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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产文学]辣椒行
作者:张荣昌

《含笑花》 2005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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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洋”公司还是如期成立了。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盛况空前。鞭炮声刚过去,一辆疾驰而来的“宝马”轿车便在“太平洋”门口嘎然停止,从车里走下一位中年男子,笔挺的西装,亮光闪烁的革履,油亮而有风度的发型,飘逸的领带,还有他那富态的身体,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富豪,很有来头。
       华敏见他一直朝公司走来,便迎上去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并亲切地跟来者握手。他本能地反应,来的都是客。
       “你好!”来者握住华敏的手,犀利的目光快速地在华敏脸上闪过,微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华老板。” “老板还称不上,鄙人正是华敏。”华敏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想知道他是谁。
       “哦,这是我的名片。”来者从腋下的包里取出张名片双手奉上。
       华敏接过名片仔细端详,一行典雅的隶书映人眼帘:“东南亚商贸公司总裁——魏宇苏。”
       “原来是魏总,失敬,失敬,请里边坐。”华敏边说边转身引路。
       “等等,”魏总朝着车内喊一声:“小李。”
       车门打开,车里下来位年青人,一手抱着特大的高筒花篮,与吴师傅送的很相似,只是比吴师傅的大了些,外观也比吴师傅精美多了,金光闪闪,鲜艳夺目,花篮上挂着一长条红布带,布带上工整地写着,热烈祝贺太平洋辣椒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字是用毛笔书写的楷书字帖,很有功力。
       华敏的妻子也很机灵,急忙接过客人送来的花篮,放到公司门口的台阶上,正好与吴师傅送来的那个相对应。
       魏总从小李手中接过一个特大的红封,递给华敏,谦虚地说:“华老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华敏一看红封上的字,接红封的手顿时僵住了;上面写着:贺礼捌仟捌佰元。华敏看着魏总说:“魏总,我俩第一次打交道你就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受之有愧。”
       “这还算少的了,我们魏总经常一出手就是上万元。”跟在魏总身后的小李上前说。
       魏总瞪了一眼,小李便退回魏总身后。
       “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种缘分吧,我出口你们地方的辣椒已经有好多年了,只是规模很小,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哪还分彼此,头回生二回熟嘛,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区区薄礼,何足挂齿。”魏总很善言谈,一番话,把华敏说得心里暖洋洋的,一时不知怎么措辞,就拉着魏总的手说:“请入席,吃餐便饭。”
       华敏在“天外天”大酒店订下了一百多桌席,正在忙碌之际,魏总跑来跟他道别,说他刚才收到公司里打来的电话,有一家外国公司需要一批辣椒,人还在公司里等着呢,他要连夜赶回去。
       华敏依依不舍地拉着魏总的手说:“你远道而来,什么也不吃一点,我怎么忍心让你空着肚子回去。”
       “说句内心话,我很想多住几天才走,和你多聊聊,我们还有好多业务上的事没谈呢,今天你又这么忙,改天再谈吧嗽迎你到我们公司来。”魏总朝小车走去,走到车前又转身向华敏挥了挥手。
       车子发动了,华敏使劲挥动着手,魏总深情地看了华敏一眼,微笑着点点头但刚驶出几米,车子又停了,华敏急忙跑上前去,把头俯在车窗前。
       魏总告诉他:“如果你要到昆明来找我,最好提前打个电话来。”
       “为什么?”华敏有些不解。
       “我经常在外面办事,你突然来找不到我,你不白跑了吗?你给我通个气,我也好在公司等你,你到昆明我开车到车站接你。”魏总说得很诚恳,像对自己的亲人。
       “好!好!我一定打电话给你。”华敏很激动。
       二
       第二天一大早,华敏就与之初说定乐意帮“太平洋”公司的各位老总们联系,上午八点在公司里开会,主题仍是资金的事。赵总按时而来了,其他人仍没来。时间已过去一个多小时,办公室里仍然是华敏和赵总二人,俩人虽然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心里始终是火爆爆的,十分焦急。华敏打电话催,回答都是一致的:“今天是街天,很忙,无法抽身。”华敏无奈地压住心中的焦虑。
       “忙个屁,我看他们是见你不当副县长了,就觉得没必要在乎你了。”赵总直言快语地说。
       “不会吧,干脆把时间改在晚上,你看如何?”
       “好吧,我看他们晚上还有什么借口。”赵总出门走了。
       赵总走后,华敏策划着下一步的工作,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初步的轮廓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公司开业时那位昆明来的老总送的名片,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像要从上面发现什么秘密似的,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名片上“东南亚”三个字上,这个牌子是不是有点大了,他想起一句古语:“盛名之下,其实难负。”还有鲁迅说的:“自称盗贼者无需防,自称正人君子者必须防”的名言,还有开业时的赵总提醒他要注意,这人无缘无故地送了八千八百元钱。华敏当然不会忘记,他时时都放在心上。华敏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到了昆明的电话:“喂,魏总吗?”
