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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河水清清
       耘在界村教小学。村子小学生少，就他一名教师。
       界村之所以叫界村是因为这里是省、市、县三级辖区的分界点。界村的村外有一条河叫界河，界河的东面有一个村庄，也叫界村，归另一个省管辖。两个村相邻，一河之隔，分属两个省，看起来很近，听起就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可谓“咫尺天涯”。事实上两个村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来往，村民们都习惯在各自范围内活动，两边的人彼此都很陌生，都觉得对面的村庄像一个“谜”。
       耘每逢星期日就一个人到界河边上玩。河水很深，也很宽，河上没有桥也没有渡船，耘就站在河岸上遥望对面那个“谜”，于是耘就发现了河对岸上的一袭艳红，倒映在河水中很美丽很耀眼。那是一个女子在浣洗衣物。耘想那女子肯定是一位姑娘，那姑娘一定很美。耘呆望良久，突发奇想，弯下腰拾一片薄薄的石子，做了一个很优美的掷铁饼的动作，那薄薄的石片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河面上飞翔，带着他的寄托拽出长长的一串水花。遗憾的是那石片未到河心便殒落河底，未能完成它的使命。耘当然不甘心，又接连抛了几片薄石子。河那边的女子终于发现了他，放下水中的衣物站起身，望着河面上的水花和河这边的他。然后在水边款款走动，娉婷的身影在水中摇曳，仿佛轻轻的向河这边飘来……耘就想：到河那边去……但河面很宽，河水很深，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自己肋下又没有翅膀，耘无可奈何，一筹莫展……但耘又想天下江河千条万条，哪条江河上没有桥、没有船?耘决心在界河上找到桥或船。耘便沿着河边向上游走去，河岸的山路崎岖，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耘攀岩附藤，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耘终于找到一座桥和一条渡船，但时已近午。耘很失望，此时伊人已去，桥和船已毫无意义……到了下个星期日，耘又向下游走去，他又找到了桥和船，遗憾的是比上游的更远……
       耘迷醉河对岸的美丽无可救药，每逢星期日耘仍不由自主地到河边来。河那边的洗衣女子像和耘约好似的，耘的两脚刚刚在河边站稳，女子便头顶着洗衣盆步儿姗姗地向河边走来。两边的人隔河痴望，或伫立或徘徊，望眼欲穿，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条无情的界河像天上的银河，憔悴了两岸的人，憔悴了两岸的风景。
       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学期就这样过去了。下个学期到了，耘要离开界村，到很远的一个村小学任教。耘离开界村的前一天又来到界河边，河那边不见了洗衣人。耘在岸边孤零零地伫立到夕阳西下，把几滴清泪洒在了河边，把美好的记忆嵌在了心底……
       耘新来任教的村庄也濒临界河，但这里的河上有一座公路大桥，一条省道从这里通过。河两边不同省份的人交往很多，两边的人际关系自然不同于界村。第二年，耘在这里结了婚，姑娘叫泓，是对岸那个村的小学教师。泓长得标致可人，秀丽端庄。婚后，耘和泓相敬如宾，美满和谐。但面对娇妻耘仍对界河边那段梦幻般的美丽怀念不已。一个星期天，耘和泓到界河边游玩，夫妻俩坐在河岸上休息时，耘触景生情，便对泓讲了在界村时的那一段伤怀的往事。泓听了一脸愕然：“那个打水漂的小伙子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打水漂?”
