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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随笔]怀旧的旧
作者:黑 白

《含笑花》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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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历端阳节的晚上,独自穿着旧衬衫和旧布鞋,像李煜温庭筠那样翻一册书法旧贴,面对形形色色的"旧"字,忽然有不知今昔是何昔之感。隶书的旧、狂草的旧、 正楷的旧——宣纸上墨香依旧,木窗外月光依旧,我想起那个制砚墨、烘宣纸、农人耕读、君子藏书、梅下觅诗、菊丛寻赋的农耕时代,文人们就像我这样袖一卷诗文在月光下踱着,千年明月照今世,明月曾照旧时人。
       我是那么喜欢这个汉文字:旧。旧居、旧事、一位相处多年的旧友、一箱藏了多年的旧书;牛仔裤必定洗旧才穿、朋友送的丹青要用茶水弄旧才裱,甚至连带喜欢云南一个小城:个旧,带旧字的产锡的靠近越南的出过一个女作家叫林白的小城。怀旧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当年曹雪芹喝粥写《红楼梦》的时候,实际上是带着巨大的怀旧情绪,当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统统烟消云散之后,他只能用伤怀的笔调让它在纸上重现。普鲁斯特那部百万言长篇巨著《追忆似水年华》,更是对往昔岁月的追怀,书名就说白了:追忆、似水、年华,不是怀旧又是什么。
       这些年,一些旧家具、古董、古画价值连城,因为这些古旧残破的什物经历了漫长岁月、天灾人祸、兵役匪盗,是无法用金钱来计算其价值的。上海人双休日都拥向周庄、同里等小镇,那里无非是一些旧园子旧房子旧石桥,却让从崭新的高楼大厦里出来的人倍感亲切;尝一尝糟猪肠梅干菜扣肉等旧时菜肴,听一听旧时流行曲--评弹、锡剧、绍兴戏,啊呀呀,真是心满意足。许多人去皖南旅游也是这样,要去看烟薰火燎的老房子,那破旧剥落的封火墙、青石巷、天井、雕刻,还有挂柏枝贴红纸等旧时风俗,无不让来自都市的人产生回归往昔回归自然的审美愉悦。看一片地域的文化品位,我想不能单单看它建成了什么,也应看它保留了什么,不能像小学生那样捏一块橡皮,随心所欲地将旧物一擦而尽。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朋友经历的一件旧事:一次他在乡下农家柴房里发现一对宋代梨木雕花椅子,椅子已歪斜破旧不堪,将要被当柴禾烧掉。他小心翼翼向农人提出花二千元购买,农人掩嘴窃笑一口应下。朋友回城取钱,农人觉得让人花二千元买这么破旧的椅子实在对不起人,于是找来木匠,重新换掉椅子的四条腿,用刨子刨光,再买来红漆刷了三遍。朋友带着钱和车子当晚赶来,面对两把新崭崭的椅子,他长叹一声哭笑不得。你看,新与旧就这样怪诞:旧,旧得那么美那么有价值;而新,新得那么难看那么一文不值;《红楼梦》是清代小说,当然是旧书,可它又年年出版,精装本豪华本,越出越新;它里面的人物,任何时候读来都新鲜生动,永远不会有陈旧之感。好的文学作品都是这样:唐诗宋词流传几千年了,如今翻开,诗意与惟美仍旧穿越千年时空与当代人一脉相通,它是不死的,更不会有陈旧之感,再旧它也是新;而有些新东西,很快就变旧,这是无价值的新,再新它也是旧。
       新在这里是哲学意义上的旧,旧在这里是审美意义上的新。