       “是啊,你是……”
       “我是‘太平洋辣椒有限责任公司’的华敏啁。”
       “你好,你好。”对方特别热情。
       “我想到你们公司联系一下业务。”业务无非也就是辣椒的价格问题,在电话里完全可以联系,但华敏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要亲自到魏老板公司里打探一下虚实,看看他们的实力。
       “好啊!欢迎欢迎!什么时候来,我来接你。”对方依然十分热情。
       “明天。”话一出口,华敏就觉得有些唐突,现在连资金在哪都还不知道,怎么明天就去联系业务呢。
       “好啊,你在公司里等着,我开车来接你。”
       “不必了,我自己有车。”华敏为了谢绝对方来接,也撒起谎来。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华敏挂了电话后,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资金一旦泡汤了,一切都完了。公司里出奇的宁静。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地度过,夕阳终于带着惨淡的余辉消失在群山之间,华敏一整天都呆在公司里,他没心思去哪里。
       黄昏时分,一辆小车疾驰而来,来到门口“嘎——”的一声停下来,是赵总来了,还在门外,他那洪钟般地嗓音便先传进来:“对不起,我有点急事,来晚了一步。”
       华敏见赵总来了,真是喜出望外,急忙起身迎接,紧紧握住赵总的手,像久别的亲人,热情地说:“不迟,你还是第一个来呢。”
       “怎么,他们还没来?”赵总环顾空荡荡的室内。
       华敏点点头。
       “这群狗……”赵总气愤地说,但话一出口,他就把那后半句不堪入耳的话打住了,“我去叫。”赵总转身驾车走了。
       华敏茫然地站在门口望着赵总远去的小车。
       不一会,赵总回来了,同车来的还有陈总张总。
       华敏上前一一握手。顷刻间,十多位老总也陆续到齐了,华敏心里很高兴,便开始了会议:“各位……”但刚一开口就被赵总打断了。
       “华总,我们大家都是弟兄,又是多年在一起的老熟人,我看客气话就不必说了。直接一点,今晚邀大家来就是商量资金的事。”赵总像跟人吵架似的,大声说。
       “对,赵总说的对,现在公司也成立了,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原来大家答应的每人十五万必须马上集中拢来,这个数只是底数,只能多不能少;辣椒已经上市了,一年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就要等到明年的这两天了。”华敏急不可待地说了一大堆。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不说话,把头低下,像在沉思一个难解的谜团,只有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陈总悠闲地抽着烟。
       “来,抽烟。”华敏起身每人发了一支烟,使快要凝固的气氛得到一些缓和。
       
       “你们都说话呀,一个人要有良心,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现在华副县长官没了,工作也没了,公司也成立了,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却都袖手旁观,一个个想溜了是不是,你们像耍小孩似的,把小孩推到树上又把梯子抽了。”赵总把憋在心里的气全喷出来。
       “赵总,你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痛,当初你不也是答应投资的吗?”陈总理直气壮地说。
       “对!”张总也附和着说。
       “是啊。”几个老总也跟着打和声。
       “难怪你们都看着我,是不是我不出资你们也不出?”赵总说。
       “当然。”陈总仰起头往空中吐出一道烟圈,烟圈慢慢升起,渐渐扩散开去。
       “我出你们也出是吗?”赵总颇有深意地看了陈总一眼。
       “当然。”陈总漫不经心地说。
       “那好,一言为定。”赵总拿起身边的皮包,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一张长方形的纸片。“这是一张支票,十五万元,大家看好了。”赵总用两个指头夹着,在陈总眼前作了一个亮相姿势,然后把支票交给华敏。
       陈总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来。赵总这一招确实出乎陈总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屋里很快又沉寂下来了。本来大家是打算来诉苦的,打个照面,没想到赵总这一军将得让他们转不过弯来。
       “陈总,你呢?”赵总步步紧逼。
       “我并没说不出资。”陈总一反刚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几年华副对我也是照顾有佳,我也没什么回报,只是近年生意实在难做,我出三万元,不好意思,等以后生意好转我一定多投入一些资金。”
       “你……”赵总刚要开口又被华敏截住了。
       “好啊,不管出多少都是对我的支持,我非常感谢。”华敏在给每个人打气。
       陈总的转变确实让各位始料未及;大家都面面相觑。
       “天外天”的王总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些年多亏了华副的照顾,我才有今天,只是我最近连雇员的工资都快发不上了,不过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砸锅卖铁也要支持华副把事情办下去,我出五万元。
       其他的人见陈总、王总杀了回马枪,也纷纷见风转舵,表示愿意投资,有的出两万,也有的出一万元。
       事情办得很顺利,不过比起原来的两百万差距甚远,现在根据各位自报的数额累起来也才三十万左右。事情到此地步,华敏也还是十分满意了。
       华敏看了看手表,刚好九点正,还能赶上九点四十的最后一趟夜班车,于是他抓紧时间安排了一下要做的工作,赵总负责接收各位老总送来的资金,小王马上写出收购辣椒的告示张贴在大街上。收购辣椒就在公司后面的大院里。一切安排就绪,华敏便起身往昆明去了,刻不容缓。
       三
       华敏到达昆明已是第二天上午八时左右,昆明大街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上班的人流匆匆忙忙地奔走着,像一条奔流的河,喧嚣着在高耸的大楼间流淌。
       华敏打了魏总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儿,魏总亲自驾车来了,车子依然是那辆到过巴哈县的荧光闪烁的宝马车。华敏进了车,与魏总平坐。
       “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要到宾馆先休息一下。”魏总依然很热情地和华敏攀谈着。
       “不,先到公司里把事情办完我还要赶回去呢。”华敏很明确自己的目的。
       车子在大街上弯来拐去,把华敏转得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了。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不巧前面堵车,拥挤的车辆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这一堵就是一个多小时,道路疏通后走不多远又是红灯,接连几个红灯,车子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十一点钟了,华敏舒了一口气。
       耸立在华敏面前的是一幢高楼,气势雄伟,底层靠东面的三间正是魏总的“东南亚”公司,正中的那间玻璃大门敞开着,大门上方横挂着一块特大的招牌,“东南亚商贸总公司”几个大字镶嵌其间,是用艺术体写的,很有魅力。