       “对岸那个洗衣女是我。”
       “是你?”耘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泓。
       “是我，真的是我。”泓说，“那时候我在对岸的界村教小学，每逢星期日便去河边洗衣服……”
       耘惊诧不已，真是天缘有意，鬼使神差……故事很富戏剧性，也很浪漫。但耘又感到很奇怪，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却为什么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
       从河边回来，泓紧紧地牵着耘的手，小鸟依人般靠紧耘的身子，灿若桃花的脸上注满了幸福的微笑。耘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眼前不时闪现着那个洗衣女袅娜的身影，耘的两眼便泪水湿然……
       二、红色树叶
       小提琴曼妙的琴音又飘进我的窗口，如花雨般的音符轻轻柔柔地落在我的案头，我的笔端仿佛缭绕着醉人的馨香。我将笔置于案头，想着女孩纤指的美丽与神奇，一种莫名的向往使我年轻的心如弦上之音久久地颤动……
       拉琴的是邻家的女孩。女孩长得清秀俊美，文文静静的。她少言寡语，也很少外出，喜欢一个人闲在家里。城市人的固有习惯邻居间没有来往，在一栋住宅楼邻居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彼此不明身世不知姓名并不希罕。女孩一家什么时候搬进这栋住宅楼成了我家的邻居我记不起来了，也可能那时候我正在另—个城市里念大学。对邻居一家我一无所知，我只熟悉女孩的琴音。她的小提琴确实拉得不错。也许她喜欢用琴音倾诉某种情怀，邻居的我才有了这得天独厚的享受。
       父母过世后给我留下了这套居室，在这个城市我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在一所中学教书，每天独往独来于家和学校之间，日子倒也清闲。因为业余时间迷恋写作，自费订阅了一份报纸和几份文学杂志。楼门口上的信报投递箱是父亲用几块旧木板制做的，如今已油漆剥落苍老不堪但依然忠于职守地为我服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邻居家女孩在注意我苍老的信报箱。每当我下班回来，就会看到女孩站在门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很专注地看着我开箱取信报和上锁。仿佛我的信报箱里装着无限的秘密……
       有一天我下晚班回家时偶然见到一家商店出售一种塑料信报箱，样子很美观，20元的价格也很便宜。于是，便买了一只。到了家门口便将旧木箱换了下来。当我提着旧木箱上楼时正好与站在楼门口的邻家女孩相遇。她一头秀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洗过。也许因她出水芙蓉般的娇艳与妩媚使我怯懦的视线低垂，目之所及是一双白色的拖鞋和两只赤脚。一颗颗小巧玲珑的脚趾整齐地排列着，洁白中透出些许粉红，泛着光泽。那种晶莹的美使我顿时想到了玉雕大师的杰作……面对这位从头发美到脚趾的女孩，我必须无奈地保持一种庄重，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唐突，让漂亮女孩讥笑那可是最丢脸的事!于是，我便很绅士的与她擦肩而过……
       以后的几天里，我的心里总觉得与邻家女孩有一种咫尺天涯之感。可是，后来我发觉这完全是我的自作多情，女孩虽然每天在我上下班时准时出现在门口，看到她不经意地瞥我一眼，目光中毫无内容……我不能再作非分之想，于是，我又开始全神贯注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
       不知不觉中时间的脚步已匆匆地走过了三年，邻家女孩什么时候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毫无记忆。
       有一次，我应一家杂志社之邀去C市参加创作笔会。笔会结束时，我想起了在C市工作的一位大学时的同学，便决定去看看他。我来到老同学的家门时，老同学和他的新婚夫人早在门外迎候。我和老同学握手拥抱后，老同学向我介绍她的夫人说：“请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爱人叶红……”
       我和同学的夫人同时伸出手来，但两只手没有握到一起便同时颤抖起来——原来这位叶红竟是邻家女孩!
       同学夫妇对我招待热情百倍，从不喝酒的我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从C市返回后不久，同事们给我介绍了一位女朋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比较谈得来。女朋友给我指出惟一的缺点是不注意居室的整洁。屋子摆设凌乱是写作人的通病，这一点女朋友表示理解，但她还是希望我改一改。我诚恳地表示接受。于是，我开始对我的居室进行大清理大扫除。这时候，我才发觉那只破旧的书报投递箱摆在书房的角落里实在不协调。我提起木箱正想扔掉时，木箱却散了架，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竟掉出一封信来!小小的信封已发黄，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无法辩认。我觉得实在愧对了寄信人，心里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太粗心，信报箱换了新的，当时为什么不把旧木箱打开看看，这一粗心可不知误了什么事!我愧疚地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然而里面却只有一片树叶，一片红树叶。虽然经历三年时间却仍未褪色，依然红得鲜艳。捧着鲜红的树叶我心中暗想：是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叫起来——红叶——叶红——邻家女孩!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红叶，泪水夺眶而出，滴滴落在红叶上，殷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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