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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地铁情缘
作者:绘 丹

《含笑花》 2005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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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因为听说了太多朋友的网络爱情悲剧,所以我努力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陷入网恋。然而,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随着电脑键盘的敲击声,我的心不知不觉还是坠落了,网恋的感觉真好啊!我甚至觉得:生命中若没有一次网恋,若没有一次E-lover,那么人生都不完整。不过,我还保有一份清醒,网恋仅仅止于网上;网下,我忙忙碌碌地做着外企白领。做女人是幸福的,我常常这样想。
       每天早上8点,正值青春妙龄的我都准时走进地铁。虽然紧张繁忙,但我还是喜欢外企白领这份工作。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的地铁站台,不一样的人间风景,因为我看到了他,一个我并不熟识但却好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青年男子。他高高的个子,俊朗的面庞,西装革履,潇潇洒洒,最吸引我视线的是他独特的气质,超脱、雅致,略带忧郁而又不乏刚毅。如果说存在一见钟情,那一刻,我的确在心里爱上了这个陌生的男子。以前我也对男生有过好感,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全身心的沉醉……当然,我不会对任何人表露心迹,这是我的秘密,我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一万个没想到,他也注意到了我!我惊喜万分!淡妆,淡绿的衣裙,一身淡雅,或许这是我令他侧目的缘由吧。微笑,荡漾在我们彼此的脸上,幸福已在我心中飘飘扬扬落下。我们就这样相识在地铁站台上,隆隆驶进又转瞬离去的地铁列车可以作证。
       十万个没想到,他就是我网络中的恋人,我的E-lover!地铁下载了我们的网恋。
       在网络里,我们的心灵是那么地契合;在网络外,我们的体貌是那么地匹配。上苍真是太眷顾我了!
       每天上班,我都要光顾地铁;每天8点,他的出勤率也高达95%以上。如果用数字表达我们的关系,如果相识是数字1、相爱是数字2,那么我们的关系很快进展到1.89。于是我悄悄向亲密女友兰子吐露了心事,他是一家公司的广告总监,关于他的“梗概”、还有他的照片,我都拿给兰子看了。巧得很,兰子的一个朋友还认识他呢!兰子为我祝福!
       幸福的日子,在春雨潇潇中流过。
       忽然,晴天一声霹雳。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兰子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被一名浪女人传上了艾滋病,他沮丧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开始恨女人,他要报复女人,他要把艾滋病再传给100个漂亮美女,而我不幸即将成为他报复的第一个对象!兰子劝我离开他,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二)
       这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儒雅、那么高贵,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兰子说:“我的那个朋友知道他的底细,信不信由你,我反正尽到了做朋友的责任,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掉下万丈深渊。”兰子和我在幼儿园就成了好朋友,小学、中学、大学直至毕业工作,我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我愿意听从她的劝告。
       为了躲避瘟疫般的他,我放弃了乘地铁,改为坐出租车去公司。没想到,曾一度温情的地铁,此刻却成了我避之惟恐不及的恶魔。不再乘地铁,不再遇到他,一切都归于平静了。现在,我和他的关系指数趋向零,并迅速滑向负值。别了,我的不堪一击的一见钟情!别了,我的来得快去得更快的爱!别了,我的E-lover!
       又是一个晨光明丽的早上,我挥手招了辆的士,坐进去,关好车门,正待回头对司机说去哪,突然我失语啦,一个词也说不出来,开车的竟然是他!艾滋病、梦中情人,轮番在我脑中轰炸,我的眼前发黑,几乎晕倒。他说,他想我,为什么在每天上班的地铁里都找不到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为什么不回复他的电子邮件?为什么不见他?为什么要在人间蒸发?
       听罢,我真想愤怒地揭穿他的恶毒,回击他的伪善。可是,望着他的眼睛,我不忍提及艾滋病的字眼。再见他的深情凝眸,再见他的温馨目光,我的心软下来,我的果敢、我的决断,被这个男人的柔情粉碎。猛然,兰子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不,我不能让他报复成功,我不能做他的牺牲品!
       “快,让我下去!”我喊叫。“我是不会让你下去的!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跟我去公寓,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住处。”“天啊,不!”我狂喊。但没有用,车速丝毫未减,他根本没有停车的念头。他要强暴我吗?他要在今天实施报复计划吗?我的头都要炸了!