       魏总与华敏边走边介绍公司的规模。步人大厅,工作人员着装整齐,各人都在奔忙着。大厅里宽敞明亮,办公设备摆设得井然有序,特别是桌上摆设的电脑,使整个大厅里的陈设都提升了品位,整个大厅里弥漫着一种现代的气息,初次涉足商海的华敏感觉到这种气息有一种压抑,跟这么大的跨国公司打交道不免让他有些心跳,但他觉得这正是他的追求,人不管做什么,都要起点高一些。
       “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李,”魏总向华敏介绍,“去年大学毕业后到我们公司来,现在任销售主任。”
       “你好,欢迎华总到我们公司来,对我们大力支持。”小李很热情地与华敏握手。
       “我们见过面,上次你跟魏总到过我们公司。”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会计马小姐……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出纳罗小姐……”魏总逐个进行了介绍。
       魏总招呼华敏在沙发上坐下,小李立即给华敏沏了一杯茶。华敏没有立刻坐下,他对墙上的那些牌子、镜框产生了兴趣,便假装没事在大厅里随便走走,慢慢靠近墙面。  此时,有一人进来找魏总,一进门就大声叫道“魏总,不好意思,你要的一百吨辣椒我实在无法供给。”  华敏仔细地观看墙上悬挂着的镜框,这是工商局发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各种证件一应齐备。华敏耳朵还是听着魏总与那人的谈话。   “你来找我说起什么作用,一百吨只能多不能少,少一吨你要负责。”魏总大声地说,态度很坚决。
       华敏详细看了营业执照上的公章,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你多给我十天的时间吧。”那人近乎有点乞求。  华敏心想,一百吨也用得着十天?在我们巴哈县最多不超过五天就收够了。
       “简直在开玩笑,我火车皮都包好了,时间都已经定了,并且交了几万的押金,你说延期就可以延期吗?反正我们都是定了合同的,时间最多就是三天,到时候你误了我的事,造成的损失你要负责。这不是发国内可以换一趟车,这是国际专列。你是在开国际玩笑。”魏总态度十分坚决。
       华敏看他俩越谈越起劲,自己在一旁像一个没事的闲人,他决定马上把事办妥,今天还要转回去呢。于是,他便朝魏总走过去,叫了一声:“魏总。”
       魏总抬头见华敏,急忙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只顾谈生意,把吃饭的事也给忘了,你看看,已经十二点多了,走,我们到餐厅里边吃边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把生意的事办个了结我还要赶回去呢。”华敏坐到沙发上。
       “你忙什么,神仙也得吃饭。小马,小罗,过来陪华总去吃饭,小李,你先去订一桌莱。我们马上就来。”魏总不由分说下发了指令。
       小马和小罗挂着灿烂的微笑,像两只蝴蝶似的轻盈地飘到华敏身边。
       小李刚刚要走,华敏一把抓住小李的手臂:“我谢谢你们,你们的情意我领了,我真的不饿,早上的早点吃多了一点,现在还不想吃,我想跟魏总谈点事。”  小李定定地看着魏总。  “吃了饭在谈吧,以后我们长期打交道,有做不完的生意,你先休息两天,让小马和小罗陪你到公园里逛逛;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出城六十公里有个度假村,是最近新建的,让她俩领你到那里去玩玩,你到了那里可能就会像刘备一样,乐不思归哦,哈哈!”魏总开玩笑说得很轻松。
       一席话把华敏说得心里痒痒的,但华敏毕竟当过副县长,该做什么他心里明白,主题他还是把握得住的。
       “魏总。”来找魏总的那人在一旁说,“你们忙吧,我先走了,我尽量想办法。”说完与魏总握握手转身走了。
       魏总把他送出门后回来坐在华敏身边,对还在一旁等着的小李小马和小罗说:“既然华总不去,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别管我们,我们办完事再说。”
       三人各自去了。
       “魏总,我有个想法。”华敏欲言又止,看着魏总。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刚才走了的那人,他不是说他拿不出一百吨辣椒吗?”
       “是啊。”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一百吨辣椒我全包了。”
       “好啊,这是一件大好事嘛,我全力支持,只是你有这么多辣椒?”魏总眼睛突然一亮,但对华敏的实力还是有些怀疑。  “你放心,我们县是全国有名的辣椒之乡,莫说一百吨,就是上万吨也有。”华敏停下又说,“只是有个条件,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办的,我一定帮你”  “我现在的资金还不够收购一百吨,你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资金。我保证三天将货送到。”华敏胸有成竹,讲话也底气十足。
       “你现在能收多少货?”魏总问。
       “三十吨,还欠七十吨的资金。”华敏豪不掩饰地悔底牌全部亮出来。
       提起资金魏总有些迟疑了,为难地说:“我现在也是资金很紧张,有一千多万元还没收回来,货已经发出去了,只是贷款还没汇来,”魏总停了一下,凝神片刻又说,“这样吧,你先把这三十吨货发来赶这趟列车,等我的款一到,你需要多少我就拨多少,行不行。”
       “好吧,就这么定了,只是你给我的价钱是……”
       “你放心,我俩是头次打交道,但我信得过你,决不会让你吃亏……”
       华敏一颗心紧悬着,静静地等待着魏总报出最疼的数字。
       “我给其他的价是十四元一公斤,你的也跟他们一样好了,头回生,二回熟,只要这次成交了,以后我还会优待你。”魏总漫不经心地说。
       “十四元?”华敏惊得差一点叫出声来,不会是听错了吧。华敏在本地的市场收购价每公斤十元,他只打算运到昆明能卖到十三元一公斤就算了不起了。毕敏还是不动生色,显示出特有的老练与镇定,用一种试探的口吻对魏总说:“太低了,能不能再高点?”
       “不能再高了,我收购上千吨都是这个价,这段时期的市场价这已经是最高的了。”魏总也很老练,一交锋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生意高手。
       “我的辣椒在质量上比他们的好,纯粹不是一个档次的产品,你把我的货和其他的相提并论,我太亏了。”
       双方你来我往,经过一番侃价,还是魏总作了一些妥协:“这样吧,你的辣椒究竟有多好我也没见到,等你的货到了以后,我检验确实比其他的好,我每公斤加你五角钱,现在就以十四元的价格先定下来,怎么样?”魏总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言以对。
       华敏马上同意了。  魏总叫小李打印一式两份的合同书,双方在上面签了字。
       事情已经办妥,华敏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看看时间还早,他还要赶回家去。
       临别时,魏总一再口丁咛:“要记住,时间不要超过三天。”
       四
       华敏当晚在梦幻般的喜悦中回到县城,他连家也顾不上回就直奔公司去。
       公司大院里停满了满载着辣椒的牛车马车,老远就嗅到辣椒浓烈的辣香味。大院里灯火灿若白昼,人声鼎沸。负责收购的小王跟华总汇报了情况。当通告一贴出,人们人挑马驮车拉从四面八方向公司拥来,鲜红的辣椒汇成一道道红色的河流,潮水般涌向公司,小王担心地跟华总说:“是不是我们收购的价格有点偏高,那些小贩收购的也往我们这里送。”
       “可能有这种因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加强收购力量。”华敏立刻组织了人力,增设了十多个收购点。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才两天的时间,三十吨辣椒如数进了“太平洋”的仓库里。
       正当华敏松了一口气,按程序刚想到下一步该是运输的时候时,吴师傅神奇地出现在面前,微笑着说:“华总,现在该装车了吧?”
