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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娘才读完小学三年级，就流着泪离开教室子。家里穷，那时还没有“希望工程”这个词。小小年纪回到家里，就当作一个劳动力使。放羊、喂养猪……再大一点就下地干活。一年忙到头，总还是那那个样。想买一台小收音机，过了一年又一年，还是买不起。
       一天下地回来，在路上听人说，大英子在城里打工，每月就给家里寄一百元。于是，就找母亲要五十块钱到城里来了。身在农村，不知城里的工人不下岗。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哪有工作给乡下人干。一个偶然的机会，珍娘在环卫局找到一份工作。因为原来的临时工生孩子。三个月的产假一满就来上班。珍娘只能干三个月，是临时工的临时工。工作是扫马路。别人清扫干净就下班，但她清扫完还在路边转转，始终保持路面整洁。闲下来就在一旁看书学文化。她觉得工作清闲，容易做好。可惜只有三个月，要是三年多好！
       珍娘第一个月就领300元工资源共享，心里真高兴。在农村种地，要种子、化肥、农具；还要上交提留，人头税……在这里只要主真干活就行。下班后，还能到文化室里看彩电。
       珍娘在山窝窝里，很少能看到电视。只有隔壁三秀子家，是城里大伯给的一台淘汰的老三洋。开始大家都去看，心情舒坦极了。每天下午，一想到晚上看电视，思想上就产生一种希望,滋生一种寄托，干活觉得轻松。可是看长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去看了。而现在看的还是彩电。晚上，文化室里的电棒亮得像白天一样。在珍娘看来，文化室里装两支电棒就足够了。却装了八支电棒，这就是浪费。更浪费的是常常文化室里人走光了，电棒还亮着，电风扇还在拼命地转，彩电里的人不在谈情说爱。每遇到这种情况，珍娘都一一把它关掉。文化室脏了，她能主动把它打扫干净。她做这些事，就好像在家里做家务事一样。
       办公室友里，处长给珍娘倒一杯水，并让她坐下。处长说，文化室就是为职工办的福利之一。想看报、看电视就去看。天热了，开一台电扇也是应该的。听这话，处长似乎对她有所了解。那天晚上，珍娘在文化室里看报纸，一会芬芬走进来说：
       “珍娘，天这么热，你不能开一台电扇吗？”说着她为珍娘打工一台吊扇。“一人扇区一台吊扇太浪费了。”芬芬走后，珍娘立刻把吊扇关掉。
       这事处长不知怎么会知道的。处长说着把文化室的钥匙交给珍娘，说文化室由她代管，每月补助三十元钱。珍娘笑笑，未置可否。
       “你乐意不乐意？”
       “处长，你可能不了解情况。我是三个朋的临时工。今天正好到期。”
       “你的情况我知道，我已经和你们片长说过了，你若愿意在这儿继续干下去，就留下来。”
       珍娘听了真高兴，她都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珍娘也自然乐意处长分给她代管文化室的工作。但三十元她未要。她说这不是分内的钱不能用。处长说这也是劳动所得，怎么能说不是分内的钱呢？珍娘说：“我们村里，好不容易办一个水泥预制小厂。那些人除了自己的工作外，多做一点事都要钱。该要的要，不该要的也要。结果这个厂两年就散板了。”处长觉得珍娘说话做事都很有水平。文化室曾经也给人管过，但管来管去管不好。怪就怪在别人管少书少报，珍娘管书报还能多出来。
       一天， 工人小螃蟹看一本文学杂志，看看就像往常一样，拿着就走。
       “小螃蟹，那书你不能拿走。”燕儿说。
       “唉！你也管得真宽。不听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人家几十万几百万都往腰里装；拿一本书，你说，这提得上口吗？”小螃蟹不屑一顾，两手抖动着。
       原来是这样，珍娘管理文化室很认真。但真管起来也十分困难，还得罪不少人，而报刊依然是少。凡是被人拿去的报刊，她总是到报刊零售门市部尽里把它补齐。这个钱就是珍娘自己拿。小螃蟹听了立马把杂志放下来。并说：
       “我不知道是这样。不以为拿来拿去的都是共产党的呢。”
       他还把以前拿回家的报刊也送回来了。其他人知道也这样做。报刊被拿走后，珍娘已把它补齐，现在又送回来了，岂不多出来。
       后来，文化室叫珍娘管得有条有理。
       一次， 处长在市里开会，说到用人之道，她举了珍娘的例子，与会者听了都有触动。都想见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卫生区作了调整，片长和珍娘说，让一个叫何花的姑娘和她合伙承担一个卫生区。第二天，何花就早早上班了。三天以后，何花上午下午都迟到。她每次迟到都有原因。迟到总还到，有时干脆就不来了。她这种毛病片长也知道。只是何花有背景，片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天，片长问珍娘，何花是否按时上班。珍娘说何花按时上下班。片长一连查了两三天，何花果然都按时上下班。何花十分感激珍娘，在紧要关头给她通风报信。她觉得农村姑娘比城里人善良。城里人刁钻。风头一过，何花和珍娘说，她娘有病住院需要人照顾。珍娘叫她放心地去。
