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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文学]不止是一种风景
作者:刘乘岑

《含笑花》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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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蜿蜒的家乡的河流,细数着乡音里情意浓浓的并不枯竭的枫叶,在从前的老树下,秋风瑟瑟,我的泪滴在慢慢发酵,直到黄昏的日落中有了期待已久的思念的味道。
       ——题记
       谁也不会认为这种落叶飘零的早晨是游山玩水的佳期,恐怕只有我,只有我才会对类似于凄艳的美丽深深着迷,不是因为我的特别,恰是自己平凡得一无是处,才会去寻觅与人不同的心灵依靠,看着风中徐徐落下的枝叶,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不晓得是枫叶勾勒出少女的形象很像自己心中思念的形状,还是曲折迂回的山路很像梦中弄堂里蜡烛流淌下来绘出的模样,也许是很久没忙得过来顾及自己的家乡,心中难免会有愧疚的感伤。
       在稍纵即逝的分分秒秒里,我俯视全市的匆忙,忽然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清新雅致,不是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是一种轻松,一种诙谐,一种难以言喻的闲情逸趣,我想起了一句话,在我看来,它是一句不是名言的名言:没有尝过痛苦,安知快乐的滋味?我从心灵里领悟到:没有尝过分离,又怎知思念的发梢有咸咸的露珠滑落?在半山腰停留了这么许久,该是向上爬的时候了,人类为什么要发明“攀登”一词,不过是用来做无谓的装潢,家乡是最能理解人的地方,所以我无须装 ,爬山就是爬山,何必那么多圈圈套套?那些点缀不过是自己绊自己的脚镣,在母亲的怀抱,我们还有伪装的权力吗?
       顺着石阶上,我听见扫帚拨动落叶的悠扬声,和着泉水叮冬声,我仿佛回到了幼年的操场,那种一望无垠的撒娇,挥洒在臭氧分子中蒸发成对家乡的神往,即使在家乡,也还是不住地神往,就好像妈妈每晚上睡前的故事一样,我感到无以伦比的快乐,因为路过的小姑娘已顺便扫去了我的彷徨,就像婴儿哭泣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听到了一个脆弱的生命,此刻的发生已由不得我再多犹豫,转过头去,我看见在颓然的老树下的青苔下,有一个纸盒,那里边就是脆弱的源头,我的目光再次和小姑娘相遇,我这才打量起她来:两条辫子垂在肩上,暗黄的衬衫在硕果累累的日子里似乎显得单薄,惟独袖口和领边有些发白,平时马虎大意的我居然意外地发现小姑娘衬衫上的纽扣已掉了一个,而且,还有一个也想离她而去,短得遮不住脚的裤子看起来还很时髦。她开始注意我的看似不太友好的目光,我笑了笑,她却用渴望怜悯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十三世纪被女巫害得焦头烂额的老头。我们不约而同的向那个弱小的生命走去,掀开纱巾,我们看到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有一种傻乎乎的可爱,生命的哭声是如此软弱而坚强,包裹着他的红被褥正散发新长的树叶的幽香,一双小手冻得发紫,我没办法再看去,只好低头望脚下轻轻移动的脚尖。
       把扫帚放在一旁,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抱出逗人爱的小精灵,我们都看到了盒子底的红字条,可是谁也没有去动它,这似乎是一种不可言传的默契。
       小姑娘一边逗他,一边说:“看哪!多么可爱,……”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声音哽咽,我清楚地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弃婴的白嫩嫩的皮肤上,就好像落叶亲贴大地的感动一样。
       我说:“他真的很漂亮。”
       “是啊,却没有人怜惜他,他这样漂亮!”
       “会的,会有的,有我们,不是么?”
       “我们不能帮他找他的父母,帮不了!”
       “要有信心啊,我可以尽点力的。”
       “谁尽力都没有用,你知道吗?”