       “我正想找你呢,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一辆车恐怕拉不了吧。”华敏说。
       “车子的事你不用操心,全包在我身上,我再叫一辆就行了。”吴师傅用手一拍胸脯,很自信地说。
       俩人一拍即合,赵总趁吴师傅去开车的机会,悄悄跟华敏说:“你要小心吴师傅。”
       “他怎么?”华敏有些奇怪。
       “我公司开业时就是请他给我运的货,他了解了进货渠道,过后他也开了一个同样的建材门市部,把我的生意抢去了一大半,你的事最好别让他知道。”
       “哦——”华敏若有所悟,沉默片刻,“不怕,我亲自押车,时常注意点就行。”
       说话间,吴师傅还叫了另外一辆车已驶进了大院。打包、装车的工作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两辆大货车被装满了辣椒的麻袋塞得满满的,甚至还高过了篷杆。为防止路上被雨淋,两位驾驶员都把各自的车子罩上油布。
       车子开始上路了,吴师傅叫另外那辆车在前,自己跟在后面,并吩咐驾驶员车距不要拉远,也好相互照应。华敏亲自押送。
       车到昆明时天已大亮,三人先到城外的一家食馆里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把车开进“东南亚”公司里。
       魏总见华敏亲自押车来,分外高兴,叫小罗带华总去吃早餐。
       “我们吃过了,不用再麻烦丁,还是先把货收了吧。”华敏迫切地催促着。
       “好吧,把车开到仓库去。”
       魏总驾着“宝马”在前面引路,两辆大货车紧随其后。车子绕来绕去,出了繁华的市集,先开去过了磅,然后,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车子向左一拐,进了一个大院,大院的场地非常宽阔,有足球场那么大,能停放上百辆车,地面是用混凝土浇灌的,真是一个停车卸货的好地方。场边是一幢五六十米长的仓库,仓库大门早已敞开,一位老头提着一长串钥匙站在门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临近退休的仓管员。货车可以直接倒进仓库里,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可容纳上万吨的仓库,怎么一件货物也没有,空荡荡而且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气,让人背心里一阵阵发凉。
       “怎么仓库里什么货也没有?”华敏纳闷地问魏总。
       “我的货全装上火车了,就等你这点货了,要不然我的货早发出去了。”魏总说。
       车刚刚倒进仓库停好,外面拥进一群工人,有男有女。工人操作都很熟练,两车货很快就卸完了。
       按照合同还得检验质量,工人抽检几袋,把辣椒抖在地上。鲜红亮泽的辣椒立刻引来周围的阵阵赞美声。
       魏总围着堆在地上的辣椒看了又看,然后抓起了一把,称赞道:“真是好辣椒啊,我以后的货全跟你定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华敏脱口而出,热烘烘的心一下凉了下来。
       “你们在收购时候没有把好质量关,里边混杂着一些次品。”魏总目光里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意。
       “不会吧,我们收购也是很认真的。”华敏觉得很意外。
       魏总用左手捏起一个辣椒举起说:“你看这种辣椒上面有色斑,而且没有光泽,很明显跟其它的不是一个等级。”
       “这仅只是个别现象,两天收购这么多辣椒,有几个这种辣椒也是难免的。”华敏解释说。
       “我也是无奈啊。如果是在国内,我连看都不看,就按特级的价每公斤付你十四元五角了,可这是到外国啊,告诉你,那些外国人厉害得很,专门鸡蛋里挑骨头,只要发现一小点疵瑕,整批货都要降级。如果那样我可就惨了。”魏总无奈地叹了一声。
       “那你说咋办?要么这样吧,你就按十四元的价给我吧,我下不为例。”华敏觉得魏总说得也有道理,加之他想尽快地把货出手,将钱拿到手里才踏实。
       “不行,十四块五我一分也不会少,但辣椒我还是要捡一捡。”魏总态度十分坚决。
       “魏总,这里能不能停车。”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吴师傅问。
       “不能停,我们有规定,这里是仓库,严禁停放外单位的任何车辆,晚上锁上大门后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吴师傅对华敏说:“华总,你在这里等他们验,我们先找个停车的地方,再晚了可就没停处了。”
       
       “好吧,晚上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吃饭。”
       “晚上我请客,你们过来一起去吃饭。”华敏说。
       “谢谢了,晚上我还要找明日回去的货呢,吃饭你们就不必等了。”
       吴师傅和另外一位师傅驾着车出了大院。
       华敏焦急地等待着,看着工人一个一个地拣,心想按他们这种速度,恐怕三天也拣不完。
       魏总也多次催促工人快些,可无奈这是一个庞大的数额。
       华敏一次又一次地看手表,时间飞快地流逝着,他的心也一下一下地往下沉。眼看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多了,华敏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跟魏总商量:“魏总,要么在数量上减少一点,你看行不行。
       眼看工人也要下班了,魏总也无奈地说:“好吧,减多少呢?”魏总问华敏。
       “你说吧,你是收货老板。”
       “那么……减一吨吧。”魏总好像事先已考虑好了似的。
       “一吨?”华敏有些惊讶。“一吨多了点吧,我看减去五百公斤就可以了,再说里面也没几个那种辣椒。”
       “那么……”魏总迟疑了一下,“这样吧,减去八百公斤,让他们明天再来拣一天。”
       “好。”华敏不想在拖下去,想尽快结束。
       魏总当即从皮包里取出收据,在已过磅的三十吨数额上减去八百公斤,叫华敏带着收据找出纳小罗取款就行。
       华敏仍坐着“宝马”回到“东南亚”,小罗接过收据一看说:“你们怎么不早点来,你看现在都六点多了,银行早关门了。”
       “这样吧,收货单你先带着,明天银行一开门就让小罗去取款。”魏总说,“反正现在你的货也交了,你可以放放心心的在昆明玩两天,明天就让小马和小罗陪你到度假村玩玩,其它的事你都不要考虑,走,现在也该吃晚饭了,今晚好好喝两杯。”
       华敏此时肚子也正咕咕叫,便与魏总来到“红运楼”大酒店,同行的还有小李小马小罗。“红运楼”外面停满了各种高档轿车。
       “这杯酒我代表我们公司全体员工欢迎华总远道而来。”魏总又开始进攻。
       这么厚重的情意,华敏当然不会谢绝。
       小李也不示弱,举起酒杯说:“华总,我祝贺你第一次经商获得成功。”
       五
       这顿宴会什么时候结束的华敏一点印象也没有,怎么回到房间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一阵电话铃声把他吵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了,电话是吴师傅打来的,他的货已经找到了,叫华敏办完事后到广丰商场找他,他在那里装货。
       华敏这时猛然想起他的货款还没有取呢,急忙起身。华敏快速地漱洗完后赶到“东南亚”公司。
       华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昨日喧闹的公司今天却冷冷清清,公司大门敞开着。里面所有办公设备都没有了,就连大门上方悬挂的招牌也没了。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打扫室内散落在地上的废纸、饮料瓶、塑料袋之类的垃圾。华敏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左看右看,确实没错,华敏的心飞快地狂跳着,头嗡的一下,双腿一阵阵发软,但他仍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用最快的速度报了警。警察五分钟就赶到了,扫地的妇女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她说这间房子是那些人最近几天零时租用的,他们只租用一个星期,租期还没满就走了。