       红灯亮了,车被迫无奈地停下。真是天赐良机!我趁着脑子还有一点清醒,急速打开车门,飞奔而逃。这一天,我没有上班。
       为了彻底忘掉他、避开他,我更换了手机号码,并改换到另一家美资公司上班,依旧做外企白领,那个地铁站台渐渐地在我心中飘逝。
       (三)
       他却一如既往。我的电子邮箱每天都能接到他发来的邮件,有时一天两封、甚至三封。他倾诉相思,他“检讨”自己是否挣钱挣得还不够多而没有资格爱我,他说如果这算一条缺点,他一定努力改正。
       读着他空灵、多情的Email,我常常泪雨滂沱。但我还是硬起心肠,不给他任何回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在我的邮箱里放上一束带着露珠的电子玫瑰,旁边附上一句话——“每天爱你多一些”。随玫瑰起舞的是他选送的乐曲——爱情故事,就是那首根据上世纪美国七十年代的畅销书改编的电影《Love Story》中的绝唱。
       坦率地说,我恨他!为什么要与不洁的女人私混?为什么还要把不幸传给更多的人?
       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红玫瑰,听着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旋律,我在恨中又飞生出同情,毕竟我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他。听凭爱神的指引,我要帮助他,陪伴他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即便不能治愈,我也要让他的生命在最后岁月里灿烂。
       心静如水,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瘦了,憔悴了。然而我的心却开始放晴。我拨号打他的手机,系统提示,机主关机。怎么会呢?我一遍遍地拨打,均无功而返。在随后48小时里,我通过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寻找他,都一一落空。我体味着焦灼、失落、痛苦,我不相信他就这样离我而去了,这不像他的风格,爱不应该这样划句号。
       后来,后来的后来,还是找不到他。我病倒了。
       兰子来探望我,她懊悔地说,他根本没染上艾滋病,是她胡编乱造的。因为她嫉妒我得到了这么有形有款的男友,从朋友那又得知他无视众多追求者而一心只爱我,心里妒火更旺,于是谎报他得了艾滋病,劝我放弃这段情。兰子向我深深致歉,并再三申述从小到大只做了这么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求我原谅,给她一次补过的机会。
       啊,我又可以去爱了!“可是,兰子,你不知道我已经找不到他了。你要是早点早点早点告诉我这些该有多好!”我叹息。兰子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她要帮我做媒另觅高枝。我坚定地摇头否决,我只爱他!
       兰子哭着走了。她组织起新一轮找寻他的行动。天依然蓝,水依然清,树依然绿,鸟依然飞,月依然明,他的消息依然没有。
       思念是一条河。在无数个夜晚,在万籁俱寂时,我打开电脑,点击他往日发来的Email以及Email中那些带着露珠的玫瑰,与他幸福约会的场景历历在目
       
       梧桐树下,他朗声说,柳树发芽了,槐树开花了,白杨长高了,松树开始交女朋友了,椿树披上了婚纱,红枫买了新房,榆树得了胖儿子,你在于什么?
       “问我吗?我在找你,我在想你……”电脑前,我无声而泣,沉醉在往日情怀中。
       (四)
       又是一个无人陪伴、无所依托的夜晚,打开电脑,打开邮箱。突然,喜从天降,他来邮件啦!
       邮件的开头这样写道:“这是9999朵玫瑰,不信你数一数。”小小的电子玫瑰玲珑剔透,一朵一朵呈现在我眼前,我往下翻,再往下翻,大概真有9999朵之多。玫瑰的尾声是落款:“大猫送给小雨”。大猫是他,小雨是我,这是我们俩人之间的昵称。
       哦,千百次的等待、千百次的追寻终于有了结果,这个结果何等美丽!霎时,我汇入了玫瑰的海洋。谁说电子玫瑰无灵性?谁说电子情书无温度?我为Email痴,我为Email狂,我痴狂如醉。
       “大猫又及”,原来邮件还没完,我续读:“小雨,我走了,请不要找我!你那么狠心地不见我,令我的世界一片空白。这段空白,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你可能想像不到,这段空白是怎样地重伤了我的心……为了疗‘伤’,我去了一个你无法找到我的地方。等心‘伤’痊愈后,我还要回来好好地爱你。对不起,有点急事要办,暂时‘搁笔’。”
       他的邮件被一条横线打断,横线下面赫然写着:“小雨,我是他的妈妈,他在异乡为救一位歹徒刀下的少女身负重伤,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他永别了人间。在整理遗物时,我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这封邮件,似乎还没能完稿,但我还是发送给你,以完成他未竟的爱。”
       这封Email,我读了一晚上,我一夜未眠……
       清晨,轻风拂面。在街边的花店里,我买了一枝娇艳的红玫瑰,慢慢走到他与我约会过的梧桐树下,静思许久。之后,我一片一片摘下玫瑰花瓣,双手捧在胸前,吹一口仙气,让花瓣带去我对他的绵绵爱意吧!不过,最终我没有吹气,随便扔东西多不好,上幼儿园时我就懂得这条规矩。不料,一阵风吹来,我手中的玫瑰花瓣纷纷扬起,执意朝着天国的方向飘飞着,那一刻,我的感觉也像飞一样无法言说……这时,雨滴悄然落下。
       在霏霏细雨中,我拾起玫瑰花瓣,一片又一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