       “何花呢?”一日片长突然出现在珍娘面前。
       “上厕所去了。”珍娘觉得刚检查过两天，这次不过是路过随便问问。岂不知何花人缘不好，她不上班早有人打了小报告。片长坐下来等，珍娘知道不好。
       “何花久未上班，上次检查是你给她通的风!”珍娘不说话，头低着，眼皮耷拉着。不管片长怎么说，“表面上看你挺老实，实际上你并不老实。为虎作伥，不能与坏人坏事作斗争。”
       片长让珍娘写检查。这事有点怪了。珍娘写检查，何花却像无事人一样。
       珍娘尽心尽意写检查，就是过不了关。片长折腾珍娘，群众恨死他了。打小报告的人只是恨何花。谁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片长最后给珍娘一次机会。检查再不深刻，就让她回家去。
       珍娘最后一份检查写了改，改了写，直到天亮总算写好了。但她不放心，如果能找一个人看看就好了。一夜未睡觉，走起路来头重脚轻。中午，就把检查交给片长。
       我的检查
       片长：
       我和何花合伙扫马路以来，就犯了错误。
       老人常常和我们说：“吃得亏，在一堆。”只有能吃亏的人，才能和人共得来。何花迟到我就多扫一点，何花说她母亲病了，我就一人干俩人的活。人生在世，何必斤斤计较?能帮人一把为好。多干一点活，无非多出一点力气。种田人随口一句话：“力气是浮财，去了还会来。”
       第一次检查前，我就给何花通风报信；第二次我不知道是检查，就扯了谎。我以为这是帮助她。古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知道这是害她。
       我现在虽然身居城市，但我还以农民的意识处人行事。这是我犯错误的根源。如能让我留下继续工作，让何花和其他人合作，现在俩人卫生区我一人清扫(拿一人工资)。
       我虽然犯了错误，但请您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父亲患病多年，家庭负担沉重。看在我年幼无知的分上——片长，您高抬贵手我就过去了!片长，放我一马吧，拜托了!
       检查人：珍娘
       珍娘虽说是小学三年级水平，但她辍学以后，并没有离开书本。一有空就看书学习，写字。不仅文化有长进，字也写得很好。所以她写出的检查也叫片长佩服。但由于利益的驱使，他还是砸了珍娘的饭碗。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家庭稍富裕一点，也不必出来打工受罪。夜色茫茫，多数路灯已经熄灭。通夜不熄的几盏路灯也显得昏黄昏黄的。她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她清扫的卫生区。这两天不让她上班，路段无人清扫。她又找来扫帚和往常一样清扫。扫完还是没有睡意。她坐下来休息，心想：若能让我扫一辈子马路，该是多幸福。
       处长是勤政廉洁、知人善用，读书看报、知识型干部。后来她学习去了。处长走后，珍娘还是那样；只知道干活。生活勤俭节约。拿到工资往银行里送，攒多了往家里寄。因此丢了饭碗子。丢了饭碗子，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这城里不是乡下人呆的地方。不过，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邻居会说她没出息。人家也许认为她珍娘在城里不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对了!就是在城里捡破烂也不回去。当她一眼看到垃圾池忽然想起。一月不管捡多少，这是纯利。似乎又燃起希望之火。她感到肚子饿了。进了一家饭店，她要的菜太简单，人家说没有。出了饭店门，后面好像有人盯梢似的。一个衣着不整的女人对她说：天都饭店吃饭方便。一碗面、一碗饭、一碗青菜汤都卖。而且饭店就在前边。
       珍娘进入天都饭店，从感觉上与其它饭店不同。她要了一个韭菜炒千张，两碗饭。还想要一个汤，但她舍不得。先上一碗饭，可菜变成炒猪肝。她对服务员说：
       “小姐，你菜上错了。我要的是韭菜炒千张。”
       服务员说菜没有错，放下就走。
       炒猪肝退不掉，珍娘就咬着牙吃。刚吃两嘴饭，服务员又送上一个炒肉丝和一个鸡蛋汤。这次说什么，珍娘也不要。执意要服务员把莱端回去。服务员却说，好不容易下一次饭店，吃吧!她不敢吃，吃了还不知要多少钱。服务员说，这莱不吃也浪费，最后还是要钱。吃就吃吧，推来让去的，周围人看了多不好看。她估摸着，吃掉也不过多给十块八块钱。下次坚决不下饭店。吃毕服务员小姐来算账，共250元，服务员说：
       “二百五不好听，你是二百五还是我是二百五呢?就给二百整吧!”