       华敏带着警察赶到堆放辣椒的仓库,管仓库的老头说这仓库是粮食局早已废弃的粮仓,昨天那些人只租用一天,昨晚连夜就把辣椒搬走了,听说是要装火车运走。
       华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小腿在打颤,浑身在颤抖,三十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额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华敏的心在颤抖。
       经多方面的查询,火车站根本就没托运什么辣椒,工商局也没注册过什么“东南亚商贸总公司”,就连华敏提供的小车牌照也是假的,那块牌照是早巳废弃了的一辆夏利出租车的牌照。最后的一点线索也断了,三十吨货一夜之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华敏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太平洋”之旅刚刚起航就沉没了,而且倾覆得干净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此时已是傍晚,吴师傅打来电话说他的货已经装好了,叫他赶快过去。
       华敏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身上一分钱也没带,考虑再呆下去,就要沦落街头当乞丐了。
       警察叫他先回去,以后有线索再跟他联系。
       华敏在商场找到了吴师傅,他没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吴师傅。他决定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妻子,严格封锁消息,回去后再筹资,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六
       华敏从昆明回到巴哈县城就一病不起,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天来他一步也没跨出过门,一直躺在床上,妻子叫他去医院看看,他坚持不去,他明白自己得的什么病。
       “究竟出了什么事?”妻子从他的表情上产生了疑虑,不安地问。
       “没什么,这些天没休息好,回来的那晚在路上得了点感冒,过两天就会好的。”华敏守口如瓶,没把事情告诉妻子。
       三天来,不断有人找他,他告诉妻子,就说他不在家。华敏确实是病了,但病的根源来自心里,他经过三天的调整,心态平和了许多。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这场毁灭性的灾难的前前后后,很多疑问一个接一个地闪过心头;魏总是怎么知道他成立“太平洋”公司的,莫非有人给魏总提供信息,不然怎么会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呢,而且魏总事先所布置的那一切:“东南亚”、“仓库”、以及“东南亚”里的人员和设备都好像是事先经过精心策划的,这一切都好像是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华敏越理线索越清晰,好像一开始华敏就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想到这些,华敏觉得魏总只不过是在明处的一粒棋子,操纵这粒棋子的是幕后的一只黑手,华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妻子匆匆地推开房门进来,小声说:“几位老总到公司找你要钱……”
       “你就说我不在家,出去联系业务了,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妻子走后,屋里又沉寂下来,墙上的挂钟嘀答嘀答地响着。华敏病倒后,妻子把孩子也送到婆婆家去了。
       几位老总突然来要钱,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难道消息泄露了?不过,这进一步验证了刚才的推断,有人操纵那粒棋子的可能性增大了。
       第二天,妻子迟迟没去上班,华敏问她,她说请了假,但从她那红红的眼里,他已感到有一些不对劲,便进一步追问,妻子没说话便哭了,哭得很伤心。许久之后妻子抽泣着说她已被陈总解雇了。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一场接一场的灾难,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使华敏难以承受,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华敏的脑海里又一次回想起妻子的话:“一旦丢了官位,谁还会看得起你。”华敏真的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拒绝妻子的一片好心,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不过,后悔也没用,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如果就此收手,那几十万欠款一生都还不清,就连目前的生活也过不了,路还得继续走下去,就凭全县丰富的辣椒资源,他相信,挫折是暂时的,坚持下去一定会成功,现在没有了退路,已到了非求赵总帮忙不可的时候了。
       华敏找到赵总之后,一开口,赵总表示全力支持他贷款,并答应用建材公司的房产作抵押。当天,华敏和赵总又找到了董行长,董行长看了所有的证件后说,按规定赵总的财产只能贷五十万,距他所需的一百万差距甚远。华敏无奈地点点头。
       华敏和赵总分手后回到家里,几位老总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了,他们多次到“太平洋”公司里都没找到华总,干脆到家里来。
       “哎呀,几位老总,是哪阵风把你们吹来了,平时请都请不来,欢迎欢迎。”华敏在沙发上坐下。
       妻子早已给各位老总倒了茶水。
       
       几位老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陈总先开口:“是这样,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公司里雇员的工资都无法发了,我把所有的雇员都辞退了,就连你妻子都辞退了,实在对不起,我现在想把那点钱……”
       “哦,是这点小事也值得大家这么费心,你们打个电话来我送去就行了。前几天我去联系敲定了一桩生意,一直没在家,难得各位还时常牵挂华某,华某十分感谢。上次运往昆明的货,货款今天才汇到,我刚刚才去人了账。我正准备找你们,如果你们急需用钱我现在就给,不等着钱用的话就放在我这里,放在我这里和放在你家里也是一样的,等下一批生意做了以后我连本带息一起给你们,怎么样?”华敏停顿了一下,把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存折展开递给身边的陈总。
       陈总反复看后又递给身边的张总,存折就这样在各位老总手里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华敏手中。
       大家许久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天外天”的张总打破了沉寂:“其实,我们来也不是为了钱,只是多日不见也很想你,加上这是‘太平洋’公司成立后的第一桩生意,取得这么大的收获,我介,也想来共同分享喜悦,岂能让你独自享用,再说这么多年你对我们的关心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点钱我们拿去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对你也帮不了多少忙,就放在你这里好了,你愿意用多久就用多久。”张总说得很诚恳。