       “会找得到他的父母的,你别太担心。”
       “不会的!我的父母来找我了吗?我又找得到他们吗?”她完全否定,那口气像我抢了她什么宝贝似的。
       同时,我明白了:小姑娘也曾扮演连她自己也嘲笑的小丑,对于面前的情景,她并不陌生,只不过是悲剧重演,惟一不同的,是从此这世上多了一个被所有人都遗忘的角色。
       我试图说点儿什么,但最终没有了勇气,秋风仍旧吹,落下的却不再是枫叶,而裸露的真情,是婴儿的呢喃。
       顿了顿,她又说:“为什么他要走我的老路,他的父母没有遗弃他的权力,对吧?”
       我点点头,说:“其实,是可以找到他的父母的,我不是随便说说。”我说得颤巍巍,生怕她又发火,但我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勉强笑着说:“他的父母不是本地人,我们都找不到的。”除了诧异外,此时我好像已找不到更好的表情来涂在脸上。
       她接着说:“我也不是本地的,是这儿扫地的老婆婆拣了我,我才有了命,这儿的人都这么善良,怎么会……你不是这儿的人?”我被问倒了,在家乡生活十多年,居然连老乡的性情都不知道,真是无地自容,她看见我脸上写着尴尬,就开导似的说:“你看,会有这么笨的人吗?在自己的家乡生了小孩,不想要他,却又把他抛弃在自己的家乡,这样不是太容易被找到了吗?”
       我笑了:“快看!他不哭了。”小姑娘也笑了,笑得很甜,好像根本没有经过风霜雪雨的洗礼,在她的脸上我找不到沧桑,纯真得跟她怀里的婴儿一模一样。
       我突然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完全没听懂。
       “我说的是这孩子,怎么办?”
       “放心吧,我会让他跟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家,相信我和我的婆婆,”我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说这些话似乎想要推脱责任不管孩子似的,刚要开口,小姑娘说:“你用不着忧虑,上天注定让我和他相遇,你不过是碰巧路过而已,我要养他,跟你没有关系。”
       我不再多说了,因为我也相信,她和娃娃的相见是美好的际遇,谁也阻拦不了。
       坐在亭子里,小姑娘为我唱起了婉转的歌儿,合着呼啸的秋风,不时远处还会有鸟鸣声,难以想象在令人怀古伤情的季节里,还会有如此让我魂牵梦绕的动人旋律,我沉醉得快要飞起来,那是自由的欢快,是剥开束缚的愉悦,是挣脱一切灵魂枷锁的,没有沾染人世间任何险恶的透明清凉!我依偎在家乡秀丽的山水之间,拥入家乡人民最美好最真诚的情感之中,陷在纯真与善良制造的陷阱里,难以自拔,原本此起彼伏的心海,却又被小鸟投入一颗石块,再一次荡起漪涟……
       待到日落的时候,我已和小姑娘建立了很深的友情,我给她讲外面的世界,她给我叙述着一个外地人对家乡感情的故事,我们从一开始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事实上,我们才来到世上没有几年,晚霞映红了蓝天,照亮了碧水,也催眠小娃娃快快入睡,但是,婴儿哭了起来,小姑娘不得不回去了,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我把它连同自己美好的祝愿一齐递到小姑娘的手里,她没有拒绝,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又一次默契,没有谁想去打破它。
       我们互赠了一片枫叶,她便匆匆离去,生怕娃娃哭坏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了早晨感动的缘由,却又忍不住再一次感动,一转身,泪流了下来……
       多年以后,我仍会从抽屉里拿出最精致的笔记本,那里边收藏的不仅仅是思念,还有我从本子里汇去的祝福。小心翼翼地抽出那片枫叶,再一次端详,尽管它没有香山枫叶红得醉人,却比香山枫叶情意更浓,它会散发出思念的清香,带领我重温家乡的点点滴滴,小姑娘带给我的,不止是一片枫叶,不止是一曲歌谣,不止是她和收养她的人的善良,不止是家乡我从未发现的美丽,不止是一种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