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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见证
作者:远 方

《含笑花》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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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子很优秀——准确地说,是在英的眼里和心里很优秀。
       是的,海子洋洋洒洒、才气横溢的诗文着实令家人和英倍感骄傲。他对文学的敏锐与狂热,仿佛是与生俱来,无人可敌。在他9平方米的小卧室内,除了一张床,触目之处全部是书,以及自己长年累月刻苦创作的手稿。无论英怎样劝说,海子始终不愿将手稿寄出,并自嘲说火候还不够。可英总觉得那些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也不过如此,海子比他们强多了——当然,这个评价多少是夹杂着一些私人感情在里面。
       海子很忠贞执著,一是对文学,二是对感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文学滋润了爱情,爱情促进了文学。忙碌的工作间歇,海子坚持笔耕不辍,用他过人的洞察力来抒写生活,表现社会。每天清晨,当大地还到处一片灰蒙蒙,海子便在寒气的侵袭下晨读;每个深夜,当别人已进入梦乡,海子还在灯光的见证下写作。山区寒气重,即使是炎炎夏日,早晚也是凉气袭人。所以,经常早起夜寝的海子免不了常感冒咳嗽。
       海子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但生活却与他开了一次玩笑:突患疾病,急需住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顿时,家人乱成一团。虽说海子从小到大,这样的玩笑已屡见不鲜,可没有哪一次是相同的。小时候因为蚕豆黄几乎断送性命,长大后又因为胃穿孔大病一场,至今肚皮上还留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之后胃病、肠炎又时时光顾,成了家里的“大熊猫”’,受到特别保护。现在,不争气的心脏出现了病变,再一次把海子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认识海子的人都深感惋惜,却又疑惑不解: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人,怎么会患上这些病?
       海子也为自己窝囊的体质头疼不已,要不是常三天两头的“零件维修”,早就坐在柔软的真皮转椅上喝茶看报了,哪里像现在一样?有时联想到自己在大转椅前奋笔疾书的情景,海子禁不住哑然失笑。
       三年的教师生涯没有给海子带来多少积蓄,为了买书,他几乎倾尽所有。父母生活也不宽裕,虽做着生意,但也只够贴补家用和供幺儿上大学。
       现在,大家一团糟了——
       海子躺在医院动弹不得,从早到晚打着点滴;双亲红肿着双眼,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为了两个儿子,他们熬白了发,累弯了腰。农村家庭活儿又多又杂,不说圈里嗷嗷待哺的十多头猪,满田已枯黄的谷子,以及84岁老爷子的一日三餐,单是病痛中的大儿、刚刚离家的幺儿,就已经令人揪心了。英也左右为难,工作丢不下,感情放不下,心里乱如麻。
       唉,病倒一个,累伤全家呀!
       医生说,海子的病是操劳过度引发的,多亏发现得早,三五个月即可治愈。
       怎么会摊上个“心不好”呢?海子呆呆地看着枕边未写完的手稿,三五个月,怎么熬啊?
       “写写写,病得要死了还写什么写,”母亲怒气冲冲的盯着“罪魁祸首”,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一天专干这些无聊的事情,也没见搞出什么名堂来。”大字不识三斗的母亲无法压抑内心的愤恨,一个人喋喋不休,因为过于激动,憋得两腮通红。
       英站着,仔细地端详海子的病容,自责平日里对海子照顾不周。“您不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实现理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苦再累也情愿。”英觉得海子的母亲说话很过分,为海子辩解道。
       “是吗?难道要连命都不要吗?老百姓栽田种地,只图有口饭吃就够了,什么理想之类,要看有没有福分!”
       “海子跟他们不同。”英本还想说几句带攻击性的话,但被海子用眼神制止了。
       可是海子的母亲不依不饶:“书读得越多人越笨,死心眼,还不抵我这种连学校都没进过的人实在。”
       “想要人的话,不要吵!请你们配合医生,不要再给病人施加压力。否则,我们不敢保证病情的好转。”医生严厉地说。
       病房里顿时一片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忘记了流动,令人窒息。
       父亲抽着闷烟,一言不发。孩子的心,他懂。事已如此,说有何用?治病才是关键。
       你们走吧,先去打理其他事情,海子说。他已不忍心再看双亲因担心而变得愁苦的脸庞。母亲与英对望了一眼,很为刚才的冲动内疚。
       “海,你好好养病。妈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让你父亲多陪陪你吧,妈还要去收谷子,枯黄了,不收就会霉烂。孩子,要坚强一些。”母亲回头看了看,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海子猜想母亲现在肯定是泪流满面。
       每天,父亲想方设法逗海子开心,引导他走出低谷,敞开心扉笑对生活。父亲打开窗户,让海子感受到阳光的炽热,他期盼地看着海子,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海子知道,在另一片天空下,母亲正卖力地顶着日头收割黄得发枯的稻谷。真是为难了父母亲。
       疼痛难捱的时候,海子不像其他病人一样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而是抓来身旁的纸笔,拼命的写呀划呀。日子一晃就是十天,昂贵的医药费未曾使海子的病情有所减轻,倒是枕边的手稿随着母亲日益增加的牢骚渐渐变厚起来。
       看着年迈的双亲累得直不起腰,海子心里一阵阵抽搐,欠下父母这么多的恩情,今生拿什么来偿还?于是,他毅然请求医生办理出院手续,决定前往报纸所登载的某村民间医生家继续治疗,以求减少医疗费用。
       每个人都在为海子的出行作准备。母亲忘记了唠叨,跑出跑进忙得团团转。海子很难受,想到自己的病给全家带来沉重负担。几次忍不住流泪。
       父亲放心不下海子,决定亲自陪海子同去。上车那天,海子向行动不便的爷爷打电话告别,爷爷声音颤抖得厉害,海子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挂了电话,父亲告诉海子,在他住院期间,爷爷每天都点一炷香,祷告神灵保佑他可怜的孙子。
       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余生换来孙子的健康。爷爷天天老泪纵横。
       车走了,海子看着英和母亲挥动着双手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依稀中,海子看见爷爷跪在神龛前潜心祈祷,屋里香烟缭绕。
       在遥远的天国,救世主是否会被这一幕幕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