       “是啊,张总说的对。”几位老总也附和着说。
       “好,既然大家来了,我们就一起分享喜悦,今晚我请客,好好的喝上几杯。”华敏异常地兴奋。
       “不,不不,今晚我请客,”张总说“就算我对华总初战成功表示祝贺,再说上次你在‘天外天’包了那么多酒席,那也是对我关心的一种感谢,就这么定了。”张总一锤定音。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华敏也爽快地答应了。
       当晚在“天外天”的庆功会赵总也如期参加了。庆功会虽然人少,只有十多位老总参加,但气氛异常地热烈。华敏频频举杯,大家火一样的激情把气氛燃到了沸点。
       华敏在“太平洋”成立的那天也没醉,但在今晚他醉了,他醉得十分开心。这也是商场中一场无声的厮杀,一场无声的较量。
       赵总把完全醉倒的华总送回家里,临走时反复叮咛他夫人晚上多给他喝一些糖茶。
       七
       华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刻,妻子还好好的在床边守着,见他醒来高兴地说:“你在梦里笑,我还以为你梦见何仙姑了,以后你别喝那么多酒了,把身体喝坏了怎么办,乐也要有个尺度。”
       华敏没说话,但明白妻子对他十分关心。他在回想昨晚的事,昨晚虽然他烂醉如泥,但他醉的值得,醉的开心,昔日吴国周瑜假醉,目的是让蒋干把书盗走;今天华敏真醉,却拖住了三十万元。这样的事在醉十次也愿意。现在五十万在手,他还要放手搏一搏。一时兴起,便翻身跃起,在写字台前写了“壮志未酬誓不休”的横幅。
       华敏掐指一算,从昆明回来已有五天没到公司了,他走时叫小王负责公司里的事务,还特意吩咐他注意收集全国与辣椒有关的信息,特别是那些与外国公司有业务联系的广告。当今世界是一个信息的时代,信息在商务中占首要位置,上次的失败就是受假信息的误导。
       小王把收集的一大摞资料抱到办公桌上,华敏一份一份地翻阅着,突然眼睛一亮,他发现《中华商报》刊登了一篇文章,详细介绍了湖南衡阳一家名叫“东方红”的辣椒有限责任公司,是一家与外商直接开展贸易的大公司,主要出口辣椒,真是饥饿遇到肉包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到这么一个贸易伙伴。按照报纸提供的电话号码,立即与对方取得了联系,双方谈得很投机,华敏提出供货给对方,对方说没有经营过巴哈县的辣椒,不知质量如何,显示出特有的谨慎,答应先发二十吨,待他们销售后,经外商确认质量无误,还可以多订一些。在华敏一再要求下,对方答应接受四十五吨货。华敏有自己的打算,五拾万元钱,除去运费和其它一些开支外,还可以购进四十五吨货,他不让钱无缘无故地闲着,所有手中的钱都要运作起来,让它们发挥作用。由于双方都是口头协议,没有任何凭据,华敏作了电话录音。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防止上一次受骗的事重演,华敏把电话拨到对方工商局,询问“红太阳”辣椒有限责任公司的有关事宜。对方的回答是肯定的,“红太阳”公司已经注册多年了,现在已经是本地区的一家知名企业。这一下,华敏完全放心了,他一边布置人力收购辣椒,一边与吴师傅联系。吴师傅很高兴地答应了,并告诉华敏,四十五吨货至少也要三辆车才能运完,其他两辆车,他会安排的,叫华敏不要考虑。有这么一位乐于助人的吴师傅,华敏当然很高兴,也省了一些。
       在巴哈县上收购四十多吨辣椒简直就像从湖里打一桶水那么简单,辣椒很快就收够了。还有很多偏远山区的农民,听说“太平洋”大量收购辣椒,赶着牛车来到时,这里已经拒收了。
       当华敏满怀一种喜悦的心情叫吴师傅装货时,吴师傅打来电话说,他的车坏在路上了,三两天可能也修不好。不过,他已经交代了上次一起运货去昆明的冯师傅,让他全权负责。
       华敏与冯师傅联系,冯师傅果然不负重托,还另外带来了两辆车。
       三辆装满辣椒的货车风风火火地上路了,车子穿梭在云雾缭绕的大山间,华敏把家里的所有事务交给妻子和公司里的小王,他亲自押车。华敏坐在冯师傅的车上,跟在两辆车的后面,小心地注视着路边的丛林,严防盗贼。
       汽车行驶了一天一夜,冯师傅突然停下了,他一阵鸣号,前边的两辆车也停下了。
       “怎么啦?”华敏问。  “车坏了。”冯师傅平静地说。  “要修多长时间?”华敏有些焦虑地问。  “我也不知道。”冯师傅打开引擎盖检查。
       三位师傅忙乎着,把机器零件一件一件地卸下摆在地上,看样子可不是一般的小毛病。
       眼看天快黑了,华敏焦急万分,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车不停地转,忧心忡忡地问冯师傅:“天黑前能修好吗?”
       “什么地方坏了还正在查呢,如果是曲轴断了就是大问题了,可能几天也走不了了。”冯师傅说。
       “为什么?”华敏越发急了。
       “曲轴坏了要到其他地方买来换呢,至少还要几十公里以外才能买到。”冯师傅头也不抬地翻弄着他的机器。
       “这是什么地方?”华敏问。
       “不知道,反正已经出云南地界了。”
       天完全黑了,冯师傅取出车上的饼干每人发给一包,自己大口地吃起来,吃得还挺香。华敏以前从没想过,做生意有这么苦。
       “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修。”冯师傅说后转进卧铺里呼呼大睡起来。
       其他两位驾驶员也回到各自的车里睡去了,华敏坐在冯师傅的车里,怎么也不能人睡,心里像火烤似的,毛焦焦的,在这种时候,他还能怎么样呢,他无奈地叹息着。在这方圆数十里无人烟的大山里,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他像一只被困的猛兽,一身的劲没处用。
       半夜刚过,天气突然发生变化,山谷里刮起一阵阵狂风,山上不时发出一种惨人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厚重的云很快把满天的星宿吞噬了,看样子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时间在焦虑中缓慢地度过,冯师傅依然睡得很沉,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天渐渐地亮了,华敏迫不及待地把冯师傅叫醒。
       冯师傅继续检查机器,他突然喜悦地说:“幸好曲轴没断。”
       “是吗?”华敏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八
       
       当华敏夜以继日地赶到衡阳时,“红太阳”老板腋下夹着个包,正准备出门,正好与华敏碰了个面,华敏说明来意,老板惊奇地说:“你的货不是已经收了吗?”老板像见到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张开的口老半天合不拢。
       “不可能,我的货刚刚才到呢。”华敏以为老板开玩笑。
       老板说:“你的货我确确实实收了。”老板说得很认真,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华敏。
       “不可能,不可能……”华敏有些蒙了,他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老板身边的一位年青女子说:“货确实收了,那些货都是我验收的。”
       “什么时候?”华敏半信半疑。
       “前天”,年青女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材料凑到华敏跟前,“你看,这是我的验货单,还有华敏在上面的签字呢。”
       华敏一看,上面果然歪歪斜斜地写着华敏两个字。天啊,真是见鬼了,我哪时签了字?他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此时,老板的电话又响了,老板接完电话后对女子说:“青青,你们谈吧。”匆匆地走了。
       华敏冷静了一会对青青说:“交货的那人长什么样,哪里口音?”