       。
       “怎么能要这许多钱呀!”珍娘愣住了。
       “不就是200块钱吗?”服务员说。
       “说得倒轻巧，就二百块钱。我们在农村一年能赚几个钱?一顿饭就吃掉二百。”珍娘很气。这城里人真坏。不吃硬塞给你，吃了算大钱。珍娘说，她吃过也吐不出来了。钱她会给的，但她现在身上没有这许多现钱。几个服务员听了哈哈大笑。七嘴八舌，说她们店里从来不赊账。真不给钱经理就要找她了。
       正在危难之时，就听一声呵叱。一群服务员小姐嬉皮笑脸地跑开。来人也是女人。她走到珍娘面前，很抱歉地说：
       “我吩咐给您送两个菜来，有事来迟了。不想她们……”
       “这是为什么?”珍娘很气。
       “我要是未猜错的话，您是珍娘。”说着她请珍娘坐下，“你千万不要在意。这些小丫头离掉我就顽皮。不过今天她们一点恶意也没有。”她们工作都很认真。是经理一个一个抠来的。经理认为：制度再好也没有人好。人好才能把工作做好。所以，她很重视人选。
       刚才在这嬉闹的一个服务员端来两杯茶，一人面前放一杯，说：
       “得罪了!这是我们的经理，有状就告吧。”说完她望珍娘诡秘地一笑。珍娘心里还有气。
       珍娘工作一向任劳任怨，生活勤俭节约。她是什么原因被解雇的……一切经理了如指掌。经理还说：
       “你还有一句名言——‘拿钱不嫌少，干活不怕多’。”经理把珍娘说得不好意思。
       珍娘感到奇怪，经理对她怎么会这样熟悉?经理请珍娘到天都来上班，问她可乐意。
       经理也是打工妹出身，也很能体会到打工妹的艰辛。大家工资都不高。吃是店里的，住是店里的。医药费报销。所以工作人员都能以店为家，认真工作。顾客给小费就收，不给不要。拿到小费装腰包也不算贪污，交公也可以。店里效益好，年终奖金就高，否则就低。
       “我明天来给您回话。”说着珍娘掏出钱来付账。经理不肯收钱，说是自己请客。珍娘问：“我明天要来，要什么手续不要?”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来个人就行了。”
       经理把珍娘送到门口，那几个服务员也来了。其中还有那个“盯梢”的女人，经理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你那样了解，全是她。她是我们的‘星探’。”经理说着，指指那“盯梢”的女人。
       “不要生气呀!我们都欢迎你来。不要把钱看得太重。我们这里一切都很平静。你一定要来!”服务员们热情地说。
       “我很想来，但不敢来。
       “为什么?”大家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神得能捉鬼卖，我怕。”珍娘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只要你们不卖我，我就来。”
       处长学习回来好几天未见到珍娘。看到文化室又和以前一样的脏和乱。这是为什么?人们把珍娘写检查和她被除名的事原原本本给处长说了。处长听了火冒三丈。人们还告诉处长：当珍娘停工检查时，她的卫生区无人清扫，很脏。珍娘离开的前一天夜晚，她还去把它彻底清扫了一次。处长听后擦擦眼睛，感慨地说：
       “人人若能都像珍娘一样，工作兢兢业业，热爱集体，我们没有做不好的事情。”
       处长是个女人，也是一个非常有修养的人。她对人和蔼可亲，从不发火。可这次火了。她要片长把珍娘找回来，否则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