出·了那么多原汁原味的美和快乐。我们走进有些古老但又具有一些现代气息的土屋,电视电话与姑娘的花房相映成趣,房里的彩色照片和大三弦、音响、竹笛融汇着几个时代的文化生活。午餐时,野茭瓜,野藕和普者黑鱼虾,让我们胃
口大开。载歌载舞的阿诗玛们,为客人斟上自酿的包谷酒,听着她们火热的歌声,真是不管“你会喝不会喝,都要喝一杯”的。这时,你会觉得,阿着底那无遮无掩的快乐,也在这一杯酒中传给了你。 今天,我虽然离开了普者黑,但那山、那水、那歌声,却长留在了心中。我时时在心中说“阿着底、普者黑;普者黑,阿着底。”
当代桃花源
儿时读陶渊明的散文《桃花源记》,记下了千古名句:“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人。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世上真有陶公理想中的桃花源么?然而,去过云南广南县坝美村的人都说:桃花源在坝美村,坝美村是桃花源。一种诱惑,一种神奇,在金秋之时,儿子驾车,我全家走进了风雨泥泞的盘山公路,终于在一条急流奔涌的江河面前到了尽头,却又被一座大山和水中的巨大山洞挡住了去路。河水从山洞訇然而来,流来了洞中让人猜不透的许多神秘。陪同朋友叫阿科乡的一位驾驶员把车开走,说是我们要从坝美村另一洞口出来。
正在犯难,一声咿呀的山歌从洞里传来,一条独木舟随歌飘然而至。撑船的壮家阿妹一身蛋青的滚边短衣更显其健美。她用汉语问道:“大爹该是去坝美的?”我还未回过神来她便扶我上了小船。篙一撑,船像箭一般,驶进洞里逆流而上了。
河洞黑沉沉的,不知洞有多长,河有多深,只有河水冲击礁石洞壁的訇然之声,还真让人心里发怵。姑娘把电筒给我,河洞顿时便有了光明。那电光一闪一闪的,似莹火虫在飞舞,照着了水中的礁石和洞壁的神奇。亿万年的地质变化,河水穿山成洞,洞里滴水凝聚成了如林的钟乳石;钟乳石和石笋便组成了大自然的花鸟虫鱼、人神鬼兽。隐隐的电光中,只见陶公不知何时来到洞里,坐在一块礁石上,他为发现这一现实中的桃花源而惊喜,还是在沉思,怎样去当—个桃花源的村民?
凭我手中的一支电光,姑娘挥舞着竹篙熟练地避开激流、暗礁,把小船撑得又快又稳。我一句夸她“好手艺”,她却说,坝美人,谁不会撑船。坝美被大山围着,进山出山一支篙;竹篙连着洞里洞外两重天。这时,一丝光线从前边闪来,我还以为出了洞了呢。姑娘说,还早着呢。那是山洞为我们开的天窗。天窗的光线一闪而过,我们又进入了沉沉的黑幕中,水声和时而传来蝙蝠的尖叫声,更增添了水洞的神秘。姑娘见我无话,便各自唱起了山歌:
江水绿,江水清,
小小儿朗显孝心,
驮上老母来江边,
禾动客来地动情。
姑娘唱得很动情,歌声在洞中回应,回应出一个充满亲情的千古传奇,也回应出这个当代桃花源的来历。姑娘唱完,便给我讲了天动容来地动情的故事。她说,这条扛叫驮娘江。很久以前,在天灾人祸中,一个壮家小伙背着他的阿妈寻找一方安宁的乐土。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但眼前的洪水和山洞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阿妈说:“儿啊,你不要管我,自己去找一条生路吧。你背着我,怎能翻过这洞上的大山呢?”儿子坚决不从,又背起阿妈去攀越洞上的大山。这时,洞里传来一声山歌,一个壮家阿妹划着船来到他们面前,叫他们上船,说只要从洞里逆流而上,就可以找到一方安宁的乐土。母子坐在姑娘的小船上穿过黑暗,终于从落水洞出来了,眼前是一片桃花盛开、麦浪金黄、男耕女织的新天地。阿妈问姑娘这条河的名字,姑娘说:你儿子好良心,把你驮到这里,这河就叫驮娘扛吧。
我被壮家人的亲情感动着。驮娘江,一条流动着壮家优良传统美德的河,不知不觉,一片阳光照在眼前,向着阳光望去,洞外的驮娘江弯弯曲曲,江水两岸,阡陌相通,良田一片,稻浪金黄耀眼。良田的四周,被长城一样的大山围着。山下河畔,吊脚楼掩映在绿树竹林中,姑娘说,这就是坝美村。她拴好小船,跳上岸来,领着我们走进想往许久的当代桃花源。
坝美村虽然被大山包围着,驮娘江却给它带来了许多生机。江水像一支神奇的画笔,画出了一幅世外桃花源的粉墨画,写出了一首意境清新的田园山水诗。驮娘江流到哪儿,哪儿就有岸柳、绿竹,哪儿就有咿呀转动着的竹木水车,哪儿就有金黄的稻浪和青绿的瓜菜。白鹅花鸭浮在水上,一群壮家小儿在河里打着水仗。三三两两的壮家人不时迎面而来,背着猪草烧柴,打量着我,又和划船的壮家姑娘打一声招呼:“来客人了?”“是。”“要杀鸡了?“是。”一问一答,简洁明白,眼中流出好客的热情。
坝美村的中央,有一棵大青树,十几个人都围不过来。那些裸露的根须,交错相盘,如蛇似龙,占据了好大一块地盘。老人们在树下摆古,姑娘大妈在大树下纳鞋、纺线、织布,小儿在树下玩躲猫猫,一派平和悠闲的风光。姑娘说,千年的古树作证,他们的祖先为避灾难,从落水洞来到坝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鱼种田,养山栽树,吃的用的,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和坝美的土地,自给自足,千年的农耕文明,延续至今。坝美被大山禁固,进村出村一支篙,一个洞,不少人都不知外边的世界是啥样。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以洞为界,洞外洞里两重天。
坝美民风古朴,所有农舍无论老屋还是新居,大门敞开,更不用上锁。至今坝美不通电,更看不到电视。入夜,松明、油灯、星星点点、闪闪烁烁,时而传来壮家姑娘小伙优美的山歌声,更显夜的宁静与神秘。
坝美,一个活生生的当代桃花源就在眼前。
也许来坝美的人多起来,坝美也成了广南县的旅游产业。家庭旅馆,农家乐开始在吊脚楼出现。一包烟、一瓶矿泉水,县上卖多少钱,坝美也卖多少钱。坝美人至今不把那爬山涉水的运费加上,也实为罕见。
不过,桃花源总是有了些变化。是喜是忧?今后这藏在深山的桃花源,还会这样子和宁静吗?
在我离开坝美村时,悄悄给划船姑娘一点小费,她竟一下生起气来。姑娘见我拿钱的手不知所措,又忙解释说:“旅游局已经给了我钱,再收你的钱,就不合这里的规矩了。”划船姑娘的双眼,是一片明朗的天空,一股暖流涌进心田、坝美、坝美,美好的山水,美好的田园、美好的人。坝美,好个美好的地方,好一个当代世外桃源。
待我们从另一洞口出坝美时,汽车被洗得干干净净正等着我们,儿子想给那位不知名的驾驶员一点钱,又遭到了拒绝。坝美,真是一个世外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