       青青稍微思忖了一下:“那人高高的,口音和你一样,只是没你帅,哦,我差点忘了,那人的车号我记在这里。”青青打开笔记本递给华敏。
       “怎么,还是个驾驶员?”华敏接过笔记本,头嗡的一下,差一点晕倒。这车号是吴师傅的啊!他不是说他的车坏在路上了吗。华敏一下子全明白了。华敏突然想起赵总以前说过一句话:“跟吴师傅打交道要特别当心。”
       真相已经大白,显然,这次冯师傅的汽车在半路抛锚也:是吴师傅精心设计的杰作,旨在使他提前赢得交货时间。华敏已无话可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地发软,此时他想到的是以前丢失的那三十万,还有这次的五十万是否能如数收回还是个未知数,心里一阵阵颤抖。命运怎么这样捉弄人啊,大有楚霸王兵败乌江,英雄落难之感,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现在大局已定,他独自暗暗悲伤,如果面前没有青青,他要放声大哭一场。
       青青没注意华敏的表情变化,依然热情开朗地跟他交谈:“今晚我请你吃饭,虽然生意没做成,这顿饭我们公司还是要请的。”
       “你……”华敏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不愿意?”青青带有点咄咄逼人的架势。
       “不,你是个女士,应该我请你才对。”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华敏的电话响了,是冯师傅打来的。华敏告别了青青,赶回停车场里。
       “这些货要下在什么地方?刚才接到电话,家里有一批货,我们今晚要连夜赶回去。”冯师傅说。
       华敏虽然知道冯师傅又在为难他,却也只能乞求地说:”能不能多等两三天,他们这里仓库已经堆满了,现在没堆处。”华敏没敢说实情。
       “不行,今晚一定得走,去晚了我的这批货就被别人抢去了,现在干什么都很激烈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的货我已安全运到,我已完成任务了。”冯师傅很坚决。
       华敏沉默了一会,作了一些妥协:“这样吧,你们去运什么都是为了赚钱,你们三人的运费我照付,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我每车每天付五百元,直到我的货卸了为止。”
       “不行,你还是赶快想办法卸货,你这里是小事,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承运的货是烟草公司的烤烟,每年都有上万吨运往昆明,一开始运就要连续运两三个月,不能因小失大。”
       华敏心里像被人沉重地一击,脚手在微微颤抖,在这里举目无亲;人地生疏,他惟一熟识的三位驾驶员也一走了之,莫非真的要流落街头,有家难归了。华敏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他回想起连续几次遭受重大的挫折,心里一阵阵酸楚,他强忍住在眼窝里打转的泪水,对冯师傅说:“我求求你了,再等两天,如果货还不能卸,你们就帮我运回原地。”  在华敏的一再恳求下,冯师傅作了一点让步,稍微宽容地说:“我们再等你一晚上,最迟天亮前你必须把货卸了,到时候你不卸我们自己卸。”
       九
       这是最后通牒,华敏心乱如麻,头嗡嗡作响,再求也是无用了。
       这一夜,华敏彻底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头都快要想炸了,始终想不出个好办法。他后悔当初没听妻子的劝告,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要辞职,一生都可以平平安安,高枕无忧。倏然间,他想起了和青青约好要请她吃饭的事怎么忘了,一下子神经质地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可是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了,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中,华敏深深感到内疚,他从来没有失约过,生意做不成不是青青个人的事,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还是应该存在的。他见到青青的第一眼就觉得眼前一亮,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青青漂亮端庄的容貌,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举止言谈都让他感到她并非泛泛之辈,特别是她透出的那种气质和神韵,让华敏有些透不过气来。华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但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突然想起了驾驶员的“最后通牒”,急忙朝停车场奔去。
       三辆车早已不见踪影,一袋袋辣椒整齐地堆放在靠墙的一面,保安过来把三位驾驶员移交给他的货单递给了华敏,并告诉华敏。这批货物每天要交纳场地占用费五百元钱。华敏按照货单清点,数量一件不少。他打定主意,辣椒就暂时存放在这里让保安看着,再慢慢想办法,他相信办法一定会有的。现在最主要的一件事是请青青吃饭,向她道歉,也许她会有一些帮助。
       华敏给青青打了电话,详细讲了昨晚发生的事,连声说对不起,向青青表示歉意,并邀请青青共进晚餐。  青青愉快地答应了。  华敏急忙回旅社梳洗一番。当他来到约定的地点时,青青早巳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华敏一见,心头为之一震,今天的青青与昨日的青青简直判若俩人。昨天的青青没有任何修饰,透着一种天然朴实的美。今天的青青经过精心打扮,头发特意披肩而下,柳眉下闪动着一刘‘透着灵气的大眼,朱红的嘴唇像皇冠上的宝石,点缀着那张美妙绝伦的脸蛋,再加上光彩照人的服饰,俨然似一位艳丽多姿的公主。与之相比,华敏更是相形见绌,自惭形秽。华敏胆怯地站着,不敢与青青相认。倒是青青主动挽住了华敏的胳膊,朝着酒店走去,宛若一对浪漫的情侣。  一位外国女土迎面走来用英语对华敏说:“先生,请问珊瑚宾馆怎么走,我走迷路了。”
       华敏不是本地人,刚想问青青,青青却先开口了,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朝前走三百米,再向右拐,再走五十米就到了。”  “谢谢。”外国女士道谢后走了。  华敏惊奇地看着青青,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用英语跟青青讲:“没想到你的英语讲得这么好,让华某汗颜了。”  青青猛一下把头转过来愣愣地看着华敏,像不认识似的:“想不到你也会讲英语,在哪就读?”
       “北大经济学专业,你呢?”华敏说。
       “啁,这么巧,我也是北大外语系的,这么说你是我的师哥啦,你是哪届的?”
       俩人各报了自己的年级,青青低华敏五届,虽然华敏毕业后青青才进校,毕竟是同门师兄妹。
       师兄妹相见分外亲热,青青要了一个包厢,俩人举杯共庆,相见恨晚。几杯过后,青青告诉华敏,她是两年前到这家公司来的,她放弃了在北京一份很好的工作,这家老板答应每月给她五千元的报酬……
       “啊,这么高的月薪!”华敏情不自禁地叫出口来。
       “月薪高是高,只是……”青青突然打住了。
       “只是什么?”华敏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一个姑娘家总有一些难言之隐,华敏转移一个话题,举起酒杯,“我敬师妹一杯。”  借着酒兴,华敏请教青青,关于那45吨辣椒,是否可以销往别处。
       
       青青胸有成竹地说:“这种小事,应当容易解决。”这么一说,华敏好不高兴,便轻松地边吃边喝边天南海北地谈起来。于是,盛宴成了一种道具,一顿饭一直吃到傍晚,桌上摆满了盛葡萄酒的空瓶,路灯亮时还余兴未消,临走时,华敏要去结账,青青不让,说她们是这家餐厅的常客,还记有许多账呢,由公司一个月结一次,可华敏一定要付,说这是他的心意,俩人各不相让。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华敏请客,青青结账。青青在总台签了字,俩人欣然离去。
        十
         天大亮了,华敏仍牵挂着那四十五吨辣椒,他急忙去找青青,请她讲出如何销售辣椒的办法。
       青青胸有成竹地说:“‘红太阳’公司的上线在深圳,那是一家外国公司,我们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抢先把货交了。”
       华敏心头一惊:“这可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啊。”
       “哎,你真是书呆子,这叫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家不也是用这种方法把你置于死地的吗。”
       “这可是你们公司的核心机密啊,你这不是背叛了吗?”华敏疑惑地看着青青。
       青青低沉着脸说:“可以说这是对我们老板一次小小的报复。昨天我没跟你讲,两年前我跟老板签了三年的合同,到公司没多久,就让老板用酒灌醉后强占了。两年来我忍受了多少痛苦,时时都想离开……”青青无声地抽泣着。  “老板有多大?”华敏问。  “六十五”  “啊。”整整大青青四十岁,华敏的心直往下沉。片刻之后他又问青青:“深圳那边你能行?”
       青青笑了,说:“你放心,我们老板不懂英语,深圳那边长期都是我去办,那是一家美国公司,老板叫查理,不懂汉语。”  “哦!”华敏若有所悟。  青青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这是怎么,像搬家似的?”  “你说对了。这几天老板不在家,这里的事是我全权代理。我们最好今天就走。把你的辣椒运往深圳。我这一去也就不回来了。因为我的未婚夫在深圳。”
       青青在停车场里叫了三辆大货车把辣椒装上,这些驾驶员都是老熟人,对青青很热情。
       三辆车连夜兼程到了深圳,有青青帮忙,货物很顺利就成交了,这么往返捣腾,虽然没赚到钱,但华敏五十万的本钱保住了。
       在青青的牵引下,华敏又以“太平洋”公司的名誉跟查理签订了二百吨辣椒的供销合同,时间一个月;查理租用了一艘韩国货轮,如果逾期一天罚款一万美元。
       华敏很有信心,莫说二百吨,就是三百吨也不会误期。
       华敏万分感谢青青对他的帮助,拿出五万元给青青,以表谢意。
       青青拒绝了,她说:“这是你弃官从商敢于进取的精神感动了我。如果我收了你的钱就没有情意了,情意是无价的!”
       “情意无价……情意无价……”华敏反复咀嚼这句话,生活真是一个大课堂,活了这么三十年,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情意无价的内涵。  青青继续留在深圳帮华敏办理业务,凭青青的才华和超越的外交本领,华敏一百个放心,他还打算等这笔生意完成后,正式邀请青青及她的未婚夫加入“太平洋”公司。
       十一
       华敏回家后,加紧了对辣椒的收购。可是,当海报贴出后,来卖辣椒的人冷冷清清,没有以前那么踊跃。开始这几天还有几个来卖辣椒,后来就干脆一个也没有了。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还是没有转机,青青打来电话询问收购情况,华敏没敢说实话,只是说快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也是一种反常的现象,华敏带着诸多疑问一打听。原来地方上的许多小商贩,都在拼命地收购辣椒,进入辣椒集市的辣椒天不亮就被抢购一空,有的商贩还派出人去各个路口拦截,听说有一个大老板也在出高价收购两百吨,这些商贩都是收给那位老板的。在重兵拦截之下,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呢。眼看时间一天天滑过,华敏心急如焚。
       晚饭后,华敏在家里呆不下去了,信步出去走走,路过咖啡厅,华敏便走进去,消消心中的郁闷。
       咖啡厅里坐满了人,华敏刚想转身,突见最里面有一人起身离开了坐位,华敏急忙坐下。
       华敏刚坐下,见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华敏一见就认出来前面胖一点的那个是公司里的小王,他刚要开口招呼小王,突然看清后面那人是吴师傅,他惊讶得张开的口许久没合拢,小王怎么会跟吴师傅在一起呢?他在脑子里打上一个特大的问号。他很快就明白了辣椒收不起来的原因。难怪小王最近很阔,一副老板的架势。
       幸好俩人没看见华敏,看看没坐位就走了。
       外面突然响起了警车的叫声,警车呜叫着在不远处停下了,咖啡厅里的人一下子全拥出去,华敏也跟着拥出去。车上跳下几位警察,把正在行走的吴师傅抓走了。警车呜叫着呼啸而去,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华敏一打听,原来是吴师傅参与了一位姓魏的合谋诈骗了三十万元钱。围观的人陆续散去了,街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华敏对吴师傅的事并不感到惊讶,他早巳猜到一二,只是小王与吴师傅内外勾结是他没有想到的事。
       华敏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想法跟赵总说,赵总连声叫好。第二天,华敏把小王派往外地收账,小王一走,赵总立刻叫人把仓库里所有的辣椒搬到大院里来,整整齐齐地码起来,像一座座小山,华敏还留了一部分把大门严严实实地堵死,然后再把大门锁上。
       晚上小王回来了,华敏跟他说,辣椒不收了。
       “为什么?”小王惊奇地问。
       “已经够了,甚至已超过二百吨了。”华敏很自信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我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分之一呢。”小王难以置信。
       “不信你自己看看去。仓库里都堆不下了,堆到大院里来了。”
       小王走进大院里,院里确实堆起了许多辣椒,他亲自打开仓库大门,感觉辣椒确实堆到了门口,小王用手推推,像—堵墙似的丝毫不动。
       华敏不收辣椒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小贩小老板们蜂拥而来,把“太平洋”公司挤得水泄不通,都要求华敏把他们的货收下,他们每家都囤积了好几吨呢。
       一位小老板恳求地说:“华老板,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收下,我给你磕头都行,是吴师傅害死我了,他说他要收几百吨呢,越往后价钱越高。我求求你高抬贵手……”
       华敏故作为难地说:“我帮你们倒可以,只是我的资金已经用完了……”
       “不用,不用,只要你帮我们拉去卖了,回来再给钱也行。”
       “是啊,是啊,你能帮这个忙我们都已感激不尽。”众人都纷纷附和着说。
       “好吧,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个忙我帮定了。”
       华敏一个巧计,辣椒很快就收购了,也解决了资金不足的难题。华敏没有犹豫,一股作气把货运到昆明,在火车站办了托运,自己飞往深圳去了。
       他到深圳的第二天货也到了,恰好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交货验货手续均顺利通过。
       当晚,他在酒店设宴答谢青青及其未婚夫时说:非常感谢你们的深情厚意。青青说:希望你的辣椒事业能够长足发展,红红火火。
       随着三人同时说出“干”的一声,三个酒杯碰在一起,令人心潮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